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畔的守候

周博文

序言：

在当今全国上下全面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新时代，珍爱自然，保护环境，呵护候鸟，是全体社会成员对美好生活向往的一个重要追求。李春如，江西省九江市都昌县洞子李村人。一个现年78岁的高龄老翁，1982年至今41载，始终“位卑不敢忘忧国”，以一个纯朴农民的赤子之心，时刻孕育着保护鄱阳湖千万候鸟的情结。自2012年始，在多方力量鼎力支持下，利用一个村里废弃的知青生活点上几间破旧职工宿舍，创办“都昌县鄱阳湖候鸟救治医院”，并亲自操刀，利用自己所学的医学知识，担任首任“候鸟医院”院长。他从兴趣护鸟到情感护鸟，从责任护鸟到生命护鸟，风雨兼程，义无反顾，始终坚守在湖区生态保护最前沿。他用生命的一路艰辛，生态的一路赞歌，守望着那里的一方青山绿水，耕耘着那里的一片候鸟家园；用情用爱，用心用泪，点点滴滴、挥挥洒洒，日日夜夜，庇护着自己家乡鄱阳湖子湖马影湖区候鸟的自由栖息与翱翔，全心演绎着一曲曲感人至深“人之躯、鸟之魂”的保护赞歌。

一滴水见太阳。

一件事现灵魂。

蜿蜒的长江好似一条巨龙，自西向东流淌在中华大地。在这条咆哮腾飞的巨龙的小蛮腰，开天辟地千古以来佩戴着一块最大最亮的美玉。这块美玉，就是江西境内长江边上的美丽鄱阳湖。

今秋寒露刚过第三天，笔者就慕名迎着深秋暖阳，急匆匆地踏上对这位老者精神富翁的寻访之旅。

那天上午8点，初秋早晨尽管温差较大，都昌县鄱阳湖区的上空空气湿漉漉，但太阳暖烘烘，整个九江鄱阳湖区室外气温气象信息显示都高达16℃。

都昌县医保局公派的42岁中年精瘦的吴和文司机，开车把我从一小宾馆捎上。车子一路顺着手机百度导航，曲曲折折，一会儿高速，一会儿省道，一会儿大道，一会儿巷道，在多宝乡临近鄱阳湖区的一片秋景村落中愉快穿行。路边的稻田里，黄熟的水稻正低着它们沉甸甸的饱满头颅，等着主人去收割。一片片高过人头的玉米秆，整整齐齐在田地里列队整装待发。路旁、村旁，一些低洼地、池塘里，北方早来的一些白鹭、水鸭正悠闲自乐地在洼地啄食，享受长途跋涉过后的顿顿长途美餐。

车子途经的路旁，布满村民刚收割回来陈列着的稻谷、番薯、花生、茶籽、芋头。几伙年近六旬的大妈忙着在路边旱土棉花地里喜采着棉花。身边那一堆堆硕大麻袋里，正装着鼓鼓的刚采摘下来的白棉。朵朵白棉，壮实着秋天的田野，也壮实着秋天正在田地里收获的人们的心。

我们顺着导航指示，时近上午9点，就在李春如老人房子门前停下。房子是一栋住了近20年的3层建筑，面积100平方米左右，外部贴满小白瓷砖。出门迎接我们的是李春如老人的妻子，名叫刘秋珍。她比李春如小1岁，本地刘便垅村人。因深秋，气温有点凉，年龄近80岁，穿着比较厚实、颜色麻红的秋衣，热情地招呼着我们：“你们好，你俩就是要找我丈夫李春如的吧？昨天下午，他就接到县里一个电话通知，说有人来访。他今天一早就去候鸟医院喂鸟食，打扫卫生，整理资料，到湖边搞巡视去了。顺着我面前这条小马路，往前走200米左右，再往右，就有一排低矮的小平房。那是他的‘候鸟医院，他在那儿，你们去找他吧……”

根据李春如妻子的细心指路，车子再往前行走不到5分钟，果真在车窗的右前方，赫然入目一排并列的几间低矮小旧房。一个老头，头戴一顶布质鸭舌帽，身穿厚实灰黑的秋服在房前空地上忙碌着。下车一看，房子靠路边一间较宽敞猪圈太小的钢丝网房里，一只足有6斤以上体重扇着羽毛的大鸟在圈里来回游动，并发出天鹅般的鸣叫，像是欢迎我们的突然到来。

