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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全球化场景中的个人身份认同离散与国家认同塑造

2024-01-03于春洋刘鸿鑫

决策与信息 2024年1期
关键词:国家认同身份认同意识形态

于春洋 刘鸿鑫

[摘    要]当今时代的全球化日益显露其复杂化特征。复杂全球化在让国家职能削弱、个体身份破碎的同时,也让囿于现代民族国家内部的社会个体身份认同面临困境,发生纵向迁移和横向离散。其中,社会实体组织与网络虚拟社群是在横向上与民族国家争夺社会个体身份认同的重要行为主体,它们的存在使得个体身份的横向离散成为事实。这一事实既让社会个体面临“难以抉择”的身份认同困境,也造成现代民族国家普遍面临国家认同危机。基于此,可以通过国家主义导向的文化建设来重塑社会个体的国家认同。首先,牢牢掌握党对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深入开展舆论斗争,掌握舆论战场上的主动权;其次,强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领,将国家主流价值观有机地引入社会各组织、各网络群体中,形成强大的社会凝聚力,增强各组织群体成员对国家全方面多角度的认同;最后,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唤起全体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对于国家的认同,强化高水平的国家认同对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铸牢的重要价值,形成重塑社会个体国家认同的中国方案。

[关键词] 个体身份;国家认同;身份认同;意识形态;网络虚拟社群;社会实体组织

[中图分类号] C912.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8129(2024)01-0015-11

一、问题的提出

全球化作为当今时代最重要的特征,它实现了全世界范围内生产要素的流动和配置,扩大了时间折叠和空间压缩的规模和范围,深刻并将继续影响世界历史的发展进程,也让民族国家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活等诸多领域的绝对主导地位面临重大冲击和挑战。在先后经历跨国化、局部国际化以及全球化三个发展阶段之后,众多地区性的、跨区域性的乃至国际性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组织与实体纷至沓来,这一现状客观上造成了不同民族国家的社会个体、群体之间在文化、价值观念、意识形态等领域的跨国交往、交流、交融,乃至碰撞甚至冲突。“全球化浪潮的到来正改变人类的思维方式、动摇民族的文化,且无论是其造成的认同的‘同质化’还是‘混合化’,都破坏了认同的稳定性”[1],这种境况所导致的一个最为显著的后果就是在现代民族国家之中,普遍出现社会个体身份认同困境,进而引发深刻的国家认同危机。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全球金融危機,2016年特朗普当选美国第58届总统、英国全民公投脱欧,孤立主义成为国际外交政治的主流以来,西方主要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掀起了“以国家安全名义实施贸易保护主义、以身份认同标签建构民族民粹主义、以民主人权旗号兜售伪多边主义”[2]的思潮,全球化、逆全球化、再全球化……全球化叙事呈现日益复杂的面向和维度。与此相联系,个体身份认同在复杂全球化场景中所遭遇的困境也被不断放大。

复杂全球化场景中社会个体身份认同困境的产生,主要是由个体身份认同的纵向迁移和横向离散造成的。个体身份认同的纵向迁移主要有三种方式:向超国家层面迁移形成超国家身份认同,如世界公民认同;向跨国家层面迁移形成跨国家身份认同,如欧洲认同;向次国家层面迁移形成次国家身份认同,如州(地方)认同或城市认同。与此相对应,个体身份认同的横向离散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是向社会实体组织离散,形成社会实体组织身份认同;二是向网络虚拟社群离散,形成网络虚拟社群身份认同。全球化日趋复杂化所带来的重要后果之一,是在出现大量社会实体组织的同时,网络虚拟社群也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对于生活在现实社会中的个体而言,国家显然已不再是寻求自身身份认同的唯一对象。个体在加入社会实体组织和网络虚拟社群的过程之中,也被赋予相对应的个体身份,这些行为主体也开始成为争夺原本囿于民族国家分析框架之内的个体身份认同的重要力量。与超国家、跨国家和次国家层面行为主体对于个体身份造成纵向迁移后果所不同的是,社会实体组织和网络虚拟社群对于个体身份所产生的影响主要是在横向上得以展开,出现个体身份的横向离散态势。本文尝试对复杂全球化场景中个体身份认同困境的生成逻辑进行学理分析,探讨该场景中个体身份认同向社会实体组织和网络虚拟社群横向离散的机理,进而在指出个体身份认同横向离散对国家认同冲击的基础上,寻求重塑社会个体国家认同的中国方案。

