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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人口转变与农业强国建设

2023-12-29孔祥智左臣明

关键词:常住人口强国劳动力

张 琛 孔祥智 左臣明

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人口作为经济社会发展最大的“慢变量”和基础条件,将深刻决定未来我国农业农村发展的路径。改革开放初期,我国农村人口数量接近8亿人。40多年来,我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创造了大量就业岗位,城市化率水平快速提升,越来越多的农村劳动力向城市转移,农村常住人口数量快速下降。大量学者对未来农村常住人口及劳动力数量进行了预测,普遍认为农村常住人口数量及劳动力存量将会进一步下降(叶兴庆,2021;解安,林进龙,2023)。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22年我国人口总量比2021年减少了85万人,这意味着人口负增长时代已然到来(1)《中华人民共和国2022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http://www.stats.gov.cn/sj/zxfb/202302/t20230228_1919011.html。。可以预期的是,到21世纪中叶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之际,我国农村常住人口数量将会进一步下降。因此,在建设农业强国的新征程中有必要拉长时间维度,充分考量农村常住人口这一长期性、全局性变量,立足中长期农村常住人口变化趋势研究建设农业强国的实现路径。基于此,本文从未来农村常住人口的总量和结构视角出发,构建了农村人口转变与建设农业强国的理论分析框架,提出了建设农业强国的路径。

一、人口转变视角下建设农业强国的基本逻辑

建设农业强国,不仅事关农业现代化的成色,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现实写照。在低生育率时代,人口数量的减少不仅从短期看意味着劳动供给的绝对数量减少,而且从长期看意味着“人口红利”的消退。从历史逻辑上看,在建设农业现代化的过程中,始终面临农村人口与劳动力数量减少以及要素禀赋条件变化的约束性条件。从理论逻辑上看,人口转变将对粮食和重要农产品供给保障、现代农业经营体系、农业科技水平和农业产业韧性提出更高要求。

(一)历史逻辑:从改造传统农业到建设农业强国

我们党始终坚持从基本国情和农情出发,在人多地少的资源禀赋下处理好了人口与农业发展的关系,实现了农业稳步发展。1949年,我国农村人口数量为48 402万人。受农村地区的总和生育率水平长期处于高位以及农村劳动力向城市流动的限制,农村常住人口总量长期处于上升趋势,农村人地关系较为紧张,不利于农业规模经营的实现。改革开放初期,农村居民家庭经营耕地面积仅为0.16亩/人。20世纪90年代,政策层面相继出台了《农村劳动力跨省流动就业管理暂行规定》《中央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委员会关于加强流动人口管理工作的意见》《国务院批转公安部小城镇户籍管理制度改革试点方案和关于完善农村户籍管理制度意见的通知》等文件,越来越多的农村劳动力转移到非农领域就业。农村常住人口总量也在1995年达到峰值后开始快速下降,仅1996年一年农村常住人口数量便减少了862万人;2000年,农村常住人口总量更是减少到80 837万人,相当于20世纪80年代初期水平(2)《2022年中国统计年鉴》,http://www.stats.gov.cn/sj/ndsj/2022/indexch.htm。。21世纪以来,农村常住人口总量减少程度不断加快,2001—2021年农村常住人口总量减少了29 728万人(3)同①。。农村常住人口数量的减少,逐步改变了传统紧张的人地关系,有力地推动了农业规模经营。例如,2020年经营50~100亩(不含)、100~200亩和200亩以上的适度规模经营农户数分别达到291.7万户、109.4万户和50.6万户(农业农村部政策与改革司,2021:14)。除人口总量外,人口结构中的农村劳动年龄人口数也深刻影响着农业发展。农村常住人口总量的减少,也伴随着农村劳动年龄人口数量的减少和农业劳动生产率水平的提升。历年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农村地区劳动年龄人口规模从2000年的4.98亿人减少到2020年的2.85亿人(4)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只统计了15~5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数,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和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的劳动年龄人口数的界定范围为16~59岁。。虽然农业劳动生产率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增长处于停滞状态,但是得益于农业机械化的迅猛发展,农业劳动生产率水平在改革开放以后得到快速发展,单位劳动力占用的农业生产资料更多(孔祥智等,2018),农业现代化水平不断提升。

