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促进效应:“一心两用”下的注意和记忆
2024-01-02孟迎芳肖芬妮郑思琦
孟迎芳 肖芬妮 郑思琦
(福建师范大学心理学院,福州 350117)
1 引言
“一心两用”通常被认为是影响记忆的绊脚石,因为注意资源是有限的(Kinchla,1992)。然而Swallow 等(2010)研究发现,在记忆材料的同时完成一个与记忆无关的目标探测干扰任务,如探测与记忆材料同时出现的方块颜色,出现白色方块(目标)须按键反应,出现黑色方块(分心)时忽略,只记忆材料。结果发现,伴随目标出现的记忆材料随后的再认成绩明显优于伴随分心出现的记忆材料,这一现象被命名为注意促进效应(attentional boost effect,ABE)。随后研究发现,目标探测干扰下的记忆成绩甚至会达到集中注意状态即被试只进行单独的记忆任务时的记忆成绩(Swallow &Jiang,2014),可见“一心两用”并不一定会削弱记忆,增加一个任务的注意资源反而有可能提高与之无关但是同时进行的记忆任务的表现。
ABE 的出现对传统的注意资源有限性理论提出了挑战,随后研究者对其产生机制进行了大量探讨,发现ABE 并非源于目标的注意效应、目标的特殊性、目标的动作反应等,也非源于分心抑制下记忆成绩更差,而是源于目标探测所带来的促进作用,这种作用增强的是记忆材料的知觉编码加工,且这种增强效应并不会持续到编码后期的控制复述阶段。由此提出了ABE 的双任务交互模型(the dual-task interaction model),认为当探测刺激被决策为目标时会触发时间选择性注意,并伴随着蓝斑核-去甲肾上腺素(LC-NE)释放量的短暂增加。这种增加会引发个体对目标出现时刻呈现的所有信息产生短暂却广泛的知觉加工增强,从而促进了与目标探测同时呈现的记忆材料的编码加工,表现出相对分心忽略的加工优势。早期研究的相关综述可见孟迎芳等(2018)。
早期研究虽然对ABE 的产生机制有了很多的认识,但也还存在着许多尚未解决的问题,例如,ABE 是否与分心忽略下的抑制无关?是否只源于对记忆材料编码早期的知觉加工增强?其发生还会受到哪些条件的制约等。近几年研究围绕着ABE 的产生机制进行了大量的探讨,提出了新的推测与假设,极大地推进了对“一心两用”下注意与记忆关系的认识。本文着重对近5 年的研究成果进行整理,以期为ABE 的产生机制提供更为全面和深入的理解。
2 注意促进效应的研究新进展
2.1 ABE 的产生源于目标探测与分心抑制的共同作用
早期研究多认为,ABE 主要源于目标探测所带来的促进作用,而与分心忽略下的抑制无关,因为实验在学习阶段同时设置了基线条件,即只呈现记忆材料,探测刺激为空白,被试只需进行记忆任务,结果只观察到目标条件下的再认成绩明显优于基线条件,未观察到分心条件与基线条件记忆成绩上的差异(Swallow &Jiang,2014),这似乎表明对分心刺激的抑制并不会影响到记忆材料的编码加工。
但前述研究中未观察到分心抑制条件与基线条件的差异也许是因为任务的敏感性不够,导致无法观察到这种抑制作用对记忆材料的影响。基于此,Meng 等(2019)在Swallow 等(2014)的实验范式基础上进一步引入了“记得R/ 知道K”范式增加了对编码干扰设置的敏感性,被试在再认阶段对词汇做出“旧”的判断后,还需要进一步报告对该词汇的反应是基于“记得”(对该词有熟悉感但是不能回忆具体细节)还是“知道”(能够回想起在学习阶段见过该词汇及其具体细节)。通常认为,R 反映了再认记忆中的回想(recollection)成分,是对学习过项目特定信息的提取,容易受到编码干扰的影响;而K 反映了再认记忆中的熟悉性(familiarity)成分,是对学习过的项目和测验项目整体相似性的评估过程,相对不容易受编码干扰的影响(Rugg &Curran,2007)。结果发现,与基线相比,分心抑制下的再认成绩更差,且主要表现在R 反应上,同时目标探测下的再认成绩优势也表现在R 反应上。随后林谷洋等(2020)进一步采用ERP 技术,直接对比了目标与分心条件在编码过程中的脑电差异。结果发现,分心条件在前额区及额区诱发了比目标条件更大的N2 成分,反映了分心抑制的作用;而目标条件在中后部脑区诱发了比分心更大的P300,反映了目标探测下的注意资源增加。
