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四凤
2024-01-01陈兆伊
陈兆伊
一开始排练的时候,我对自己的台词很是发愁。我们希望大家能在台上看到一个如快乐小鸟一般灵巧轻快的四凤,通过参考人艺几个经典版本录像里老师们的演绎,在听感上四凤的声音应当是入耳便觉清脆喜人的,但我自身的音色并不是很高很亮,且许久未曾练声,在说着音调需要往上扬的台词时音量便更小了。
曹禺剧场的舞台与观众席规模比我们校内演出的剧场大得多,对于我们而言台词音量的要求高了许多。于是我在日常说话的时候便开始有意提醒自己将音调上调,走路时姿态再轻盈些,在排练场内外都尽量去做一只“小鸟”。国庆长假期间,每天排练前的“平板支撑练声法”可谓非常有效,大家腹式发声的稳度与声音传播的远度日渐提高。我越来越能找到“用后脑勺说话”的感觉和小鸟一般的音色,最后登台演出前,一边对词一边开嗓的时候,我便相信,一定没问题的!
在表演的生活细节、形体表现上,唐烨老师都给予了非常具体的指导,比如第一幕我刚上场时一连串的行动:把刚煎好的药从药罐中倒出,用蒲扇略微扇凉,双手端起盛着刚煎好的药汤的碗……校内排演时,我们基本上都是无实物表演,药碗很烫这一细节关系到的端碗姿势我根本不曾留意。进了剧场,彩排时我习惯性地双手紧贴捧着碗。老师非常细心且精准地发现了问题,将我的手势纠正为两手端握着茶碗的上下边沿。这样一来,就更加真实和符合生活逻辑了。
第三幕中我与二少爷的对手戏里“向着天边飞”选段中在形体设计上也遇到了困难。二少爷满怀真挚与热情地向我描述自己的“新世界”时,白色的被单拟作“鹰的翅膀”,我背对着他闭上双眼全身心感受着“新世界”的一切,他飞奔过来将“翅膀”传递给我。
如何漂亮利落地完成这一身后的递接并让我顺势“飞”出去,便成了一个巨大的挑战。唐烨老师站在导演的视角帮助我们总结了问题所在,联排间隙在休息室的过道为我俩亲身示范,并手把手地指导,通过多番尝试与练习,最终呈现出了流暢的表演。
校内排练时,我们使用的都是代用道具和景块,周家与鲁家的各个房门都是“空气”门,刚进剧场,我遇到的挑战便是如何利落稳当地把握好中门的每次开关。四凤在戏里有许多从中门上下场的调度,第一幕里便有四上四下,每次都是双手满满当当地拿着药罐、药碗、汽水瓶、托盘、扇子等各类小道具,同时由于中门的开关稍有不慎便会发出很大的“吱呀”声,影响观感,我手里的道具又都是玻璃或陶瓷等易碎材质,所以我在刚上舞台时端着不同的东西开关门速度很慢,且并不顺畅。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第一次上台熟悉布景时,我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带不同道具开关门上下场,直到四上四下都熟练且流畅,我才松了一口气。
正式进剧场之前,人艺的老师都曾反复强调曹禺剧场的景深很深、观众席于演员而言多为仰视视角,结合地麦收音和灯光区域等客观条件,给予了我们在舞台意识等多方面的指导。比如调度区域应当尽可能集中在前场与中场,场上应当注意身体姿态的朝向尽可能正面面向所有观众,往前看时日常生活中习惯了的平视可调整为略微仰头。到了剧场与实景道具、灯光音效技术合成时,我们便更切实地体会到了这些细节的必要性。
这次排练之前,我和剧组里对手戏最多的几位演员并不熟悉,和大少爷、太太甚至完全不认识,所以一开始我们总有一句台词挂在嘴边,互相吐槽对方“你们为什么总是这样客气”。但我们之间都很信任对手,从剧本分析到做训练、做人物关系小品、走台词拉调度,不管遇到怎样的困难,大家都紧紧地拉着一条绳,一个难关一个难关地迈。印象很深的时刻有很多很多:一个晴空万里的下午,排练从早上开始,中间休息的时候,大家各自按照人物关系坐在艺术楼的小花园里,望着湛蓝湛蓝的天。我的右边是二少爷,左边是大少爷和太太。眼前的景无比的美,耳边二少爷突然细细描述起来他想带我去的那个“新世界”,我突然就有了一种真的很想离开这混乱破碎的一切,像鸟儿一样飞向天边的冲动,一边听着他讲,我越来越能体会到第三幕每一句台词的感受,无比动容。
正式登台演出前倒计时,我端着道具踱着步,很是紧张。老爷注意到了我的焦虑,喊着“四凤”让我坐到旁边去,给我捏起了肩膀;接着,满脸是矿灰的哥哥走过来,笑着揉了揉我的头,爸爸坐到我的右边用他大而温暖的手拉着我出着冷汗的手,妈妈对我笑了笑,导演和其他导助们都对我轻声说了“加油”,周萍要去另一端备场之前过来紧紧地抱了抱我。那几分钟里,在这个后台,我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充满了爱的大家庭,于是,场灯一暗,我带着从未有过的最饱满的状态,打开了周公馆的大门,我们的雷雨,就此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