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集解说类短视频的叙事逻辑及其批判

摘" 要：随着快手、抖音等短视频平台相继成为国民级应用，剧集解说类短视频成为了一种新型追剧方式。剧集解说类短视频的叙事逻辑主要体现为碎片化叙事、奇观性叙事和沉浸式叙事，它的出现是对技术革命和用户时间压力的回应，也是对视觉文化生产逻辑的顺应，更是对数字平台氛围的主动融入。在剧集解说类短视频蓬勃发展的当下，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它可能带来艺术作品整体性丧失、现实遮蔽和意义消解等困境。

关键词：剧集解说；短视频；碎片化叙事；奇观性叙事；沉浸式叙事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4）04-0010-07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24.04.002

收稿日期：2024-04-22

基金项目：贵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影视解说类短视频的叙事逻辑及其批判研究”（项目编号： GDYB2023018）。

作者简介：

张" 波，博士，贵州大学传媒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媒体融合与视听传播。

近年来，随着快手、抖音等短视频平台的兴起，一些基于剧集原作的混剪短视频颇为盛行，并带火了一批剧集解说账号，如史君说剧、百晓生说剧、光影说剧、深野追剧等。这类短视频是一种博主基于自身对电视剧剧情的理解，以解说词为主，配以原剧集作品的画面，按照一定的叙事逻辑进行剪辑制作并在各大短视频平台进行播放的内容产品。混剪短视频目前已成为很多网络用户消费剧集作品的重要选择。作为对原影视作品进行诠释并传播的新型视听消费方式，剧集解说类短视频并非全新事物，早在土豆、优酷等长视频平台上就有用户上传各类重新剪辑过的影视作品，后来在微博、B站等社交平台上又有大量博主推出时长5分钟左右的影视改编类微视频，但兴盛于快手、抖音等短视频平台上以解说为主要特色的这类短视频，与之前相比呈现出了一些全新的特征，其传播范围更广，影响力也更大，以至于长视频网站和短视频平台围绕“二次创作短视频”这一事物产生了大量的版权争议和商业纠纷。这类影视混剪产品当然是一种二次创作短视频，一般来说可分为“娱乐型、介绍评论型和戏仿型”三种主要类型。［1］快手、抖音平台上的剧集解说短视频多以介绍评论型为主，它更多地是一种以剧情解读为主的大众化解说，制作门槛较低，“创作”色彩不浓，只是做一些影视素材的简单搬运，笼统地将其称为二次创作短视频，不容易将其自身与其他子类型区分开来。因此本文将其定义为剧集解说类短视频，并尝试着对其叙事逻辑进行初步探析，在此之后对其叙事成因做进一步分析和批判。

一、剧集解说类短视频的内在叙事逻辑

快手、抖音平台上的剧集解说类自媒体账号众多，有的聚焦于言情剧和动作剧解说，有的专攻历史剧和武侠剧的解读，有的另辟蹊径去解说海外电视剧，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不管在转述影视原作剧情上有多少不同，它们都体现出了一种高度雷同、流水线式的内容生产景观，其背后乃是一种充满碎片化叙事、奇观性叙事和沉浸式叙事的内容生产逻辑。

