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故事 一个王朝的永恒家园

2003年，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27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明十三陵作为“明清皇家陵寝”的扩展项目被正式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北京第六处世界文化遗产。21年过去，在北京七处世界文化遗产中，明十三陵仍是最为神秘的一处。关于它的缘起、关于它的建筑、关于明代帝王的死生文化……它的秘密似乎难以说尽。

时光悠远。站在当下追溯明十三陵的缘起，讲述明十三陵的故事，是回顾，更是看见北京、看见大明文化华章的必经之路。

从南京到北京

讲述明十三陵的故事，要从明成祖朱棣开始。

南京距离北京约1000千米，如果自驾走京沪高速，十多个小时即可走完单程。如果乘坐高铁，从南京南站出发，到达北京南站，不到5个小时。在今天看来，“两京”之间，路途不远且便捷，而明成祖朱棣却花费了18年，才走完这条路。从1403年到1420年，从南京到北京，他走的这条路被后世史家称为“迁都”。

迁都，放在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时代都不是一件易事，更不用说封建王朝以都城为立国之本，迁都事关国本。因此，皇帝朱棣的迁都之意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他肩负无尽压力。然而，在当时，朱棣的处境决定了迁都势在必行。

1398年，明太祖朱元璋去世，皇太孙朱允炆继承大统，即建文帝。面对手握重兵的藩王皇叔们，他颇为不安。为此，他与亲信大臣齐泰、黄子澄、方孝孺商议“削藩”。这一举措招致各地藩王们的极大不满。1399年，朱元璋第四子燕王朱棣援引“祖训”：如遇奸臣擅权，藩王可以发兵声讨，以“清君侧”，在封地北平（今北京）起兵，发动“靖难之役”。这场战争以声讨齐泰、黄子澄为名，矛头直指建文帝。1402年，朱棣率大军攻下大明首都应天府（今南京），建文帝在战火中下落不明。然而，作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取代建文帝居于南京城中的朱棣，并不能高枕无忧。他的皇帝之位是通过兵变得来的，并非正统，难以服众。尽管自即位以来，一切有关“靖难之役”的记载和建文帝时期的档案几近全部毁殁，但南京城内对皇权不利的舆论依然甚嚣尘上。

迁都，毫无疑问是纾解压力的最佳办法。北平曾是朱棣作为燕王时的封地，也是他心目中最好的明朝都城选择。为迁都北上，又不招致南京城内文武群臣的抗议，朱棣步步为营，动作不断。

1403年，朱棣下诏，升北平为北京，设置完备的朝廷机构。1406年，朱棣命工部尚书宋礼筹划营建北京宫殿以备巡幸……随着北京城营建不断提速，新城终于在1420年正式落成，“凡庙社、郊祀、坛场、宫殿、门阙，规制悉如南京，而高敞壮丽过之”。同年十一月初四，朱棣颁布《迁都诏》，昭告天下：自永乐十九年（1421年）正月初一起，改京师应天府为南京，北平顺天府为京师。至此，由朱棣亲自谋划了近20年的迁都大计终于尘埃落定。

虽然1420年朱棣才正式下诏迁都，但1407年皇后徐氏死后，朱棣并未选择在明孝陵旁厚葬徐氏，而是选择北京昌平黄土山为徐皇后的安葬之地，并更名为“天寿山”。这一行为让迁都从暗暗进行成为明示。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把皇后徐氏的陵墓选址在北京昌平，并隆重营建，由此可见皇帝迁都北京的决心之坚。

