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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因素对中文二语口语产出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的影响

2024-01-09默,

关键词:流利韩语二语

陈 默, 陈 青

(中国人民大学 国际文化交流学院, 北京 100872)

一、 引 言

“任务”是二语教学研究中的重要概念,指以意义为中心且存在信息差的语言使用活动[1]3。任务的作用在于促使学习者使用目标语完成真实、有意义的语言交际活动。任务的设计特征对二语口语产出的影响,一直是任务型语言教学的重要研究课题[2-3]。其中,任务复杂度作为重要的操纵变量,与任务内在挑战的认知加工因素相关(例如:做简单加法 vs微积分),会对学习者的概念、注意力、记忆和推理加工施加一定的能力需求[4]。近年来任务复杂度成为二语习得研究领域的热点[5-6],空间推理和任务结构作为非常重要的任务复杂度变量,也获得了学界的普遍重视。然而,目前关于任务复杂度对中文二语口语产出影响的研究鲜少见到[7-8]。而且,对于在任务复杂度不同变量下口语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间的相关关系研究较少得到关注。因此,本研究将通过探讨空间推理和任务结构对中文二语口语产出的影响,为阐释任务因素在二语学习过程中的作用提供实证支持。

二、 研究背景

(一) 任务复杂度及其相关理论假说

关于任务复杂度的研究,最具影响力的理论为注意力资源有限假说(limited attentional capacity model)和认知假说(cognition hypothesis)。注意力资源有限假说认为,学习者的注意力和工作记忆资源是有限的,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之间存在竞争关系。[9][10]211-260这种竞争关系分为两层: 第一层为形式和意义的竞争,即复杂度、准确度的发展以流利度为代价,任务认知需求会分散形式上的注意力;第二层为形式内部的竞争,即复杂度和准确度也会竞争注意力资源。认知假说[11-12][13]3-37则基于任务分类提出了三元框架(the triadic componential framework),区分了任务复杂度、任务条件和任务难度3个任务要素。其中,任务复杂度划分为资源集中型(认知/概念需求)和资源分散型(执行/程序需求)两个维度。资源集中型变量主要根据任务需要表达和理解的认知与概念(例如,相对时间、空间位置、因果关系和意图)来区分任务特征,涉及的变量包括推理需求有无、任务元素数量的多少、文本呈现与否(此时此地、彼时彼地)等。认知、概念化程度的高低对学习者的认知资源有一定要求,在此维度增加任务复杂度会提高学习者对注意力和工作记忆的需求,从而使其更加关注语言特征[14],提高语言产出的准确度和复杂度,但会降低流利度。资源分散型变量则对学习者的注意力和记忆资源提出了更高的执行/程序要求,涉及的变量包括任务结构化程度强弱、计划时间有无或多少以及背景知识的有无等,但它只会影响语言表现而不能引导学习者注意特定形式—意义的映射。若沿此维度提高任务复杂度会使学习者将注意力和工作记忆资源从语言特征中分散出来,从而降低口语产出的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15]。这两种变量可以指导研究者设计接近现实世界的任务,以观察不同类型的变量对学习者认知加工的影响,同时也可以指导教师在课堂教学中基于任务复杂度进行任务排序[16]。然而现有研究关注的是资源集中型或资源分散型的某一或某两种变量对学习者口语产出的影响[17-18],同时研究不同类型变量的研究鲜少见到。

(二) 空间推理与二语口语产出

推理需求指任务内容能否使学习者对行为产生的原因进行推理,并在诸多选择中做出判断[19]。推理需求高的任务需学习者描述动作事件、解释行动原因或解读他人想法,从而在认知加工上施加压力,引导学习者使用更为复杂和准确的语言[16]。推理任务可划分为空间、因果和意图推理三类[11],其中,空间推理涉及空间位置的辨识,使用已知标记的空间位置辨别度较高,使用未知标记的空间位置辨别度较低。例如,在地图任务中需要任务完成者寻找从A点到达B点的路径,当空间位置视觉线索欠缺时,会产生更多认知压力,激发学习者使用更为复杂和丰富的言语。