李春如老人一看客至，热情地把我们迎接进候鸟医院办公室，入座倒茶寒暄。

“今天时间比较紧，就给你们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喂鸟食，搞卫生，整理资料。下午还得会见一河南省林业局领导。今天你们来得不太是时候……”

话匣子被渐渐打开。李春如优美的话语，就好像这鄱阳湖里清澈湖水，天空中多种候鸟一个又一个精美南迁与他护鸟爱鸟的故事，娓娓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一、鄱阳湖欢歌

江西之美在鄱湖，鄱湖之秀看都昌。

据李春如老人介绍说，他家住在马影湖附近，从他家房子翻过一个小山坡，穿过小山坡上那片各种苍翠的灌木丛林，就是湖区。马影湖是鄱阳湖的一个小子湖（湖中小湖的称呼）。

鄱陽湖在古代叫彭蠡泽，官亭湖。当时鄱阳湖没有现在这么大，后来由于湖区地面慢慢下沉，南面的枭阳县和海昏县最终淹入水中。据考证，鄱阳湖在1.35亿年前开始下沉，在离现在6000年前积水成为湖泊，目前是中国最大的淡水湖泊。鄱阳湖还是国际上著名的候鸟越冬地之一。该湖湿地生物丰富多样。据统计，每年大约有150余种，多达近万只的各种珍禽候鸟会从世界各地长途跋涉至鄱阳湖越冬，来年春夏以后又离开，其中仅国家一级保护珍禽白鹤就有3000多只，占全球越冬白鹤总数的95%以上。

鸟类是大自然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种十分宝贵的生物资源。保护鸟类对维护大自然生态平衡，对科研、教育、文化、经济等方面都有重要意义。观鸟是打开大自然剧场的一把灵动“金钥匙”。

白鹤鸟是湿地生态系统中最具有典型代表性的物种。据最新统计，全世界现存的白鹤仅3000余只，是国际上广泛关注的世界性濒危鸟类。多年来，中国政府为保护白鹤这一珍贵鸟类做出了不懈努力，不仅将其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而且在白鹤的栖息地建立了30多个自然保护区，以便开展对白鹤这一珍稀濒危物种及其栖息地的生态保护工作，同时，还履行国际《湿地公约》的义务，加强与有关白鹤分布国家的友好交流与合作。国家林业局代表中国政府于1997年加入东北亚鹤类网络，并于1999年与俄罗斯等9个国家共同签署由《迁徙物种公约》倡导的“关于白鹤保护措施的谅解备忘录”，我国成为世界白鹤保护国际网络中重要成员之一。

为保护白鹤在内的大型迁徙水鸟及栖息地，联合国环境署、全球环境基金于2003年10月启动亚洲白鹤及其他国际重要迁徙水鸟通道与重要湿地保护项目。项目的总体目标是收集亚洲国际重要湿地网络及依赖这些湿地生存的迁徙水鸟的生态完整性。项目由国际鹤类基金会负责，中国、俄罗斯、伊朗和哈萨克斯坦等4个国家参加了该项目的实施。中国项目区包括江西鄱阳湖、黑龙江扎龙、吉林向海、莫莫格和内蒙古科尔沁5个项目点。

在2017年迁徙物种公约大会上，由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非洲——欧亚迁徙水鸟协定及美洲环境组织共同举办了签字仪式，将国际候鸟日与世界候鸟日合并成为一个全球鸟类保护教育活动——世界候鸟日，并在每年5月和10月的第二个星期六举行。这种“两个日期的策略”，有利于在地球机构与观鸟爱好者当鸟类迁徙至世界任何角落时开展“世界候鸟日”活动。鄱阳湖几乎是全世界白鹤的最后家园，其无可估量的湿地生态效益也养育着千万人民。

