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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人偶戏考源及其文化特征研究

2023-12-31李璧余

牡丹 2023年8期

临高木偶戏是海南省的地方小众戏曲,流行于海南岛西北部的临高县一带。因将木偶作为表演的主体而称“木偶戏”,又因与人同台表演被称为“人偶戏”。临高人偶戏历史悠久,《中国戏曲志·海南卷》中记载:“最早的人偶戏班社为康熙年间的五四龙班社。”《临高人偶戏》载:“老艺人陈和成献出的古老木偶中发现四个木偶头背刻‘康熙’字号。”班社的成立和木偶头的出现意味着临高人偶戏在清康熙年间已完全形成。临高人偶戏的舞台表演形式与其他剧种不尽相同,其特点在于表演时人与木偶同时登台演出,表演者手持木偶,唱念做打,并用临高话演唱。有些戏种有类似于临高人偶戏的表演形式,因此可推测临高人偶戏与其他木偶戏的关联性,可进一步研究,排除当地自发形成的可能。

临高人偶戏作为海南地方小众戏曲,在地方志中均有记载。根据康熙时期《临高县志》的记载,临高人偶戏可追溯至南宋时期,由于当时社会生产力不发达,人们意识落后,当遇到天灾人祸时,岛民将木头视作神像,供奉于肩膀,男女巫唱答为戏,达到驱妖除魔的作用,木偶戏便由此流传。而康熙时期《琼州府志》的记载与之相反,认为明代军戏、闽剧才开始传入岛内,在此之前岛内戏曲暂未形成,因而南宋时期的宗教活动不足以成戏,临高人偶戏的形成受外来戏的影响可能性较大。与此相同的还有民国时期陈铭枢编纂的《海南岛志》,认同木偶戏源于外来戏。之后的学者大都持上述两种观点,争论不断。后来,《中国戏曲志·海南卷》《中国戏曲音乐集成·海南卷》相继出版,但对临高人偶戏的起源仍未出现完整的历史论述。

黎友和《临高人偶戏》作为早期研究临高人偶戏的文章,为后来学者的研究开辟了道路。符策超《海南“人偶戏”简论》从历史学的角度叙述人偶戏的“源”和“流”,分别介绍其舞台表演、剧本和发展背景。符耀彩主编的《临高人偶戏》称得上是“临高人偶戏”的第一部专著,该著作较为全面地介绍了临高人偶戏的源流问题、舞台表演、艺术特征、文化特征以及语言、音乐、角色等。此系列的代表性期刊文章还有董楠楠的《人“情”偶“味”——浅析海南临高人偶戏表演特色》《独辟一径自成溪——浅析海南临高人偶戏艺术特征》等。临高人偶戏作为地方小戏,因特殊的地理位置,很难受到广泛关注,但临高人偶戏在民间仍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本文分析临高人偶戏历史源流,比较研究临高人偶戏和其他木偶戏,阐释其文化特征。