（一）碎片化叙事

短视频通常被认为是一种用来填补用户碎片时间的媒介消费方式，因此碎片化往往构成了剧集解说类短视频最显著的叙事逻辑。快手、抖音平台上的大多数解说博主，一般会把原剧集作品切割为多集进行解说，每集短视频的封面往往会配以鲜艳的色彩画面或显眼的剧集作品标题，给用户以直观明确的视觉冲击，时长一般为5分钟左右。这种多段切割式的视频处理手法较好地契合了用户的碎片化观看习惯，用户可以正常观看，也可以倍速观看，还可以随时快进、后退或者暂停，同时某一集剧情解说类短视频中的画面冲击、叙事悬念或剧情反转所带来的观看热度都能够为剩下集数的解说短视频带来流量，多集短视频之间呈现出一种互相引流的关系，进而使用户“刷了又刷”。当然，碎片化叙事不仅仅体现为时间短，更意味着一种叙事形态上的变化。剧集解说类短视频将长时间的剧集作品压缩至几分钟以内，这就使得单位时间内的叙事密度大大增加，为了帮助用户快速理解剧集作品内容，很多解说博主会将整体连续的剧情切割为多个碎片化的剧情片段，并根据其热度确定剧情片段的主次，舍弃了主线之外的次线剧情，砍掉了一些剧情铺垫和埋笔，或者大幅删减一些剧中人物的戏份，来使得用户快速地了解故事梗概。此外，为了在开头吸引用户，解说博主会以一些简化的方式来称呼剧中主要人物，如男人、女人，女儿、父亲，穷小伙、富二代，等等，而对于那些不那么重要的配角，则直接将其与场景或事件联系起来命名，如链子哥、英语姐、啤酒妹，等等。这种贴标签式的剧集解说简化了用户认知，帮助用户减少了理解成本，从而快速地掌握剧情。

（二）奇观性叙事

剧集解说类短视频多呈现出一种“网络影像奇观”的特征， 它主要体现为三个方面，“一是制作手法上，偏好特写式的镜头语言与拼贴、戏仿等多元剪辑技巧的组合嫁接，追求声画效果的震撼性；二是文本内容上，热衷将一切富有感官刺激的元素纳入其中，突出冲突性与戏剧感；三是样态呈现上，以UGC短片占主导，涉及部分PGC短片，传统电影电视剧等长视频暂不纳入论述的范畴”［2］。对于剧集解说类短视频来说，每集短视频时长的限制一直都存在，解说博主往往需要在较短时间内把剧集作品的精彩画面或动人情节展现给用户，因此具有强烈戏剧冲突场景的奇观性叙事便成为解说博主一种自觉不自觉的选择。一项针对B站200条高播放量混剪视频的研究指出，情感类电影混剪视频主要围绕同一类情感主题，如爱情（如甜蜜场景、分手桥段等）、励志（如高考奋战、现实打拼等）、爱国（如历史事件、重大灾害等）等，形成“名场面”的集合，以突出或高甜、或虐心、或热血、或催泪、或振奋的情感指向。动作类电影混剪视频通常以功夫片、枪战片、超级英雄片等电影中短暂、快速的动作镜头为素材，通过画面、音响与音乐的踩点，制造出高能、高燃的视听冲击力。［3］其实，剧集作品解说也有同样的奇观化倾向，无论是情感类、动作类还是其它类电视剧，奇观性叙事已成为解说博主屡试不爽的流量密钥。在开端即高潮、情节悬念化、剧情反转、矛盾凸显等一系列奇观性叙事手段的运用中，剧集解说类短视频短时间内就抓住观众眼球，使得用户在短短几秒之内有意犹未尽之感，这正是短视频传播的内生逻辑。

（三）沉浸式叙事

剧集解说短视频还呈现出一种“沉浸叙事”的逻辑。“沉浸”往往可以从两个层面来加以解读，从客观层面来看，指的是客观存在物在实体空间中的“沉浸”，从主观层面来看，即主体认知在意识空间中的“沉浸”，如果要在英文中找对应的翻译，Immersion的含义与前者颇为接近，而后者则对应英文Flow experience。［4］由此，沉浸式叙事一般可以在两个维度上来加以理解，前者是指随着VR/AR/MR/XR等沉浸媒介技术的扩散，为了最大限度消弭主客体之间的审美距离，让用户更有身临其境之感，以及促进用户的全面感知和具身参与，而对传统叙事做一系列调整后所形成的新叙事形态，它是一种建立在融媒体基础上的多感官叙事、超线性叙事、交互性叙事和开放性叙事。后者则是指是一系列特定的叙事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套路化的叙事结构、更有代入感的叙事视角、对叙事情节的细节化展示、对叙事节奏的调整与改变、对特定情感话语资源的征用等，其最终目的是为了观众主体的认知沉浸在剧情所营造的意识空间中不能自拔。对剧集解说类短视频而言，由于其并不涉及沉浸媒介技术，其沉浸式叙事基本上是围绕着主体认知来展开的，解说博主各有特色，他们常常以第三人称的形式对故事进行讲述，用“注意看”“别眨眼”“你知道……吗”“接下来的一幕”等解说文案锁定用户的注意力，在剪辑上将一集中最具戏剧冲突的情节画面作为先导片段置于短视频的前几秒，受众通过先导画面的冲击，配合标题中微叙事的共鸣与悬念，形成了视觉与听觉的“胶着”，这种视听微叙事将受众引入用户主页，追看全部短视频。［5］在这个过程中，解说博主用一个个精彩片段和经典台词锁住用户，让用户在解说中对故事走向和人物命运产生关心，主体认知完全被剧情所吸引，进而在短视频的不断跳转中追了上集追下集。

