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在错误加工中的不一致效应：争议与整合

李亚琴 赵若兰 杨庆

摘  要  错误加工（error processing）是个体探测错误发生并进行针对性调整的高级认知过程。大量研究表明， 动机（如奖励、惩罚等）能够影响错误加工过程， 但结果并不一致。本文在梳理和比较以往研究的基础上提出， 年龄、性别、实验设计、人格和文化等因素可能影响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通过进一步整合， 提出任务相关性（task relevance）可能是潜在的共同作用机制， 即在与个体目标高相关的任务中， 动机越强则错误加工程度增强（如更大的ERN、Pe波幅）; 而在低相关任务中， 动机对错误加工的影响较弱。在这一理论框架下， 上述因素可能通过影响任务相关性进而调节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 新观点的提出有助于解释动机与错误加工关系的矛盾结果。未来一是需要系统验证上述因素及任务相关性的作用， 二是关注不同类型错误和错误本身的动机作用， 三是进一步探究动机与认知因素如何共同影响错误加工， 这些将有助于完善和推进动机取向的错误加工理论。

关键词  错误加工， 动机， 错误相关负波， 错误正波， 任务相关性

分类号  B842

1  引言

日常生活中， 错误在所难免。一般来说， 错误令人厌恶且具有威胁性（Proudfit et al.， 2013）。当个体犯错时， 大脑会及时监测（即错误监控， error monitoring）并进行针对性调整（即错误后调整， post-error adjustment）以减少错误发生， 这些过程统称为错误加工（error processing; Falkenstein et al.， 1991; Gehring et al.， 2018）。错误加工涉及的脑区多而复杂， 不过， 很多研究证据表明错误加工与大脑突显网络（salience network）密切相关（Ham et al.， 2013; Ullsperger et al.， 2014）。例如， 一些研究发现， 错误加工与前扣带回（anterior cingulate cortex， ACC）、前辅助运动区（pre-supplementary motor area， pre-SMA）和背外侧前额叶皮层（dors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 dlPFC）的神经活动有关（Carter et al.， 1998; Fu et al.， 2019， 2023; Garavan et al.， 2002; Hayden et al.， 2011; Kerns et al.， 2004; Wang et al.， 2005）。还有一些研究显示错误加工也涉及脑岛（insula） （Bastin et al.， 2017; Klein et al.， 2007; Koban et al.， 2013; Sp?ti et al.， 2014）和腹侧纹状体（ventral striatal） （Chevrier et al.， 2019; Fouragnan et al.， 2018; Greenberg et al.， 2015; Niv et al.， 2012; Park et al.， 2010; Rutledge et al.， 2017; Santo-Angles et al.， 2021; Schlagenhauf et al.， 2013）的神经活动。一般来说， 前扣带回和前辅助运动区主要负责错误监控过程， 即对错误的识别和监测等（综述见Fu et al.， 2023）， 而脑岛和背外侧前额叶主要负责错误后的行为调整（Carter et al.， 1998; Ridderinkhof et al.， 2004; Yeung et al.， 2004; 王丽君 等， 2019）， 腹侧纹状体则主要参与预期错误和奖惩评估有关的加工（Greenberg et al.， 2015; Park et al.， 2015; Sim?es- Franklin et al.， 2010）。

错误加工一是可通过上述脑区激活情况进行表征， 二是还可通过一些行为指标和脑电成分进行表征（见表1）。行为指标主要包括正确率/错误率（包含总体正确率、错误后正确率、正确后正確率）和错误后减慢（post-error slowing， PES）等

（Rabbitt， 1966）。经典的脑电成分（ERP）主要包括错误相关负波（error-related negativity， ERN/Ne）和错误正波（error positive， Pe）。ERN是在错误反应后的100 ms内出现的负偏转的ERP成分（Falkenstein et al.， 1991; Gehring et al.， 1993）， 定位于前扣带回的尾部（van Boxtel et al.， 2005）， 反映初始或自动的错误探测（Bernstein et al.， 1995）。Pe是在错误反应后200～400 ms间出现的正偏转成分， 反映有意识的错误探测（Overbeek et al.， 2005）， 主要位于前扣带回的喙部（rostral anterior cingulate， rACC; Mathewson et al.， 2005; O'Connell et al.， 2007）。研究表明， ERN和Pe的具体功能有所差别（Overbeek et al.， 2005）， 一些学者认为Pe与有意识的错误识别有关， 而ERN不受错误意识影响， 即无论是否意识到错误都会出现（Nieuwenhuis et al.， 2001; Overbeek et al.， 2005）。