入陵第一人 等待团圆的传奇女子

迁都完成，明十三陵的故事将要拉开序幕。而事实上，在序幕拉开之前，朱棣早有铺垫。这个铺垫用简单的四个字概括，则是“皇后之死”。

史书中关于朱棣的皇后徐氏这位传奇女子的一生事迹着墨颇多，她是大明开国功勋徐达的长女，也是跟随燕王朱棣就藩北平的燕王妃；她深受明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喜爱，也被志趣相投的丈夫视为“良师益友”。在徐氏的相关事迹中，“靖难守城”一节流传甚广。史书记载，“靖难之役”爆发后，朱棣亲自带领军队前往战场，北平城则交由徐氏和世子朱高炽负责守卫。建文帝的大将李景隆率大军趁机猛烈攻城，情况十分危急。面对城内守军不足、敌军数量众多的不利局面，徐氏展现出了非凡的冷静和智慧。她与朱高炽及守城的将领们共同商议对策，精心安排了各项守城措施，并鼓舞守城的士兵们誓死捍卫城池。此外，徐氏还动员了城内的将领家属、士兵的妻子以及普通妇女参与守城。徐氏亲自上城楼监督战斗，激励着城中的妇女们穿上盔甲，拿起武器，与敌军进行激烈的战斗。她们用投掷石块和瓦砾等方式，勇敢地与李景隆的军队作战，坚守城池，直到朱棣率军返回。

对与自己一起创建家业的妻子徐氏，朱棣始终感激、爱护并尊重。在二人结为夫妻的20多年间，朱棣就藩北平、挥兵南下、迁都北上，徐氏始终支持丈夫的每一个决定，并尽己所能处理好内廷事务，让他专心致志做自己想做的事，最终成就一番伟业，证明了自己一代帝王的才能。在立后册文和诏书里，朱棣称赞徐氏“内助藩国二十余年，朕躬行天讨，无内顾之忧”“嫔于肇封，家政辑宁”。

这样难得的夫妻和睦与家庭安宁最终还是被打破了。1407年，46岁的徐氏身染重病，心急如焚的朱棣甚至自学医术，但最终回天乏术。皇后之死对朱棣造成强大冲击。史书记载，徐氏去世后，朱棣性格大变，任性、暴躁，让曾与皇帝一起生活的旧人无不感到诧异、陌生。他也决定不再立皇后，永乐一朝后位因此空缺长达17年。

然而，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为皇后兴建陵寝，妥善安葬徐氏，是朱棣要面对的现实。此时，明朝的都城在南京，按理说皇后的陵寝也应该在明太祖朱元璋的孝陵旁择地兴建。但是，深陷悲伤情绪中的朱棣，却命礼部尚书赵羾带着风水术士廖均卿等人到朱棣原来的封地，即已经升格为顺天府的北京周边，寻找风水吉地。史书中虽然没有留下朱棣做出这一决定时内心活动的相关文字记载，但谁又能否定或许在那时，朱棣就期许着自己百年后与皇后重逢。

受朱棣之命为徐皇后陵墓选址的赵羾、廖均卿等人，风尘仆仆地在北京京郊四处奔波了两年多后，来到了昌平黄土山一带，方才停下脚步。他们登高纵目，将眼前地形等绘成图，呈现给朱棣御览，并推荐说若将皇陵定在此处，则“邦家有庆”。朱棣随即亲自前往北京审定“吉地”。只见黄土山三面群山耸立，北面倚燕山山脉主峰，山体来脉悠远，东西两侧分别有蟒山和虎峪山遥相对应，山体如拱似屏，可作为守卫陵园的“青龙”“白虎”，气势雄伟，蔚然壮观。山脚下的温榆河自西北流向东南，曲折穿流而过。这里“龙脉”旺盛，气象万千，前景开阔，无疑是一处“天造地设”的宝地。

朱棣对自己为亡妻选定的这块墓地十分满意，他改黄土山名为“天寿山”，又钦定廖均卿所定穴位，并赏赐了廖均卿一把金剑、一把银锄，让他去“点穴”。穴，是棺椁停放的位置，也是陵寝修建的起点与核心位置。点穴，即穴位的选择。1409年，穴会选择完毕，陵寝正式动工营建。四年后，皇后陵地下玄宫落成，朱棣正式将其命名为“长陵”。1413年正月十七，朱棣命次子汉王朱高煦把在南京皇宫停放了五年半的徐氏的棺椁，一路护送至北京并安奉于长陵地宫，同时下令巡狩北京，跟随亡妻的灵柩北上。徐皇后成为入葬明十三陵的第一人。