历史经验表明,农村人口数量和人口结构中劳动力要素的变化,深刻影响着我国农业现代化的发展路径。一方面,人地关系的转变,推动了农业适度规模经营;另一方面,农业生产要素相对价格的变化(如资本相对于劳动),推动了农业技术变迁路径。农业现代化是农业强国建设的基础和前提,没有农业现代化,就不可能有现代农业强国。未来,在建设农业强国的新征程中,人口要素的快速转变将毫无疑问地影响农业强国的建设路径。

(二)理论逻辑:农村人口转变与建设农业强国的分析框架

由于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首要特征,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充分考虑了人口这一经济社会发展的最大变量,认为农业强国的建设要顺应未来农村常住人口数量和结构的变化特征。一方面,到21世纪中叶我国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之际,农村常住人口数量进一步减少;另一方面,农村常住人口总量的下降也伴随着农村劳动力数量的快速下降。基于此,本文从供给保障强、经营体系强、科技装备强和产业韧性强四个维度构建农村人口转变与建设农业强国的逻辑分析框架。

首先,从供给保障上看,供给保障能力强既是农业强国的标志性特征,也是基础和前提。“十四五”时期,我国已步入人口负增长阶段,未来人口总量的减少意味着口粮消费量的减少。同时,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将推动居民消费结构升级,对肉、蛋、奶等饲料粮的需求将会提升,饲料粮的产需缺口将不断扩大。张琛和周振(2022)的测算结果表明,到2035年饲料粮产需缺口可能将达到23 000万~26 000万吨。因此,人口总量的转变将影响我国粮食和重要农产品的供给,这对建设供给保障能力强的农业强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其次,从经营体系上看,应对大国小农基本国情农情要加快构建现代农业经营体系。现代农业经营体系的构建有助于解决农村基本经营制度长期存在“统不足、分有余”的难题(周振,孔祥智,2019)。我国人口总量步入负增长时代,人口总量与土地关系将随之发生变化,这对现代农业经营体系的构建提供了机遇。未来,农村常住人口总量的减少将深刻改变传统的人地关系格局(即从传统的人多地少转向人地均衡),这为构建经营体系强的农业强国提供了要素支撑。

再次,从科技能力上看,技术进步始终贯穿于农业现代化进程。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业技术变迁的路线是以劳动力要素为最核心变量,其他要素以劳动力价格的变动为中心实现各类资源的优化配置(孔祥智等,2018)。除传统要素(如机械)替代劳动力外,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一代技术革命也将实现对劳动力要素的替代(陈秋霖等,2018)。以人工智能、5G、大数据等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通信技术在农业领域中的应用,推动了农业产业结构升级。未来,人口结构中的农村劳动力供给数量减少将进一步推动农业技术变迁路径向替代劳动力的方向发展,农业科技进步贡献率和农业全要素生产率将不断提升,这将为建设农业强国提供技术支撑。

最后,从产业韧性上看,当前产业链已成为世界各国战略竞争主战场,产业政策的转型创新需要增强“链式思维”、实施产业链政策(盛朝迅,2022)。建设农业强国最直观的表现是我国农业产业体系的现代化水平位居世界前列、农业产业体系具有较强的国际竞争力,其背后关键的因素是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的韧性强、稳定性高,产业链要延链、补链和强链。因此,现代农业产业体系亟须提升在遭遇外部冲击时维持自身系统稳定的能力。根据价值链相关理论,价值链中各环节对其价值增值的贡献程度存在差异,附加值越高的价值链环节(如战略规划、技术研发、品牌营销等)对人力资本的要求也越高。产业结构升级需要与之相匹配的人力资本水平,这意味着构建韧性强的现代农业体系离不开高素质劳动力。未来,人口结构的转变伴随着不断推进的教育强国建设,劳动年龄人口的“人口红利”向“人才红利”转变,加速推进我国迈向人力资源大国的进程,这为建设产业韧性强的农业强国提供了人才支撑。

本文构建的农村人口转变与建设农业强国的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即人口转变通过农村人口总量效应影响我国粮食和重要农产品的供给、重塑传统人地关系格局,通过人口结构效应影响农业技术进步的偏向路径以及加速推进我国从人口大国向人力资源大国迈进。