此外， 还有一些脑电成分虽然不是错误加工的特异指标， 但与错误加工存在关联（如N2、FRN） （Folstein & van Petten， 2008; Talmi et al.， 2013）， 本文也将符合主题的相关文献纳入分析。N2是由冲突刺激引发的一种呈负偏转的、刺激锁时的ERP成分（刺激后约200～300 ms出现）， 表征冲突监控过程（Donkers & van Boxtel; 2004; Yeung & Cohen， 2006）。反馈相关负波（feedback-related negativity， FRN）是由反馈刺激（结果）引发的一种呈负偏转的、反馈锁时的ERP成分（反馈后约250 ms出现） （Nieuwenhuis et al.， 2004; 朱树青 等， 2019）， 表征预期错误和结果评价过程（Hajcak et al.， 2006; 李丹阳 等， 2018; 李鹏， 李红， 2008）。已有研究表明， N2、FRN与ERN有一部分共享的神经基础（如ACC激活） （Potts et al.， 2011; Yeung et al.， 2004）， 表明它们与错误加工过程可能存在关联。例如， 一些研究采用停止?信号范式发现， 抑制失败（vs.抑制成功）的试次能够诱发更大的N2波幅（综述见Folstein & van Petten， 2008; van Boxtel et al.， 2001）; 另一些研究采用时间估计任务发现， 错误结果（vs.正确结果）的反馈诱发了显著的FRN波幅（Miltner et al.， 1997; 综述见：李鹏， 李红， 2008）。不过， ERN （及Pe）是表征错误加工的特异成分， 即由错误反应引发的一种反应锁时的ERP成分， 专门表征错误监控过程（Gehring et al.， 2018）， 而N2或FRN并不特定于错误加工， 因为它们还分别涉及冲突监控和结果评价过程。例如， 一项研究在Flanker任务中发现， ERN的产生是以错误反应为前提的， 而N2可由一致与不一致的正确试次之间的反应冲突诱发（Yeung & Cohen， 2006）; 也有一些研究在金钱赌博任务中发现， ERN一般特定于错误的出现， 而FRN还与金钱结果反馈相关（Gehring & Willoughby， 2002; Nieuwenhuis et al.， 2004）。

关于错误加工的理论解释， 早期一些学者主要从认知视角提出了错误监控理论（mismatch theory， 也称表征失匹配理论; Coles et al.， 2001; Falkenstein et al.， 1991）、冲突监控理论（conflict monitoring theory; Botvinick et al.， 1999; Yeung et al.， 2004）、强化学习理论（reinforcement learning theory; Holroyd & Coles， 2002）和行为适应假说（behavior-adaptation hypothesis; Nieuwenhuis et al.， 2001; Rabbitt， 1966）等（综述见Weinberg et al.， 2012; 蒋军， 陈安涛， 2010; 刘春雷， 张庆林， 2009）， 但该视角忽视了动机在错误加工中的作用。例如， 后续一些研究发现错误会激发防御动机， 产生一系列生理、心理变化， 如皮肤電增加、心率减慢和防御性惊跳反射增强等（Hajcak et al.， 2003a， 2004; Hajcak & Foti， 2008）， 这些现象难以从纯粹的认知视角解释。

因而， 后期一些学者尝试从动机视角解释错误加工， 提出了动机显著性理论（motivational significance theory） （如Hajcak et al.， 2005; Hajcak & Foti， 2008）。该理论认为， 错误本质上是一种威胁性刺激， 能够激发个体的防御反应， ERN反映了带有动机性质的错误探测过程， 是犯错后防御系统激活的早期信号， 因此， ERN波幅应当与错误的动机显著性密切相关（Olvet & Hajcak， 2008）。相关证据有， 当个体的行为表现被他人评价时（Hajcak et al.， 2005）， 或者错误反应给予惩罚时（Endrass et al.， 2010; Riesel et al.， 2012）， ERN波幅显著增大。

不过， 目前关于动机与错误加工关系的研究存在诸多不一致结论。例如， 一些研究发现奖励能够增大ERN （Hajcak et al.， 2005; Pailing & Segalowitz， 2004）、N2波幅（Groom et al.， 2010）， 而另一些研究却发现奖励不影响ERN （Holmes & Pizzagall， 2010）或N2 （Rosch & Hawk， 2013）， 甚至有时候降低了ERN波幅（Dikman & Allen， 2000）。此外， 一些研究发现惩罚能够提升行为正确率（Sim?es-Franklin et al.， 2010）， 而另一些研究却发现惩罚降低了正确率（Liao et al.， 2020）。在考察应激诱发的动机时， 一些研究发现应激启动后Pe （Cavanagh & Allen， 2008; Rodeback et al.， 2020）、FRN波幅减小（Paul et al.， 2020）， 而另一些研究却发现应激增强了Pe （Dierolf et al.， 2018; Hu et al.， 2019）或FRN波幅（Glienke et al.， 2015）。为了解释这些矛盾结果， 文章首先梳理对比相关研究， 分析导致不一致结论的原因， 并尝试提出一些新的见解。

值得一提的是， 在错误加工领域， 动机和情绪时常一同出现， 但研究侧重点不同。情绪研究主要关注焦虑、抑郁等负性情绪与错误加工的关系， 而动机研究侧重于任务激励（如奖励或惩罚）对错误加工的影响。本研究主要关注动机， 但也纳入部分动机和情绪共存的研究（如应激）。原因有以下两点， 其一， 动机与情绪密切相关， 有時难以完全分离（Bradley & Lang， 2007; Buck， 2000）。例如， 当个体处于厌恶或恐惧状态时， 防御动机会被激活以应对威胁（Bradley & Lang， 2007）。其二， 一些情绪概念往往涉及动机（Keltner & Lerner， 2010）。例如， 应激是个体受到内部或外部威胁引起的一系列生理、心理变化， 其中既有情绪体验也有动机反应， 二者相生相伴、难以完全区别（Pacák & Palkovits， 2001; Selye， 1936; 李婷 等， 2005）。因此， 本研究主要梳理动机领域中比较经典的任务激励和应激对于错误加工的影响（见表1）。