1424年七月十八，65岁的朱棣病逝于征讨漠北回师途中，临终之际除交代传位皇太子及身后丧礼等事，还留下遗嘱让徐皇后的神主与自己的梓宫合于一处祭祀。也正是由于朱棣的遗嘱，使得他们成为明清两代唯一一对已经去世多年的皇后和刚刚去世的皇帝同一天、同地点、同礼仪上尊谥的帝后。同年九月初一，明仁宗朱高炽遵照朱棣临终时的遗嘱，将母亲仁孝皇后的神主与父亲朱棣的梓宫合于一处祭祀。时隔十几年，长陵由一座“皇后陵”正式升级成为皇帝朱棣与皇后徐氏合葬的陵寝。朱棣结束了对徐氏的思念，实现了在另一个世界与妻子团聚的愿望。

永恒之家 在身后的世界里重聚

很多人曾幻想过身处的世界之外是否存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可以是平行世界，可以是外星球，也可以是肉身不再、灵魂不灭的世界。在中国古人的生死观里，另一个世界叫“身后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逝去的人们还在继续生活。至于他们安寝与否，生活得好与不好，需要家人和子孙怀抱“事死如事生”的理念，精心设计并用心营造安放祖先肉体的陵寝，也需要他们坚奉“事亡如事存”，通过诚心祭拜，让祖先的魂灵因感受到他们的至孝至诚而宽慰。

今天，漫步明长陵，能深刻感受它的恢宏、壮观、富贵、气派与精美。这是皇帝朱棣及其后人对“另一个世界”想象的外现，而想象的更深处，是朱棣和皇后徐氏在这里过着与生前别无二致的生活。

从1409年长陵营建至1644年大明灭亡，235年间，包括朱棣在内的十三位明朝皇帝、二十三位明朝皇后、三十余位明朝妃嫔、两位明朝太子和一位明朝太监，在走到或长或短的人生终点时，最终安葬于长陵附近。中国古人讲究聚族而居，他们生前三世、四世或五世同堂，他们渴望身后与家人归葬一处，犹如生前那般。对于几百年前的朱家人而言，如今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明十三陵，是家人生死相依的“永恒之家”。

如果从高空俯瞰，以长陵的天寿山为主峰，东西回括，整个陵区围成一座天然的大庭院，“永恒之家”更显完整和清晰。昔日，十三陵陵区以大红门为正门，与大红门衔接的是长长的边墙。边墙建筑宏伟，墙体因地形而异，宽两三米，高4～6米，而南部“山小，地平旷”，为了增险，特在川地和小山脊修筑起高大的城垣，这样南面的边墙和东、西、北三面因山而建的边墙呈合抱之势，中轴便在大红门。边墙犹如完整屏障，牢牢护卫着朱家祖先的安寝。在边墙之内，明朝的十三位皇帝的陵墓构成了一个独特的建筑群。它们布局得当，每一座陵墓都建于一座山前，而相邻的两座陵墓之间的距离通常维持在500～1000米。这样的距离确保了每座陵墓都拥有自己完整的建筑体系，不受邻近陵墓的干扰，同时在精心设计下，它们虽然相隔一定距离，却能够彼此遥望。这种建筑布局背后，蕴含着丰富的伦理意义。在生前，皇帝们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们统治着自己的帝国，不愿受到任何外来势力的干涉。皇帝的皇位是继承自祖先的，对先祖的怀念和依恋是人之常情。因此，他们的陵墓在位置上既需要与祖先的陵墓保持一定的联系，又不宜过于遥远，这体现了封建社会中对家族伦理和血缘关系的尊重和维护。

