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山（组诗）

刘康

航海家

夜半起身，饑饿为我带来了

片刻清醒，但倦意仍像潮水般涌来

昏沉间，我想起了一个不幸的荷兰人

一年中，他有358个日夜在海上漂泊

这意味着，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避开风暴和海浪的侵袭。如果

船行深海，危险就会变得越发隐秘

任何细微的波动，都能让他

从睡梦中惊醒。作为代价，他从不把

活着的秘密带回陆地。在仅有的

七天里，他只重复了两件事——

向人们描述大海的美丽

在人群中散布出航的时机

妻子与鹿

相比于水中找鱼，我更乐意

在山中寻路。有时花费一整天的光阴

只是为了在荒芜中踩出一条小径

它会通往哪里？事实是

每次在半途我就会沿原路返回

一次，妻子带我路过一片山林

荒僻的小径覆满野花，一只小鹿

从路的那头与我们错身而过

我认出了她，那些褐色的蹄印，像妻子

少女时收摄的脚步。她曾跟随我

踩踏过那些积地的落叶，每次返程

都会有邃僻的跫音在林中响起。而后

妻子会带我来到新的山林，一条

尚未有人踏足的荒径，一个少女

从它的另一端与我们擦身，留下

褐色的蹄印

观 山

山势往南，日影就会一点一点浸入骊湖

待到白昼完全沉没，湖面才会腾起

碧色氤氲。倘若往西，星月则会在日暮前

就散出光辉，从骊湖之侧，一路蜿蜒到

傍山而居的周氏族人。倘论对山的理解，

没人会超越他们的祖先——譬如石林，

那是先人安息的绝佳之所；再如松群，

这是神授予人的天然经幡；还有那熄于

峰顶的火种，至今未有人将它取回

山势向野，为的就是遁离烟火，人居于山，

守的则是方圆之矩。族人日稀，但仍有

心怀火种的后辈滞留于此，他们

从不上山，只在每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一勺又一勺，舀走溢出湖床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