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子，是一首韵味悠长的乡土诗（组诗）

杨俊富

乡土诗

我的村子

是一首韵味悠长的乡土诗

先人们吟诵，我也吟诵

先辈用犁耙、锄头、镰刀

我用旋耕机、播种机、收割机

日子有多长，这首诗就有多长

农耕机械的嗓门有多大

我吟诵这首诗的声音就有多高

沙土地里，父亲像一根银针

沙土地贫瘠。玉米根浅

如涉世不深的我们

被一场风雨轻松按倒于地

我的父亲，赤脚踩着软湿沙土

弯下虔诚的腰，小心翼翼

将一株一株挂着红缨的玉米扶正

像扶正我们几兄妹的人生

七月流动的火里

父亲赤裸上身，像一根明亮的银针

烤着雨后烈日的艾火

扎进玉米地，疗一场大雨的伤

丰富的汗珠如碘酒

从额头

滴落在沙土地的伤口上

为庄稼地消炎

秋天，季节对大地的签收

处暑之后，秋风发动引擎

在田野上轻舞水袖

一浪过去，一浪过来

开始对稻子做宣讲工作

提醒它们，回报的时节到了

排列在一块块水田里的稻子们

泥腿子也站成了士兵方阵

接受秋风检阅。齐刷刷地点头敬礼

它们的点头，意味着

甘愿为捍卫一个季节的丰盈

抛洒头颅

秋風自作主张，高举针管

如全民核检—般

替稻田抽干青色的血液

于是，稻子们只剩下黄皮肤

蓄满阳光的恩宠，越加容光焕发

垂首站立，静静等待

一台收割机下田了

又一台收割机下田了

它们高歌着。高调地

对这个丰盈的季节进行签收

最后一片树叶

父亲收工忘记带走的镰刀

挂在田埂的树梢上

被调皮秋风取下

旋转。挥舞

收割父亲留下的苍凉

而我，也是父亲遗留的一株作物

活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之上

我的丰茂年华

也像一片树叶

每年，都被岁月收割一茬

秋收后的田野

稻田的心空了。安静地躺着

任凭一群麻鸭“嘎嘎”地

跑来跑去。觅食，践踏

什么也不说

静待一架犁铧的安抚

阳光和秋风，正在努力替它

恢复体力

它的孩子们在不远处的晒场

被—群雀鸟欺负

而它只有眼睁睁看着

无能为力

旋耕机在一家农院里练习歌喉

它正在等待季节赋予登台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