这些结果表明,ABE 的产生不仅来源于目标探测下的促进作用,也与分心忽略下的抑制有关,而且这两种作用主要影响的都是随后基于回想成分的再认行为。
2.2 ABE 的产生取决于编码与提取的一致性
早期研究将ABE 扩展到内隐记忆领域时发现,编码时的目标探测设置并不会对随后的概念内隐测验产生影响,即没有发 现ABE(Spataro et al.,2017;Spataro et al.,2013),由此认为,目标探测主要促进的是背景信息的知觉加工,而非语义加工。但对此也有研究提出了疑义。如前所述,ABE的双任务交互模型认为,目标探测反应触发了时间选择性注意机制,该机制产生了短暂且广泛的注意增强,从而促进与目标刺激同时呈现的记忆材料的编码加工。由于时间选择性注意所触发的注意增强会促使该时刻呈现的事件知觉或概念信息更好地储存进长时记忆中(Jiang &Swallow,2014),由此推测目标探测所产生的短暂的注意增强不仅会促进知觉加工,应该也会促进概念加工,取决于与该时间点同时进行的认知加工类型。随后孟迎芳等(2021)通过3 个实验,操纵了对词汇的编码加工类型(知觉加工或概念加工)。结果发现,当与目标探测同时进行的是对词汇的概念加工任务,则ABE 会出现在随后的概念内隐测验中。反之,当对词汇进行的是知觉加工任务时,则ABE 会出现在随后的知觉内隐测验而不是概念内隐测验中。由此提出,只有在目标探测下背景信息的编码加工与随后内隐测验中所依赖的提取加工具有一致性时,才会产生ABE。
编码与提取的一致性假设另一方面的证据来源于对记忆材料背景信息的ABE研究。Mulligan 等(2016)采用词汇作为记忆材料,学习阶段词汇以两种模式(以红色Jokerman 字体VS 绿色Bauhaus 字体)呈现,随后对词汇(以黑色Times New Roman字体呈现)及词汇在学习阶段的呈现模式进行再认测验。结果在词汇的再认测验中发现ABE,而在词汇的背景信息,即呈现模式的再认测验中却没有发现ABE,似乎表明目标探测并不会对记忆材料的背景信息产生类似的促进作用。随后研究同样采用词汇为记忆材料却得到不同的结果。例如,Mulligan 等(2021)在测验阶段要求被试判断词汇在学习阶段伴随出现的圆圈的颜色,结果发现目标探测条件下的颜色再认成绩要优于分心忽略条件,表现出ABE。Spataro 等(2022)进一步增加了记忆材料背景信息的维度,学习阶段单词以不同的颜色呈现,而在测验阶段,单词以五种不同的颜色同时呈现在屏幕上,要求被试对单词进行颜色来源判断任务。结果也在颜色再认测验中发现了ABE。Spataro 等(2022)认为,这可能与记忆项目在学习与测验阶段的呈现方式是否一致有关,只有一致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对记忆材料背景信息记忆的ABE(如Spataro et al.,2022;Mulligan et al.,2021),若呈现方式不一致则不存在ABE(Mulligan et al.,2016)。
综上可见,编码与提取的一致性似乎是ABE 产生的边界条件之一,这种一致性包括记忆材料在编码与提取的呈现方式是否一致、依赖的加工模式是否一致等。
2.3 ABE 的产生取决于目标决策与动作反应的动态权衡
在经典的ABE 范式中,目标探测任务本身就包含了目标决策和动作反应两种操作。研究表明,纯粹的动作反应也可以增强刺激材料的记忆(Yebra et al.,2019),那么ABE 是否源于动作反应带来的增强而与目标决策无关呢?Toh 等(2022a)引入空间视觉搜索任务分离目标决策和动作反应对记忆材料所产生的影响。实验要求被试在干扰物(三个字母L)中搜索目标(一个字母T),实验试次一半为目标缺失试次,一半为目标存在试次,并控制反应模式。若是“目标探测”引起ABE,那么无论是否进行反应,目标存在试次的记忆效果都应优于目标缺失试次;若是“动作反应”引起ABE,那么无论目标是否存在,进行动作反应的试次其记忆效果都应优于没有动作反应的试次。实验结果支持后一假设,故Toh 等(2022a)认为是“动作反应”而非“目标决策”引起了ABE。但Toh 等(2022b)将Toh等(2022a)使用的空间搜索任务改为经典的目标探测任务,却发现ABE 的产生是目标决策和动作反应共同作用的结果。