现有研究主要探讨的是意图或因果推理对口语产出的影响,并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认知假说[7-8][17-18],但关于空间推理的研究较少。例如,通过提高意图推理需求,约旦英语学习者口语句法复杂度、准确度显著提高,但词汇复杂度有所降低,流利度无显著变化[17]。在此基础上的研究结果表明,意图推理需求的增加可提高句法复杂度、准确度和语速,降低词汇复杂度,对流利度其他指标没有显著影响[20]。金娜英(Nayoung Kim)发现,无论计划条件如何,提高推理需求和元素数量都会显著提高句法复杂度[18]。关于因果推理的研究发现,提高任务复杂度并未促进美国中文学习者使用更丰富和难度更高的词汇[7];而另一研究发现,随着因果推理和立场选定复杂度的增加,英语学习者的词汇复杂度随着任务复杂度的提升而发生了显著变化[21]。吴继峰等也发现,增加因果推理需求可以显著提高句法复杂度、词汇难度和词汇多样性(形符数、类符数),而词汇和语法准确度及流利度则会显著降低[8]。

(三) 任务结构与二语口语产出

任务结构是通过叙事任务是否具有固定顺序或清晰的问题解决方案来定义和操作的[22]。任务结构强调3个关键要素:一条明晰的时间线,一个脚本,一个具备开始、中间和结束部分的故事。上述三要素需说话者深入思考内容的组织和言语材料[23]239-277。任务结构化程度具有高低之分,其中,结构化程度较低的任务指事件背景无明确时间线,没有问题解决方案的清晰结构,任务呈现出任意事件序列性;相反,结构化程度较高的任务则有明确时间线,有清晰的问题解决方案,且事件顺序固定。现有关于任务结构的研究主要将其与资源集中型或分散型变量共同考察,单独探讨任务结构这一变量的研究非常少见。

现有研究主要分为两类:一是将任务结构与资源集中型变量结合。现有研究发现,彼时彼地和结构化任务的相互作用会提高中国英语学习者的口语复杂度和准确度[24]。而另一研究发现,文本呈现与否对高级英语水平学习者口语产出的影响不显著,任务结构对句法复杂度的影响不显著;但是任务结构对内容复杂度的影响显著,非结构化任务中的内容复杂度明显高于结构化任务[25]。二是将任务结构跟资源分散型变量结合。当综合考察任务结构与计划时间变量时,发现在有计划时间的条件下,任务结构强弱不会影响英语口语复杂度、准确度,但结构化任务中的流利度表现明显好于非结构化任务[26];当综合考察任务结构与计划类型变量时,艾哈迈迪安(M. J.Ahmadian)等人的研究则发现,在结构化任务和谨慎的在线计划(1)谨慎的在线计划(careful online planning)是指给予学习者充分的完成任务的时间。条件下,学习者的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要高于非结构条件和有压力的在线计划(2)有压力的在线计划(pressured online planning)是指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所需要的计划时间。条件[27]。

综上所述,对任务复杂度的不同条件进行变异性操纵,有利于考察任务的设计特征与二语口语产出之间的关系。然而,现有研究关注的是任务复杂度对英语二语口语习得的促进或阻碍作用。由于不同研究采用的操纵变量和测量维度不同,研究结果之间存在不一致现象。总体来看,目前关于任务复杂度对中文二语口语产出影响的研究关注不多。而且,对于在不同任务复杂度操纵条件下口语产出不同维度之间相关关系的探索鲜见。因此,本研究基于三元框架,以韩语母语者作为研究对象,以中文母语者作为对照组,通过调节任务复杂度的资源集中型变量(±空间推理)和资源分散型变量(±任务结构),考察以下两个研究问题:一是通过资源集中型变量(±空间推理)和资源分散型变量(±任务结构)增加任务复杂度,韩语母语者的中文口语产出是否会产生变化?二是随着任务复杂度的变化,韩语母语者是否会调节口语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之间的相关关系?

三、 实验一: 空间推理复杂度对中文二语口语产出的影响

(一) 研究设计

1. 被试

30名韩语母语者(17女,13男)和30名中文母语者(15女,15男)被随机分为4组,包括2个简单任务组和 2个复杂任务组,每组15人。其中,中文母语者均为北京高校本科生和研究生,年龄为18—28岁(M=22.700,SD=2.307),普通话水平均为二级甲等以上。韩语母语者均为北京高校本科生或研究生,年龄为18—37岁(M=23.867,SD=4.257),汉语水平为中级。而且,所有韩语母语者被试的HSK4等级证书都是在近半年内获得的,他们已经学习了1—2年的汉语,可以与中文母语者流利地讨论较广泛领域的话题。选择中级汉语水平韩语母语者作为被试的原因在于,有关韩国中文学习者二语习得的研究发现,与阅读、听力及书写能力相比,韩国留学生开口率低[15],口语水平发展滞后[28]1。