明十三陵陵寝布局不是按照《周礼》左昭右穆的方式，而是以尊者居于主脉，卑者居于从脉（余脉）的布局排列，即前部为方形结构，后部为圆形构造，反映出古代“天圆地方”的宇宙观。每座陵墓主要由两个功能区组成：前部是用于举行祭祀活动的祭享区，后部则是用于安葬的墓冢区。祭享区涵盖了陵门、碑亭、祾恩殿、方城和明楼等结构，其中明楼前方设有五供，包括一个石香炉、两个烛台和两个花瓶，这些均用于祭祀和纪念皇帝；墓冢区包含宝城、宝顶和地宫等结构，它们是皇帝和皇后的安息之地。这些建筑无论是采用砖石还是木材，都经过精心打造，装饰有精细的雕刻和华丽的彩绘，展现了明代工匠精湛的工艺和高雅的审美。

除了祭享建筑和墓冢外，每座陵还修建有监、园、卫等建筑。监是京城神宫监的派出机构，专门管理陵宫祭祀等事务，所以都建在陵宫附近，后来形成村落。园，是园丁住的地方，种植瓜果菜蔬供给祭陵之用。卫，是驻军所在，用以保卫陵寝。现在昌平还有长陵卫、献陵卫、景陵卫等街巷。另外，有的帝陵还设有朝房，是供祭陵官员休息住宿的地方。这样完善且精心设计的建筑布局构成的“永恒家园”，是为了“祖先安寝”。对于朱家子孙而言，明王朝千秋万代的基业若想顺利传承和延续，也需求助逝去祖先们的庇护。因而，祭祀礼仪不容忽视。有明一代，陵寝祭祀不是“遣祭”，就是“躬祭”。前者指皇帝在礼制规定时间遣官员到陵园行祭，后者指皇帝亲自来到山陵祭祀。《明神宗实录》中曾记录万历八年（1580年）的一次谒陵活动，“六军万乘，车徒众盛”的文字形容，也可让今天的我们想见其祭祀礼仪之隆重。

建筑格局相似、占地面积各异的十三座陵寝中，久眠的十三位朱家皇帝各具独特个性和鲜明的行事风格，在历史上留下的“明朝那些事儿”，至今仍为大众耳熟能详，成为今人管窥一个时代和明代执掌最高权柄者历史面目的“全豹”。

命运各异 皇族群像中的鲜活面容

明十三陵中修建最早、规模最大、保存较完整的一座陵墓是长陵。陵墓的主人朱棣是明朝历史上的第三位皇帝，他在位22年，为明朝延续200多年奠定了坚实基础。1424年，朱棣永眠明长陵。陪伴在其左右两侧陵寝中的分别是献陵的主人朱高炽和景陵的主人朱瞻基。

明仁宗朱高炽的人物形象，史书留言“端重沉静，言行识度，喜好读书，喜静厌动，体态肥胖，行动不便”，与父亲朱棣“马上天子”的形象截然相反。朱棣起兵“靖难”，朱高炽留守北京，以万人之军成功地阻挡了建文帝的50万大军，保住了北京城……朱高炽能从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与他这段经历有着莫大关系。朱高炽死于1425年，终年48岁，在位仅10个月。他死前下遗诏：“朕临御日浅，恩泽未浃于民，不忍重劳，山陵制度务从俭约。”明宣宗朱瞻基即位后，遵照其遗诏修建了献陵。明十三陵中，献陵是除末代皇帝崇祯的思陵外最为简约的一座帝陵，史学界在评价明十三陵时，素有“献陵最朴、景陵最小”的说法。

景陵是明朝明宣宗朱瞻基及其皇后孙氏的合葬陵寝。朱瞻基是明仁宗朱高炽的长子，这位皇帝虽然开创了治世，却因喜好斗蟋蟀而被封“蟋蟀天子”，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位贪玩无才的皇帝。实际上，朱瞻基堪称一代明君，政治成就卓越。

与父亲朱瞻基的才能相比，裕陵的主人明英宗朱祁镇的一生就显得碌碌无为。他是明朝历史上惟一一个兵败被俘的皇帝。后来他虽被瓦剌释放并回到北京，却又遭遇多年囚禁，直至策划完成“夺门之变”，再次登基为帝。人生旅途中的巨变，让朱祁镇在大明皇族群像里独一无二。此外，虽然明英宗时期宦官专权、政治腐败，被后世诟病，但这位皇帝并非一无是处，他曾在死前废止了自大明开国以来就实行的殉葬制度，令后人称道。