为进一步探讨目标决策和动作反应在ABE 中的作用,郑思琦等(2022)在ABE 范式下设置NoGo 目标探测条件来实现目标决策与动作反应的分离。NoGo 目标探测条件要求被试在监测到词汇下方出现颜色圆圈时都要尽可能快地作按键反应(Go 分心反应),但当预先指定的目标圆圈(如红色圆圈)出现时,取消按键动作(NoGo 目标反应)。依据双任务交互模型,“目标”的定义是改变原计划活动的项目(Swallow &Jiang,2013),因此当指导语使被试对所有探测圆圈都存在Go 反应倾向时,需要进行NoGo 反应的圆圈(需要改变原计划)就会成为目标。结果表明,NoGo 目标探测条件下的ABE 是明显的,表明ABE 的产生并不一定需要对目标刺激的动作反应,目标决策即可产生相应的促进作用。同时实验也设置了Go 目标探测条件,即对指定颜色的圆圈进行按键反应(Go 目标反应),而对分心圆圈无须反应(NoGo 分心反应),并进行了跨条件间的对比,发现NoGo 目标探测条件的记忆成绩显著优于NoGo 分心忽略条件,可见目标决策对背景的注意促进作用是相对独立存在的。有意思的是,NoGo目标探测条件下的ABE 大小会受到目标与分心比例的影响,这种影响主要表现为比例所导致的动作反应频率对分心词产生了不同的影响,在动作反应频率较高的情况下,动作反应对分心词产生了抑制作用,加大了目标与分心之间的差异,随着动作反应频率降低,抑制反应似乎逐渐消失,当动作与非动作反应频率相当时,动作反应对分心词起到了促进作用,从而减少了目标与分心之间的差异,导致ABE 消失。
为此,郑思琦等(2022)提出了ABE 的“目标决策与动作反应的动态权衡”假设。该假设认为,ABE 的产生虽然不取决于目标探测的动作反应,但会表现出一种基于动作反应频率的动态权衡模式:权衡主要基于动作反应频率对动作增强效应的调节作用,以动作反应频率约2/3 为一个最佳平衡点。具体表现为,在Go 目标探测条件下,当目标探测的动作反应频率过大(超过2/3)时,频繁的动作反应会对目标词产生一定的抑制效应,会减弱或抵消目标探测对目标词所产生的促进作用,从而导致ABE 减小或消失。
2.4 ABE 发生于记忆材料的特异性信息而非关系性信息上
Spataro 等(2017)的实验在范畴线索回忆任务(即给出范畴名称,要求回忆出在学习阶段见过的该范畴类词汇)中发现ABE,却没有在范畴样例生成任务(即报告在看到范畴样例后首先想到的该范畴类词汇)中发现ABE,由此提出ABE 的项目特异性解释(item-specific account),因为在范畴线索回忆任务中被试的正确反应依靠的是词汇的特异性信息,而在范畴样例生成任务中被试的正确反应依靠的是词汇间的关系性信息。因此Spataro 等认为,目标探测促进的是记忆材料的特异性信息。
随后孟迎芳等(2020)通过编码阶段设置分类呈现与混合呈现方式进一步验证了该假设。通常多类别范畴的记忆材料混合呈现时,学习者倾向于关注连续项目之间不同属性,而分类呈现时学习者更多将注意集中在项目相似性上。因此混合呈现和分类呈现分别形成了对记忆材料的特异性信息和关系性信息加工。结果发现,与混合呈现条件相比,分类呈现条件下的ABE 有所减少(图片材料),甚至消失(词汇材料),可见目标探测更多促进的是记忆材料的特异性信息加工,而非关系性信息加工。Spataro 等(2022)也在编码阶段设置了记忆材料的呈现方式,一种是语义相关的词汇列表,一种是语义不相关的词汇列表。测验阶段采用多重回忆范式(multiple recall paradigm),要求被试对学习阶段记忆过的词汇进行连续四次的回忆。根据以往研究(Klein,1989)推测,若ABE 促进的是项目特异性信息,应该在语义相关词汇列表的项目增益(item gains,即回忆出的项目数量多于上一次回忆的)中发现ABE,而在语义无关列表的项目损失(item losses,即回忆出的项目数量少于上一次)上不会发现ABE。若ABE 促进的是项目关系性信息,则在语义相关词汇列表中的项目增益中不会发现ABE,而在语义无关列表中的项目损失上发现ABE。研究结果支持第一种假设,即目标探测促进的是记忆项目的特异性加工。
