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鹿

猎手甘旦接到队长的命令到干雄布拉察看冬麦。队长说：“雪融化后，有些麦苗被一些野兽啃了，大伙都饿，再不想法子，有几个人恐怕熬不过这个春天，拜托了，注意安全。”

甘旦背上七九步枪，骑上汗血宝马出发了。

积雪融化，四棵树河水哗哗流淌，碎裂的冰凌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他枪法稳准狠，汗血宝马也是从玛尼王的马群里挑选出来的，甘旦靠这匹马赢来好名声。

甘旦察看了几块麦田，发现大量野猪、黄羊和马鹿的蹄印，至于野兔和野鸡的脚印可以忽略不计。在胡杨林深处还有最后一块麦地，甘旦让马儿自由觅食，他在地边巡视，发现一堆新鲜的马鹿粪便，用手试探，还有微热，甘旦心中窃喜，环顾四周，发现一只马鹿的六只角像树枝在头上展开。

甘旦装作没看见，缓缓站起身，不看马鹿，却向马鹿靠近。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不堪重负的扑哧声，马鹿受惊往胡杨深处跑去。甘旦摘下步枪，撒开大长腿追上去。一人一鹿在古老的密林中追逐。甘旦想开枪，却总是被胡杨树遮挡，无法瞄准奔跑的马鹿。六只角的沉重给它带来麻烦，马鹿改变战术，选择宽阔的地带奔跑。为了摆脱甘旦的追踪，马鹿又往四棵树河方向跑去。甘旦有点着急，他知道马鹿是游泳健将，如果跳进水里，他再也抓不住这头马鹿了。

在奔跑的过程中，甘旦感觉背后有响声，他用眼角的余光一瞥，不觉大骇，一头不到一岁的狼崽正跟踪他。一头狼崽？有一头狼崽就会有两头三头四头甚至更多头，母狼一定在附近指挥。甘旦边跑边猜测这群狼是追他还是追马鹿，还是已经锁定目标专门猎杀马鹿抑或自己？

子弹已经上膛，想到这，甘旦又后悔了，这次出来没有带更多的子弹，只有枪里的五发子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狼的数量目前还不能确定。

一头小狼在甘旦的右边紧紧咬住不放，左边也有一头小狼盯紧甘旦奔跑。母狼一定在附近，怎么办，怎么办？甘旦没有心思追逐马鹿，只能边跑边观察两头狼崽的作战方案。

等甘旦确定这两头狼崽的目标是自己后，没有犹豫，反手一枪。坏了，是哑弹！甘旦拉动枪栓，咔嗒一声退下哑弹，紧补一枪，左手的狼崽没有跟上来。右手的狼崽犹豫一下紧随而至，甘旦听到背后发出一声低吼，他把枪托往背后使劲捅，防止母狼咬住脖颈。愤怒的母狼把甘旦撞进四棵树河里。河水喘急，河水刺骨，甘旦一手抓住步枪，一手想抓住什么。冰凌打在脸上，像无数的刀子一遍遍切割。甘旦把步枪横在胸前，另一只手伸展，透入骨髓的凉刺激他打了一个寒战。

岸上，母狼和另一头狼崽正在追逐马鹿，发疯的母狼不顾马鹿身材高大，咬住马鹿的腿不放。马鹿拖着母狼艰难逃跑，狼崽跟在后面，不时攻击马鹿的屁股。情急之中，马鹿跳进四棵树河，母狼瞬间松口，沿河岸继续堵截。

甘旦在激流中挣扎，他看见马鹿斜斜地顺流而行，试图向对岸游去，不愧是游泳健将，没用多久马鹿就安全上岸。站在岸边的马鹿看着在水中挣扎的甘旦，岸边的母狼和狼崽盯着水中的甘旦，边盯住边顺水追逐。忽然马鹿跳入四棵树河，水中泛起红色的浪花，它庞大的身躯准确地拦住甘旦，甘旦抓住马鹿的角，马鹿艰难地把甘旦拖到岸边。甘旦的棉衣棉裤已经湿透，行动困难。

初春，天气依然寒冷，马鹿拖着受伤的腿走了。甘旦坐起来，端起枪，枪口对准马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射杀马鹿，他脑海中只有队长说大伙都饿，如果没有吃的，有几个人熬不过这个春天。甘旦知道自己不能射杀这头刚救了自己的马鹿。可是，就算自己不射杀它，这头受伤的马鹿也要被狼吃掉！想到这里甘旦的眼睛红了，他稳了几次狠狠心扣动扳机。马鹿听见枪栓声，没有回头而是加快速度奔跑，它的屁股像盛开的花朵，在灰白的旷野跳跃，腿上的鲜血滴入土中没有留下痕迹。一声巨响，马鹿趔趄一下，放慢了速度。又一声巨响，马鹿轰然倒塌，松软的泥土溅起老高。甘旦看马鹿不动了，才慢慢靠近，看到马鹿圆圆的大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听到枪声的汗血宝马踏浪而来。甘旦把马鹿放到马背上送到村里，队里人都分到了鹿肉，只有甘旦要了鹿角，恭恭敬敬摆在供桌上。甘旦说：“马鹿啊，我对不起你，你就当我的良心被那狼吃了吧！”

选自《小说月刊》

202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