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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臂船长徐京坤和他的超级赛船

2024-01-09徐梅

南方人物周刊 2023年31期
关键词:环球航海船长

徐梅

2023年9月23日,青岛奥帆中心,徐京坤驾驶帆船出海。图/本刊记者 梁辰

2021年秋天,徐京坤决定买一条超级赛船参加2024年旺代单人不间断环球帆船赛。

四年一届的旺代单人环球(Vendée Globe)是竞技航海的“珠穆朗玛峰”——26000多海里(48000公里)的超長赛程,一个人一条船无补给、不间断地航行绕地球一圈。

“我知道这个事情很难,我也不一定能做成,但我可能是离它最近的,如果我不抓紧做,未来二三十年也许都不会有中国人来触碰这个赛事。”

要想赢得2024旺代环球的入场券,他必须先参加指定的资格赛——2022赛季,徐京坤成为了第一位入选“朗姆路”单人跨大西洋帆船赛的中国船长,也是IMOCA组别第一位完赛的亚洲船长。2023年7月,他和五星红旗首次登上旺代环球的官方网站,成为2024第10届旺代环球的首批官方候选人。

9月4日,他收到咖啡路组委会的确认函,赛队通过了1200海里风暴测试,赢得了2023年咖啡路双人跨大西洋帆船赛参赛资格,将于10月29日从法国著名海港勒阿弗尔赛事村扬帆起航。这是世界最顶级的双人跨洋赛第一次有中国赛队入选,也是咖啡路历史上的第一支亚洲赛队。咖啡路虽然不是旺代环球指定的五大单人资格赛之一,但它和其他全球知名的高难度锦标赛一样,能够帮助赛船积累难度航行里程,在获得旺代环球资格审核的赛队超过限定参赛名额的时候,帮助赛队在优中选优的竞争中胜出。此次咖啡路如果顺利完赛,徐京坤有望抓牢2024旺代环球的入场券,成为参加世界最顶级离岸航海竞赛的中国第一人。

徐京坤的超级赛船IMOCA60。图/受访者提供

徐京坤在当年打工的餐吧与朋友们聚会。图/本刊记者 梁辰

“前面的路太长了”

“买IMOCA60的确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我以前跑的环中国海、环球航行,一般人努努力是可以做到的,但进入到赛船领域,一切都不一样了。”徐京坤把媒体和圈内人的肯定称为“大家抬举”,他自己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唯独谈到“赛船船长”这个身份,他充满了自豪。“我以前虽然都是自己行船,别人也很早就喊我‘船长,但在我心目中,一直到我开IMOCA60、管理赛队,我才真正认为自己是一名船长。”

IMOCA60是2024旺代环球的指定参赛船型,2007年徐京坤作为中国残疾人帆船队队员在美国罗德岛海外训练,第一次在一本航海杂志的封面上看到IMOCA赛船,“太梦幻了,像一艘宇宙飞船!”

随着IMOCA赛船性能的不断升级,80天环游地球早已从科幻变成了现实。旺代环球的线路并非最经济安全的信风线路,而是想尽办法把凶险海角、赤道无风带,以及暴风恶浪纳入赛道,即便如此,旺代环球历史上已经有5位船长冲进了80天大关,最快纪录是74天3小时35分46秒。

徐京坤从未想过有一天残奥帆船队解散了自己却会独自出海远行,还能拥有一条超级赛船,与世界顶级职业赛船的船长逐浪竞速。2021年这种水翼版超级单体赛船全世界还不到20条,站在船上,他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IMOCA60集纳了最前沿的单体帆船设计和造船技术,招牌设计是垂直插入海中的摇摆龙骨和船体两侧伸出的水翼,碳纤维水翼轻盈飘逸却坚固到可以站人,迎风升起时如同飞鱼的翅膀,帮助船只减小水的摩擦力,冲击更快的速度。

它能够在世界上危险的海域和恶劣海况条件下畅行无阻,极限瞬时船速可以超过40节(1节等于每小时1海里,也就是每小时1.852公里)。船长们要想在旺代环球比赛中不落人后,几个月里日夜都要保持平均船速20节以上。海水的阻力、船只的负荷和风暴的夹击使得现代军舰的最佳速度也只能在30节左右,对于一艘全碳纤维的单体船来说,这样的速度在深海中行进已经相当于在海上开F1赛车了。

“在第一次上船之前,我从来没真实接触过,也都是看视频了解的,上去发现这个船真的是在海面上‘飞。”

徐京坤从2005年入选中国残疾人帆船队开始,不间断地接触各种船型,完成了单人环中国海、6.5米小船不间断单人跨大西洋这样的极限挑战,还与妻子肖姝瑶用三年时间跑完了中国人第一次双体帆船环球航行,“我此前开过的那么多船里没有任何一条船能跟它相比,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一条全新IMOCA60售价高达九百多万欧元,他买的是一条性能极好的二手船,“只花了”两三百万欧元。把船停在法国洛里昂港口码头上,他小心翼翼地在船头上挂了一个牌子,提醒往来的船只保持距离,“别碰了我的船,我修不起。”