但Lee 等(2022)的研究对此却有着一些不同的看法。在实验中向被试呈现艺术家A 和艺术家B 的绘画,其中A 的作品固定与目标刺激一起呈现,B 的作品固定与分心刺激一起呈现。在测验阶段,向被试呈现学习阶段呈现过的作品,A 和B 的其他未呈现过的作品,以及另外两位艺术家C和D 的作品,被试需要判断呈现的作品来自新艺术家(C/D)还是旧艺术家(A/B)。研究结果表明,不管对于新作品还是旧作品,伴随目标刺激的作品分类正确率都高于伴随分心刺激的,表明目标探测会促进类别学习。由此可见,目标探测也会促进记忆材料的关系性信息加工,如类别信息,只是这种促进存在着一定的边界条件。
2.5 ABE 发生的其他边界条件
2.5.1 ABE 也会产生于无意编码条件
Swallow 等(2011)最早探讨无意编码下的ABE,在学习阶段要求被试只进行目标探测任务,忽略背景面孔,随后完成面孔再认,结果并未发现目标探测与分心忽略之间的记忆差异,即未发现ABE,由此提出对背景信息的有意编码是ABE 产生的必要条件。但这一结果并未得到随后研究的重复。Broitman 等(2020)也以面孔为背景刺激,结果发现,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编码,随后的再认测验中都存在目标探测所产生的促进效应,且有意编码下的ABE 会明显优于无意编码。由此可见,对背景信息的有意编码并非ABE 产生的必要条件。黄思捷等(2021)在控制编码意识变量的基础上进一步添加了“记得R/知道K”范式,结果发现,在无意编码条件下,目标探测更多促进的是对背景信息的知觉加工,体现在熟悉性成分上;而在有意编码条件下,目标探测更多促进的是对背景信息的精细加工,体现在回想成分上。由此可见,虽然无意编码条件下也能产生ABE,但不同的编码意识条件下,目标探测的作用机制并不一样。在有意编码时,目标探测对背景信息所产生的记忆优势更多地表现在需要细节提取的“记得”上,而在无意编码时,这一优势更多地表现在受知觉调节的“知道”上。
2.5.2 ABE 也会产生于记忆提取阶段
黄晏清等(2020)将ABE 范式进一步用于考察对记忆提取的影响,即在记忆的再认提取阶段设置目标探测任务,考察目标探测是否也会促进学习材料的记忆提取。实验结果表明,伴随目标呈现的旧词,其正确再认率和反应速度都要明显优于伴随分心呈现的旧词,即与分心忽略相比,目标探测下的旧词正确再认得更多、更快,表现出与编码ABE 类似的现象。为了排除这种促进作用可能源于个体对目标刺激的按键动作反应,使得被试对与之同时呈现的词更容易做出“是”的反应,实验2 将反应方式由显性的按键反应改成隐性的计数反应,结果重复了实验1。并且发现,不论词汇在编码阶段是深加工(语义编码)还是浅加工(知觉编码),目标探测对再认提取行为的促进作用是类似的,表现出较为稳定的效应。对此,黄晏清等(2020)认为,在提取过程中的目标探测也会触发基于时间的选择性注意机制,产生短暂的活动增强。这种增强也会促进与目标同时呈现的词汇刺激的知觉加工。而更为流畅的知觉加工可能会对再认的判断产生影响,因为人们通常将加工流畅的刺激体验为更熟悉或更“旧”,导致更多的“旧”反应,从而产生了提取的ABE 现象。由此可见,目标探测并不只会促进背景信息的记忆编码,也会促进背景信息的记忆提取。
3 注意促进效应的理论模型新进展:双任务交互模型2.0
Swallow 等(2022)结合近年来ABE 和蓝斑核(LC)的一些新发现,提出双任务交互模型2.0 版本。该版本进一步明确了目标反应的作用,解释了ABE 的触发机制;同时描述了蓝斑核(LC)相位活动在ABE中的作用,解释了ABE 的作用范围。
3.1 ABE 源于“目标反应”引起的“不匹配”状态