图1 理论分析框架

二、建设农业强国的农村人口条件

从农村常住人口总量上看,21世纪以来,我国农村常住人口数量累计减少超过3亿人,从2000年的80 837万人下降到2021年的49 835万人(5)《2022年中国统计年鉴》,http://www.stats.gov.cn/sj/ndsj/2022/indexch.htm。。可以预期的是,未来我国农村常住人口数量将进一步减少。基于此,本文首先将对未来农村常住人口的总量、结构情况以及农业劳动力需求量进行预测,以更清晰地了解建设农业强国新征程中的农村人口总量及其结构变化情况。

(一)农村常住人口总量预测

本研究在王广州(2018)研究的基础上,基于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采用队列要素法对到21世纪中叶我国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之际的农村常住人口总量进行预测。预测未来农村常住人口总量需要农村地区分性别、分年龄的人口规模、死亡模式、生育模式以及平均预期寿命、总和生育率(TFR)、出生人口性别比和迁移模式等参数指标。其中,农村地区分性别、分年龄的人口规模、死亡模式、生育模式的数据来自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年鉴,平均预期寿命、总和生育率、出生人口性别比和迁移模式的参数根据已有研究进行设定。

(1)平均预期寿命。随着医疗服务体系的不断完善,农村居民的平均预期寿命提高。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的《2021年我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20年我国居民人均预期寿命为77.93岁。考虑到我国农村居民人均预期寿命低于城镇居民,本文设定农村居民平均预期寿命从2020年的75.5岁逐步增至2035年的78.5岁,每年增加0.2岁,2050年增至81.5岁。

(2)总和生育率。总和生育率指的是一个国家或地区育龄期妇女平均的生育子女数。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总和生育率为1.3。根据2021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计算,2020年我国农村地区总和生育率为1.54。为了尽可能准确地推测未来我国农村人口总数,本研究设计了三种不同总和生育率的预测方案,即农村地区总和生育率分别取1.3、1.5和1.7。近年来,我国农村地区总和生育率呈现快速下降的趋势,从2011年的2.11下降到2018年的1.71(徐拓远,张云华,2021),未来农村地区总和生育率水平仍将进一步下降。在这种情境下,本文假定农村地区总和生育率为1.3。随着一系列积极鼓励生育的政策体系的出台,生育友好型社会的积极构建,未来农村地区总和生育率水平可能会维持当前水平(TFR取1.5)。倘若通过提升人类发展指数,有针对性地解决制约家庭发展的不利因素,拓展家庭资源预算曲线,未来总和生育率可能会朝着更替水平反弹(蔡昉,2022),因此,我们将农村地区总和生育率假定为1.7。

(3)出生人口性别比指的是一定时期内出生的男婴总数和女婴总数的比值,通常用每100名女婴所对应的男婴数来表示。历年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的测算结果表明,我国出生人口性别比在2005年达到峰值118,随后下降到2020年的111.3。联合国人口司2019年发布的《世界人口展望》显示,我国出生人口性别比将在2035年左右下降到107,此后将一直维持这一水平。也有学者指出,我国出生人口性别比将在2045—2050年间下降到106左右,并持续到21世纪末(张震,马茜,2022)。基于此,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以2020年农村人口出生性别比112为基准,按照逐年下降0.4至2035年达到106后保持不变进行预测。

(4)迁移模式。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发布的《人口与劳动绿皮书:中国人口与劳动问题报告No.22》,到2035年我国城镇化率将达到75%。这意味着到2035年我国每年仍将有至少超过1 000万农村常住人口转移到城市。考虑到不同年龄段的农村人口迁移概率的差异,本文将迁移模式设定为0~15岁迁移概率为2%、16~64岁迁移概率为3%、65岁及以上迁移概率为1%(6)在这种迁移模式下,到2035年农村人口向城市平均每年净迁移人口数在1 000万左右,这与我国城镇化进程的发展目标基本一致。。

基于此,表1报告了2022—2050年农村常住人口总量的预测结果。从表1可以发现,我国农村常住人口数量将呈现持续下降的趋势。到“十四五”末,农村常住人口总量将下降到4.54亿至4.59亿。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之际,农村常住人口数量将下降到3.38亿至3.49亿。到21世纪中叶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之际,农村常住人口总量将进一步下降到2.54亿至2.73亿。