另一位因经历独特而被不断演绎帝王形象的皇帝是康陵的主人—明朝第十位皇帝明武宗朱厚照。朱厚照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正德皇帝，也是明朝皇室百年一遇的长子兼嫡子兼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关于玩这件事，毫无疑问贯穿了朱厚照短暂的一生。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中就曾写道：“他在位时，常常离开北京，一走就是几个月甚至长达一年。而住在北京期间，他又打破陈规，开创新例，有时竟在深夜举行晚朝，朝罢后又大开宴席，弄到通宵达旦。”民间有关这位皇帝的传说一直不断，甚至将他作为主人公编进京剧《游龙戏凤》中。这位游戏人生的皇帝在31岁去世，因无嗣而在身后和明史上留下了一场巨大的风波。

风波的中心人物是他的堂弟朱厚熜，也是永陵的主人。朱厚熜初登场时年仅14岁。他是以堂弟身份继承帝位的“藩王”，却并未妄自菲薄，任由北京城中前朝太后和朝臣对他实行一系列不公平的决定。史书记载，在经历与前朝太后、官僚的斗争后，朱厚熜获得了对最高权力的绝对掌控。朱厚熜即位次年，改元嘉靖。在他那一朝，发生了诸多重大历史事件，以致嘉靖皇帝的名号妇孺皆知。这期间的海瑞上疏、戚继光抗倭、严嵩擅权等，不仅在史书中被浓墨重彩地记录着，更被演绎成异彩纷呈的舞台戏剧和民间传说。另外，这位皇帝终日在皇宫里设坛斋醮，沉迷祷祀，最终酝酿出16位宫女集体谋杀皇帝的“壬寅宫变”，成为千古笑谈。1566年，嘉靖皇帝病逝，时年60岁，次年葬永陵。因永陵是他生前所建，所以规模之宏大仅次于长陵，是明十三陵中的第二大陵。

提起“帝王家”，人们常说“最是无情”，而在明定陵的主人明神宗朱翊钧、明庆陵的主人明光宗朱常洛及其母亲孝靖皇后等人身上，古代宫廷残酷的生活有了“具象化”的一面。

历史文献记载，孝靖皇后王氏最初是太后身边的一名宫女。万历皇帝曾私下临幸王氏。当王氏怀孕后，万历皇帝却因她出身低微，不愿意承认这段关系，直至王氏生下皇长子朱常洛，才不得已封她为恭妃。朱翊钧始终偏爱郑贵妃，并在她生下儿子后，一直想要立郑贵妃的儿子为太子。不过，坚守传统的文官们坚决主张应立皇长子为太子。这引发了文官与皇帝之间长达15年的“国本”之争。在这段漫长的岁月中，恭妃与皇长子朱常洛相依为命。朱常洛直到13岁都未曾接受过正式教育，即便在他被立为太子之后，他的母亲仍是恭妃的称号，而非贵妃。最终，直到朱常洛成年并有了皇长孙之后，朱翊钧才在文官们的坚持下，将王氏晋升为皇贵妃。在王氏生命的最后几年，她双目失明，许多人认为这是由于长期的哭泣所致。当得知母亲病危的消息时，朱常洛请求前往探望，却发现宫门紧闭，需要找到钥匙才能进入。

朱常洛即位后，在位仅29天就去世，后人称其为“一月天子”。在这短短一个月里，他未来得及追封生母为皇后。朱常洛去世后，儿子朱由校把他葬于庆陵，并追封祖母王氏为孝靖皇后。深感孝靖皇后的不幸，这位孝顺的皇孙在其棺椁旁边放置了几箱随葬品，其中就包括今天被世人熟知的精美凤冠。值得一提的是，天启皇帝朱由校22岁便去世。他的弟弟、孝靖皇后的另一个孙子朱由检继承了皇位，即崇祯皇帝。

