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书法之缘
2024-01-04谢桃坊
谢桃坊
我于1948年春小学毕业,此年秋天父亲送我到刘杲新私塾学习。杲新先生字少农,以字称,已是古稀老人了。先生学养深厚,接受过维新思想,以楷书大字知名乡里,住在成都外东牛市口下水巷外刘家院子。我从先生学习《四书集注》以及诗词古文,每日下午习字、作文和作对联。先生在旁指导我学习书法、讲解笔法和间架结构,并以示范,使我得入书法之门。我先习柳体字,继习颜体字,有了颜筋柳骨,再学欧体字、魏碑、泰山金刚经、黄山谷,以及各种杂帖。我从先生处借得清人何绍基的《三苏祠诗》双钩临本,认真临写,还临写何绍基传世的《黑女志》;又偶然在成都春熙路购得《颜楷晚年遗墨真迹》,喜其独创风格。自此我的书法风格发生变化。我从先生学习书法及诗词古文,为时仅一年半,开启了我的智慧。他是我真正的启蒙导师。1950年秋我们全家迁回成都东郊务农,我在农协会参加群众工作,任文教委员,1952年为成都市工农教育专任教员。此后的数十年间,我在各地工作,均以书法超越同辈,但并不专攻此道,基本上不再练习,仅偶于暇时欣赏种种书法,尝试领悟其奥密。
吕凤子先生论及书法时,特别强调写字时须用悬腕或悬肘,将全身之力运注于笔尖,求得力透纸背的效果。我对此深有体会。关于笔法,我曾多次请教过书法界友人。我最初严分方笔与圆笔,此后不计方圆;初求工致或率意为之,后不计较工致或率意;初考虑笔画的粗或细,后不计较粗细。我最喜用中锋和藏锋,视侧锋取媚为外道。
清人傅山谈书法云:“宁刚勿柔,宁拙勿巧,宁丑勿媚。”我一生以此为戒。关于结构,若四平八稳,则易流于俗体,必须有意加以破坏,始能出新意,以见撰结之美。我不喜篆书和隶书,以其呆板而难于变化;不喜草书,以其狂怪而难以認识。我喜作行草,求其自由奔放,见天然之趣,有斜风急雨之势。我最喜楷书求其端庄工整,古朴含蓄。我之此两种书法,徐无闻师时常批评我不遵传统;我则主张打破常规。无闻师恪守法度,但极有创意,并形成新的风格,然而似尚有其他广阔的道路可行。
书法之风格,亦如人面,各不相同;书家造诣之高低深浅,亦自各别。若臻于“神明顿发,意态随出”,达于高境而识其三昧,则是极不容易的。书法固然是一种艺术,但在本质上仍属于技艺。若以为有什么奥秘,可以表现社会时代精神,或表达某种深刻的思想,这是言过其实;它仅能表现个人的某些个性而已。东坡先生云:“吾虽不善书,晓书莫如我。苟能通其意,尝谓不学可。”先生又云:“我书造意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我赞同此语,似为我而言。我青年时即志于成为一位真正的学者,深恐多好无成,故仅于闲时偶作诗词,或习书法,随写随弃,仅作陶写之具而已。自从2023年8月5日大病一场之后,再不能进行细密的穷理致知的学术研究工作了。好友建议我记下诸位师友们的印象以补史料之阙佚,我亦以寄寓师友们的怀念之情。此后或拟练习书法以自遣,其他则不可知矣。
(本文附拙笔5件)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资深馆员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杰出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