2. 言语产出任务

为考察资源集中型变量对中文二语口语产出的影响,本研究采用图片叙述任务,基于空间推理复杂度设计简单任务和复杂任务。任务包含布置房间和指路两个主题: (1) 布置房间任务。要求被试根据房间图片说明家具和电器的摆放位置。简单任务提供已布置好的房间图片,要求被试说明10件家具或电器的位置。复杂任务提供的是空房间图片和10件电器或家具,需要被试介绍如何布置房间。两组任务图片代表的物体保持一致,唯一的差别在于是否提供电器或家具的具体摆放位置。(2) 指路任务。要求被试根据北京某大学的局部地图,说明如何从“餐饮中心”到达“赛百味”。简单任务提供具体路线,复杂任务只在地图上标明了“餐饮中心”和“赛百味”两个地点的位置。两组任务的地图图片保持一致,唯一的差别在于是否提供具体路线。上述复杂度不同的任务图片之间仅存在唯一差异,目的是排除任务背景差异对口语产出的潜在影响[29]。

3. 数据收集

每一位被试在口语产出前均有3分钟的准备时间,然后边看图片边产出。实验在安静的实验室进行,全程通过PRAAT 软件录音,录音样本采用16位单声道和44100Hz采样率。

4. 口语产出测量和数据分析

口语产出测量指标包括3类(如表1)[30-31][32]201-210: 一是复杂度,分为句法和词汇复杂度(分为词汇多样性和词汇难度);二是准确度,分为语音、句法和词汇准确度;三是流利度,分为速度、间断和修复三类流利度。

表1 口语产出测量指标

Shapiro-Wilk正态性检验结果显示数据未呈正态分布,因此选择非参数检验进行统计分析。首先,使用Kruskal-Wallis检验考察4组口语产出是否存在显著差异;其次,使用Mann-Whitney U检验进行事后检验,以考察空间推理复杂度对中文二语口语产出的具体影响;最后,使用Pearson相关系数分析不同任务条件下口语产出子维度之间的相关关系。

(二) 结果

1. 空间推理复杂度对口语产出的影响

Kruskal-Wallis检验显示,4组在句法复杂度、词汇多样性和词汇难度(丙级词)、准确度、速度流利度、间断流利度(无声停顿时长和充实停顿时长)和修复流利度(重复频率)上存在显著差异(ps<0.05),而在甲级词、乙级词、丁级词、超纲词、无声停顿频率、充实停顿频率、错误开始频率和修正频率上则无显著差异(ps>0.05)。Mann-Whitney U检验显示:(1)从任务因素来看,任务条件仅对韩语母语者的AS单元分句数量有显著影响(p<0.05),与复杂推理任务相比,韩语母语者在简单推理任务中产出的AS单元分句数量更多(表2)。而任务条件对韩语母语者的其他口语测量指标以及中文母语者的口语产出均无显著影响(ps>0.05)。(2)从母语背景来看,在所有条件下,韩语母语者的句法复杂度、词汇多样性、准确度、速度流利度显著低于中文母语者(ps<0.05),无声停顿和充实停顿的时长显著长于中文母语者(ps<0.01)。值得注意的是,丙级词数量在复杂推理任务中韩语母语者显著少于中文母语者(p<0.05),在简单任务中二者则无显著差异(p>0.05);从重复频率来看,在简单推理任务中,韩语母语者显著多于中文母语者(p<0.01),在复杂推理任务中二者无显著差异。