二、“复杂全球化”与个体身份认同困境的出场

现代民族国家是国家形态历史演进到现代以来的基本表现形态,同时也是现今时代世界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领域维持秩序、良好运行的重要基础。赋予每位社会个体成员以国民身份,是现代民族国家的一项重要职能,现代民族国家可以通过国民身份来对其领土和主权范围内的成员进行规制和管理。在现代民族国家之中,国家根据本国宪法和相关法律法规赋予每位社会个体成员一种作为本国正式成员的身份,即国民身份。具有国民身份的个体获得本国国籍,同时需遵守本国的各项法律法规。

然而,随着全球化的纵深发展日益表现出复杂的图景,以及“逆全球化”“单边主义”的甚嚣尘上,社会个体身份认同也遭遇威胁与挑战。本质上,这只是资本主义内部矛盾所激发出的霸权思想,是“西方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3]。实际上,世界各国的紧密联系并没有中断,反而更加全面和深入,中国倡导的“一带一路”倡议、积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符合世界历史发展规律,也推动世界各方高质量合作与发展,是“超越资本逻辑的交往新理念”[4]。也正如习近平所说:“世界多极化和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潮流不可能逆转。”[5] 455作为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必然趋势和客观过程,全球化直接冲击着个体的国民身份认同。综而观之,当前的全球化在以下两个维度对个体身份认同造成冲击,而这两个维度的冲击也成为复杂全球化场景中个体身份认同困境的生成逻辑。

(一)国家维度:复杂全球化导致国家职能被进一步削弱

国民身份是每位社会个体成员享受权利、承担义务的重要保证。一直以来,国民身份认同在社会个体身份认同谱系中处于统摄地位,在多重认同排序中处于首要位次。因此,国民身份理所应当地成了“我首先是谁?”的答案。但随着全球化日益呈现复杂的面向和维度,资本在全世界范围内流动和配置,市场的作用在范围上和深度上不断扩大,自由贸易削弱了国家干预和限制资本流动的功能,凡此种种,都致使国家的职能相对弱化。这种弱化对于国民身份的冲击,集中表现为应然意义上的国民权利义务关系遭遇来自实然意义上的削弱和销蚀。从纯粹学理层面加以分析,国民权利义务的削弱和销蚀并不是一次性完成的,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即:一旦国民实际享受到的权利逐渐减少,他们对于权利和福利的预期就无法得到充分满足,这种状况就有可能导致他们对所在国家的身份认同产生某种动摇,进而造成他们对于国家治理及国家事务的疏离和冷漠,最终影响社会个体对于自身所应承担的国民义务的履行。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之中,国民身份认同在个体身份认同谱系中的统摄地位受到冲击。

(二)个人维度:复杂全球化致使个体身份进一步破碎

全球化日益走向复杂化的同时,西方霸权主义也试图通过文化入侵进行意识形态控制,散播资本主义思想,除了直接冲击国民身份认同,还通过创造各种差异性身份的方式进一步弱化国民身份认同在个体身份认同谱系中的统摄地位。全球化“提供了各种差异性身份得以呈现的舞台和得以彰显的空间”[6],随着次国家、跨国家甚至超国家的行为主体(包括政治集团、经济组织、文化团体等)在全球范围内的涌现,国家不再是社会个体认同的唯一对象。以前被限定在民族国家范围内的个体身份已经难以适应奔走于全球各地的人们的实际需要,个体身份由此突破国家的边界从而具有更大的普适性和包容性。这些次国家、跨国家乃至超国家的行为主体迎合了社会个体释放自身差异性的需要,每位社会个体在归属于不同的行为主体时,也拥有新的不同的身份角色,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个体身份的碎片化。个体身份的碎片化使得个体身份认同呈现复杂化、多重化的特征,而其最直接的后果是国民身份认同已经不再处于“我首先是谁?”答案中的优先位次,在个体的多重身份认同排序中呈现一种摇摆不定甚至下滑的态势。由此,社会个体身份认同的困境也随之出现,生活在全球化叙事中的社会个体无法像传统民族国家时代的公民那样准确回答“我是谁?”和“我首先是谁?”的问题。