2  动机影响错误加工的实证研究及不一致结论

2.1  奖励或惩罚动机在错误加工中的不一致结果

奖励对于错误加工影响的不一致结果主要体现在ERN、N2和脑激活指标上。关于ERN， Hajcak等（2005）在Flanker任务中设置一个奖励线索（5分vs.100分， 分数对应金钱奖励）， 结果发现， 在奖励越大的条件犯错时， ERN波幅更大。不过， Holmes和Pizzagall （2010）在Stroop任务中呈现类似的奖励线索（+$ vs. 0$）， 且每个试次给予反馈， 结果发现， 被试（包含健康和重度抑郁症个体）在奖励（+$）和无奖励（0$）条件下的错误反应ERN波幅无显著差异。另外一项采用四选择字母任务（four-choice letter task）的研究中， 被试在无动机条件（无金钱奖励）、相等动机条件（两类目标的奖励分配比例是1 ： 1）和不相等动机条件（两类奖励分配比例是3 ： 1或1 ： 3）下完成相同任务， 结果发现， 在高尽责性个体中， 奖励动机越强， 则ERN波幅越小; 而在高神经质个体中， 奖励动机越强， ERN波幅却越大（Pailing & Segalowitz， 2004）。关于N2， Groom等（2010）采用Go/No-go任务发现， 金钱奖励条件相较于基线条件在呈现no-go刺激时诱发了更大的N2波幅; 但Rosch和Hawk （2013）采用Flanker任务发现， 金钱奖励条件与基线条件在冲突刺激呈现时的N2波幅无显著差异。关于脑岛， Cho等（2013）采用金钱奖励延迟任务发现， 金钱奖励条件相较于基线条件有显著的脑岛激活; 但Eppinger等（2013）采用奖励学习任务却未发现两种条件在脑岛的激活差异。

在惩罚动机有关的研究中， 尽管大部分研究显示惩罚条件（相对于基线条件）下的错误有更大的ERN波幅（Hajcak & Foti， 2008; Meyer & Gawlowska， 2017; Riesel et al.， 2012）， 但在行为结果和FRN指标存在一些差异。例如， 在行为结果方面， Sim?es-Franklin等（2010）采用图形Go/No- go任务发现， 金钱惩罚条件相较于控制条件有更低的错误率， 行为表现更好; 但Liao等（2020）采用Stroop任务却发现， 电击惩罚条件下（相对于无惩罚条件）错误率显著增加， 行为表现更差。在FRN指标上， Stürmer等（2011）采用Simon任务发现， 金钱惩罚相较于基线条件在呈现反馈时有更大的FRN波幅; 但Yi和Yu （2014）采用基于奖惩的线索?结果任务却发现， 金钱惩罚相较于基线条件在呈现反馈时有更小的FRN波幅。

此外， 一些同时操纵奖励和惩罚的研究中， 在ERN、FRN和脑激活指标上都存在结果不一致现象。在ERN方面， 一项研究采用字母Flanker任务发现， 惩罚条件（错误反应失去0.5美元）相比奖励条件（正确反应获得0.5美元）， 错误反应诱发了更大的ERN波幅（Potts， 2011）。而另一项采用Simon任务的研究却发现， 奖励条件（正确反应获得15欧分）相比惩罚条件（错误反应损失15欧分）诱发的ERN波幅更大（Stürmer et al.， 2011）。还有一项同样采用字母Flanker任务的研究发现， 低社会化（而非高社会化）被试在惩罚条件（错误反应伴随噪音）相比奖励条件（正确反应获得金钱）诱发的ERN波幅更小（Dikman & Allen， 2000）。在FRN方面， 一项研究采用基于奖惩的线索?结果任务发现， 奖励条件相比惩罚条件在呈现反馈时诱发了更大的FRN波幅（Yi & Yu， 2014）。而另一项研究采用基于奖惩的气球选择任务却显示， 奖励与惩罚条件的FRN波幅无显著差异（Holroyd et al.， 2004）。在ACC激活方面， 有的研究采用激励转换任务发现， 在认知控制过程中奖励条件（vs.惩罚条件）的ACC激活增强（Cubillo et al.， 2019）。而有的研究采用确定性逆向学习任务（deterministic reversal learning task）却发现， 惩罚条件（vs.奖励条件）的ACC激活增强（Xue et al.， 2013）。在腹侧纹状体激活方面， 有的研究采用确定性强化学习任务发现， 精神分裂症和健康被试在奖励条件（vs.惩罚条件）下均有显著的腹侧纹状体激活（Park et al.， 2015）。而有的研究采用金钱奖励延迟任务却显示， 健康被试在奖励与惩罚条件的腹侧纹状体激活程度无显著差异（Carter et al.， 2009）。

以上研究可见， 奖励或惩罚动机对错误加工的影响存在诸多不一致结果， 可能受到实验设计和人格等因素的调节， 文章稍后具体分析。

2.2应激诱发的动机在错误加工中的不一致结果

根据诱发方式的不同可将应激分为生理应激和心理应激（罗跃嘉 等， 2013）。生理应激主要指躯体组织受到威胁或损伤时所产生的不愉快情绪体验和相关趋利避害动机反应（Tracey， 2005）。心理应激主要指社会威胁情境引起的一系列动机情绪反应， 主要包括社会评价威胁、社会排斥和认知压力等（Dickerson & Kemeny， 2004; Pruessner et al.， 2010）。生理应激诱发任务主要有冷加压测验（Cold Pressor Test， CPT）、肘腕部冷加压技术（Cold Pressor Arm Wrap， CPAW）等; 心理应激任务主要包括特里尔社会应激测试（Trier Social Stress Test， TSST）、蒙特利尔压力测试（Montreal Imaging Stress Task， MIST）以及学术能力测验等; 复合应激（即生理和心理应激混合）任务则包括马斯特里赫特急性应激测试（Maastricht Acute Stress Test， MAST）、社会评估冷压测试（Socially Evaluated Cold-Pressor Test， SECPT）等（综述见：段海军 等， 2017）。下文依据应激源的不同分别探讨应激相关动机对错误加工的影响。