2. 空间推理复杂度对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间相关关系的影响

Pearson相关分析结果显示(表3、表4):(1) 复杂度与准确度的相关关系。在简单任务中,丁级词与词汇准确度呈显著正相关(r=-0.564,p<0.05);在复杂任务中,AS单元词语数量、AS单元分句数量都与词汇准确度呈显著负相关(r=0.558,r=0.559,ps<0.05),词汇多样性与句法准确度呈显著负相关(r=0.619,p<0.05),乙级词与语音准确度呈显著负相关(r=0.541,p<0.05)。这说明随着推理复杂度的提高,复杂度与准确度之间由合作转为竞争关系。(2) 复杂度与流利度的相关关系。在简单任务中,AS单元词语数量与语速、平均语流长度显著正相关(r=0.695,r=0.536,ps<0.05),AS单元分句数量也与速度流利度两个指标呈显著正相关(r=0.668,r=0.603,ps<0.05),句法复杂度、词汇多样性与无声停顿时长呈显著负相关(r=-0.641,r=-0.520,r=-0.596,ps<0.05),丙级词与无声停顿频率呈显著负相关(r=-0.533,p<0.05),AS单元词语数量、词汇多样性与无声停顿频率呈显著正相关(r=0.543,r=0.619,ps<0.05);在复杂任务中,乙级词、丙级词分别与错误开始频率、充实停顿时长呈显著负相关(r=-0.559,r=-0.523,ps<0.05),而丁级词与充实停顿时长呈正相关(r=0.571,p<0.05)。这意味着随着任务复杂度的提高,复杂度与流利度一直保持着合作与竞争关系并存的状态,且以合作关系为主。(3)准确度与流利度的相关关系。在简单任务中,语音准确度与充实停顿频率、重复频率呈显著负相关(r=0.677,r=0.687,ps<0.01);在复杂任务中,两者则无显著相关关系,这说明随着任务复杂度的提高,准确度与流利度之间由合作关系转为不相关。

表3 韩语母语者在简单空间推理任务中口语产出的相关分析结果

表4 韩语母语者在复杂空间推理任务中口语产出的相关分析结果

四、 实验二: 任务结构复杂度对中文二语口语产出的影响

(一) 研究设计

1. 被试

与实验一相同。

2. 言语产出任务

为考察资源分散型变量对中文二语口语产出的影响,本研究采用图片叙述任务,基于任务结构复杂度设计简单任务和复杂任务。任务分为生日聚会(3) 选自埃·奥·卜劳恩《父与子全集:世界连环画漫画经典大系》,洪佩奇编译,译林出版社2006年版,第158页。和小丽的一天(4)来自素材公社会员roly351共享的图片,已征得作者的同意,图片根据实验需要略有改动。网址:http:∥www.tooopen.com/view/884634.html。两个主题:(1) 生日聚会。结构化任务要求被试按照明确的时间线索讲一个关于“生日聚会”的完整故事。在非结构化任务中,任务没有明确的时间线索,被试可以按照自己对图片的理解来讲述。两组任务图片的唯一差别在于是否提供明确的时间线索。(2) 小丽的一天。在结构化任务当中,被试需按照固定顺序讲一个关于“小丽的一天”的完整故事;在非结构化任务当中,被试可以按照自己对图片的理解来讲述。两组任务图片的唯一差别在于是否提供固定的叙事顺序。

3. 数据收集

与实验一相同。

4. 口语产出测量和数据分析

与实验一相同。

(二) 结果

1. 任务结构的强弱对口语产出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的影响

Kruskal-Wallis检验显示,4个组在口语复杂度、准确度、速度流利度、间断流利度(无声停顿时长和充实停顿时长)和修复流利度上存在显著差异(ps<0.05),在无声停顿频率和充实停顿频率上则无显著差异。Mann-Whitney U检验显示:(1)从任务因素来看,任务条件仅对中文母语者产出的AS单元词语数量有显著影响(p<0.05),与结构化任务相比,中文母语者在非结构化任务中产出的AS单元词语数量更少(表5)。而任务条件对中文母语者的其他口语测量指标以及韩语母语者的口语产出均无显著影响(ps>0.05)。(2)从母语背景来看,在所有任务条件下,韩语母语者的AS单元词语数量、词汇复杂度、准确度、速度流利度显著低于中文母语者(ps<0.05),无声停顿和充实停顿的时长显著长于中文母语者(ps<0.05),重复频率和修复频率多于中文母语者(ps<0.05)。需要注意的是,在结构化任务中韩语母语者产出的AS单元分句数量显著少于中文母语者,错误开始频率显著多于中文母语者(ps<0.05),在非结构化中二者则无显著差异(ps>0.05)。

