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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德国帮人越狱

2023-12-29云汐

知音海外版(上半月) 2023年4期

越狱,在全世界大多数国家是违法的,罪犯一旦被抓回去必定罪加一等。然而在德国,只要满足三个条件就能合法越狱,即使被警方抓到也只需要继续服满之前的刑期即可。

在柏林工作的上海小伙陈康泰竟从这条奇葩法律中发现了商机,现在便在专门从事为人策划合法越狱的工作。他究竟是如何帮人越狱的?其中又有哪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呢?以下是陈康泰为我刊独家撰写的自述——

“非暴力”越狱不违法

2020年下半年,我在英国完成大学学业后,进入柏林一家电器公司任职。之所以选择在德国定居,是因为我叔叔婶婶一家已经在这里生活多年,他们告诉我,德国人崇尚自由,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职场一点都不“卷”。

工作后我才发现叔叔所言非虚,只要能完成当天的工作,不到下班的时间,大部分同事就都走了。在国内,白领都是西装革履,而在德国,老板不会要求员工着正装,穿着拖鞋上班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没多久,我也随了大流,干完当天的工作,就想着和同事到哪里去吃美食。

有一天,酒足饭饱,我们天南地北地聊着天,突然同事克劳奥神秘地问我这个周末有没有时间,我连忙问他有什么事情。克劳奥说:“我想请你帮一个忙。我的爸爸奥德几年前因为商业贿赂罪被判刑,最近我的奶奶癌症恶化,恐怕不久于人世。我们向监狱申请多次,想让爸爸出来见见奶奶,可是申请一直没有通过。所以我们想让爸爸越狱,出来见我奶奶最后一面。”

“越狱?”我差点惊掉下巴,“你们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这可是犯罪行为,我还没找到女朋友呢!”见我一脸惊吓,克劳奥哈哈大笑起来,说越狱只要满足三个条件,在德国就是合法行为,即使被抓回也不会罪加一等,更不会找参与策划越狱者的麻烦。

原来,德国以“越狱符合人类追求自由的天性”的理由,在宪法中规定了犯人成功越狱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在他们看来,任何人都是自由的,没有什么能够限制他们天生的权利。即便罪犯穷凶极恶,也不能被剥夺他们向往自由的权利。而德国人眼中,罪犯越狱也是正常的现象,因为他们在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而努力,国家是没有权利干涉的。

克劳奥解释说:“早在1880年,德国宪法就有合法越狱的规定,即便是后来的德国依旧尊重传统,没有对越狱制度提出质疑。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激起了罪犯们的逆反心理,德国的社会治安一直处在十分稳定的状态,几乎很少有刑事犯罪案件发生。”

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德国政府渐渐发现了越狱规定中的不足之处,于是对相关规定进行了完善,提出了三点要求。首先,在越狱过程中,囚犯必须脱下自己身上的囚服,因为囚服是国家出资集中购买的,是国家财产,如果罪犯私自将囚服带走,那么就犯了偷盗罪。其次,在越狱过程中,罪犯难免会碰到一些意外,倘若在这个过程中为了自保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就犯了故意伤人罪。最后,不能破坏监狱的任何设施,否则就是犯了破坏国家财产罪。

听了克劳奥的介绍,我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当天晚上,我上网查了德国的宪法,发现确实规定了“非暴力”越狱是合法的,而越狱者和协助越狱者都不会被绳之以法。但问题是,要想通过“非暴力”的方式“营救”克劳奥的父亲谈何容易?

第二天,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克劳奥。克劳奥低声说,他早就请了专业的策划公司制订了计划,只要我配合就能成功地让父亲越狱。既然不用承担法律后果,又能帮到朋友,我便答应了这个“刺激”的请求。

周日,克劳奥的父亲突然因为胃痛被狱警送进了医院,碰巧的是,克劳奥的奶奶也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克劳奥向狱警提出,看在老人快要离世的分上,请允许他们母子见一面。母亲想见儿子,这是人之常情,考虑到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狱警答应了克劳奥的请求。

在母亲的病床前,奥德哭成了泪人。他提出想和母亲单独待一会,狱警觉得病房在20楼,关上门奥德插翅难飞,于是转身走了出去。没有想到,就在奥德和母亲相处的这几分钟时间里,他已经翻窗到隔壁病房被我接走了。

十分钟后,狱警进入克劳奥奶奶的病房,发现奥德不见了踪影,于是赶紧通知医院的保安。此时,奥德已经躲在了我车的后备厢里,被我载着扬长而去。

接着,我把奥德送到了克劳奥早就租好的房子里安顿下来。此后几天,克劳奥的奶奶出院和奥德住在了一起,两人度过了最后的快乐时光。

克劳奥的奶奶去世后,我问克劳奥现在该拿奥德怎么办?克劳奥轻松地说:“当然是送他回去继续服刑呀!”“这么大张旗鼓地把他救出来,就在外面过这么几天吗?”我觉得不可思议。克劳奥解释说:“虽然法律不会追加父亲的刑期,但是如果这样离开,就会留下信用问题,这是德国人不齿的行为。”