鄱阳湖，高水成湖，低水似河。流域面积的98%位于江西省境内，是江西人民的母亲湖，被亲切地称为一颗“长江之肾”。江西境内大小河流2400多条，最后都通过赣江、抚河、信江、饶河、修水等5大河流分别从南、东、西等3个方向流入到鄱阳湖，“五水汇一湖”，而鄱阳湖水最终又在江西北面的湖口县城附近流入长江。每年夏季雨水较多时，湖水进入洪水期，湖水高涨，草洲和泥滩淹在湖水下。洪灾时，会淹没附近的农田和村庄。冬季枯水期，湖水下降。干旱年份，甚至湖底开裂。这时，湖里许多草洲和泥滩袒露出来，除了湖中心外，四周被湖床分割成成千上万个小湖泊蝶形湖。

鄱阳湖是中国最大的淡水湖，也是亚洲最大的候鸟越冬地。曾被宋代大文豪苏东坡赋诗赞美的“鄱阳湖上都昌县”，就位于鄱阳湖北部平原要冲的核心地带。县内拥有鄱阳湖水域面积1390平方千米，占鄱阳湖总面积的三分之一，湖岸线308千米，占鄱阳湖岸线总长度的四分之一，是鄱阳湖湿地面积最大和候鸟群居特别丰富的县域。

都昌县境内开阔平坦的湿地地形，万物丛生的湿地环境，丰茂充足的生物资源，使它早已成为北方南来越冬候鸟青睐的美丽家园。每年秋分过后，鄱阳湖水落滩出，湖水见底，种群繁多含世界级珍稀的各种候鸟开始纷至沓来。首批越冬候鸟每年都是9月25日左右先期来到李春如老人的多宝乡马影湖里落脚。然后，随着气温的逐渐下降，越来越多的白鹤、鸿雁、东方的鹳、白枕鹤等候鸟，跟随着地球上季节时令节气节拍和湖水位的变化，大部队般组团迁徙而来，栖息到湖区的其他各處湿地滩涂。这时，“鄱湖鸟，知多少，飞时遮尽云和月，落时不见湖边草”的精美诗句，是鄱阳湖大量越冬候鸟集群迁飞来的真实写照。万鸟齐飞的壮观场面经常出现在都昌湖区上空，成为鄱阳湖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和生态名片。

候鸟冬天到鄱阳湖，主要是为越冬和寻找食物。它们的繁殖地却是在遥远的北方。候鸟在鄱阳湖没有鸟巢，它们每天的栖息地场所也经常发生变化。在湖区，你若要想寻找它们的羽毛，最好是到候鸟栖息的草洲或湖泊的岸边。依据这些候鸟的食物特点，基本上可以分为以下三类。一类如黑鹳，主要吃鱼虾虫蚌等小动物，是肉食性的候鸟；一类如天鹅，主要吃植物的叶子和块茎或草根，是草食性候鸟；第三类则什么都吃，是杂食性水鸟。整个冬天，它们都会在鄱阳湖的各处湿地浅滩享受大自然馈赠给它们的各种丰富美味的食物，沐浴在和煦的阳光和清新湿润的空气中，安然越冬。

每年的春初秋末，这些水鸟作为迁徙候鸟的主力，在江西鄱阳湖的上空，开始它们生命南迁北飞的迁徙之旅，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在中华灿烂的苍穹和辽阔大地间演绎着大自然鸟类的壮阔史诗。

二、人生的十字路口

李春如的村庄李洞林村，在清朝时算得上是鄱阳湖区都昌县多宝乡的一个大村庄，最多时有50多户400多口人。村史上说，只因清朝一次兵变事件，全村男人几乎被石达开的部队杀光。当时村里仅剩的8户人家为躲避灾祸，一天夜里，八家几十人口，分别挤在一个当时农民秋收脱谷粒用的圆桶状“禾桶”中，想夜渡湖水，逃向远方，结果由于夜里湖水风高浪急，水势大，八家夜逃的农户全部沉入湖底，葬身鱼腹，不幸遇难，成为该村历史上最悲痛记忆一幕。