总之,复杂全球化叙事中社会个体身份认同困境的产生,来自于国家和个人两个维度。受美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逆全球化思潮影响,全球化呈现出内向化的趋势,尤其是特朗普时期的“美国优先”政策、英国脱欧等,都在意识形态层面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国家认同和个体认知。

三、个体身份认同横向离散的主要形式及机理分析

全球化带来世界范围内经济发展与社会关系的重构,也导致社会分工日益走向精细化、专业化。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也不似从前那样简单,而是日趋复杂。与此相伴随,各类社会实体组织纷纷出现。同时,全球化压缩和融合了时空,全球各地无论空间上如何区隔,网络信息技术都可以将其即时地联系在一起。前有人造地球卫星、电视等发明促进了全球时空压缩,后有数字化、人工智能等推动全球信息融合进入到一个全新的阶段。而在这一进程之中,网络虚拟社群发挥着重要作用。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社会实体组织认同和网络虚拟社群认同是复杂全球化场景中个体身份认同横向离散的主要形式,了解其发生机理对于把握个体身份认同困境问题具有重要意义。

(一)社会实体组织的身份认同及其发生机理

1. 何谓社会实体组织。对于组织这一概念,学术界普遍认为:组织是由一些具有相似乃至相同的价值观和目的的人们根据一定的规则、形式而组成的社会团体。根据斯科特(W. Richard Scott)和戴维斯(Gerald F. Davis)对组织的理解[7] 39-40,68-69,100-102,首先从“理性”这一角度来看,组织的概念就是追求特定目标的高度正式化集体;从“自然”这一角度来看,组织是在受冲突或共识影响下而自寻生存的一种社会系统;而从“开放系统”这一角度来看,组织是根植于大环境背景之下的不同利益参与者之间达成合作的活动。通过两位学者对于组织的三种理解,可以明显地看出,不管是从理性、自然还是开放系统的角度,组织都是由于特定的目标而存在的,或是基于共同的价值观而形成的,而这些目标或价值观是组织得以存在的重要原因,同时组织成员在这个赋予其共享身份的集体内,通过其行为活动也在试图达成一定的目的。社会生活中的不同组织有着不同的属性和特征。从属性这一方面来讲,组织可以有民族、地域、文化、政治、经济、宗教、职业、科研学术、兴趣爱好等多种类型;从特征这一方面来讲,有的组织是高度制度化、领导化的,并且具有完整的信仰体系以及明确的目标要求等等,而有的组织或群体则比较松散,组织内部没有体系化的机构,组织成员信仰自由,目标多样化。这些不同属性和特征对社会组织成员的身份认同,对该社会组织对待其他社会组织的态度,以及从更大的视野来说,对社会个体的国民身份认同都会造成非常深远的影响。

2. 个体成员认同社会组织的发生机理分析。以特朗普当选、中美贸易摩擦、美国重回孤立主义为标志的“逆全球化”现象来看,经济政治社会呈现出各种各样的新变化,首先是社会组织从数量到形态上出现爆发式增长,一些社会组织试图从思想文化、意识形态上进行渗透,从而西化中国,这也引发了社会组织与国家“认同争夺”的新讨论,虽然“国家仍然是全球权力网络中最为重要的行为体,但国家治理无法涵盖和解决全球性问题”[8]。其次,相比于国家权力运行的稳定性与宏观性,社会组织则更加灵活,且这些社会组织都是基于服务组织内人的特定需要而存在的,不管这一需求是多么小众或者另类。尤其是在复杂全球化背景下,社会组织可以快速应对经济政治的风向变化,但同时也呈现出低稳定性的特征,极大影响着个体身份的认同。

在社会组织之中,个体之间会发生频繁的互动和联系,这种互动和联系会增进个体之间的彼此了解,进而在个体之间形成相对稳定且持久的情感联结,这种情感联结会增进个体对于社会组织的接纳度和认同感,其对于社会组织的认同也随之产生。一般而言,社会个体的身份认同主要包括本原性身份认同和社会性身份认同两种。本原性认同是先天的、给定的、不可更改的,比如一个人出生时的血缘关系、性别、出生时间、出生地点等等,这些都是根深蒂固的、自己无法改变的;而社会性身份认同则不同,它是在后天社会生活中受到外在因素影响而综合形成的,是不那么牢靠和稳定的,是社会个体可以进行自我选择的,比如上文所说的社会组织认同。有研究表明,“身份认同感会带来自豪感,是力量与信心的源泉”,同时,“身份认同感还被视为资源,因为它有助于加强社区成员之间的关系,促使彼此互助”[9] 2。如此看来,社会组织身份认同是在社会组织的活动之中通过人与人、人与组织之间的联结而逐渐形成的,从这一意义上看,其实社会组织身份认同與国民身份认同有相通之处,而这种相通性也使这两种不同性质的认同形态存在竞争甚至对抗关系。

