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何想象爱情,爱情就怎样
2024-01-06黄家光
黄家光
在《心灵革命:现代中国的爱情谱系》一书中,作者分析了晚清民国期间,中国三种主导的情感的感觉结构:儒家的、启蒙的、革命的。建国之后,我们对爱情的理解也几经更迭。“爱情并非自然而然,亲密关系的制度化少不了人为努力,爱情实际上是通过无数人的想象,尤其是文学家的想象规划出来的一个特别领域”(《作为激情的爱情·译序》)。所以在我看来,情诗不单纯是情感的自然流露,也在想象和塑造着爱情的样子。乃至可以说,我们怎么想,爱情就是怎么样的。情诗既表征着我们对“爱情”的想象,也塑造着我们对“爱情”的想象。我们不必说“爱情”本来的样子,“爱情”本质是什么,这种本质主义的思维方式,本就要受到质疑。
以之来看这些诗,我们能在其中看到我们对爱情的想象。诗人们渴望把爱情想象为自然的事情,张巧慧的“流水”“春风”“桂花”,田舒萍、薛菲的“月亮”,吕煊的“梅花”“雪花”,巴莫沙沙的“群山”,于则于的“夜雨”,刘晓彩的“草原”,等等,皆属此类。自然事物,有其本然的运行之道,你在面对此类事物时,难免无所措其手足,因而升起命运之感,这种命运往往不是爆裂的,而是如流水一般,看似没有一切照旧,实际上已经不可挽回地变化了。这也是龙小龙《越来越近》的主题,他希望在时序的进程中,保留被命名的可能:“不经人事的黄金时光”已过,还能有人“站在暮色里喊我的小名”,但对此他并不确信那里“是不是有你?”。
如果这个进程叠加上现代化的进程,一切就变得更加不可测,不确定了。坤歌的《花瓣》所呈现的就是这种感受:“列车急驰过黄河,奔向未知的区域”“我没说话,隐隐听见啜泣”,《画展》中展现出来的坚韧“我们度过了北方最阴冷的岁月”,为《护城河》所冲散,“中途你(的手)又抽了回去”“不知何处是尽头”“仿佛什么都不是”,这些都是啜泣另类转喻。曾庆的《逃爱之旅》正是这种自然之爱与现代性带来的对自然之爱瓦解的反抗,“浪漫是没有后果的”“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鲜艳的玫瑰就会重开一次”。这种对抗充满了危机和暴力:“紧接着铁器发闷的声音/敲在了谁的身体上”。小风的《棉被》更接近于《画展》中表现出来的信仰:“我们只能沿着黑暗走下去/抵達春天”。而多马的《当我们失去》:“时间像雨水一样冲刷着我们”“但我们没有继续在雨里/在泥泞中”,接近于《护城河》。黄鹤权的《星垂后湖》内涵的纠缠(通过《巴黎夜旅人》折射出来,这是关于情感危机与救赎的电影)则与《逃爱之旅》共振。
对爱情消逝和不确定的感知,虽然往往以“自然”意象呈现出来,但我以为这背后是现代性冲击下,对传统爱情想象的迟疑。诗人的坚韧有时让我惶惑,这是对现代性下危机的反思,还是对旧时代情感模式的怀旧式招魂。如果是后者,恐怕只能是挽歌了,如果是前者,我还期待更深的诗性反思。
诗人的体验爱情,表达爱情,也在塑造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