李春如，1946年春季的一天出生。他母亲生他时已是47岁高龄产妇。在他出生之前，已有4个姐姐，4个哥哥。父母亲养着他们11口人，挤在他家乡湖边一个小山包上几间低矮、狭小、潮湿的土砖房里。父母带领孩子每天艰难地从土里刨食终日，以打鱼为主。不幸的是，李春如的4个哥哥随着年龄长大，当时医疗条件差和生活极度贫困，都相继患上血吸虫病，陆续夭折。面对这些家庭不幸和生活艰辛，小春如发奋苦读，1963年的夏天，17岁的李春如通过考试，有幸进入到江西九江卫生学校医疗专业就读，毕业后被分配至都昌县人民医院，成为一名年轻内科医生。“那时候，一个小村子里出了一个吃皇粮的中专生，科班出身的医生整个在县医院里也为数不多，在村子里更是响当当的，父母亲脸上荣光得很。”

从医14年后，1980年的春天，李春如与妻子刘秋珍结婚，连生了大女儿、二儿子、三女儿、四儿子、五女儿，又生了第六胎一个儿子，后因家庭的一场变故，李春如被迫离开熟悉的医疗岗位，回到鄱阳湖畔洞子里村老家，和妻子一道务农。当年最大的孩子才12岁，二儿子10岁，三女儿8岁，四儿子4岁，五女儿3岁，最小的孩子刚出生，6个孩子，3个读小学。李春如父亲已早逝，那年母亲81岁高龄。全家9个人，老老少少，吵吵闹闹，全都挤在那三间祖辈遗留的破土砖瓦房里。生活全靠他每月42.75元工资，微薄的工资常常入不敷出。妻子带着6个孩子，空闲时地里干些农活，终日饱三餐饥三餐，饿不择食。这场不幸变故，使李春如一家人陷入一阵极度困顿和迷茫当中。作为一个家庭顶梁柱顿然失去了固定收入来源，上有老，下有小，李春如一家9口人瞬间就好像生活在一只大海浪潮中随风游荡的小船上，突然失去了动力。天塌下来了，全家9口人瞬间都成了嗷嗷待哺的贫困“羊羔”。

回到家乡洞子里村后，那年李春如只有31岁，正值一个男人风华正茂之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人生打击，李春如开始变得终日郁郁寡欢，沉默少语，情绪低落，不想与外界任何人打交道。性格近似有点孤僻。心中常有一个想法：不想见任何人。烦闷之时，常常一个人走到房子后面的湖边小山树林子里，望望水阔的鄱阳湖面。那些湖面上空一批批高飞的各种候鸟，感觉鸟比人类自由。据李春如回忆，当时他坐在山上的树墩上望着这些湖面上扑扑闪闪的成群飞鸟，结伴自由飞翔的白鹭，有时一坐就是大半天。在丢掉工作的痛苦阴影中，年轻的李春如面对这一家9口人，感觉到空前的压力，倍感现实的残酷，整个心灵如同一片在大海中漂泊的叶子，在命运的风浪中孤独无助地颤抖，迷失了方向。

然而，年轻的李春如没有被家庭的这场变故所击倒，没有被这股悲伤吞噬，提振着对今后生活的热爱和勇气。他明白，在这瞬息万变的世界中，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必须坚强勇敢地面对这一切。望着湖面上成群高飞的大雁，头雁领着一群群雏嫩的小雁展翅高飞，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心灵解脱的方法，人生真谛的终极答案，生命里仿佛找到一种良好的精神慰藉和寄托，明白了自己肩上所承载的历史责任和终极使命。做医生能渡人，回家护鸟治鸟渡鸟，帮助那些每年飞来时不慎受伤，或自己在生命的旅途中遭受命运种种不测的候鸟，用自己所学的医学知识拯救和医治它们的生命创伤，也是一种人生的高尚乐趣。“鸟之身躯，人之灵魂，人鸟同源”，既辛苦地继续养育自己的一帮孩子，“风扬长宜放眼量”，也把自己活成一束光，使孩子们能顺着自己的光，走好自己的路。

三、“苏轼给了我生命力量”

天空，因为众鸟飞翔而辽阔。心境，因为胸襟辽阔而飞驰。

人间天堂需要鸟语花香。

芦苇摇曳，鹳鸣声声，船帆点点，渔歌悠悠，水草丰茂，候鸟飞飞……“春风和畅鹭衔巢，夏日荷花鸟歌谣。秋凉菊黄闻雁语，冬寒雪飘鹤舒腰”。每年深秋的鄱阳湖湿地，水天一色，候鸟成群。这些湿地里的小精灵，赋予了李春如家乡马影湖无限生机。

