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游法兰西

方骏

方骏 悠游法兰西·卷首 纸本设色 31cm×41cm 2012年

公元2005年是“法中友好年”，10月份在巴黎举办了“中国山水精神”画展，部分参展画家应邀访问法国。画展开幕之后，我们一行从巴黎出发，先去印象派发祥地诺曼底，在吉维尼造访莫奈故居，然后去参观圣米歇尔山，再由布列塔尼的南特市穿过卢瓦尔河，沿大西洋海岸，前往拉罗谢尔，经过葡萄酒之乡波尔多，沿着加龙河西行到达卡尔卡松再西行就进入了普罗旺斯，游览教皇城阿威尼隆，在阿尔勒追寻梵高（凡·高）的足迹。到蔚蓝海岸感受众多艺术流派画家表现过的艳阳下的色彩。由戛纳北上里昂，返回巴黎。整个行程以逆时针方向环游了这个对于艺术家最具吸引力的法兰西共和国。

方骏 悠游法兰西·蒙马特斜阳 纸本设色 31cm×41cm 2012年

1.蒙马特斜阳

蒙马特高地，在巴黎北部的小山丘上，19世纪初，这里是风车围绕的乡村田舍，到了19世纪后半叶，众多贫困的艺术家来到巴黎，就落脚在这里。尤特里罗、雷诺阿、凡·高、毕加索这些后来世界著名的画家，在成名之前都曾在此居住过，留下的遗迹，成了后人追思的地方。漫步在灰红屋顶的寻常巷陌中，会让你觉得是走在画中的蒙马特，暮色中似乎还弥漫着当年的浪漫气息，尤特里罗和凡·高画过的风车屋，现在只剩下两座了，然而红磨坊的劲歌热舞，照样每天都在上演着。小丘广场上，依然聚集着一批批在此谋生的画家，然而与一百年前相比，此处风景不再了。有人统计过，这么多年来，在此谋生的画家中，至今都没有一个成了名。

黄昏时候，传来教堂急促的钟声，从深巷望去，被更多画家描绘过的白色圣心大教堂，在夕阳的残照里，反射着惨淡的冷光。

2.残存的城墙

欧洲被新大陆上的美国人称作“老欧洲”。在欧洲确实随处都能看到刻意保存下来的历史遗迹，中世纪的城堡、古老的教堂、断桥、斗兽场。几百年前的老房子仍然在使用着。法国人在保护遗迹上也是不遗余力的。这段残存的城墙，这几间老旧的民房，都被修旧如旧地维护着，小心翼翼地，生怕掩盖了历史的痕迹。不像我们，见旧就拆，总要破旧立新，能把一条真正的宋代老街粉饰一新，改成了一件赝品，一个假的真古董。

我走进小镇，城墙上刻着岁月的印迹，古屋上留着历史的记忆，仿佛徜徉在博物馆里，读一本乡土前世今生的历史书，是为了不忘自己和祖辈的过去吗？还是珍惜并不富有的遗产呢？不过他们并没有完全沉醉在自己的历史中，反而有许多前卫的创造，不用说那些新的高楼大厦，如巴黎的拉德芳斯建筑群、蓬皮杜艺术中心那样的建筑，我还看到过独具现代感的教堂，孔老夫子“温故而知新”的教诲在这里实践了。

3.南特的布列塔尼大公城堡

卢瓦尔河是法国最长的河流，源自中央高原东南部临近地中海的赛文山脉的南麓，向北流进奥尔良转向西流入大西洋。风光绮丽的河谷有着“法国花园”的美称，沿岸有一百四十座城堡，这座布列塔尼大公城堡坐落在卢瓦尔河下游的南特市，城堡的四周引入河水做成壕沟，当初为了加强防卫功能，今天看来，一湾碧水给坚硬的城墙平添了几分妩媚。因为临近大西洋，18世纪的南特成了法国南北与西欧各国之间的转运港，如今你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还可以感到昔日的繁华。

方骏 悠游法兰西·残存的城墙 纸本设色 31cm×41cm 2012年

我逛到河北岸边，发现有座“儒勒·凡尔纳博物馆”，让我想起读初中时对他的《八十天环游地球》《海底两万里》等科幻小说的迷恋，整个暑假都昏天黑地，沉湎在他的奇异的世界中。出乎意外，在南特的河边遇见了他，这个具有超凡想象力的生命就诞生在这里。陌生的南特于我不再陌生了。

4.新与旧的和谐

在诺曼底与布列塔尼交界处的大西洋海边，有一座圣米歇尔山，这座孤岛上中世纪的修道院与小山浑然一体，现在有堤坝与陆地上的道路相通，道路旁的这家旅馆，是利用一处古旧的老建筑改建的。旧建筑的壁面是粗糙的石头，爬满爬山虎，古朴厚重，新建筑是用钢筋混凝土、玻璃等现代材料扩建出来的，光洁明亮。两者之间，活生生地直接连接成这座既古老又现代的旅馆。新老建筑都有三角形的屋山结构，在节奏上有呼应，又有爬山虎植物缓冲了新旧材料质感上的对比，新与旧的相接，并不显得很唐突，设计者的匠心，让新旧之间相得益彰，也让游客一见钟情，不管你是喜欢现代的，还是倾心古老的，住在这里都能如愿以偿，所以这家旅馆总是顾客盈门，生意兴隆。