事实上,社会个体的身份是多元化和多维度的,可以指向某个国家、某个民族、某个地域、某届政府、某种宗教、某个家族乃至某个社会组织。而无论哪一种或哪几种指向,一旦该指向使得社会个体对于该组织产生了接纳和认可的内心倾向,认定自己归属于该组织,那么个体的身份认同也就随之产生。在全球化呈现复杂特征时,这些多元且多变的认同带来了极大的隐患。因此,从这个角度观察,如果公民个体对于社会实体组织的认同(基于社会组织成员身份)超越了对于国家的认同(基于国民身份),那么社会组织身份认同就会成为一种撕扯社会个体国民身份认同的重要力量。

(二)网络虚拟社群的身份认同及其发生机理

1. 何谓网络虚拟社群。虚拟社群(Virtual Community)的概念最早由美国学者霍华德·瑞恩高德(Howard Rheingold)在其著作《虚拟社群:电子疆域的家园》(1994)中提出,“虛拟社群是一些人经由互联网进行长期信息交换而形成的一种社会聚合形态,他们彼此之间具有人类情感,并基于此形成了基于互联网的人际关系网络”[10] 33。这一概念在此后又经历过发展和完善。比如曼纽尔·卡斯特(Manuel Castells)主张,“虚拟社群是以网络平台作为基础的人际社会网络,有着极度的多样化与专殊化,同时也能够持续输出互惠型与支持性价值”[11] 444;彭兰也有类似的观点,认为“虚拟社群是通过多种形式的计算机通信形成的,群体成员之间通过网络互相交换资讯,由此形成了一种长期的人际关系”[12] 123。由此可以看出,网络虚拟社群是以网络平台或者虚拟空间作为活动场所,信息交流、信息传播是其主要活动内容,而其组织结构相对于社会实体组织而言更为松散。用一句话来概括,即网络虚拟社群就是网络参与主体基于特定的目的或者共性而形成的一种具有即时性、交互性、虚拟性的非结构化组织。目前国内较为常见的网络虚拟社群主要存在于百度贴吧、豆瓣等网络论坛或者QQ、微信等社交聊天App之中,国外则主要存在于Facebook、Instagram、Youtube等App之中。近年来虚拟现实新技术及相关产品的出现与传播使得网络虚拟社群的真实触感极大提升,为人们进行兴趣交换、社会关系维持创设了极佳的条件,使得虚拟社群中的成员更容易形成认同感。

2. 个体成员认同网络虚拟社群的发生机理分析。随着互联网发展从PC端向移动端的转移,互联网对于个人的影响越来越明显。随着网络信息技术、大数据、AI人工智能技术的迅猛发展,个人拥有虚拟身份和数字空间成为可能,社会个体可以通过网络搜索引擎检索的方式,轻松找到和自己拥有同样需求的其他个体或群体。在此背景之下,网络虚拟社群的出现及快速发展,也就成为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社会个体通过互联网寻找志同道合“小伙伴”的过程,也是探索自己新的身份和建构新的身份认同的过程。与社会实体组织相比,网络虚拟社群最明显的特点是不受时空、地域的限制,社群中的成员来自天南海北。也正因为如此,网络虚拟社群中的个体成员不但可以轻易包装(或隐藏)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身份,在社群中获得一个想象的、虚拟的身份,从而使个体拥有的自由度大大提高,并且可以在社群中以文字、语音、图片等作为载体和媒介来参与一对一、多对一、一对多的交流活动,进而在这一过程之中建构自身对于网络虚拟社群的身份认同。个体身份认同及其表达都是在特定的网络平台上进行并且完成的,这是网络虚拟社群成员身份认同的一个最为本质的特点。这也意味着,网络虚拟社群身份主要依托网络平台和信息技术进行建构,可以在极大程度上脱离真实社会生活的场景与身份,更好地满足个体理想化人格的塑造。这也导致传统的以地域、血缘等关系为基础建立的身份认同,正被新兴的以某种共同的兴趣爱好、目标意愿为基础的网络虚拟社群的认同所挑战。