表5 ±任务结构下口语复杂度、流利度和准确度的描述性统计

2. 任务结构强弱对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间相关关系的影响

Pearson相关分析结果显示(表6、表7):(1)复杂度与准确度的相关关系。在简单任务中,AS单元词语数量与语音、词汇准确度呈显著负相关(r=0.524,r=0.519,ps<0.05);在复杂任务中,AS单元分句数量与词汇准确度呈显著负相关(r=0.634,p<0.05)。这说明,随着任务结构的弱化,复杂度与准确度一直保持着竞争关系。(2)复杂度与流利度的相关关系。在简单任务中,AS单元词语数量与错误开始频率、修正频率呈显著正相关(r=0.582,r=0.520,ps<0.05);在复杂任务中,AS单元词语数量、AS单元子句数量分别与充实停顿频率、充实停顿时长呈显著负相关(r=-0.635,r=-0.564,r=-0.579,r=-0.544,ps<0.05),词汇多样性与语速呈显著正相关(r=0.526,p<0.05)。这说明随着任务复杂度的提高,复杂度与流利度之间由竞争转为合作关系。(3)准确度与流利度的相关关系。在简单任务中,语音准确度与充实停顿频率、错误开始频率、重复频率和修正频率呈显著负相关(r=0.717,r=0.571,r=0.603,r=0.639,ps<0.05)。在复杂任务中,语音准确度与错误开始频率呈显著正相关(r=-0.535,p<0.05)。这说明,随着任务复杂度的提高,准确度与流利度由合作关系转为竞争关系。

表6 韩语母语者在结构化任务中口语产出的相关分析结果

表7 韩语母语者在非结构化任务中口语产出的相关分析结果

五、 讨 论

本研究通过调节资源集中型变量(±空间推理)和资源分散型变量(±任务结构),探讨任务因素对韩语母语者中文二语口语产出的影响。总体来说,不管在简单任务还是复杂任务条件下,韩语母语者的口语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显著低于中文母语者,尚未达到自动化加工的程度。以下将探讨任务因素对中文二语口语产出影响的具体表现。

(一) 任务因素对中文二语口语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的影响

从资源集中型变量角度提高空间推理任务复杂度,韩语母语者口语产出的句法复杂度降低,词汇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则无显著变化,这与认知假说的预测不一致。具体来看:首先,随着任务复杂度的提高,句法复杂度降低了。这一结论支持注意力资源有限假说,由于注意力和工作记忆有限,学习者在复杂度较高的任务中会减少对语言形式的关注。其次,任务复杂度并未对词汇难度产生显著影响,与刘瑜的研究结果较为一致[7]。这可能是因为本研究所设计的任务图片之间仅存在推理任务复杂度这个唯一差异,从而排除了任务内容的影响[29],而不同等级词汇的使用更多受到任务内容的制约,较少受任务复杂度的影响。第三,任务复杂度未对准确度产生显著影响。该结果与吉拉伯特(R. Gilabert)的研究结果一致[33],这可能是由于准确度更多受制于语言水平的高低,反映了学习者对中介语知识的掌握程度。由于被试语言水平为中级,习得了一定程度的中文知识,因此受任务复杂度的影响较小[34]。第四,任务复杂度未对流利度产生显著影响。这一结果与阿瓦德(A.Awwad)、塔瓦科利(P.Tavakoli)的研究结论有不一致的地方,该研究发现提高任务复杂度会提高学习者的语速,存在差异的原因可能与被试的国别、推理需求类型和测量指标有关[20]。有趣的是,韩语母语者在简单任务中的重复频率显著多于中文母语者,但在复杂任务中跟中文母语者无显著差异,这可能是因为随着任务复杂度增加,学习者为给自己创造一个流利说话者的身份,在认知压力增加时会尽量避免较多频次的重复。

从资源分散型变量角度增加任务结构复杂度,韩语母语者口语产出的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均无显著变化,这一结果未能验证认知假说的预测。首先,本研究的结构化和非结构化任务都给予了学习者充分的计划时间,提供了其调动注意力和工作记忆资源的机会[2]。正是由于非结构化任务的复杂度得到一定程度的消解,才使学习者可同时兼顾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口语产出受任务复杂度的影响也较小[35]。其次,任务结构不仅与计划时间有关,还受计划类型的影响,由于两项任务都属于谨慎型在线计划条件,随着任务复杂的提高,学习者在完成任务过程中仍有足够时间组织语言,可以调动双模式系统(dual-mode system)中基于规则的系统[9],因此口语产出未受任务因素影响。最后,结构化和非结构化任务图片的内容完全一致,唯一差别在于是否提供固定的事件顺序,这使得任务结构这个单一变量的作用无法凸显。而其他研究则通常将任务结构变量与背景知识、文本呈现等其他变量相结合,不同变量之间的交互作用可能会影响口语产出的不同维度[24]155-185;[36]。需要注意的是,韩语母语者在简单任务中产出的AS单元分句数量显著少于中文母语者,错误开始频率显著多于中文母语者,而在复杂任务中则无显著差异。这表明,随着任务复杂度的提高,学习者的句法复杂度和修复流利度有改善的趋势。这可能因为,在非结构化任务中,学习者的形式合成机制和自我监控机制被触发[37]1-27;[38]83-122;[39]29-33,复杂分句形式的激活概率更高,错误开始产出的频率降低了。