心理应激对于错误加工的不一致影响表现在Pe、ERN和行为指标等方面。在Pe方面， Rodeback等（2020）采用TSST范式， 通过面试和算术任务诱发应激状态， 对照组进行相同时间的正念训练。在随后的Go/No-go任务中发现， 应激组（vs.对照组）在犯错时Pe波幅显著减小。另一项研究同样以TSST范式诱发应激， 让应激组被试处于一种冷漠和监控的状态， 对照组则是非冷漠和无监控的情境， 结果却发现， 在后续的Go/No-go任务中应激组（vs.对照组）出现了更大的Pe波幅（Dierolf et al.， 2018）。

在ERN方面， Hajcak等（2005）采用Flanker任务发现， 相比无评价威胁条件， 被试在评价威胁条件（即实验者实时评价被试表现）中的ERN波幅更大。而White等（2018）同样采用Flanker任务时发现， 与无评价威胁条件相比， 不确定评价威胁条件（即不明确告知被试的数学任务成绩是否低于平均水平）的ERN波幅更小， 而确定评价威胁条件（即明确告知被试数学任务成绩低于平均水平）的ERN波幅更大。这些表明不同社会评价威胁对于错误加工的影响可能存在差异。

在行为指标方面， 研究者采用TSST诱发心理应激， 随后进行Go/No-go任务， 结果发现， 应激组与对照组在反应时和正确率上没有显著差异（Rodeback et al.， 2020）。胡娜等（2020）亦采用TSST诱发应激， 随后进行由Go/No-go改编的错误意识任务， 结果发现， 应激组（vs.对照组）的总体正确率和错误后正确率均下降。总体可见， 目前在考察心理应激对于错误加工影响的研究中， 尚存在诸多不一致结论。

心理应激对于错误加工影响的不一致结果还体现在dlPFC激活的差异。例如， 一项研究采用随机同步听觉系列加法测验（Paced Auditory Serial Addition Test， PASAT）诱发应激（目标刺激随机呈现以增加认知压力和焦虑）， 发现应激条件（vs.控制条件）下健康被试的dlPFC激活增强（Koric et al.， 2012）。而另一项研究采用连续减法算数任务（serial subtraction arithmetic task）诱发应激（测验过程中还受到主试的监控和催促）， 却发现应激条件（vs.控制條件）下健康被试的dlPFC激活减弱（Vaisvaser et al.， 2016）。

复合应激对于错误加工的不一致影响主要表现在ERN、Pe和FRN方面。在ERN和Pe方面， Hu等（2019）采用MAST诱发应激（包括面试/演讲、手浸冷水和心算任务等复合应激源）， 随后进行Stroop任务， 结果发现， 应激组相对于对照组的ERN波幅减小， Pe波幅增大。而Whitton等（2017）亦采用MAST诱发应激， 随后进行Flanker任务， 结果发现， 不论是正常被试还是抑郁缓解被试， 在应激前后的ERN和Pe波幅均无显著差异。在FRN方面， Glienke等（2015）采用SECPT诱发应激（包括手浸冷水和录像监控等复合应激源）， 随后进行奖励学习任务， 结果发现， 应激组相对于控制组的FRN波幅增大。而Paul等（2020）同样采用SECPT诱发应激， 随后进行基于延迟反馈的奖励学习任务， 结果却发现应激组相对于控制组的FRN波幅减小。

综合来看， 目前应激对错误加工的影响也存在诸多不一致结论， 实验设计、人格差异等都是潜在影响因素。

3  为什么动机在错误加工中存在不一致效应？

3.1  年龄和性别的影响

年龄可能部分解释动机在错误加工中的不一致效应。相关证据如下：一项研究采用儿童样本， 通过低价值vs.高价值错误操纵动机显著性， 结果显示两种条件下ERN波幅没有显著差异（Torpey et al.， 2009）; 但另一项研究采用成人样本， 以类似方式操纵动机， 结果发现动机越强的条件下ERN波幅越大（Hajcak et al.， 2005）。一项追踪研究显示， 动机与ERN的关系受到年龄调节（Lees et al.， 2021）。具体来说， 个体在6岁时， 与趋近动机有关的左优势半球激活越强， 则ERN波幅增大; 但在8岁时， 左优势半球激活越强， ERN波幅反而越小。儿童正处于认知发展高速变化期， ACC还未发育成熟（Ladouceur et al.， 2007）， 部分参与动机信息评估的ACC分区（如腹侧喙部扣带回）功能与成人可能有所差异， 对于奖惩信息的敏感性不同， 从而可能产生不一致的效应（Meyer et al.， 2012; Velanova et al.， 2008）。