模型2.0 延续了前一版本的框架,假设一次呈现多个刺激会引起知觉加工上的竞争,控制机制通过自上而下的方式引导注意资源以完成任务。不同的是,早期模型中强调的是目标探测反应触发蓝斑核(LC)相位活动增强(即蓝斑核的相位活跃性被激活,使得蓝斑核释放大量去甲肾上腺素),而对“目标”的定义是“改变原计划活动的项目(items that lead to a change in planned behavior)”。而模型2.0 则强调,ABE 的触发机制是源于“需要改变原计划的、与原计划行为‘不匹配(mismatch)’的状态”。例如,被试的任务是“看到红色方块按键”,因此当红色方块出现时,此时个体“需要进行按键反应”,与个体的“原计划行为”之间就会处于一种不匹配状态。这种不匹配状态会触发由蓝斑核(LC)相位活动引起的暂时性时间选择,使得个体神经活动状态发生变化以适应外部世界的状态变化,同时促使个体产生相应的反应以使个体状态和外部状态保持一致(如按键、计数、识别等)。因此,模型2.0 弱化了“目标”和“反应”的概念,强调的是不匹配状态所带来的认知上和行为上变化,并触发由蓝斑核(LC)相位活动引起的暂时性时间选择,但它也认为,“不匹配”应该与个体的目标(明确的或者内隐的)、动机或者倾向性有关,所以其实这种不匹配状态还是由于“目标反应”引起的,个体的内部状态也可以理解为是预定执行的目标反应。
3.2 蓝斑核(LC)相位活动在ABE 形成中的作用
模型2.0 进一步描述了蓝斑核(LC)相位活动在ABE 形成中所起的作用。首先,蓝斑核(LC)相位活动增强可以提高感觉精度,使得在这些时刻的记忆会有更丰富更详细的编码表征(图1B 中从“暂时性选择”到“知觉加工”的实线箭头),因此ABE 的记忆优势会表现在精细记忆上(Sisk &Lee,2021)。其次,蓝斑核(LC)相位活动会直接增强内侧颞叶的编码和调节海马活动,从而促进长时记忆和短时记忆中项目的绑定、多项目表征的形成(图1B 中从“暂时性选择”到“长时记忆/ 短时记忆”的虚线箭头),因此ABE 的记忆优势也会表现在情景记忆中(Moyal et al.,2022)。最后,蓝斑核(LC)相位活动在适当的情况下可以通过暂时增加认知灵活性来促进记忆,包括增加项目之间的竞争(图1B 从“暂时性选择”到“知觉加工”的实线)或短暂削弱自上而下的影响(图1B 从“暂时性选择”到“控制与规则”的虚线箭头)。认知灵活性的提高使得有机体可以迅速整合新的信息来源,因此会促进当下呈现的刺激的记忆,产生ABE。
图1 双任务交互模型1.0(A,Swallow et al.,2013)与2.0(B,Swallow et al.,2022)
4 注意促进效应的研究展望
前述研究针对ABE 的产生机制提出了许多新的推测与假设,进一步丰富了对ABE 的理解。但要真正全面澄清ABE 的产生机制,未来研究还需要在以下几个方面展开。
4.1 探索目标探测产生作用的神经生物基础
如前所述,ABE 的产生取决于编码与提取的一致性。已有研究曾发现“记忆印迹”(engram,被认为是存储记忆相关的神经元细胞群,其重新激活会引发记忆提取)在从编码到提取的过程中会损失一部分不稳定的“记忆印迹”相关细胞(Josselyn&Tonegawa,2020),且相关细胞在提取线索与编码模式一致的情况下更容易被重新激活(Staudigl &Hanslmayr,2019),因此孟迎芳等(2021)进一步认为,ABE 的产生可能与目标探测促进了部分“记忆印迹”细胞的稳定性有关。“记忆印迹”的激活也被认为发生在海马区(Ramirez.et al,2013),Moyal等人(2022)借助fMRI 成像技术曾观察到目标探测条件伴随的海马区显著激活,似乎也为此提供一定的证据。但Moyal 等人认为海马区的激活与LC-NE 有关,且上述两个假设均为现有实验数据的间接推论,尚未存在来自相关神经元的直接证据表明ABE 的产生是否直接与LC-NE 或“记忆印迹”相关。由于LC-NE 及“记忆印迹”的活动通常通过在需要进行病灶切除术的癫痫患者的不同脑区安置颅内电极(Quiroga.et al,2005)或者通过注射对小鼠的神经元进行信号标记(Mayford,2014)以对神经元的电信号进行直接观察,因此,未来研究可以借助相关生物化学研究手段,对ABE 的产生所伴随的颅内电信号进行直接观察,以为ABE 产生的神经生物基础提供更为直接的证据。