从那时到现在,他永远缺钱,“手上的钱不够大修一次赛船。”买船的钱都是热爱航海的各路兄弟赞助的,“我从来都没有一个专门的商务团队帮我,大的赞助都是自己找来的。”

买船的时候他执意独自去法国,“连行李都没带,就背了一个双肩包。”他已经做好了打算,能省则省,“前面的路太长了,随时可能因为缺乏资金走不下去。”

组建一支赛队的预算上不封顶,用他的话说,“买船只是第一步,每一年休赛期维护赛船,都要往里砸进去买一条船的钱。”

大的赛队一个赛季仅人力成本就要一两百万欧元,“我们把资金压到最低了,现在队里也有5个人,临近开赛还会补充一点人,德国赛队有50个人。”

船停在码头,他就睡在车里。买好船,妻子肖姝瑶很快就加入了,两个80后组成了“徐京坤环球帆船赛队”,一人分饰多个角色:徐京坤是船长、维修工兼厨师和视频剪辑;多数时候肖姝瑶是船长唯一的手下,集船队的新闻官、翻译、行政、出纳于一身。咖啡路开赛前夫妻俩因为短租房太贵,索性搬到了船上住,“这个船两个人睡太宽敞了,还能节约一个小时的通勤时间。”

吃饭就在岸上的集装箱里,“我还改造了一个小厨房,做饭非常方便,非常棒!”

“非常棒”是徐京坤的口头禅,哪怕恐高的他爬到30米高的桅杆上干活,两腿紧张得发抖,他还是会抓住手机拍下傍晚的云彩,“真美!非常棒!”

徐京坤和妻子肖姝瑶在环球航行的第一年。图/受访者提供

集装箱里没有上下水,洗碗必须要出去打水,忙起来他们常常顾不上及时刷碗,“就从脏碗里抓起一个接着用。”徐京坤说最有意思的是妻子从来不抱怨,“反倒是我有时候会矫情一下,会嚷嚷几句,‘我们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跟野人一样!明天必须去租房子,我要睡在床上,在餐桌上吃饭,用干净的碗!”

“租什么租!那么贵!”肖姝瑶断喝一声,一把提起他一会儿下水刷船要用的氧气瓶,“干活儿去!赶紧走!”

“这孩子废了”

“她太有意思了,有时我也在观察她的变化,我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她。”遇到徐京坤之前,肖姝瑶是一个百分百的文艺女青年,大学毕业后云游四方,到云南开客栈、跑西藏看珠峰……肖姝瑶自己也感叹,“这几年长发、长裙、长披肩都遗失在路上了,越来越中性,每天在中法两个时区疯狂工作。”

“我们两个缺了任何一个人,这个项目都走不下去。”徐京坤说肖姝瑶对航海“有一种信仰”,“她说起航海圈的掌故、人物头头是道,就连IMOCA60的数据、性能她都了解得比我还多。”

肖姝瑶是航海圈儿颇有名气的自由撰稿人,笔名“阿九”,她采访过很多水手和船长,用专栏和播客记录并传播航海人的热血和疯狂。徐京坤觉得肖姝瑶比自己更热爱大海,更有水手气质,“她很浪漫,很随性,我很现实,很谨慎。”

“当面他没有这样说过,他是追求完美的处女座,特别苛刻,从来不夸我。”肖姝瑶现在帮助徐京坤管理赛队,除了浪漫,工作内容无所不包。她承担了赛队一切杂务,每次报名参赛都有一大堆表格要填,“以前上学上班的时候,最讨厌填表,哪怕是评奖,如果要填表,宁可不参加了,懒得填”,这几年“把一辈子的表都填了” 。每个赛事完成下来都有数千封电子邮件沟通,“还有付款、协调、各种讨价还价……”

2013年俩人在三亚初识,徐京坤正在谋划自己的首次单人跨大西洋,肖姝瑶帮他一起梳理参赛条件。

“你觉得有可能实现吗?”徐京坤忐忑地问道。

“理论上可行,不过船不能坏,人不能病,天气也不能出问题。一旦有一场比赛取消或者缩短赛程积分,一切就结束了。”

2014年,徐京坤参加MINI TRANSAT单人跨大西洋比赛。“没有人告诉我如何用一只手控制这条MINI,我必须自己摸索出属于我的方法”。图/受访者提供

“长6.5米、宽3米、内部空间不足2平米的529,赛季开始前一周我才得到这条船。为了节省预算,从那天起我就搬到了那条船上,白天出海训练的时候要把所有生活用品搬到码头上,就成了赛船,傍晚回来再搬回去就成了家,寒风凛冽的洛里昂,529成了我最温暖的家”。图/受访者提供

俩人从那时候开始紧紧捆绑在一起,一个在海里乘风破浪,一个在岸上披荆斩棘。“她对我比我对我自己还有信心,她总是很肯定地说,‘你一定行!你就是行的!”