早晨起来，看见一队晨练的人，从旅馆前面匆匆跑过，穿过了新与旧，跨越了古与今。

5.千年古堡

卡尔卡松古城堡最早可以上溯到高卢罗马时期，现在内城建筑建于8世纪，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整个城堡耸立在奥德河东岸的一座山上，用巨石砌成的双层城墙，周长三公里，有五十几座瞭望塔，从碉楼的窗口向西望，可鸟瞰后发起来的下城，是卡尔卡松的商业区，向南望去，远处有一条深蓝的色带，那是与西班牙交界的比利牛斯山脉。旧城内街巷纵横，面包房、小餐馆、咖啡屋、老旅馆、教堂、剧院，应有尽有，广场中央还有个吸水的古泉池。错落有致的民房窗台上摆放着鲜花，至今还有近一千个居民生活在这座古堡里，当然更多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挤满了中世纪的狭窄街巷，当地居民驾驶着奔驰车缓慢地穿过人群到下城去上班。梅里美在他的散文《法国的南方》中写道：“壁垒、塔楼、棱堡、城垛、碉楼，还有成片的葡萄园，舒缓的河流和阴翳的道路，真是奇异无比，浪漫到家了。”

方骏 悠游法兰西·新与旧的和谐 纸本设色 31cm×41cm 2012年

6.绿荫庭院

穿过一道拱门，眼前就是这座枝叶扶疏、绿荫覆盖的庭院，抹着白灰的碎石墙壁上光影斑驳，整洁朴素。一道道拱券相连的结构，被岁月磨光的石头阶梯，让这座院落古意盎然。一层现在是这个小镇的游客信息咨询中心，二层是旅游局的办公室。穿过二层的阶梯有个后院，是有着一口古井的小花园，园中树木枝繁叶茂，花团锦簇，残墙虽然颓败，花木却很有生机，有点颓废的美感。这座庭院是15世纪留下来的一个小客栈，传说路易十四时押解铁面人的马车，穿过拱门，停在这个院子里。六百多年前的小客栈连同它的故事，没有被抛弃，也没有被淹没，经过细心的维护整理，仍然最大限度地发挥它的功用。如今这里，既是旅游部门的办公场所，也是吸引游客参观的景点。想到我们近年来拆毁了多少有历史、有故事的老建筑，真是可惜。

7.寻找浪漫

英国人彼得·梅尔原来在纽约麦迪逊大道上的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是位高级主管。20世纪80年代，他辞去高薪的职务，与妻子一起来到法国中央高原与地中海岸之间的普罗旺斯，隐居在一个叫梅内尔布的小山村里。他把这里的山水风光、自然气候、风物特产，以及悠闲生活中的温暖人情记录下来，陆续出版了《普罗旺斯的一年》《重返普罗旺斯》和《永远的普罗旺斯》这三部曲。写的内容虽然只是这些日常生活中平常甚至有点琐碎的感受，却让读者感到亲切而又浪漫。这块出产葡萄酒和薰衣草的土地引起了许多人的向往，在全球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普罗旺斯热”。原来很偏僻的小山村，招引了世界各地的许多到此寻找浪漫的背包客。山道上、陋巷中、庭院里，时常有游人在徘徊、拍照，更有人想方设法去拜访彼得·梅尔。其实早在一百年之前，罗曼·罗兰就曾告诉过我们：“法国之所以浪漫，是因为它有普罗旺斯。”

方骏 悠游法兰西·绿荫庭院 纸本设色 31cm×41cm 2012年

8.马尔芒德的酒庄

波尔多是闻名世界的法国葡萄酒的产地，也是法国文艺复兴时期最重要的人文主义作家蒙田和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的故乡。旧城沿着加龙河西岸，在河边的坎孔斯广场上，南北两侧分别立着他们的塑像。波尔多为自己的葡萄酒，也为蒙田和孟德斯鸠而骄傲。蒙田有过著名的关于人生修养的话：“真正的学者就像田野的麦穗，空瘪的时候他总是茁壮挺立，但当他们臻于成熟、麦穗饱满时，总是谦逊地低着头，不露锋芒。”福楼拜就曾向人推荐说：“读蒙田吧，他能使你平静。”孟德斯鸠也说：“谦虚是不可缺少的品德。”

从波尔多沿着加龙河向东往马尔芒德的路两旁，分布着一片一片的葡萄园，沿着小路向前走，路的尽头是这家葡萄酒庄，让人奇怪的是路旁既没有大幅广告，门口也没有招牌，更没有推销人的呼唤，谦虚得就像一家常见的普通农舍。