性别差异也可能影响研究结果。例如， 一些仅包含男性样本的研究发现， 应激使得dlPFC的激活减弱（如Vaisvaser et al.， 2016）， 或损害了错误加工任务的行为表现（如：胡娜 等， 2020）。而一些同时包含男女性被试的研究却发现， 应激使得dlPFC激活增强（如Koric et al.， 2012）， 但并未显著影响行为表现（如Rodeback et al.， 2020）。一方面， 已有研究发现， 尽管在错误发生时男性的ERN波幅比女性更大， 但女性比男性有更高的行为正确率（Imburgio et al.， 2020）， 且女性比男性有更显著的错误后减慢现象， 显示出更好的错误后调整适应能力（Fischer et al.， 2016; Imburgio et al.， 2020）。这些说明男女性在错误监控神经表征和错误后行为调整等方面存在一些差异， 且脑电/脑激活和行为指标的变化不一定成正比关系， 显示出错误加工过程的复杂性。另一方面， 有研究显示急性应激会损害男性的认知灵活性， 而对女性没有显著影响（Shields et al.， 2016）。由于应激会影响多巴胺系统（Abercrombie et al.， 1989）， 而多巴胺对前额叶皮层的执行功能（如工作记忆、认知灵活性） （综述见Shansky & Lipps， 2013）和错误监控均具有重要影响（Holroyd & Coles， 2002）， 且多巴胺活动存在性别差异（Kritzer & Creutz， 2008）， 由此可能导致男女性在应激状态下的错误加工表现有所不同。同时， 研究发现， 在心理应激状态下（如TSST诱发）， 女性比男性被试的注意力更集中（Kamp et al.， 2021）， 而持续性注意与错误加工密切相关（Chidharom et al.， 2021）， 因此， 在错误加工过程中， 男性或许比女性更容易受到应激状态的负面影响（如dlPFC激活减弱）， 产生较差的行为表现。

3.2实验设计的影响

其一， 不同错误加工范式的性质存在些许差异， 进而可能影响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比如， 在复合应激研究中（MAST诱发）， 当采用Flanker任务时， 并未发现应激显著影响ERN和Pe波幅（Whitton et al.， 2017）; 而采用Stroop任务时却发现， 应激导致ERN波幅显著减小、Pe波幅增大（Hu et al.， 2019）。再如， 在奖励动机研究中， 当采用Go/No-go任务时， 奖励导致N2波幅增大（Groom et al.， 2010）; 而采用Flanker任务时， 并未发现奖励显著影响N2波幅（Rosch & Hawk， 2013）。雖然Flanker、Stroop和Go/No-go任务都是研究错误加工的常用范式， 但具体属性存在一些差别（Erb et al.， 2023; Moran et al.， 2017）。Flanker任务涉及相邻刺激的冲突加工， 即目标刺激与相邻干扰刺激不一致时出现反应冲突（如>><>>）; 但Stroop任务中目标刺激和干扰刺激是同一对象的不同属性（如“绿”的字义与背景颜色不一致时）， 涉及语义冲突加工， 被试需花费较多选择性注意资源来过滤干扰信息; 而Go/No-go任务涉及两种反应类型（go和no-go）， 不仅no-go试次中存在冲突加工， 且go和no-go试次之间也存在转换和运动抑制， 被试需调动更多的认知控制资源来完成任务。因此， 相对于较为简单的Flanker任务， Stroop和Go/No-go任务或许更容易受到外部动机的影响。未来尚需更多实证研究为此推测提供直接证据。

其二， 具体诱发方式的不同也可能影响应激与错误加工的关系。例如， 同样采用Flanker任务时， 有的研究发现心理应激（社会评价威胁）使得ERN波幅显著增大（Hajcak et al.， 2005）， 而复合应激（MAST诱发）未能显著影响ERN （Whitton et al.， 2017）。生理和心理应激属于两种不同应激源（Kogler et al.， 2015）：生理应激使得机体暂停或减缓某些生理活动， 以充分调动运动感觉加工等激发“战或逃”的防御动机反应; 而心理应激则激发个体满足社会需求的动机， 使得大脑将注意资源转向情绪、认知控制， 服务于目标导向行为。因此， 社会性动机可能比生理复合性动机的作用更持续、影响更大。因此， 这或许可以部分解释为何某些采用心理应激的研究发现ERN波幅显著增大（如Hajcak et al.， 2005）， 而一些复合应激（生理与心理混合）研究并未发现此类趋势（如Whitton et al.， 2017）。

其三， 实验设计中的逐个试次反馈（即每一试次告知被试结果）也可能影响研究结果。在奖励动机研究中， 当研究者未给予被试逐个试次反馈时， 结果发现奖励条件能够增强ERN波幅（Hajcak et al.， 2005）; 而当存在逐个试次反馈时， 奖励条件下的ERN波幅未出现显著变化（Holmes & Pizzagalli， 2010）。大量研究表明， 个体犯错时会产生焦虑体验， 进而影响ERN波幅（Hajcak et al.， 2003b; Riesel et al.， 2017; Weinberg et al.， 2010）， 而逐个试次反馈能够调节焦虑与ERN的关系， 即在没有逐个试次反馈时， 焦虑与ERN波幅呈正相关， 反之， 焦虑与ERN不相关（Olvet & Hajcak， 2009）。动机与情绪关系密切（Proudfit et al.， 2013）， 当未采用逐个试次反馈时， 结果的未知性能够增强焦虑情绪， 进而提升防御动机水平， 使得ERN波幅增大; 而逐个试次反馈缓解了焦虑水平， 使得个体对于错误的价值评估较低， 从而可能削弱动机对ERN的影响。相关证据有， Jackson等（2015）发现， 不确定状态能够增强焦虑体验和错误监控水平（即ERN波幅增大）， 此结果在Speed等（2017）研究中得到验证。

其四， 对照条件的不同可能影响研究结果。例如， 在应激研究中， Rodeback等（2020）采用Go/No-go任务发现， 应激组（TSST诱发）相比对照组的Pe波幅更小; 但Dierolf等（2018）采用同样范式却发现， 应激组（TSST诱发）相比对照组的Pe波幅更大。原因可能是前者以正念条件作为对照， 而后者是以较柔和的TSST条件（即被试处于非冷漠和无监控的情境）为对照。已有研究显示， 正念可以缓解应激等负性情绪体验或反应（如皮质醇反应减弱、焦虑体验减少; Brown et al.， 2012）， 并且能够促进注意和错误监控（如Pe波幅增大; Lin et al.， 2019）， 因此， 正念条件相比其他条件其错误加工强度可能不同， 从而影响研究结果。