“我们现在比那时候要好很多了,虽然缺资金,但是不像刚开始的时候,买船都需要拿自己的钱。”

为了参加2015 MINI TRANSAT跨大西洋比赛,徐京坤买了一条名为529的6.5米旧船,刚成家的小两口把这条船当作了临时的家。早晨徐京坤开船出海训练,晚上俩人挤在两平米不到的小船舱里过夜,把米和土豆块儿、胡萝卜丁都投进一只从国内背去的小电饭锅里一锅焖,就是俩人在法国布列塔尼港口的“中式大餐”。

肖姝瑶从没当着徐京坤叫过苦,徐京坤嘴上不说,心里暗暗称奇,“其实我到现在也经常在想,她也不像我从小就很苦,为什么能跟我一起吃这样的苦?”

徐京坤12岁的时候因为意外被炸伤,截断了左手和左小臂的三分之二,大脑出于自我保护删去了很多痛苦的记忆,只记得在被抬去医院的担架上,耳边一个老乡的声音,“这孩子废了!”

从2015年開始,徐京坤参加的比赛都是世界顶级离岸航行竞赛,对残疾人没有特殊优待,他必须证明自己具备正常人一样的竞技能力才有资格入围。

肖姝瑶曾经问他为什么一路如此艰难却从没想过放弃,“因为我没有退路,退回去就是那一句‘这孩子废了!”

投奔怒海

肖姝瑶刚跟徐京坤在一起的时候,身边朋友很多不理解,但只要一跟他们接触,就会很自然地忘了徐京坤少一只手臂,“我的朋友说他身上没有残缺感。”

徐京坤总是很自然地露着左胳膊,用它托着手机打电话、在分享会上夹着话筒,“我可以切菜、切肉,我还能包饺子……很多次在海里落水我都是靠它把我搂上来的,特别棒!它跟着我真的出了好多的力气,这是我的标记。”

肖姝瑶相信是航海治愈了徐京坤,“他曾经遭遇无数质疑和指责,一定程度上刺激到了他,让他的起航带着一丝战斗欲。随着航行渐远,他感受到越来越多的关心和帮助、越来越多的善意,变得平和、理性,航行也变得更加纯粹。”

徐京坤很赞同,“航海彻底改变了我。”从16岁进入体校,他在竞争中总是没有安全感,“如果不是因为搞体育你根本都出不去,我就说我一定得在这留下来。”他常常有落入无望的忧惧,曾经非常激愤,参加残奥队选拔时,他每天都对自己说,“如果你这一次失败了,你就不用回去了,跳到海里边死掉就行了。”

残奥队解散后,很长时间他都找不到自己的生活目标。他讨厌没有目标感的生活,翟墨船长环球航行归来给了他一个方向,“原来队伍解散了,我还可以自己去航行。”

他的第一条船和第一次环中国海航行充满了悲情色彩,“一个人住在崂山小船厂里,每天像疯子一样忙碌,与生活脱离,失去了所有联系,甚至好像开始被人遗忘。”他用了7个多月的时间修复改造了一条几乎要废弃的船,给它取名“梦想号”。2012年9月18日从青岛启航,“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还的那种悲壮心情,甚至也带着一些怨念,为什么我这个人一辈子要这么难?为什么我起航出发父母却不能来到现场?你们不相信,我就拼死一搏!带着这种劲!”

发小“猴子”在岸上高喊着,“京坤!”“京坤!”“哎呀,他喊的那个凄厉啊,我都不敢回头,心里跟命运赌着气,死了就死了,怎么着?”

2008年北京奥运会青岛会场开幕式,徐京坤( 右一) 担任护旗手

2012年,徐京坤一个人用7个月的时间,一点一滴地把第一条梦想号修复好

2022年11月9日,徐京坤驾驶梦想号从圣马洛出发前往加勒比海,3750海里的航程

电力、机械、液压、结构维修、船帆粉刷都是徐京坤的工作,最需要体力的是每周两次的船底清理,水下一待就是两三个小时。图/受访者提供

勇气与爱

这些年当徐京坤完成一个又一个目标,感觉自己能够把握生活之后,忧惧退去,愤怒止息,他越来越舒展,越来越职业。身边的朋友、大哥和赞助商都不太知晓事业起步时期的他,很多人是通过肖姝瑶写他的那本《卑微的梦想家》才了解到那些过往。