表1 未来农村常住人口总量预测

综上,在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征程上,我国农村常住人口总量将呈现快速下降趋势。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之际,农村常住人口总量将达到3.38亿至3.49亿之间,与我国总人口之间的比值在25%至27%之间;到2050年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之际,我国农村常住人口总量将不足2.8亿人,与我国总人口之间的比值将下降到20%至22%之间。

(二)农村常住人口结构预测

农村常住人口总量的减少,也将深刻影响农村劳动力数量和农村人口老龄化情况。基于此,本研究对未来我国农村人口结构进行预测,重点关注农村16~64岁劳动力占比和65岁及以上农村人口占比(见表2)。

表2 未来我国农村人口结构预测

从表2可以得出,未来我国农村16~64岁农村劳动力占比将呈现出缓慢下降的趋势。相对来看,虽然到“十四五”末,农村16~64岁劳动力占比仍将维持当前状况,但是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之际,农村16~64岁劳动力占比将下降到60%以下。到21世纪中叶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之际,农村16~64岁劳动力占比将进一步下降到50%以下。从绝对数值上看,到2035年农村16~64岁劳动力数量将下降到2035年的1.97亿左右,到2050年我国农村16~64岁劳动力数量将进一步减少到1.23亿至1.32亿之间,30年间累计减少1.84亿至1.93亿。除农村16~64岁劳动力数量和占比外,表2还报告了65岁及以上农村人口的基本情况。在三种不同的预测方案下,到2035年我国65岁及以上农村人口数将达到1.19亿左右,占农村总人口的比值也将上升到34.09%至35.24%之间,届时农村地区将进入重度老龄化阶段。在三种不同预测方案下,到2050年我国65岁及以上农村人口占比将进一步提升。其中,在低水平的总和生育率方案下,到2050年我国65岁及以上农村人口占比将超过40%,达到41.30%;在中等水平的总和生育率方案下,到2050年我国65岁及以上农村人口占比将达到39.79%;在较高水平的总和生育率方案下,到2050年我国65岁及以上农村人口占比将达到38.37%。这一研究结论与已有研究的预测基本一致(李建伟等,2022)。

由此可见,在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征程中,到2050年我国农村16~64岁劳动力与农村总人口之间的比值将下降到50%以下,农村16~64岁劳动力的绝对数量累计减少接近2亿。农村人口老龄化程度将日益加重,步入重度老龄化阶段。

(三)未来农业劳动力需求测算

根据2013—2020年度《全国农产品成本收益资料汇编》中的数据,本文发现种植业主要农产品的每亩用工数量和养殖业主要农产品每头用工数量普遍呈现下降的趋势(见图2)。这表明,随着农业机械化水平的提升,资本要素对劳动要素具有明显的替代效应,农产品的每单位用工数量不断减少。

图2 主要农产品每单位用工数量变化情况

考虑到主要农产品每单位用工数量持续下降的经验事实,本文设计了两种情景,分别表示在不同农业技术条件下农业生产劳动力的需求情况,用以反映未来农业机械化水平的不断提升以及数字经济在农业生产中的运用(见表3)。

表3 未来农业劳动力需求量测算

表3中的情景一表示中速农业技术进步,即保持当前的农业技术进步模式,这可以表征为核算单位用工数量保持平稳下降趋势。具体来说,本文首先根据2013—2020年每种农产品单位用工数量的变化情况计算年平均变化量,并以此作为2020年后每年变化的标准。情景二表示高速农业技术进步,这可以表征为农产品单位用工数量呈现快速下降趋势。具体来说,在情景一年平均变化量的基础上扩大1.1倍。需要说明的是,由于农业劳动力需求量的计算需要每一种种植业农产品的播种面积和每一种养殖业农产品的养殖数量,本文以2020年作为研究基准,暂不考虑播种面积和养殖数量的变化情况。从表3可以得出,到2035年我国农业劳动力的需求量将下降到4 646万至6 154万人,较2020年农业劳动力需求量10 027万人(谢玲红等,2022)减少了3 873万至5 381万人。预测结果还表明,到2035年我国农业劳动力的需求量与农村劳动力数之间的比值在30%左右。