(二) 任务因素对中文二语口语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相关关系的影响

随着空间推理难度的增加,复杂度与准确度(形式层面)之间由合作转为竞争关系;复杂度(形式层)与流利度(意义层)之间以合作关系为主,同时也存在竞争关系;而准确度(形式层)和流利度(意义层)由合作关系转为不相关。关于形式层之间的关系支持注意力资源假说,这与吴继峰等的研究结果一致[8]。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是,随着任务认知需求的增加,学习者在使用更复杂的句法和词汇时,注意力和记忆资源被占用,从而语言形式的错误率增加。关于形式层与意义层之间复杂关系的变异性,则体现出不同口语子维度之间存在多样化、动态的相互作用关系。而且这种关系会随着任务认知需求的改变在支持性(supportive)、竞争性(competitive)和不相关关系之间相互转换[40]。

随着任务结构的弱化,复杂度与准确度(形式层)之间一直保持竞争关系;复杂度(形式层)与流利度(意义层)之间由竞争转变为合作关系;准确度(形式层)与流利度(意义层)之间由合作转变为竞争关系。上述结果既未验证认知假说,也未完全验证注意力资源有限假说。与注意力资源有限假说一致的是,从资源分散维度增加任务复杂度,学习者认知资源的局限可能会导致形式(准确度)与意义(流利度)以及形式之间(准确度与复杂度)之间的竞争。与注意力资源有限假说不一致的是,随着任务复杂度的提高,复杂度与流利度转为合作关系,表现为句法复杂度越高时,充实停顿频率越低和充实停顿时长越短;词汇多样性越高,学习者的语速越快。这可能是因为,虽然认知资源有限导致学习者无法同时关注复杂度和准确度,但是不同口语子维度可相互联结[41]。如,在本研究中复杂度与流利度作为联结增量(connected growers)[42],使学习者的言语产出更复杂和更流利,以此可凸显自己作为一位合法的目的语使用者的身份[43]。

六、 结 论

本研究考察了任务因素对中文二语学习者口语产出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的影响。研究主要得出以下结论:一是任务因素对中文二语口语产出不同子维度的影响是不同的。空间推理复杂度仅对句法复杂度产生了显著影响,任务结构复杂度则对口语产出不同子维度均无显著作用。二是不同类型的任务变量对二语口语产出不同子维度间相关关系的影响是复杂和动态的,学习者会根据任务复杂度的变异调节认知资源在形式层和意义层上的分配。

本研究证实了复杂度、准确度和流利度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动态的,不同任务因素能够调节学习者对口语产出不同子维度的关注程度。上述结论对教学的启示是:第一,在任务型教学中,要结合不同的任务变量来操纵任务复杂度,可以将资源集中型变量和资源分散型变量的变异综合到任务型教学中。如,增加空间推理复杂度可促进学习者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其口语流利度。第二,任务的设置依据复杂度将任务进行分级和排序,利用任务认知需求的变异性,促使学习者关注语言的形式和意义,同时也促进其掌握控制语言知识的能力,并使其达到自动化加工的程度。如,提高任务复杂度可促进口语产出复杂度与流利度合作关系的产生。第三,教师有必要在任务型教学中提供适应学习者词汇水平的任务内容,并能及时进行纠正性反馈,以此提高口语产出的准确度,降低准确度跟复杂度与流利度的竞争性。

本研究还存在一定局限性,后续将在两方面进行更多探索:一是考察任务因素对不同语言水平、不同母语背景学习者口语习得的影响,增强研究结论的普适性;二是将个体因素纳入任务型教学研究框架之中,考察学习者的情感态度(如动机、焦虑、身份认同和自信心等因素)对口语产出的影响,从而深入挖掘任务因素与个体差异之间的交互作用。

(感谢北京语言大学毕业生张春花在数据收集中的大力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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