与此同时,社会个体对于网络虚拟社群的身份认同具有超越真实世界现实身份认同的可能性。在网络虚拟社群中形成的虚拟身份和身份认同,很容易被社会个体确认并固定下来,取代在现实生活中的个体身份及认同,进而诱发对于网络虚拟社群的群体依恋,以及对于现实社会归属的淡漠。在网络信息化的环境下,个体之间的交流与互动都是依靠网络虚拟符号来实现的,社会个体通过简单的注册和验证即可拥有自己的网络虚拟身份。这个网络虚拟身份就像是一个标签,在网络虚拟社群中代表着个体的身份。由于在网络虚拟社群中个体与个体之间的交往都是在“面具”之下进行,长此以往,个体会逐渐对于这个“面具”产生认同,并把这种认同作为其身份认同的重要组成部分固化和保留下来。显然,社会个体在网络虚拟社群中所产生的归属感和依恋心理会成为他们接纳现实社会真实身份(比如国民身份)的障碍,也会成为他们建构自身国家认同的内在拒斥性力量。如果社会个体沉迷于网络虚拟社群中不能自拔,那么可能引发其在现实社会真实交往能力的退化直至出现人格认知障碍。需要明确的是,虚拟网络空间也并不是绝然超脱于现实生活空间而存在的,它只是把生活在真实世界中的个体通过虚拟网络技术组织起来,所以虚拟社群只是场景虚拟化了,但社群中的每一位成员都来自真实世界,其本质还是社会个体现实生活的线上呈现方式。

总之,在复杂全球化的叙事场景之下,社会实体组织与网络虚拟社群纷纷出现并得以蓬勃发展,日益成为在横向上与民族国家争夺社会个体身份认同的重要行为主体。这样一种现实使得社会个体的身份呈现碎片化特征,多元分散成为有关社会个体身份状态的一个基本事实。由此,社会个体的公民身份,以及基于公民身份而形成的社会个体对于国家的认同也不可避免地会遭遇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

四、个体身份认同横向离散对国家认同的冲击

综上可见,以往囿于民族国家政治结构之内的传统社会个体身份及其认同在复杂全球化时代发生了诸多显著的变化,即社会个体身份日益呈现碎片化特征。与之相联系,社会个体的身份认同——对于“我是谁”,尤其是“我首先是谁”的回答,变得充满困惑、左右摇摆、难以确认。以民族国家为中心进行观察,可以发现全球化时代的社会个体身份及其认同在横向上至少存在来自社会实体组织和网络虚拟社群两个维度不同行为主体的竞争。“当个体多重身份背后不同价值系统共同发挥作用的时候,个体对于所属国家的归属感会被削弱,个人的身份认同也变得复杂”[13]。这一现实既让社会个体面临“难以抉择”的身份认同困境,也直接造成了民族国家面临政治合法性资源不足的国家认同危机。

按照学界既有研究的主流观点[14-18],国家认同居于社会个体身份认同的最高序列,保有和维持这一认同的“高位运转”,既能为民族国家提供源源不竭的政治合法性来源,也能让生活在民族国家“政治屋顶”之下的社会个体获得更多的安全保障和利益满足。然而,这些应然层面的学理分析结论一旦遭遇社会个体身份认同困境时,国家认同危机也就随之产生。全球化为社会个体带来多元的认同投射对象,“个体身份的自由选择造成了个体身份认同的混乱,因此削弱了国家认同”[19]。由此,国家认同可能不再是个体身份的高位选择对象,这种“替代认同弱化了国家认同的最高权威性,造成了‘合法性认同’危机”[20]。