三、农村人口转变对建设农业强国的影响机理

理论分析表明,农村人口转变通过总量效应影响粮食和重要农产品供给和农业经营体系,通过结构效应影响农业技术进步和人力资源体系,进而关系着农业强国能否顺利实现。本节笔者结合上一小节对未来我国农村常住人口总量及结构的预测结果,从供给保障强、经营体系强、科技装备强和产业韧性强四个方面详细分析农村人口转变对建设农业强国的影响机理。

(一)农村人口转变与粮食供给保障

保障粮食安全,始终是治国理政的头等大事。从粮食需求角度来看,人口总量的减少以及老龄化程度的加剧将减少口粮消费需求。但随着中国式现代化的不断深入,我国人均GDP水平将持续上升,居民消费结构也将不断升级,对以肉类、禽蛋类和水产品为代表的饲料粮消费需求不断增加。笔者分别计算了2016版《中国居民平衡膳食宝塔》和2022版《中国居民平衡膳食宝塔》的人均粮食日消费量,对涉及粮食消费的食物消费量取上限值(7)例如,2022版谷物建议每天摄入量为200~300克,取300克;水果每天摄入量为200~350克,取350克;畜禽肉的摄入量为40~75克,取75克;水产品的摄入量为40~75克,取75克;蛋类推荐每天1个鸡蛋(相当于50克左右),取50克;大豆及坚果类每天摄入量为25~35克,取 35克。,并考虑到人口结构变化带来的粮食需求差异(张琛,周振,2022)。结果表明,2016版《中国居民平衡膳食宝塔》和2022版《中国居民平衡膳食宝塔》最高膳食标准下的人均粮食消费量分别为430.3公斤/年和387.96公斤/年。在最高膳食标准下,人均粮食消费量下降的主要原因是口粮消费量减少。2016版《中国居民平衡膳食宝塔》建议每天最高摄入的谷物量为400克,而2022版《中国居民平衡膳食宝塔》建议每天最高摄入的谷物量仅为300克。与此同时,以肉类、禽蛋类和水产品为代表的饲料粮消费量不断增加。以猪肉消费量为例,城镇居民人均猪肉消费量由1978年的13.7千克上升到2020年的19千克,农村居民人均猪肉消费量由1978年的5.2千克上升到2020年的18.2千克。《中国农业展望报告(2020—2029)》的预测结果表明,到2029年我国人均猪肉消费量预计将增加10公斤(8)资料来源:https://news.sciencenet.cn/htmlnews/2020/4/438637.shtm。。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未来饲料粮的产需缺口将不断扩大。这对保障粮食供给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农业供给保障能力既是衡量中国能否成为现代农业强国的前提性维度,也是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底线任务对象(魏后凯,崔凯,2022)。因此,在口粮消费量下降、饲料粮消费量快速上升的趋势下,人口结构变化所带来的食品消费结构变化,对增强农业供给保障能力提出了新的要求,亟须加大饲料粮保障力度。

(二)农村人口转变与经营体系重塑

农村人口转变将会深刻影响现代农业经营体系。未来,农村常住人口总量下降将会改变传统的人地关系,加速推进农业规模化经营。将耕地面积按照19.18亿亩计算,到2050年我国劳均耕地面积将达到14.5~16亩,远高于当前劳均耕地面积水平,农业规模化经营快速推进。长期以来,由于人多地少,我国农业规模化经营的推进速度较为缓慢。早在20世纪80年代,有学者以经济较为发达的苏南地区为例,认为可以采取集中土地的方式实现农业规模经营(陈升,1984)。随后,以土地流转为基础的农业适度规模经营道路探索开始出现。大量农村劳动力离开农村进入城市,抬高了农业生产的劳动力成本,仅依靠土地流转的方式实现农业规模经营困难重重。实践层面,依托健全的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通过服务规模化推动实现了农业适度规模经营,在人多地少的资源禀赋条件下,为实现小农户与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提供了实践范例。未来,农村常住人口总量下降将会加速推进农业适度规模经营的进程。根据本文的预测,到2050年我国农村劳动力数量将减少到1.23亿~1.32亿之间,届时“人均不过一亩三分地,户均不过十亩田”可能发生改变。农业资本有机构成也将进一步提升,单位劳动力占用的农业生产资料更多。随着人口总量和结构的转变,现代农业产业体系将越来越呈现资本密集型产业的特征。农村人口总量的变化所带来的人地关系改变,将极大地重塑我国农业经营体系。这对家庭农场、农民专业合作社、农业企业等经营主体的经营能力以及农业社会化服务组织的服务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大力支持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和新型农业服务主体是建设现代农业强国的必然要求。