4.2 明确分心忽略在ABE 中的权衡模式
新近研究在再认范式的基础上引入了“记得R/知道K”判断进一步细化了再认判断的加工成分,发现分心忽略条件在R上表现出比基线条件更差的成绩,由此认为ABE 的产生中除了目标探测的促进作用之外,还存在分心忽略的抑制作用(Meng et al.,2019)。但现存ABE 模型仅考虑了目标探测在ABE 产生中的促进作用,对于分心忽略在ABE 中如何作用尚未存在系统的解释。并且,由于以往ABE 研究均在Go目标探测下进行,分心忽略总是伴随NoGo反应产生,因此在对于解释分心忽略为什么会在ABE 中产生作用,研究经常容易混淆NoGo 反应抑制的相关特性与分心忽略的作用,如与反应抑制有关的N2 成分差异被认为与分心忽略的抑制作用有关(林谷洋等,2020),但对探测刺激的分心忽略更多涉及的是基于刺激识别的认知策略,而NoGo 反应抑制则更多涉及的是基于动作抑制的行为策略,两者的作用无法等同,因此,未来研究有必要通过实验设计将“分心忽略”与“NoGo 反应”分离,以进一步澄清ABE 中分心忽略抑制作用的来源,补充说明分心忽略在ABE 中产生抑制作用的原因,同时也借此进一步探讨分心忽略条件与目标探测条件两者所包含的可能作用在ABE 的产生过程中的权衡模式是什么。
4.3 引入数学模型细化ABE 的测量指标
当前研究多通过记忆测试来体现ABE对信息处理的影响,通过记忆的正确率指标来体现信息处理的质量,通过反应时指标来体现信息处理的速度,但是这些实质上都只是比较粗糙的测量指标,难以体现ABE 对不同认知过程和信息处理阶段的影响。未来研究可以引入数学或物理模型以拟合ABE 的研究结果从而细化ABE 的测量指标,以分离出ABE 对不同过程和阶段的影响,继而进一步推测其背后潜在的认知过程及其作用机制。如Turker 等(2022)的研究是一个很有启发性的尝试,他们在ABE 的研究中使用DDM 模型(Diffusion Decision Modeling),将传统记忆测量中的反应时进一步分为决策时间(decision time)和非决策时间(not-decision time),决策时间指累积决策证据的时间,代表在再认测试时开始进行判断到将刺激判断为新或旧的时间;非决策时间指证据累积期之前和之后的潜在过程,代表进行知觉识别的时间和运动反应的时间。相较于传统记忆测验的反应时,这一划分使得研究者有可能进一步明确目标探测任务影响的到底是再认测验早期的知觉识别和做出决策后的反应时间,抑或是对刺激进行判断的时间。
4.4 梳理特殊因素构建更完善的理论模型
研究表明,ABE 普遍存在于不同材料和不同测验中,在很多情况下都保持着稳定性(Makovski et al.,2011;Mulligan et al.,2014;Spataro et al.,2013;Swallow &Jiang,2012),但近期研究也发现一些会影响ABE的特殊因素。例如,记忆材料的独特性,如低频词、负性情绪材料和模糊材料,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ABE 的大小(Mulligan et al.,2014;Smith &Mulligan,2018;孟迎芳等,2018;LaPointe et al.,2022);此外,记忆材料的呈现模式也会影响ABE 的产生,例如,孟迎芳等(2020)实验结果表明,与编码时不同类别记忆材料混合呈现条件相比,分类呈现条件下的ABE 有所减少,甚至消失;并且,目标探测对语义加工、背景信息记忆和范畴记忆等的促进都存在一定的边界条件。现有的模型并未分析这些特殊因素为何,以及如何调节了ABE。未来模型需要在充分梳理这些特殊因素的基础上,考虑如何将它们加入到模型中,以便更全面地理解ABE 的发生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