过完圣诞节后,克劳奥告诉我,他的父亲已经回监狱了,继续过劳动改造的生活。而我一直为参与了越狱而忐忑不安的心,在警方做了简单问询没有下文后安定了下来。

助人越狱收入不菲

2021年第一天,克劳奥请我到家中一起庆祝新年。按照中国人的习俗,我给克劳奥的两个孩子每人包了一个红包。克劳奥见状打趣道:“你是见我前段时间花了很多钱来援助我们的吗?”我附在他耳边问道:“上次帮你父亲越狱花了多少钱?”克劳奥说,花了8000欧元。我不禁张大嘴巴,一边感叹花费之高昂,一边在心里盘算起了其中的商机。

我跟克劳奥商量一起办越狱策划公司,可他并不看好我的点子。他分析说,罪犯可能只是因为某一项罪名进入监狱中,可是如果他们冒险越狱,不经意间会犯下故意伤害罪、偷盗罪、破坏国家财产罪等,随后他们所受的苦难将比之前的还要深重。而在越狱的过程中,犯错往往在所难免。既然一次越狱造成的损失远比待在监狱中所受的损失要大,聪明的罪犯是不会轻易选择这条路的。

虽然克劳奥不看好,可我还是决定碰碰运气。当然,要想通过“非暴力”的方式越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此我研究了德国相关的法律,以及德国监狱的管理模式,希望找到合理的越狱方式。很快,我发现,德国的监狱要比欧洲其他国家的监狱管理得相对松散,如果只是一般的罪犯,除了被限定在高墙之内外,其他方面和正常人一样,监狱里甚至有酒吧,各种娱乐设施也是一应俱全。而通过帮助奥德成功越狱的经历,我发现疾病是走出牢房最好的借口。

2021年1月底,我在推特上发了帮人策划越狱的帖子,可是整整半个月,没有一个人联系我。克劳奥嘲笑我是想钱想疯了,不会有人愿意请我的。叔叔和婶婶也帮我分析失败的原因:德国政府考虑得远比人们看到的要周全,那些看似宽松的越狱政策实则暗藏玄机。对于犯人来说,宽松的越狱政策就如同海市蜃楼,看起来十分美丽,却始终无法触及。罪犯们知道,如果他们越狱不成功,等待他们的将是下一段更加灰暗的人生。没有人拥有越狱的勇气,更不会轻易产生逃跑的想法。四两拨千斤,我不由得感叹,德国政府的这招欲擒故纵确实效果好。

然而,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3月2日我突然接到一个叫维金斯的女孩的电话。见面后,维金斯告诉我,她的妈妈妮妲由于酒驾被判入狱一年,而她和男朋友的婚期定在了四个月后举行。维金斯的爸爸已经去世,她不想结婚时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所以希望我帮助她母亲越狱出来参加她的婚礼。

在陪着维金斯到监狱探监两次之后我制订了越狱计划:婚礼前三天,妮妲会因为突然摔伤住进医院,在医院里,我会请人冒充护士溜进病房。因为妮妲只是普通的犯人,监狱只会在病房外布置看守,所以妮妲完全可以换上护士服戴上口罩,大摇大摆地走出病房完成越狱。

果不其然,妮妲的越狱非常顺利。而我雇用的女孩顶替她睡在了病床上休息,直到狱警发现她。因为女孩大方承认协助了越狱,并认错态度良好,狱警并没有为难她,经过简单的问话后就放她离开了。

接下来,我把妮妲带回自己家中藏好,不能让警方发现她的踪迹。维金斯结婚那天,我亲自驾车将妮妲送到了婚礼现场,看着妮妲拥抱穿着白纱的女儿,我突然感觉我的付出是值得的。

当天晚上,我就收到维金斯转来的4000欧元,妮妲也向我表达了感谢,说她明天就会回到监狱继续服刑。我激动得一夜未眠,把自己这单成功的生意告诉了克劳奥。“陈,我看你是真的疯了,竟然真的赚到了钱!”克劳奥在电话里大叫起来。

接连两次帮人越狱成功,让我成为监狱重点“关注”的对象,可我并不想就此收手。在接到罪犯安本·沃尔夫的求助后,我准备让他如妮妲一样轻松脱身。没想到,沃尔夫刚住进医院,狱警就有所警觉,等沃尔夫刚换完医生的衣服,他们就冲进了病房。功亏一篑,气恼的沃尔夫和狱警扭打起来,医院的保安闻声赶来才把两人分开。