其五， 奖惩刺激属性的不同也可能影响研究结果。例如， 在惩罚动机研究中， Sim?es-Franklin等（2010）发现， 被试在金钱惩罚条件下的正确率提升、行为表现较好; 而Liao等（2020）却发现被试在电击惩罚条件下的错误率增加、行为表现变差。原因可能是， 生理性惩罚（电击）相对于金钱惩罚的威胁性更大、更直接（Willems et al.， 2021）， 从而引起更强的趋避动机， 削弱行为抑制系统的适应性功能， 进而损害正常的认知控制功能， 削弱行为表现。再如， 在同时操纵奖惩的研究中， Cubillo等（2019）发现被试在金钱奖励（vs.金钱惩罚）中的ACC激活更强; 而Xue等（2013）发现被试在电击惩罚（vs.金钱奖励）中的ACC激活强度更大。前者以金钱进行对比， 而后者是以金钱和电击进行对比。已有研究显示， ACC的激活强度受到刺激类型（如喜欢的果汁vs.金钱）的影响（Metereau & Dreher， 2013）， 而金钱和电击的属性显然不同， 因而刺激类型的不同可能影响ACC反应。

综上， 实验设计方面的诸多差异都可能造成动机与错误加工关系的不一致结果， 未来研究在设计细节上需要注意考虑这些潜在的影响因素。

3.3人格的调节作用

研究显示， 人格能够调节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Dikman & Allen， 2000; Holmes & Pizzagalli， 2010; Ladouceur et al.， 2006; Meyer & Gawlowska， 2017; Pailing & Segalowitz， 2004）。例如， Pailing和Segalowitz （2004）发现， 在高神经质个体中， 奖励动机越强， 则ERN波幅增大; 但在高尽责性个体中， 奖励动机越强， ERN波幅却减小。研究者认为， 相比于高神经质个体， 高尽责性个体对错误显著性（或错误价值）的变化较不敏感（即不易受外在奖励影响）， 从而削弱奖励动机对于ERN的影响。Dikman和Allen （2000）发现， 低社会化被试在惩罚条件（vs.奖励条件）下的ERN波幅减小， 而高社会化被试在这两种条件中的ERN波幅无显著差异。研究者推测， 当犯错受到惩罚时， 低社会化个体可能不太担心犯错后果， 从而较少监控自己的错误反应， 体现在ERN波幅的减小; 而高社会化个体可能对于奖惩都很在意， 在两种条件中均密切监控错误反应， 出现ERN波幅无显著差异的结果。

另外， 奖惩敏感度的差异也可能影响实验结果。行为趋避系统（Behavioral Inhibition System， BIS）对于惩罚信号较为敏感， 抑制潜在的有害行为; 而行为趋近系统（Behavioral Approach System， BAS）对于奖励信号更为敏感， 促进有利的行为（Boksem et al.， 2006; Elliot & Thrash， 2002）。研究表明， 高奖励敏感度（BAS）的被试在奖励条件下（vs.惩罚条件）的ERN波幅更大， 而高惩罚敏感度（BIS）的被试在惩罚条件下（vs.奖励条件）的ERN波幅更大（Boksem et al.， 2008）。一些奖励有关的研究发现， 奖励条件下健康个体的ERN波幅显著增大（Hajcak et al.， 2005）， 而抑郁个体的ERN波幅未受奖励影响（Holmes & Pizzagalli， 2010）。原因可能是， 抑郁个体纹状体激活的减弱导致其对奖励信息不敏感， 使得错误加工活动受奖励影响程度较低（Foti & Hajcak， 2009; Keren et al.， 2018）。另一些惩罚有关的研究发现， 惩罚条件下焦虑和抑郁个体相对于健康个体的ERN波幅更大（Chiu & Deldin， 2007; Meyer & Gawlowska， 2017）。原因可能是， 焦虑和抑郁个体对负面刺激过度敏感（Ladouceur et al.， 2006; Tobias & Ito， 2021）， 與健康个体相比， 可能夸大错误威胁感知， 造成惩罚情境中的ACC过度激活， 进而引起ERN波幅的异常增大。以上研究表明人格差异能够影响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

3.4文化因素的影响

文化可能调节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例如， 在奖励动机研究中， Kitayama和Park （2014）发现， 欧美被试在自我条件（为自己获取奖励）相比朋友条件（为朋友获取奖励）有更显著的ERN激活， 并出现错误后减慢现象， 而亚洲被试却没有出现以上现象。研究者认为（参见Markus & Kitayama， 1991）， 欧美被试（偏向个体主义文化）相对于亚洲被试（偏向集体主义文化）更加强调个人的独立性和人我区别（比如自我和朋友的区别很大）， 当欧美被试是直接受益人时（即为自己获益）， 奖励诱发的动机显著强于朋友获益的情形， 出现错误监控和错误后调整增强的现象。而亚洲人所处的文化背景更加强调人我之间的相互依赖性， 甚至将亲密他人纳入自我概念， 削弱了自我中心动机效应， 使得自我vs.朋友获益条件下的错误加工程度相当。