一、临高人偶戏考源

符耀彩《临高人偶戏》中第一章考源部分,介绍了前人对人偶戏源头的七种看法,其中有两种在后世争议较大。第一,“外来说”。明代时,福建部分人民迁移至海南岛,将当时泉州盛行的“提线木偶”一同带入岛内。加之福建方言与临高方言属同一语系,具有文化融合的可能性,因而临高人偶戏在提线木偶戏的影响之下形成。第二,“本土说”。据当地的老艺人相传,临高木偶戏可追溯至南宋时期,由于当时社会生产力不高,岛民无法用正确的眼光看待天灾人祸,便将希望寄托于天神,因而形成了用菠萝头制成天神头像,通宵达旦表演驱赶鬼神这样一种巫术活动。这种与现代人偶戏相像的宗教活动便被人们看作人偶戏的源头。再结合戏曲的“巫术起源说”,这种说法看似有理有据。而事实究竟如何,学术界目前也没有一致的答案。王国维是中国戏曲史学科的开创者和奠基人,他把宋金以前尚未成熟的戏剧形式统称为“古剧”,认为中国戏曲形成于宋代。而地方戏又有所不同,它依赖于当地生产力和生产水平的发展,只有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的背景下,地方戏才有形成的物质条件。在宋元年间,海南还是人口稀少的“荒凉之地”,生产水平低下,经济文化发展速度缓慢,戏剧团体甚至剧本在海南都尚未出现,更不可能形成剧种。至明代,海南岛经济有了较大的发展,闽剧、粤剧不断传入,才促使了海南戏曲的萌芽。从某种程度来说,戏班、戏团的成立可以说明该戏正式形成。根据老艺人陈和成献出的四个刻有“康熙”字号的木偶以及艺人相传最早的人偶戏班社为康熙年间“五四龙班社”,临高人偶戏在清康熙年间形成这一说法已有史可考,若要精确至年代,还需要进一步探源溯流。《中国戏曲史论》载:“中国戏曲源远流长,尽管它正式形成于宋代,但如果寻究其中每一项艺术因素的源头,却各有其不同的来历。”从时间线来看,“本土说”将临高人偶戏的历史追溯至南宋时期,不符合临高人偶戏形成的逻辑,也没有充分的理由将用木偶头表演的宗教活动直接看作人偶戏的源头。

除时间线外,有文献记载的闽剧、粤剧也可作为依据。木偶戏各地皆有,而临高木偶戏的特点在于不设幕布,人偶同台,表演者手擎木偶,靠操作木偶服装内的杆子实现表演,同时利用表演者的演唱和舞步弥补木偶在这方面的缺失,通过表演者实现木偶在舞台上的灵活表演。仅从表演形式上看,与临高木偶戏具有相同特点的是高州木偶戏。在高州木偶戏中,演员和木偶一同上台,表演者通过操纵杆子来挥动木偶双手,并手持木偶置于头顶之上在舞台走动。其采用现场真人配唱、配乐,一招一式、一腔一调都配合默契,把剧中人物的感情、性格融入木偶中,使广大观众置身剧场,犹如观看真人演出。《高州县志》记载:“杖头木偶于明万历年间由福建传入县内。”明代由于历史环境因素,大量士兵移民迁入海南岛,其中包括闽南、粤西、粤东的移民,随之而来的外来戏种对海南岛产生冲击,为当地戏曲的萌芽创造了条件。同时考虑时间线索与表演形式,临高人偶戏或形成于明清时期,且与高州木偶戏有同源的可

能性。

二、临高人偶戏的文化特征

临高人偶戏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主要由圈内艺人口传心授,世代相传,俗称“传承”。传承性是大多数戏曲最初的特征,戏曲形成初始,还没有专业的戏班团队,也未形成系统的理论指导,艺人们只能自我摸索。人偶戏形成前期,因缺乏固定的唱本,艺人只能相互教授固定唱词,通过改变情景来满足不同剧目的需要。木偶戏有一位名叫“王兴盛”的演员,演丑角为名,擅长顺口溜,常常将自己即兴创作的顺口溜改为唱词运用到表演中。例如,《金銮遇妻》中王兴盛饰曹太宝,曹太宝因性子顽皮经常逃学,被父亲责骂后便悔过自新。王兴盛将曹太宝的人物形象编成了顺口溜,在《金銮遇妻》里演唱,唱词是“父母送我上学校,无心求学学不懂……”,该唱词已成为临高人偶戏的固定唱段,世代相传。另外,老艺人陈和成是临高人偶戏的传承人代表,他十几岁便师从刘和贵,为人偶戏“和派”传承人。陈和成向临高县博物馆捐献的四个刻着“康熙”的木偶头,成为证明木偶戏历史悠久的稀宝。同时,为了人偶戏的世代传承,陈和成还成立了业余人偶剧团,传授其积累多年的表演经验,培养了一批在临高人偶戏界颇有名声的演员。临高木偶戏能流传至今,正因为其世代相传的特质还未丢失,一代又一代的表演艺术家传承并发展着这项艺术。同时,临高木偶戏也是我们认识临高文化精髓的一面镜子。