越狱失败,沃尔夫因为打伤狱警罪加一等,原本三年的刑期增加到了五年。

这次失败,让我认识到,要想越狱成功实在太难,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稍微让我宽慰的是,沃尔夫的家人没有责怪我办事不力,还是按照事先的约定支付了一半的费用。

叔叔乘机劝我安心工作,在德国大可不必如此“拼”,只要按部就班就能过得很滋润。

助力坏人后悔不已

2022年11月,一个叫格斯的小伙在推特上私信了许久没有接到“生意”的我,他希望我能帮助他的父亲安德里越狱。格斯告诉我,安德里是因为过失伤人罪被判处5年徒刑,目前被关在柏林的纽伦茨监狱。他之所以想让父亲越狱,是因为父亲最近查出身患癌症,而他的夏威夷之行的愿望还没有实现。

纽伦茨监狱是柏林有名的监狱,关在里面的大部分是重刑犯,我隐约意识到格斯可能对我撒谎了。我通过朋友结识了在纽伦茨监狱工作的员工,打听到监狱里并没有安德里这样一个犯人。

在我的再三逼问下,格斯承认撒了谎,原来他的父亲叫劳恩,入狱前是一名司机,因为肇事逃逸被判了十年徒刑。格斯说,虽然他向我隐瞒了父亲的身份,但是他身患绝症没有假,而到夏威夷旅游一直是他的梦想。格斯还答应事成之后支付6万欧元给我。我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这次,我不打算采用住院金蝉脱壳的办法,因为已经骗不了狱警了。我了解到纽伦茨监狱每年都会请演出团体到监狱演出,而其中一个必备的演出节目是魔术。我找到当时会去纽伦茨监狱演出的表演队,跟老板说,如果他愿意配合我的行动,我可以给他两万欧元。老板冷峻地看着我,伸出三个手指:“三万欧元,不能再少了!”“成交!”我握住他的手,“合作愉快!”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我和负责表演魔术的演员奥古斯特设计了一个足以瞒天过海的魔术。与此同时,我让格斯物色了一个和劳恩长得有些相似的男人,这样在魔术表演时就能偷梁换柱。

12月24日,圣诞夜,演出在纽伦茨监狱里进行。魔术表演时,奥古斯特走到劳恩身边请他上台配合表演。就在大家的眼睛齐齐地看着台上时,和劳恩相似的男人混进了观看表演的犯人中。台上,奥古斯特煞有介事地打开刚刚劳恩进入的箱子,却没有他的踪影。顺着奥古斯特的手指,大家发现了坐在座位上的“劳恩”。明明还在箱子里的真劳恩,就这样被代替了。

表演结束后,劳恩躲在道具箱子里逃脱了监狱的检查,成功越狱。当晚,我如愿收到了格斯的6万欧元。就在我沉浸在挣了大钱的喜悦中时,第二天我在网络上看到了震惊的消息:格斯向我撒了谎,被营救出来的人根本不是劳恩,他的真实名字是克里斯特尔,曾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毒贩。格斯营救克里斯特尔出去,就是希望两人重操旧业。

我拨打格斯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意识到被他利用了。更让我不安的是,我知道克里斯特尔的去向,很难说他们不会因此杀人灭口。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每当听到警笛声,都会冷汗直冒。长时间的焦虑,我出现了失眠的症状,每晚都需要服用安眠药才能睡一会儿。

担惊受怕地过了半个月,我看到新闻说,克里斯特尔被警方抓回去了。原来,格斯打算用假的护照让他先到美国避避风头,没想到,在过安检时,警方认出了克里斯特尔。

克里斯特尔被抓,我长舒一口气,庆幸的是他没有供出我。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即便是像克里斯特尔这样的重刑犯,被警方抓回后,并没有因此而罪加一等。律师的辩护理由是他的越狱符合“非暴力越狱”的三条原则,三个法官最终裁定他只需服满原来的刑期即可。

克里斯特尔重新服刑,让我对德国的合法越狱有了重新的认识,之前我认为自己在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然而这样的行为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人利用。我彻底明白,为什么克劳奥会认为帮助人越狱不会有太大的市场,因为在德国,即便罪犯已经恢复自由,但是他们身上的犯罪标签依旧存在,而他们也必须为自己曾经的行为付出代价。

整理好心情,我又重新全身心投入到轻松愉悦的工作中。叔叔笑着夸我:“你终于恢复了正常。”

时至今日,每当我再回想起那段惊心动魄的日子,丝毫没有觉得刺激,反而感到深深的恐惧。

编辑/亦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