9.蔚蓝海岸

法国南部的地中海岸称作蔚蓝海岸，位于北纬四十三度上下，与我国长春市在相同的纬度上。然而蔚蓝海岸却是一派热带风光，从马赛到尼斯一线，蓝天下映衬着高高的棕榈树，金色的沙滩、碧蓝的大海、宜人的气候、如画的美景，使这里成为欧洲著名的度假胜地。戛纳小城因为举办国际电影节，更是闻名全世界。

19世纪后期，画家莫奈、凡·高、高更、博纳尔等人都到过这里，凡·高在阿尔勒住了十五个月画了二百多幅画，他用金黄和深蓝描绘麦田和星空，至今激动着人们；“现代艺术之父”塞尚，从巴黎回到故乡艾克斯，倾心于圣维克多山的结构和色彩，打开了现代艺术之门；印象派大师雷诺阿，晚年定居在海滨卡涅，执笔终老；俄国犹太画家夏加尔住在旺斯，沉醉在他的童话般的幻梦中；野兽派大师马蒂斯在尼斯找到了“迷人的色彩”；毕加索先住在昂蒂布，后来定居在戛纳东北半山腰上的瓦洛里斯，蔚蓝海岸又成了法国现代艺术的摇篮。

方骏 悠游法兰西·马尔芒德的酒庄 纸本设色 31cm×41cm 2012年

10.卡尔卡松下城的老旅馆

卡尔卡松分内城和下城，内城是指奥德河东岸上的古城堡，下城是指奥德河西岸后发展起来的城市。我在卡尔卡松下榻的旅馆在下城，旅馆的旧地板踩上去会吱吱作响，旧地毯已看不出原先颜色了，老式吊灯光线暗淡，深色的老家具上放着大簇的鲜花，在昏暗的色调里显得格外明艳。旅馆大门对着著名的南运河，河对岸是火车站，临近有餐馆、酒吧、咖啡馆，十分方便。许多法国城市里四星级以上的旅馆大都是这样，不豪华，却温馨，虽然有些老旧，却并不改换新的装修，如果历史上曾经有过什么名人在此住宿，那更要保持原来古色古香的格调，绝不会轻易进行改装。百年老店的历史就是最有价值的金字招牌，收费当然贵过那些城外或郊区的豪华新酒店，这其中的金额大概是为历史的古老而付出的代价吧。值不值信不信皆由你，不是说时间就是金钱吗？

11.香水之乡格拉斯

格拉斯在戛纳以北十七公里、阿尔卑斯山的南麓。起初这里因为生产皮革制品臭味难闻，便用各种香料来处理皮革产品，逐步发展成为世界著名的香水之都。格拉斯小城常年芳香四溢，田野里盛开着紫罗兰、水仙花、玫瑰花、金雀花、茉莉花、薰衣草，一年四季花香不断，最多时有两千多花农为制造香水提供取之不尽的原料。现在还要为别的国家供应香料。全世界有三十多位最著名的专家靠灵敏的鼻为生，能分辨出三千多种不同味道的调香师，分布在格拉斯、巴黎、纽约等香水业发达的城市，而格拉斯就是香水业的制造龙头，有位“神鼻子”阿费利翁为戴安娜王妃配置过香水，平时远离浓烈的气味，每天工作时间很短，只闻几次，让自己的嗅觉保持灵敏。

方骏 悠游法兰西·卡尔卡松下城的老旅馆 纸本设色 31cm×41cm 2012年

参观了设在14世纪古堡里的国际香水博物馆，向北来到了芳香广场，我的鼻子只能勉强辨别出花坛那边飘来的花香和咖啡馆发出来的咖啡香这两种香味。

方骏 悠游法兰西·岁月悠长 纸本设色 31cm×41cm 2012年

12.岁月悠长

法国诗人马尔罗说：“美丽的薰衣草田，那是葡萄的襁褓。”小说家莫泊桑写道：“紫色的葡萄是薰衣草的颜色。”这两样东西在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的田野间随处可见。背着沉重画具奔走在田野里写生的凡·高说得更精彩：“薰衣草是普罗旺斯的衣衫，而葡萄酒才是普罗旺斯的血液。”

这个在薰衣草田和葡萄酒园间的山中小镇，人口很少，少到只有百十个人，在街巷里转悠，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在小酒吧或咖啡馆门口，能够看到三两个老人，靠在椅背上，一副悠闲的姿态，偶尔微笑着望你一眼，再喝一口杯中的咖啡。这种“慢活”的生活方式是小镇所独有的。镇子后面的小山是深蓝颜色的，街上的斜阳拖着长长的影子，宁静得能听到轻微的风声。光阴在缓慢地移动着，你会感到，这里的岁月分外的悠长。真是“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