李春如的家就在马影湖边的一个半岛上。起初，这里只住他一户人家，往后才陆续有几户搬入，成为邻居。离职回家后，李春如每天早晨最开心的事是去湖边走走，看看湖里的美丽风景，呼吸湖面上清凉新鲜空气，到这被誉为“候鸟天堂”的鄱阳湖边寻找生活里那点剩余快乐。

农闲苦闷之时，年轻的李春如变得爱看书。一次，他偶然从有关资料中看到宋朝大诗人苏轼来过都昌，在他词作里曾盛赞都昌，并在南去琼州路过都昌时还留下一个精美佳话。特别为苏轼几度被贬，心境不为挫折所困，仍豪放坦荡的优美诗句和坦荡情怀所陶醉。苏轼《自题金山画像》写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恵州儋州。”苏轼遭遇的这一切给了年轻的李春如一股无穷的精神力量，并给李春如的惨淡生活带来了缕缕“诗话”阳光和生机。

南山，是都昌县内的一座名山。山不高，也不矮，海拔100米左右，在鄱阳湖的一子湖边。整个山形像一道弯月，优美地横卧在静静的湖边。据传汉时有一贤者曾在此山上隐居，自称野老。南北朝的诗人谢灵运也曾到此山上寺里诵经礼佛，至今，此山上还有谢灵运的幡经台。

北宋时期的官场，如同当今都昌县附近鄱阳湖老爷庙的湖水变幻莫测。宋仁宗嘉佑二年，年仅22岁的苏东坡以殿试第二名的成绩高中进士，一鸣惊人，从此名扬天下。年轻的苏轼才华横溢，少年得志，最后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屡受官场排挤，先后被贬黄州、惠州、儋州，开始他携妻带子颠沛流离，四处漂泊的惨淡一生。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年），苏轼被他昔日好友宰相章惇贬至惠州（今广东）。宋朝的惠州是南蛮之地，荒僻荒凉。为按期赶至上任地，必须一路先旱路后水路坐船，由长江进入鄱阳湖，再由鄱阳湖逆流而上进入赣江。中间有很多险滩暗礁，其中包括长江恐怖的“十八滩”。这年七八月间，对于59岁已知天命之年的苏东坡而言，岁月年龄已不饶人了，苏轼一路跋山涉水，从九江上船一路沿着长江，经湖口进入鄱阳湖，经南康，过都昌。这时，他的侍妾碧桃生病了，不得不临时停靠都昌县城，自己上岸到南山上的寺庙替妾寻医问药。有人说古寺求医问药很灵验，便匆匆带上香烛纸马，驾小舟，过小湖，登爬至南山。刚祷告完毕，小湖上忽起狂风，无法返城，只得继续在山上小憩。苏轼想到自己年迈仍受贬，仕途潦倒，广东天南惠州之地仍长路迢迢，爱妾又患病卧床。今日本想祷告完后即赶回照料，偏偏又遇狂风，人生处处受阻，心烦意乱，伤感万分，便登临南山山巅，遥望县城，信口吟成一诗：“鄱阳湖上都昌县，灯火楼台一万家。小隔南山人不渡，东风吹老碧桃花。”

谁知他的这几句小诗，现已成了江西都昌县的一块文化瑰宝，被当地人朗朗上口经典般地千古诵传。

坐在湖边，每日细读着苏轼的经典词籍，年轻的李春如从年迈的苏轼身上找到了许多宝贵的精神秘笈，从此，他便爱上了诗词。每日去湖边一走，每日去湖边一次巡鸟，每日面对湖景鸟景，一日一诗。赋诗，成为李春如生活每天的“必修功课”，几十年来的观鸟、观湖的诗作达千首，成为了当地有名的湖鸟农民诗人。2012年4月23日，中华文学艺术家协会、当年文人杂志社、北京富学尚品文艺术传媒、中华诗人踏春行组委会等民间诗社组织，对李春如老人在“第二届中华诗人踏春行暨2012年春季中华诗人鄱阳湖观鸟采风交流会”的征稿评选中，被评为“中华诗人”。