再如， 在一些社会评价威胁研究中， 欧美被试在威胁条件（vs.无威胁条件）下的ERN波幅减小（如Park et al.， 2009）， 而东亚被试的ERN波幅增大（如Park & Kitayama， 2014）。Park和Kitayama （2014）认为， 社会评价威胁能够激发防御动机来对抗评价担忧， 但不同文化背景的个体可能采取不同的应对策略。例如， 欧美被试可能通过减少对错误的关注来减轻威胁体验， 而东亚被试会更严密地监视错误来应对威胁。进一步讲， 欧美文化偏向于独立型自我建构（Markus & Kitayama， 1991）， 社会注视或社会评价可能暴露自我的脆弱性， 从而损伤自我的独立性和自主性， 所以在社会评价威胁情境中， 个体倾向于通过降低对当前错误的警惕和关注（如出现ERN波幅减小）来保护自我概念。相反， 在集体主义文化中， 自我评价与社会评价密不可分， 在社会评价威胁情境中， 东亚被试可能更加在意自己的表现来维护“面子”， 从而增强对错误的注意和监控。与此解释相一致的证据有， Rapp等（2021）发现， 在美国青少年群体中（拉丁裔vs.亚裔vs.非拉丁裔白人）， 集体主义文化倾向越强的个体在社会显著性错误（socially- salient errors; 通过告知被试需为同组成员赚取积分）中的错误监控表征更强（ERN波幅增大）。因此， 在考察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时有必要考虑研究对象所处的文化背景。

总的来看， 年龄、性别、实验设计、人格和文化因素等都可能影响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 在一定程度上解释动机对错误加工的不一致效应。

4  总结与展望

本文主要目的是探讨动机在错误加工中的不一致效应及其原因。文章通过梳理和比较先前研究发现， 动机对错误加工的影响可能受到年龄、性别、实验设计、人格和文化等因素的调节， 它们可能是导致研究结果不一致的重要原因。未来还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深入探讨。

4.1  进一步系统检验前述影响因素和探究共同作用机制

以往研究较少探究动机与错误加工关系的调节变量， 未来可系统检验本研究所述的影响因素的作用， 并探索潜在的共同作用机制。通过归纳和比较这些因素， 本研究认为任务相关性可能是一个重要的共同作用机制。

任务相关性（task relevance）是指动机指向与错误后果的绑定程度（杨庆， 李亚琴， 2023）。在高相关任务中（即动机指向与错误后果关联性较高）， 比如那些错误将导致直接的奖励或惩罚的情形， 任务激励能够明确增加错误价值， 进而增强错误监控强度; 而在低相关任务中（即动机指向与错误后果关联性较低）， 比如错误后果与动机操纵没有明确关联的情形（如先诱发应激而后做一个与此无关的错误加工任务）， 由于错误敏感性或错误价值未能明确提升， 因而无法增强， 甚至削弱（由于分散注意力）错误监控强度（杨庆， 李亚琴， 2023）。有一些较为直接的证据支持该假设。例如， 在Yang等（2019）的研究中， 首先通过情境诱发自我不确定性（不确定组vs.对照组）， 而后进行一项Stroop任务， 通过指导语操纵Stroop任务与被试自尊的相关性（高相关vs.低相关; 比如在高相关条件下告知被试该任务表现能有效预测学业能力）。结果发现， 自我不确定性的诱发能够增强自尊追求动机， 使个体在自尊高相关（而不是低相关）Stroop任务中的错误监控程度增强（Pe波幅增大）、反应正确率提高。该研究说明任务相关性可能调节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

举例来说， 文化因素可能通过任务相关性这一机制调节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例如， 研究发现， 相比于为朋友获益时， 欧美被试在为自己获益的条件下有更强的提升任务表现的动机， 使得ERN波幅显著增大， 而亚洲被试在这两种条件下的ERN波幅无显著差异（Kitayama & Park， 2014）。文化因素可能直接影响了动机指向性与错误加工任务的关联程度， 比如， 欧美文化个体更加重视自我相关情境、忽视他人相关情境， 从而在后续错误加工任务中的注意投入有所差别， 造成ERN的差异。另外， 在一些社会评价威胁研究中， 欧美被试在威胁条件（vs.无威胁条件）中的ERN波幅减小（如Park et al.， 2009）， 而东亚被试的ERN波幅增大（如Park & Kitayama， 2014）。原因可能是， 集体主义相对于个体主义文化， 个体对于威胁感知更敏感（Kitayama & Park， 2010; Mendes & Park， 2014; Na & Kitayama， 2012）， 在他人注视或评价威胁情境中更易將错误与个人地位、“面子”相联系， 增强了错误后果与个人评价动机的相关性， 进而增强错误监控程度。

从任务相关性的角度考察前述影响因素是否以交互作用的方式影响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 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例如， 研究显示， 女性比男性有更强的互依型自我建构（interdependent self-construal）， 而男性比女性更易形成独立型自我建构（independent self-construal） （Cross & Madson， 1997; Guimond et al.， 2007）。互依型自我建构对社会情境信息较为敏感， 而独立型自我建构对自我有关的信息更敏感（Markus & Kitayama， 1991）。因此， 性别与文化属性可能交互影响情境（任务）的相关性， 进而影响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例如， 在社会威胁情境中， 女性相比男性可能对该情境中的错误更为敏感， 即任务相关性增加， 从而在动机增强时， 错误监控程度强于男性; 反之， 在自我相关情境中（如涉及自我利益）， 可能出现相反的趋势。