(三)农村人口转变与农业技术进步

农村16~64岁劳动力数量及占比的下降,意味着劳动力要素的稀缺性不断提高。这将加速资本替代劳动的进程,农业技术进步的路径将向节约劳动力的技术偏移。纵观改革开放以来农业技术变迁的发展历程,当劳动相对价格上升时我国主要农作物发生了节约劳动力的技术偏移(张在一等,2018)。农村劳动力数量下降为农业机械化和数字化发展提供了新的机遇。一方面,机械技术作为劳动节约型技术,实现了单位劳动力配置更多的土地,提升劳动力生产率。许多学者的研究结论均指出,农业机械化对农村劳动力要素具有显著的替代效应和调节效应(郑旭媛,徐志刚,2017;张琛等,2022)。人地关系的改变也将为以农机作业服务为核心的农业社会化服务体系发展提供机遇,土地规模的集中将极大地提升农业生产效率,降低农业生产经营成本,提高农业的竞争力。虽然我国主要粮棉油作物机械化水平较高,但是经济作物、养殖业以及设施农业的机械化水平偏低,与世界农业强国(如美国)的机械化发展水平仍存在较大差距。在农村劳动力数量下降的大背景下,对加快推进农业机械化高质量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一方面,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的兴起,以农业产业数字化为具体形态的智慧农业通过构建实时连接、数据分析、智能应用和反馈控制功能的智能化农业生产体系,有效应对了农村劳动力的结构性挑战(殷浩栋等,2021)。智慧农业依托物联网、传感器、云计算等新技术,通过改变农业生产中劳动力与生产资料的结合方式和智能操作程序的应用,实现了“数据”对劳动力要素的替代。随着数字经济在农业生产中的深度应用、农业数字化转型步伐加快,到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之际数字乡村全面建成,有助于构建劳动生产率高、可预测性强、可追溯性强的现代农业生产系统,以充分应对农村劳动力数量快速下降所带来的农业风险挑战。纵观全球农业强国的发展经验,美国、德国、以色列、荷兰等国家大力发展智慧农业,加快推进物联网、传感器、大数据、机器人、区块链等技术在农业领域的应用,在大田智慧农业、智慧养殖业、智能温室生产、智能装备等领域取得了显著成绩(赵春江,2021)。因此,人口结构转变过程中劳动年龄人口数量下降,进一步推动了农业技术进步路径偏向于替代劳动(如机械化、数字化等)的技术进步模式。

(四)人口转变与产业韧性增强

受农业产业特性的影响,农业产业链条与工业相比明显较短,加工流通延链不长、要素聚集壮链不强、价值增值程度不高、产业韧性较弱影响了我国农业的国际竞争力。提升农业国际竞争力,需要坚持创新驱动理念,构建完整完备的农业产业链。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才是创新的根基,是创新的核心要素”。因此,增强农业产业韧性需要加快推动“人才链”与“产业链”的深度融合,融合创新链、优化供应链、延长价值链都离不开高素质农业从业人员。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舒尔茨在《改造传统农业》一书中也指出,人力资本是农业经济增长的主要源泉。已有研究也证实,加大对农民人力资本投资、培育高素质农民是发达国家提升农业产业国际竞争力的重要手段(胡凌啸,周应恒,2018)。例如,美国十分重视对农民的职业教育培训,早在1862年便颁布了《莫雷尔法案》,随后相继颁布了《史密斯—利弗法案》《史密斯—休斯法案》等。除法律保障外,美国政府对职业农民的培育提供了充足的经费保障,并建立了完善的职业农民教育、培训和服务体系(杨柳等,2019)。因此,高素质农业从业人员是建设农业强国的重要支柱之一。人口结构的快速转变将带来劳动人口素质的快速提升,人力资本水平直接影响着现代农业体系的韧性。未来,随着农业劳动力占比的下降,高素质农业从业人员的比重将会不断增加,应通过“人才链”与“产业链”的深度融合,加快农业产业结构升级,提升农业国际竞争力。