“我认真读了那本书,非常触动。”殷志成是青岛海运职业学校海豚俱乐部的副总经理,接触过很多航海人。“京坤很专注,不会轻易分心,执着于自己的目标,一步一步往前,旁人猛一抬头,会发现他已经达到了难以企及的高度。”

“京坤最大的特点是严谨、专业,”诺亚天泽保险经纪公司从2017年徐京坤和肖姝瑶开始双体帆船环球航行时成为他们的合作伙伴,到现在一直为赛队提供保险服务。天泽董事长田丰密切关注着赛船的状况,“咖啡路1200海里资格赛,他们按照规定必须穿越风暴赛段,追着风暴跑下来,赛船完好无损,充分证明他工作做得很细。那么大一条船,每个细节他都亲自维护到位才能有这样的状态,这种职业精神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赞助商、对家人负责。”

“其实在海上偶尔我还是会(情绪)爆发。”2022年朗姆路单人跨大西洋的时候,他连续穿越3个大风暴,最大风力超过70节,“整个海面鬼哭狼嚎,非常让人恐惧。”孤身一人在风浪中,徐京坤冲着大海怒吼,“来吧!怎么样吧!”

他笑了起来,“没有人看到过我那个样子,以前也没跟人说过。很戏剧化,一边叫喊着,一边开着我的船迎向风浪!”

“那次还干了一个非常冒險的事,”IMOCA60赛船上有8面帆,每面帆都有一百多公斤重,一趟朗姆路跑下来,大风吹坏了3面帆。“有一面帆直接掉到海里去了,船还在跑,三百多平米的帆兜着几十吨的海水,靠人力是根本拉不上来的。”徐京坤拿着一把利刃跳进冰冷的大西洋,“一点点切,把它切成碎片拿回来了。”

深海航行最忌讳的就是人船分离,大洋深处,连救援力量都没有能力抵达,“事后想来想去,以后还是不能这样干了。”徐京坤说这种行为跟自己理性稳妥的天性严重不符,他甚至都无法解释,“但这都是人在岸上、在正常情况下的想法,紧急时刻,你的想法会不一样。如果不跳进海里,帆可能会把船拖沉,比赛会被迫终止,而我为这个比赛付出了那么多,绝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我的船也不只是一条船,它像我的孩子一样,不可能不去救它。”

除了充满勇气的冒险竞赛,极限航海中也有许多关于人与船、人与人之间的爱的传递。2020旺代环球就曾上演61岁的传奇航海人让·勒·卡姆和几位船长冒死营救船只发生灾难性断裂的船长凯文的故事,极少流泪的徐京坤说,“这些故事很容易触动我的泪点。”

船长们是懂得表达爱的,那些在最凶险的海域守望相助過的水手们,常常会结伴参加咖啡路双人跨大西洋赛。肖姝瑶在“徐京坤环球航海赛队”公众号上除了发布关于徐京坤赛队的消息,还会介绍很多航海英雄和海上传奇,她写了这样一段话——

“1997年,前一年在旺代环球80节暴风中救下几乎失温的拉菲尔·迪内利的皮特·戈斯,作为伴郎参加完迪内利的婚礼,两人又组合来咖啡路拿了个CLASS2组别冠军,成为离岸航海界的一段美谈。2012年旺代让·勒·卡姆(对,就是2020年救人的这位)翻船18个小时之后,文森特·里乌赶来救了他一命,两人搭档到咖啡路拿了个IMOCA组别冠军。旺代生死之交的组合来咖啡路‘刷冠军,似乎已经成为传统了。”

“阿九是懂航海的!”虽然他总爱开玩笑称肖姝瑶为“不靠谱的阿九”,内心里却深知她的宝贵。

徐京坤由衷赞叹这些海上传奇超越了胜负,“我很喜欢听她给我讲这些人和故事,不过一问她,她就停不住了,我就喊停停停,我要去干活了……”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9月底在青岛见到徐京坤时,距离咖啡路开赛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前段时间太累了,我必须调整。这次回来基本没有安排什么事情。”

我们一起往奥帆中心走,秋天的风吹过来,他眯着眼睛,“真棒!这是最好的季节!很舒服!”

“你左胳膊怎么了?”

青岛奥帆中心看门大哥的脸晒得黝黑,可能来城市的时间也不长,说话还是乡音。徐京坤和一行人从他面前经过,大哥竟然脱口而出这么一问。

“小时候出了点儿事故。”徐京坤的语气和神情都非常平静,并且停下脚步,面带微笑地定定望着大哥。

看门大哥坐着不动,抬起脸,眼里满是关切疼爱,带着乡里人的直接和热忱继续发问,“现在生活还好吗?”

“还好,挺好的。”

他给我们指他的“梦想号”曾经停靠的地方,“那里,那条红船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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