未来可从这些方面进一步深入探究和解决动机与错误加工关系不一致的问题。

4.2深入揭示动机对不同类型错误的特异性影响

错误存在不同类型， 可能也有加工差异。例如， 在快速反应任务中可以区分有意识错误和无意识错误。部分研究显示， 只有当意识到错误发生时才会出现显著的Pe波幅和错误后减慢现象， 而无论是否意识到错误时ERN都可能出现（如Hoonakker et al.， 2016; 综述见：韩明秀， 贾世伟， 2016）。行为数据显示， 意识到的错误的反应时显著快于未意识到的， 研究者认为， 此现象是由于两种错误的产生来源存在差异造成的：未意识到的错误主要因为持续性注意缺失引起， 而意识到的错误主要由抑制反应失败引起（Hoonakker et al.， 2016）。王丽君等（2020）进一步发现， 意识到的和未意识到的错误对错误后调整策略的影响不同。当个体意识到错误时， 可能采用类似主动性控制的策略（即處于持续的注意监控状态）调节错误后行为， 而未意识到错误可能采用类似反应性控制策略（即任务引起的暂时注意控制）进行调整。

以上研究表明错误类型能够影响个体的错误监控方式和调整策略， 不过这些研究未关注动机的作用。结合前人研究（Hoonakker et al.， 2016; 王丽君 等， 2020）， 我们推测， 动机对错误加工的作用可能也受错误类型的影响。例如， 一项研究发现， 高惩罚条件相比于低惩罚条件下， 意识到的错误的反应时减慢， 而未意识到的错误的反应时却加快（Blaukopf & DiGirolamo， 2006）。这些提示不同的错误类型也可能影响动机与错误加工的关系， 未来值得深入探讨。

4.3关注错误本身的动机作用

以往研究多以任务激励（如惩罚/奖励）或情境启动（如应激）的方式诱发动机， 忽略了错误本身的动机作用。一方面， 错误本身既具有威胁性， 又具有偶然性， 与新异刺激（如惊讶）的产生和作用机制相似（Parmentier et al.， 2019; Wessel et al.， 2012）。例如， 一些研究发现错误和新异刺激都能够引发朝向反应（Notebaert et al.， 2009）， 且二者存在重合的神经基础（如前中扣带皮层、前辅助运动区; Wessel et al.， 2012）。研究进一步发现， 错误后减慢可能是由惊讶（surprise）造成的， 因为错误作为偶发事件能够吸引个体注意力， 引发朝向反应并暂时抑制正在进行的动作， 以便对行动计划进行适应性重评， 从而发生错误后减慢现象（Parmentier et al.， 2019; Wessel et al.， 2012）。另一方面， 惊讶是动机的来源之一， 能够激发个体的兴趣或改变行为（Deci & Ryan， 1985）。但是， 目前对错误中惊讶成分诱发的动机现象关注较少， 研究者尚未对错误自身的动机成分进行界定， 未能将这种内生动机与外在诱发动机（如任务激励）进行分离， 从而还不清楚内生vs.外部动机对于错误加工是否有不同的作用， 未来对这一方面的关注可能开辟错误加工动机理论的新视角。

4.4探究动机与认知如何共同影响错误加工

错误加工可能是动机与认知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也见： 杨庆， 李亚琴， 2023）。首先， 动机能够显著影响注意过程。例如， Liao等（2020）发现惩罚能够损害注意任务的行为表现; Qi和Gao （2020）发现应激的诱发能够促进注意控制加工。而注意又在错误加工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Chidharom et al.， 2021; Xiao et al.， 2015）， 比如， Xiao等（2015）发现个体的持续性注意水平越高时， ERN波幅越大。由此， 动机可能与注意相互作用进而影响错误加工过程。

另外， 动机还与记忆过程紧密相关（Szatkowska et al.， 2008）， 比如奖励相关的信息更容易被回忆和再认（综述见Miendlarzewska et al.， 2016）。同时， 研究显示， 在任务目标受到干扰时， 工作记忆有助于目标的维持、监测和刷新， 工作记忆能力越强的个体， 其ERN和Pe波幅越大（Miller et al.， 2012）。尽管已知动机能够影响错误加工， 但记忆在此过程中的具体作用尚不清楚。

因而， 系统探究动机与认知因素以何种方式共同影响错误加工， 以及认知能力差异（如注意能力、工作记忆容量）能否解释动机在错误加工的不一致效应等， 有助于进一步完善和推进动机取向的错误加工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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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ffects of motivation on error processing： Controversy and integration

LI Yaqin， ZHAO Ruolan， YANG Qing

（School of Psychology， Qufu Normal University， Qufu273165，China）

Abstract： Error processing is a high-level cognitive process that detects the occurrence of errors and makes subsequent adjustments. Numerous studies have shown that motivation （e.g.， reward， punishment， etc.） can affect error processing， but the findings are inconsistent. By comparing previous studies， we propose that factors such as age， gender， experimental design， personality and culture may affec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otivation and error processing. Integrating them together， we further propose that task relevance could serve as a potential joint mechanism for these effects， that is， in tasks that are highly relevant to individual goals， error processing would be enhanced （e.g.， heightened ERN/Pe amplitude） when ones motivation is stronger; but in low relevant tasks， the motivational effects on error processing would be weaker. Within this theoretical framework， the above factors may moderat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otivation and error processing by affecting task relevance. This new viewpoint can contribute to explaining the complex relationship between motivation and error processing. Future research is needed to empirically examine the effects of the above factors and task relevance， explore the motivational role of different error types and the motivational function of error itself， and further explore how motivational and cognitive factors may interact to affect error processing， which would advance the motivational theory of error processing.

Keywords： error processing， motivation， error-related negativity， error positive， task relev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