二、剧集解说类短视频叙事的深层动因

为什么短视频平台上的剧集解说类内容产品呈现出上述碎片化叙事、奇观性叙事和沉浸式叙事的逻辑？这可能和新型信息传播技术的扩散以及由此带来的用户观剧模式转型、当代视觉文化语境的内在要求、短视频这一数字平台氛围等因素息息相关，它们往往交织在一起。为便于分析，接下来将围绕特定的叙事逻辑展开动因剖析。

（一）碎片化叙事的兴起：对技术革命和用户时间压力的回应

碎片化叙事的兴起与新一代信息传播技术的扩散这一背景有关，随着智能手机、平板电脑以及其它各种智能终端的普及，当代人的生活方式和思维观念发生了巨大变迁。当我们沉浸在各种办公软件、社交媒体时，我们能明显地感受到时间的流失，感觉时间越来越不够用。在每天24小时的前提下，我们不断通过新媒体使得接收和处理的信息增加，留给现实的时间就会减少，时间紧张感便这样出现了。［6］在时间越来越不够用的当代社会，我们希望可以用最少的时间成本获得最多的信息量。当剧集消费从大屏时代进入到小屏时代，我们在客厅这一特定空间中形成的视听体验被深深地改变了。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小屏空间并不利于人们集中注意力，很多人在小屏上很难做到付出几天的时间成本去观看一部不知道是否精彩的剧集作品，于是5～8分钟的剧集解说类短视频便是最好的预告片。剧集解说类短视频通常将叙事结构比较复杂或叙事时间线索杂乱的作品进行重新梳理，尽量用较短的时间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用户在观看此类短视频后，如果感觉故事剧情不错，便会去进行完整观看。因此，这类短视频既节约了用户的观看时间，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用户避免了踩雷注水烂剧的可能。正是在一个工作和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当代社会里，用户广泛存在着快餐化追剧的需求，许多博主才瞄准了这一点进行专门的剧集解说工作，并从源源不断的流量关注中，获取用户的认可，进而促进自我身份认同，或者干脆以此为业通过商业合作将流量变现。

（二）奇观性叙事的延续：对视觉文化生产逻辑的顺应

奇观性叙事是当代大众文化生产的集体症候。在视觉社会的语境下，大众文化从抽象的“可读性”转向了直观的“可视性”，视觉占据了文化生产的核心，各种各样的视觉形象潮水般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为了制造视觉快感，大众文化借助一系列影像技术的运用，通过对空间环境的全景呈现、画面氛围的有意营造、动作细节的戏剧化展示以及人物/物品的凝视等手段将日常生活审美化，进而实现奇观性叙事效果。剧集解说类短视频也延续了传统影视作品中的奇观性叙事特征，甚至在某些特征上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元叙事层面出发，短视频平台上无数源于生活、高度场景化、去中心化的内容，其本身就是一个影像奇观，正如有研究者所指出的，“短视频的生产者与传播者正大规模地与他们的生活现实齐头并进，这是生活的景观，也是景观的生活” ［7］。众多剧集解说类内容产品，顺应视觉文化的生产逻辑，往往以暴力、血腥、卖惨、情色等极具视觉冲击性的画面镜头引流，构成了短视频平台上的内容奇观，创新了电视剧视听艺术，也给用户带来全新的审美体验。从具体叙事技巧来看，短视频平台上海量有趣的内容面临着用户的“注意力竞争”，为了迎合网络用户对视觉体验的欲望和情感宣泄的需求，剧集解说博主将原作化整为零变成各种各样的“爽点”片段，通过构图、剪辑、表情包等视觉元素强化视觉效应，并辅以充满节奏的动感音乐刺激用户的感官体验，加上针对细分场景的个性化推荐，这种淡化铺垫、强化冲突的奇观性叙事更加适合当代视觉文化和消费社会的运作要求。