纵观学界对于国家认同危机根源的探索,目前形成的较具代表性的观点有:其一,国家认同危机的逻辑起点是源于不同民族文化的多样性和差异性在各自民族意识上的显现[21] 122,这种基于“族性”(ethnicity)的,與公民民族主义相对应的族裔民族主义是导致国家认同危机的重要力量;其二,国家认同危机是社会个体身份的多重性和身份认同选择的多样性在全球化时代的真实反映。“个体身份的可变性和边界性会分别导致认同的彼此融合和相互冲突,甚至彼此排斥”[22]。面临来自纵横两个方向的其他行为主体的身份认同竞争,国家认同势必难以维持曾经在身份认同序列之中“高位运转”的地位;其三,国家认同危机的直接诱因是全球化时代的“去国家化”[23]和“去中心化”[24]的直接冲击,弱化了国家的自主性。因此,在多重因素叠加作用下,国家的中心地位受到冲击,在“国家主权、政治认同、文化认同”[25]等方面亦受到全面挑战。

事实上,从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全球金融危机,到如今资本逐利、东升西降、中美贸易摩擦、英美重回孤立主义……都是导致全球化走向复杂的原因。而全球化所呈现出的复杂特征,又构成了现代民族国家认同危机发生的外部环境与时代背景。然而,如果仅仅停留在这个层面,就无法洞悉这种国家认同危机的本质。全球化只是诱发因素,真正对国家认同造成打击,进而引发国家认同危机的是社会个体身份结构的改变和个体身份认同出现困境的现实。如前所述,全球化时代的到来,在让民族国家遭遇纵、横两个面向的多种行为主体的冲击和挑战的同时,也使得社会个体的身份发生了纵向的迁移和横向的离散。而这种迁移和离散,会在不同层次和范围引发个体身份认同的困境,如社会个体身份认同的横向离散,可能会朝向社会实体组织成员身份迁移,或者朝向网络虚拟社群成员身份离散。在这样一种纵横交错、错综复杂的身份图景面前,社会个体难免会对自己以及自己的群体归属产生怀疑。对此,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曾经做过很好的说明:“全球化使得人们重新思考自己的身份,在出现身份窄化的同时,又出现身份泛化的现象,这是因为来自不同文化和文明的人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多,现代通信手段使人们能够与那些距离遥远但语言、宗教或文化背景相似的人相互认同。”[26] 13显然,全球化使得社会个体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身份问题,个体身份认同也相应呈现复杂多面的特点,既有基于血缘的、性别的身份认同,也有基于如宗教、职业、阶层……的身份认同。由于个体身份多重认同现象的存在,人们通常会根据个人的主观偏好而就多重身份及其认同进行排序,并将个体的身份认同在社会生活领域加以呈现,结果就表现为碎片化、多元化、差异化的认同格局。于是,这样一种纵横交错、错综复杂的身份图景就使得社会个体的国民身份属性逐渐被淡化甚至被抽离,似乎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国家认同危机也正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才最终得以显现。

总之,社会个体在寻求“我是谁?”乃至“我首先是谁?”的答案时,经常会面临“难以抉择”的身份认同困境,而正是这一困境直接导致全球化时代的民族国家普遍遭遇了国家认同危机。复杂全球化的来袭,以及由此诱发的社会个体身份认同困境是导致这种认同危机的根源。如何回应这种挑战,保有和增进国家认同,从而为民族国家的存续和发展提供源源不竭的政治合法性资源,成为现代民族国家必须面对的重大课题。

五、塑造社会个体国家认同的实践路径

“文化和心理是观察社会个体身份的更为基础也更为本原的维度,毕竟外部组织结构对于社会个体身份认同的影响,终究是要通过‘文化渗透’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触达个体的心理层面,才能真正促成‘认同’”[27]。本质上,社会组织和网络社群是通过“文化”这一关键变量来影响社会个体的身份认同的,同时“情感、价值与信念等文化观念也是国家认同的基础”[18]。因此,抓好国家主义导向的文化建设,可以有效避免横向离散引发的身份认同困境,以及由此产生的国家认同危机。正如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我们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的根本制度……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28] 43。结合新时代以来党的政策实践,就复杂全球化场景中应对社会个体身份认同困境、重塑国家认同有如下几点建议。