四、人口转变视角下建设农业强国的政策启示

“十四五”期间我国人口总量已步入下行区间。在建设农业强国的新征程中,农村常住人口总量和结构也将发生重大转变,即农村常住人口总量减少、农村劳动力占比下降、农村人口老龄化程度加深。农村常住人口总量和结构的转变将深刻影响农业强国的建设进程。人口结构转变将影响我国粮食和重要农产品的供给、深刻改变传统的人地关系格局、影响农业技术进步的偏向路径以及加速推进我国从人口大国向人力资源大国迈进。基于此,从人口转变的视角加快推进农业强国建设需要高度关注以下五个方面。

第一,全方位夯实粮食安全根基。人口总量和结构变化将减少口粮消费、扩大饲料粮的产需缺口,因而夯实粮食安全根基仍然是我国推进农业强国建设的首要方面。夯实粮食安全根基要牢固树立底线思维,确保“谷物基本自给、口粮绝对安全”。在此基础上,立足国情和粮情来调整农业结构,根据未来人口结构和消费结构的演变规律,做到突出重点、有增有减、未雨绸缪。重点是加快补齐饲料粮的产需缺口,在确保口粮绝对安全的基础上加快实施农业多元开发工程,向山地、林地、海洋和草地要效益。因地制宜发展高产、优质、高效、生态、安全的山地特色高效产业;加快形成完备的林下经济产业体系,以制定林下经济发展负面清单为抓手,建设一批国家级林下经济示范基地,增强林下经济产品的供给能力;加快发展新型渔业经济,大力发展大水面生态渔业,加强远洋渔业开发,建设现代化海洋牧场;加快构建现代畜禽养殖体系,实现“种养加”一体化发展。重点加大畜牧业良种培育力度,提高核心种源自给率,全方位提升畜牧业质量效益和竞争力。此外,夯实粮食安全根基需要以“稳粮、优经、扩油”为重点优化农业生产结构,加快推进水改旱、稻改豆试点,开展盐碱地种植大豆示范,增加青贮玉米种植,逐步扩大玉米大豆带状复合种植面积。开发西北地区后备耕地资源,改善西部地区粮食生产基础设施条件,实施跨流域调水工程,为建设一批国家级粮仓提供基础物资装备条件。全方位构建中国—南美农业合作机制,强化粮食海外物流通道建设,与东盟国家开展粮食物流基础设施建设合作,积极参与国际粮食大通道建设。加强食物消费需求侧管理,形成“消费不浪费”的绿色食物消费观(周应恒,李娜,2023)。

第二,加快推进多种形式的农业规模化经营。人口总量和结构的变化将改变传统的人地关系,为各类农业规模化经营提供契机。有序引导土地经营权向有能力的经营主体集中,建立健全县(市)、乡(镇)、村(社区)三级土地经营权流转服务体系,依托土地流转的规模化经营和社会化服务的规模化经营全方位推进农业规模化经营。创新符合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发展的体制机制,持续引导家庭农场、合作社、农业企业、农业专业化社会化服务组织发展壮大,要以高质量发展为目标,抓好家庭农场和农民专业合作社两类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建设,加大对经营效益优、就业带动强、农民增收快的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支持力度,推进规模化、专业化、集约化经营。坚持需求导向、因地制宜,支持各类社会化服务主体发展单环节、多环节、全程生产托管服务,创新包括代耕代种、代管代收、全程托管在内等社会化服务方式,从资源配置效率合理性、地理环境适应性、市场容量稳定性和主体类型特殊性等方面合理确定农业社会化服务半径(张琛等,2020),加快建设区域性社会化服务综合服务平台,全方位提升农业社会化服务质量。以农业规模化经营为抓手培育壮大乡村各类产业,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拓宽产业链、提升价值链,加快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健全国内农业产业体系,以更好地应对世界农业产业链、供应链的演变。