（三）沉浸式叙事的出现：对数字平台氛围的主动融入

沉浸式叙事的出现，其实是剧集解说博主对短视频这一数字平台氛围主动融入的结果。早在长视频时代剧集解说就已经萌发，不过并没有成为一种爆发性的存在。随着各种移动终端成为主流的网络接入设备，短视频这种融合了图片、文字、音频和视频等各种传播形态的新型视听消费形式得到了井喷式发展，剧集解说才真正成为一种重要的用户追剧方式。短视频虽然不是沉浸媒介技术，但平台本身就强调沉浸性，一些短视频平台在界面设计、操作方式、内容推荐等方面的人性化设计，吸引用户在平台上花费更多时间。在短视频平台的智能化算法推荐模式下，剧集解说短视频的叙事也可以产生沉浸式体验，当用户注意力集中于短视频App内容的浏览，手指“刷”动的动作带来连续不断的愉悦刺激，用户认知深陷这种自主掌控感中欲罢不能，［8］进而以更为沉浸的姿态卷入到平台的无限信息流中。另一方面，就具体的剧集解说类短视频来说，因为短视频太容易划走，必须要为用户营造一个闭环的叙事结构，因此，相当多的解说短视频已经形成了一个套路化的“引流—锁流—回流”的生产模式，开头通过悬念吸引流量获取用户注意力，中间通过肢解出来的各种爽点锁住流量维系用户注意力，结尾通过对故事的意义进行升华让用户回流到其它短视频中，由此循环往复。特别是中间部分，作为解说内容的主体，不少博主按照自己的方式解说一阵后，会插入片中的台词对白，这其实也体现出了一种沉浸导向的叙事考虑。剧情类短视频想要长久吸引用户，就需要“通过掌控节奏来不断破坏人们固有的心理程式，促其增加心理活动，不断造成新鲜感”［9］，剧集解说类短视频除了紧凑急促的博主旁白，也需要通过直接引用剧中台词独白来打破博主的转述节奏，在叙事节奏的一张一弛中，用户的注意力才会被更久地支配。

三、剧集解说类短视频叙事的发展隐忧

剧集解说类短视频的大批量生产和传播，迎合了用户的快餐化追剧需要，也丰富了短视频平台的内容供给，而且在电视剧营销方面展现出了越来越多的可能性，甚至它可能会倒逼电视剧制作方在创作上提质增效。但在其野蛮生长的背后，也存在着一些不容忽视的叙事隐忧。