(一)牢牢掌握党对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

“意识形态决定文化前进方向和发展道路”[29] 41。新时代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从未停歇,多元意识形态的交织与冲击是国家认同危机的源头。面对复杂全球化,要牢牢掌握党对意识形态的领导权,这既是由党的自身特性和优势决定的,又是防范化解意识形态领域重大风险的长期性、复杂性和艰巨性任务的迫切需要[30]。新征程,社会文化构成日益复杂:先进的与落后的、积极的与消极的、民族的与外来的。在面对这些复杂多元的思想文化时,要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这样才能有效避免多元思想文化冲击导致的认同困境,否则,就会造成文化认同上的混乱,进而引发国家认同危机。一方面,“互联网是意识形态交锋的最前沿”[31] 324,敌对势力一直企图利用互联网来操控舆论导向颠倒黑白,而网络虚拟社群成员个体身份认同及其表达都是在特定的网络平台上进行的,容易受到敌对势力错误思想的干扰,从文化思想上被他们左右,带来严重的国家危机。另一方面,一些社会实体组织是操控意识形态的重要载体,比如商业组织的“拜金主义”,非营利组织的所谓“普世价值”,其本质上宣扬的仍是西方价值观,是西方试图将全世界纳入其霸权体系的意识形态工具。要深入开展舆论斗争,严密防范和抑制敌对势力的攻击渗透行为,组织力量对错误思想观念进行批驳。着力打造一批党带领下的具有竞争力的新型主流媒体,掌握舆论战场上的主动权,为国家民族认同构筑起一道坚固的意识形态防线。

(二)强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领

“认同的核心是价值观念的认同,即群体或组织内的成员有着相同的价值判断和价值选择”[32]。在新的发展阶段,复杂的全球化使得多种价值观相互融合、碰撞,使得人们不得不面临着对复杂情形的判断和选择。价值观之争的实质是人心之争,党的十八大提出,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一个民族赖以维系的精神纽带,是一个国家共同的思想道德基础”[33] 22;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一个国家的精神追求,体现着一个社会评判是非曲直的价值标准”[34] 71;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凝聚人心,汇聚民力的强大力量”[28] 44。建立社会共同的价值观、公共话语,将国家主流价值观有机地引入社会各组织、各网络群体中,不仅能形成强大的社会凝聚力,也能为国家治理增加合法性依据,进而增强各组织群体成员对国家全方面多角度的认同。党的二十大进一步提出,“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法治建设、融入社会发展、融入日常生活”[28] 44这一重大命题。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形成绝非一日之功,而是需要全社会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当作日常准则,融入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进而在面对信息时代纷繁复杂的价值判断时,才能够明辨是非,做出正确的判断与选择。质言之,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价值引领,是促进新发展阶段国家认同的必要举措。

(三)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可以增强现代民族国家认同”[35]。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各族人民在长期历史发展中形成的政治上团结统一,文化上兼容并蓄,经济上相互依存,情感上相互亲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民族共同体,是建立在共同历史条件、共同价值追求、共同物质基础、共同身份认同、共有精神家园基础上的命运共同体。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感是指“各民族个体成员对中华民族及与之相匹配的政治主张特性和民族文化特性的承认,并产生归属感”[36]。这种归属感可以塑造个体思维,让其真正感受、理解自身与国家的关系,对民族国家产生更真实、强烈的认同感,进而在复杂的全球文化思潮中走出个体身份认同困境。在此基础上,持续深入加强爱国主义教育也就成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题中应有之义。民族国家是一种基于“民族认同国家”而让国家获得合法性的国家形态。这里的民族,指的是和民族国家的政治边界相重叠的国家民族,中国的国家民族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由此,“民族认同国家”这一维系民族国家合法性的逻辑,既呼唤全体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对于国家的认同,也强调高水平的国家认同对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价值。面对复杂全球化中出现的狭隘民族主义,我们更应追求和构建一种“包容的、理性的爱国主义”[37],强调国家应当密切关注国际共同利益,构建一种与全人类共同价值相契合的理念机制,这才是最符合复杂全球化场景的爱国主义教育。

总之,在复杂全球化的冲击下,国家认同在社会个体身份认同的高位次序受到冲击,各种差异性身份的兴起也弱化了国家认同在个体身份认同谱系中的统摄地位。社会实体组织与网络虚拟社群的出现及其快速发展,造成社会个体的身份发生横向离散,进而加剧个体身份认同困境,引发国家认同危机。对此,可以通过国家主义导向的文化建设来重塑社会个体的国家认同。对于中国而言,牢牢掌握党对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强化反映中国特色、民族特性、时代特征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塑造社会个体国家认同的现实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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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汪智力 朱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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