临高人偶戏的各个剧目常用固定的场次,同时也常使用固定的行当角色的台词,以实现演出的便利和完整。这些固定的场次有“游花园”“出征迎战”“赴京赶考”“媒人提亲”等,固定的角色台词有老臣:“官居在朝廷,忠心保江山,日日理民事,时时答君恩。”剧目《姻缘巧合》《张文秀》都运用“夫妻恩爱”这一场次,表现夫妻情感忠贞。剧目《水牢案》《陈邦荣》《薛仁贵》都运用了唱词“商朝有个纣王,专害忠不害奸……战死于绝路岭”,表现冤屈,揭露朝廷的败坏、君主的愚昧、奸臣的险恶等。临高人偶戏中大多表现了现实生活中的爱恨情仇、负屈含冤,同时也是对当时封建社会的嘲讽。

三、与高州木偶戏的比较

据《浅谈高州木偶戏的艺术价值》记载:“清代以后木偶戏进入全盛时期,不仅流行范围广,而且演出的声腔也日益增多,出现了泉州提线木偶戏、高州木偶戏、临高人偶戏,等等。”临高木偶与高州木偶两种戏曲虽处在不同的空间范围,却有同出一源的可能。

人偶戏属于民间戏类别,面向的是百姓群体。从题材看,临高木偶戏和高州木偶戏的内容大致可分为“历史演义”“道德教化”“屈冤”“祈福”几种,符合民众的现实需求。例如,临高木偶戏《庞不燕哭夫》和高州木偶戏《鸡爪山》,其中的哭词哀调都表现了封建社会中的礼教束缚,也表现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这最能引起贫苦百姓的共鸣。从表演场所来看,木偶戏对演出场所并无特殊要求,表演者只要将木偶持在手中走街串巷或在村中一片空地便可开始表演,这也是人偶戏易在民间受到欢迎的原因之一。

临高木偶戏与高州木偶戏最大的共同点在于表演时人偶同台,这与其他木偶戏只将木偶显露出来,表演者隐藏在幕布后操作木偶的情况有明显不同。临高木偶戏与高州木偶戏的木偶都是将木头雕刻成头型,然后穿上形象特定的服装,再利用画笔描绘眼眉,模拟人脸特征。表演者一手在木偶服装内支撑木偶,一手操作露于服装外的两根杆子,杆子便是木偶的左右手活动的机关,同时表演者来回走动,弥补木偶的机械性。

临高木偶戏和高州木偶戏的不同主要体现在唱腔唱词方面。临高方言与高州方言属同一语系,但同一语系的不同语支还存在较大差别。地方戏以表现当地文化为主,临高木偶戏和高州木偶戏也都采用了当地语言。临高木偶戏的主要唱腔为“阿罗哈”和“朗叹”,以五句式为主,且伴有打击乐配奏,起到烘托气氛的作用。临高方言的字词还存在特殊之处,即如果同一字组成不同的词则发音有改变,如“人”字组成“人家”时发“van”音,“人人”发“na”音,同时也因方言的特殊性,每个词句不作押韵要求。而高州木偶戏以七字一句的句式为多,每句句末押韵,同样伴有锣、鼓配奏。

四、结语

我国戏种繁多,戏种之间大多有联系,但“一出戏演一方水土”,每个戏种都存在各自的特殊性。通过上述对临高人偶戏源头、特征的分析可知,临高人偶戏的形成受到了闽戏、粤戏的影响,在经过历史的沉淀后,最终演变成如今的面貌。临高人偶戏虽为地方小戏,却蕴含着地方文化精髓。人偶戏在当地家喻户晓,我们还可通过多种角度的考辨,挖掘其更深层的价值。

(海南大学)

基金项目:2021年度海南省普通高等学校研究生创新科研课题“管窥海南临高木偶戏之历史渊源和艺术特色”(Qhys2021-253)。

作者简介:李璧余(1999—),女,广西玉林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中国音乐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