（一）碎片化叙事瓦解艺术作品的整体性

格式塔心理学美学学者鲁道夫·阿恩海姆曾指出，“对于一个复杂的整体，必须通过对这一整体的各组成部分进行分析之后才能完成，然而，如果在分析时没有一个整体的概念做指导，对这个复杂整体的认识就连一步也不能深入下去。”［10］从叙事学角度来看，艺术作品在叙事上需要完整性，它首先要做的就是讲出一个好故事。然而讲清楚故事的来龙去脉，需要叙事上的前后相继、互相补充和首尾呼应，在此基础上才能撑起一个完整的故事骨架，进而实现对用户的情感激发、意义启迪和价值引领。遗憾的是，受短视频时长的限制，大多数剧集作品解说会拆成多集短视频来讲述，每一条短视频都只能容纳部分故事，解说博主讲故事的基本流程也比较简单。由于原作故事基础的存在，他们往往游走在同一剧集作品的不同画面之中，并利用原剧集作品中的精彩画面进行二次剪辑，当然此时的画面顺序并不一定是按照原作叙事结构进行，而是按照解说词的需要来进行重新调整；解说词也特别注意凸显故事矛盾，经常会保留原作的主要情节，而将次要情节删繁就简，很多故事性不那么强的剧情内容于是被舍弃。在对剧情的极致浓缩中，“原本连续内容激发的审美体验、内容理解、情感共鸣和文化共振被主观分割而变得碎片化。用户虽能够在瞬间获得浅层快感，但舍去或尽可能压缩叙事时间流程，而把效果尽数扩大和抽象，使剧集作为连续艺术起承转合的本体特质缺位。”［11］由于碎片化叙事是一种压缩叙事，这往往意味着剧集解说类短视频要牺牲一定的叙事品质，进而损害剧集原作的艺术整体性。更为重要的是，为了实现自身的解说意图，剧集作品的构图、剪辑、配乐、色彩等构成细节都被选择性地放弃，而艺术的灵韵往往藏在这些被忽略掉的细节里，艺术作品的完整性就这样在短视频解说中一步一步被瓦解。

（二）奇观性叙事削弱艺术作品的现实感

媒介理论家道格拉斯·凯尔纳指出，媒体奇观是“那些能体现当代社会基本价值观、引导个人适应现代生活方式、并将当代社会中的冲突和解决方式戏剧化的媒体文化现象，它包括媒体制造的各种豪华场面、体育比赛、政治事件”［12］。剧集解说类短视频就是一种媒体奇观，它的奇观性叙事为短视频用户构建了一个拟态环境，但它往往是一种有选择性的、经过艺术处理的单向度叙事，有可能遮蔽现实的复杂性。剧集原作因为时间容量有保障，往往有许多非奇观性的叙事，它往往是对那些日常生活中寻常时刻和寻常事件的影像再现，不那么激动人心，也没有剧烈的戏剧冲突，但它是对剧情进展的必要交代，也决定了电视剧中人物行为和剧情走向的合理性。然而去掉了必要的铺陈渲染，抽取了众多细节之后，艺术作品的现实感就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堆短视频影像文本和解说旁白所建构起来的奇观。比如，很多剧中人物的性格是非常有层次感的，但被解说词贴上特定标签后，他往往被简化为一个脸谱化的人物，人物性格光谱消失了，人物就显得不那么真实。在剧集解说类短视频叙事中，奇观“作为重要的编码符号嵌构于文本之中， 参与文本的叙事表意过程， 只是在叙事的过程中更依赖于‘看’和‘听’的直接刺激， 放弃对认同、思索、联想、推理等原本举足轻重的观影者心理反应的召唤”［13］ 。在奇观影像的轰炸下，用户甚至都来不及对剧情合理性和艺术真实性展开思考，马上又被卷入到下一个精彩片段，“当电视剧的冲突发展都被浓缩为精彩的名场面，细节被忽略乃至摒弃，观众只能通过进食这些‘断章取义’的片段而获得视听满足时，观众也将深陷见片面不见整体的拜物教主义”［14］，进而对现实认知产生误差。对用户来说，剧集解说类短视频“形成了一个既独立于现实之外也不同于影像世界的‘乌托邦’。虽然它具有现实与虚拟交融的性质”，但当参与者通过弹幕、评论、点赞、转发等方式“深度参与到拟像的构建时，他们所关注、在意的既非现实也非与之相关的影像”，［15］而很可能是一种数字幻象。这种数字幻象使得剧集作品的艺术真实性大打折扣，也削弱了剧集原作的现实感。