朱由检虽有志成为一代明君，但他才能平庸，面对大明朝的千疮百孔，有心却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亡国之君。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十九凌晨，朱由检在贴身太监王承恩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上了紫禁城北面的万岁山。他在留下“任贼分裂朕尸，勿伤我百姓一人”一语后，便自缢于树下。得国276年的大明王朝轰然倒塌，成为史书被揭过去的篇章。

清朝入关后，顺治皇帝把埋葬崇祯皇帝处定名为“思陵”，并营造了地上建筑。从皇后徐氏于1413年入葬长陵开始，到朱由检被匆匆埋葬于思陵止，大明皇族的群像从此在北京明十三陵中定格。

殊途同归 十三陵之外的那些帝王

今天，走进明十三陵的人，也许会感到困惑：明朝十六帝，为何昌平只有十三陵。追溯明朝的历史，除开国皇帝朱元璋死后葬于南京明孝陵与建文帝朱允炆因“靖难之役”而不知所踪外，另一位死后没有葬在十三陵中的皇帝是景泰帝朱祁钰。大明历史上这第七位皇帝，因其兄明英宗朱祁镇被瓦剌所俘，宫中无主，临危即位。明英宗在被释放后，依靠亲信的支持，策划并实施了一次政变，即历史上所称的“夺门之变”，重新登上了皇位。朱祁钰去世后，明英宗限制了他的葬礼规格，只允许他以亲王的礼仪被安葬在北京西郊的景泰陵。1475年，明宪宗朱见深颁布了一项诏令，恢复了朱祁钰的帝号，并且命令按照帝王陵墓的规格来修缮景泰陵。实际上只对陵墓的装饰做了一些简单的增加，陵墓的建筑仍然保持了亲王级别的绿色瓦片，陵墓的碑文也依照亲王陵墓的惯例，放置在陵墓宫门外的东侧。

1536年三月，明世宗朱厚熜亲自前往景泰陵拜谒，他发现景泰陵的建筑和装饰并不符合帝王陵墓的规范，于是下令进行改进，将绿色瓦片更换为黄色瓦片，并在陵门和大门之间的中心位置建造了碑亭，将陵墓的碑文移至亭中，使其更符合帝王陵墓的格式。因此，明朝的十六位皇帝中，两位被安葬在其他地点，一位下落不明，而其他十三位皇帝都被安葬在天寿山。

除了位于南京的明孝陵、北京昌平的明十三陵及海淀的景泰陵之外，明朝的皇陵还包括位于安徽凤阳的明皇陵、江苏盱眙的明祖陵以及湖北钟祥的明显陵。明显陵的由来颇具故事性。明朝的皇帝们有追尊已故长辈为“皇帝”的传统，明显陵便是这一传统的体现。明武宗朱厚照驾崩时并未留下子嗣，他的堂弟朱厚熜被选为新君后，与朝中大臣之间发生了一场历时三年半的礼仪之争，这场争议在历史上被称为“大礼议”。争议的焦点在于朱厚熜希望将自己的父亲兴献王朱祐杬追尊为皇帝，而朝臣们则认为这一做法违背了礼法。最终，朱厚熜在这场斗争中取得了胜利，朱祐杬被追尊为皇帝之后，他原本的兴献王墓也随之按照帝王陵墓的规格进行了扩建和改造，并更名为显陵。

大明亡国，迄今已有380年。漫长时光，犹如沧海桑田。不过，虽然大明王朝烟云远逝，但关于明朝的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科技、军事、历史、人物故事……却成为一门“显学”，无数人或因文字或因文物或因故事而对明学倾心追逐。明皇陵的完整保存，不仅让文字与建筑合二为一，更显大明风采，也让人们对一个时代的喜爱有了寄托。岁月流转，悼念“祖先安寝”的诚心、沉寂的皇权与现存的建筑群一起，构成了那个远去的帝国最后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