第三,大力发展农业机械化和数字化。农村人口数量减少和经济发展水平提升将抬高农业劳动力成本,亟须大力发展农业机械化和数字化。针对当前农业机械化与农田、农艺和育种不匹配的问题,未来农业机械化发展要因地制宜地推进农田宜机化改造工作。加快制定大宗农产品统一的机械化生产农艺标准,推进农机与农艺技术一体化进程。提升农机装备研发应用水平,加大“卡脖子”关键技术的攻关力度。此外,农业机械化亟须实现全面提档转型升级,既要推进农业机械化从耕、种、收环节向植保、烘干、秸秆处理全过程发展,又要推进农业机械化在不同农业产业间的延伸和拓展。不断完善农机具购置补贴政策,支持农机社会化服务组织、农机专业合作社的发展,加快引入农机辅助驾驶、农业机器人等技术,推进农业机械化的智能化升级。加快推进智慧农业建设水平,促进新一代信息技术与农业生产的融合应用,依托大数据对农业生产中的土壤、光照、温度等气象环境因素进行测算分析,对育苗、耕种、施肥、打药、除草等环节进行数据采集。通过物联网技术实时监测农作物生长情况,推动无人机、农机辅助驾驶、农业机器人等技术加快推进智能感知、智能分析、智能控制技术与装备在农业生产中的应用,不断拓宽数字化在农业生产过程中的应用场景。完善数字农业大数据体系建设,不断提升数据采集、传输、存储、共享、安全等标准体系建设,建设包含粮食、生猪等重要农产品在内的农业产业链基础数据库。加快建设数字化现代农业经营体系,基于算法分析为各类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提供智能化服务,充分发挥“数据”要素在农业生产要素组合和升级中的“乘数”效应。

第四,加快构建农村人力资源培训体系。人口结构的变化将加速推进我国迈向人力资源大国。因此,要加快培育一批高素质农业从业人员。针对农业规模经营主体,深入实施高素质农民培育计划,依托高校、科研院所、工作站开展涵盖农业全产业链的技能培训,重点加强高素质农民的数字能力培训。遵循“因需施教”的原则,以农民需求为导向,制定差异化、精准化、多元化的培训方案,打造分产业、分专业、分类别的课程体系,强化农业教学与实践的互动,提升农业职业教育的精准性。进一步建立健全符合农业生产规律和农民学习特点的职业教育培训机制,探索建立农民教育培训的“高、中、初”三级资质认定体系。构建并完善农民教育培训经费保障机制,强化资金扶持,按规定将农民教育培训经费纳入各级财政预算。针对农村老年群体,大力发展农村老年教育。加快建设一批高质量农村老年教育资源共享和公共服务平台,改变传统农村老年教育的教学内容,设置符合农村老年群体实际的教学方式和教学内容,积极探索农村地区养教结合新模式,有条件的地区可将利用率不高的农村闲置校舍改造为农村老年学堂。在提升老年数字技能的基础上逐步推广在线老年教育,充分利用“互联网+”技术和业态,开发“云讲堂”等新型培训方式。借鉴英国、法国、日本等国家的老年教育经验,充分利用开放性大学、广播电视、报纸杂志等传统媒体以及微信、微博等新媒体,在农村地区营造浓厚的老年教育氛围。

第五,构建“城市开门—流动顺畅”的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顺应农村常住人口总量及结构变化的新趋势,持续深化户籍制度改革,提升城市开放度、包容性,真正向农民工群体打开城门。试行以经常居住地登记户口制度,放宽放开农业转移人口落户条件,提高落户便捷程度,因地制宜完善积分落户制度。加快建立以身份证为标识的人口管理服务制度,完善农业转移人口服务管理制度,破除基本公共服务可转移、可携带的制度藩篱。健全常住地提供基本公共服务制度,逐步实现基本公共服务的财权事权匹配,满足随迁老人、随迁子女的医疗、养老、教育诉求。建立健全政府、企业、个人多方参与的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成本分担机制。加快构建“县(市)—乡(镇)—村(社区)”联动的城乡融合发展格局,坚持城乡共生、共富理念,推进以县域为载体的新型城镇化建设。大力发展县域经济,提升县域综合服务能力,因地制宜地发展优势产业,将县城和部分人口密集的中心镇打造成为县域公共服务综合服务中心。加快构建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城乡劳动力市场,坚持就业优先战略和积极就业政策,完善城乡劳动力市场的治理机制,消除劳动力市场中的就业歧视以及其他隐性壁垒,坚持机会公平的理念,加快实现农民工平等就业(张琛等,2023),为农业转移人口提供平等、便利的就业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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