（三）沉浸式叙事消解艺术作品的意义

科技作家尼古拉斯·卡尔曾指出，“互联网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只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我们全神贯注于传媒本身，专心致志地盯着忽明忽暗的屏幕，可是通过屏幕快速传来的各种信息和刺激让我们眼花缭乱、心神不宁”［16］。剧集解说类短视频的沉浸式叙事，本质上是为了吸引用户的注意力，锁定流量，但其带来的后果就是用户的注意力变得越来越分散。和其它类型的短视频一样，剧集解说类短视频也难以逃脱诱导用户成瘾的指责，其沉浸式叙事提供的并不是完整的意义。如果剧集原作是前文本，那么剧集解说短视频是一种经过平台化适配的后文本，遗憾的是，很多时候它“并不忠实地反映原文本的创作意图和思想旨趣，甚至不能作为原文本的索引和注脚而获得价值指认”［17］，充其量其提供的不过是一个个漂浮在意义上空的碎片。正是叙事语境的剥离、剧情的极致压缩、故事细节的缺失乃至意义传达的曲解，剧集解说掏空了原作的内涵，肢解了原作的意义。此外，用户的剧集观看体验并非发生在剧集原作和用户之间，而是经过了解说博主的中介，因此其观看体验在很大程度上为他人所主导，用户只是在被动地接受故事，甚至连追剧的心得体会都由解说博主帮忙总结好了，这导致用户在不知不觉中丧失了思考能力。虽然剧集解说提供了即时的感官愉悦，但它阻止了用户对更深层次意义的追寻，在一个又一个短视频的转换中，剧集作品的意义感难有立足之地，正如法国哲学家雅克·德里达指出的，意义总是在永无止境的互文性延迟中若隐若现，“意义就这样暧昧不明地从一个能指飘向另一个能指，……永无安身栖命的那一天，……总是还没有站稳脚跟，就再一次迎来新的指向”［18］。沉浸式叙事让用户暂时忘记与世界的联系，在上滑下滑的指尖操作中，使人条件反射般地越刷越上瘾，这都使得这类剧集解说短视频变得空洞而无营养，因此，它被一些媒体形容为“电子榨菜”，用户在获得短暂的快感之后，短视频中的内容并不能入脑入心，“看完即忘”“用完即抛”成为了它最终的命运。

结" 语

剧集解说类短视频是短视频平台上重要的内容形态之一，在短视频这一传播渠道的限定下，它在叙事逻辑上表现出许多独特之处，具有碎片化叙事、奇观性叙事和沉浸式叙事等面向，并形成了以满足用户的快餐化观剧需求为导向、促成以剧集解说博主的传播实践为基础和以激活用户的参与式互动为核心的传播机制，剧集解说类短视频较好地体现了互联网的参与文化和分享精神，因此它展现出了强劲的生命力。但也需要注意，剧集解说中的碎片化叙事、奇观性叙事和沉浸式叙事等常见手段，只是为了生产影视内容快消品而存在的，它的过度娱乐和无底线迎合用户消费心理，不利于建立起剧集解说类短视频的良好风评。此外，剧集解说类短视频的发展离不开快手、抖音这些建立在信息个性化分发基础上的网络平台，算法给用户推送的都是高度同质化的剧集解说内容，在大量单一信息的长期推送中，用户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信息茧房，进而带来视野褊狭、认知固化和观点极化等弊端。因此短视频平台一方面应大力营造良好的创作导向，鼓励剧集解说博主走差异化、精品化发展方向；另一方面还应加强算法优化，在“内容—用户”的匹配中引入更多维度的考量，增加用户偶遇各种风格剧集解说博主的可能性，并给予用户主动选择逃离当下内容消费模式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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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 飞" 涂" 艳）

Narrative Logic and Its Criticism in Short videos of Episode Commentary

ZHANG Bo/School of Communication，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 Guizhou 550025， China

Abstract：With short videos platforms such as AAuto Quicker and Tik Tok becoming national applications， short videos of episode commentary have emerged as a new form of binge-watching. And their narrative logic primarily manifests in the fragmented， spectacular and immersive narratives as its emergence is a response to the technological revolutions and pressures in the user time， as well as an adaptation to the production logic of the visual culture. It is also a deliberate embrace of the ambiance on the digital platforms. In the era of booming short videos of episode commentary， it is particularly crucial to recognize that such formats may also bring about challenges such as the loss of artistic integrity， the concealment of reality， and the dilution of meaning.

Key words：episode commentary; short video; fragmented narrative; spectacular narrative; immersive narrat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