“鄱阳湖冬天水乡，千里滩涂，万鸟飞翔，碧水荡漾，湖草淡黄……”“平川渺渺萼花鲜，秋水处，鹅雁渡，久别何来暮，久别何来暮？盈盈清波鹅留住，鹅眉边影姗姗步，人鸟共约花香路……”这些优质美诗句，就是这位“候鸟诗人”几十年来护鸟爱鸟真实的一种心灵折射。

四、雨夜大救治

鸟儿的歌声是大自然最美的旋律。

千年鸟道，翩翩征鸿栖鄱湖。

万里蓝天，亲亲家园闻鸟鸣。

在全球，候鸟们每年共有9条自北向南越冬迁徙的路线，而穿越我国南北全境的“东亚——澳大利亚”线，是候鸟种群最多最庞大的线路之一，鄱阳湖是这条线路上最重要的一站，自古以来早已被誉为“候鸟天堂”，每年会有几十万只候鸟在这里栖息、越冬。而位于鄱阳湖区北部李春如家乡之洞子李村的马影湖，因其优越的湿地环境，又成为越冬候鸟来鄱阳湖的“第一站”，随后经此地再向其他湖区分散。每年阳春三月，候鸟们又会再次到马影湖集结，然后成群北归。

李春如回忆，1982年4月的一天傍晚，湖区上空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在从外地回家的路上，他发现村后山上还没来得及北归的候鸟连同鸟巢，被湖区的暴风雨吹得纷纷从树上掀下，掉落在地上。“大鸟都惊得飞走了，满天都是鸟影，巢里的小幼鸟还不会飞，都被大风吹下来。至少有1000多只小鸟，重重地摔在地上。有的毛茸茸的幼鸟甚至被摔得断腿折翅，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岛上树底下，满是被吹落的鸟蛋。那些摔破的鸟蛋蛋黄伴随着雨水在山地上肆意横流……”第一次见此风雨灾景惨状，李春如的心在颤抖。过去给人看病难不倒李春如，但今天给鸟救治，挽救小鸟的生命，给被摔被淋的小鸟看病，做“候鸟医生”，他还是头一回，也让他特别犯难。只得回家，用一小箩筐从树底下的地上，一只一只地捡了500多只仍存活着的小鸟装回家。需喂药的，把消炎药碾成粉末，一只一只用水喂着吃，能做救助措施的尽早地做了。最终，在他大半夜努力下，500多只伤鸟，竟被他救活了300余只，其中苍鹭就有30多只。过后，别人叫他卖掉这些被救活的苍鹭。当时如卖到广东，每只至少可卖400多元，对一个贫穷的家庭来说，可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李春如死也不卖，硬是把这些受伤的小苍鹭精心康养起来，等伤好了，准备去放飞它们。过后的圈养期间，李春如每天给这些被救治的小候鸟涂药，喂食。一个月后，李春如准备放飞这些受伤的小苍鹭时，这些小鸟还不想走，经常飞跑回李春如的房间里，在李春如的脚下、肩边，扑翅扑翅地像一群熟悉亲切的小伙伴飞来飞去，不忍离去。李春如本意是为了保护它们，让它们回归自然，只好用手掌喝，大声音吼它们飞走。这群小苍鹭，不顾李春如的掌喝，两个翅膀尽情展开，长长的小嘴巴里一直“嘎嘎嘎”地不停鸣叫，向李春如示好表意道别。之后，這群小苍鹭每年冬季来到鄱阳湖，第二年春夏飞走时，它们都记得飞到李春如曾救治过它们的住房屋顶上空盘旋几圈，再恋恋不舍地北飞。候鸟眼睛与李春如眼睛，双方浓情地对视许久，像一对深情的恋人久久不舍离去。

采访时，李春如回想到这段记忆犹深的往事，动情地对我说道：“鸟有一条命，也是一个小生灵。我救活了它们，心里有一种骄傲感，很成功的感觉，和医人的成就感是一样的。我想这种‘胜利，及时有效地填补了那时我刚离职回家的那种失落的心情。从此之后，我便经常将巡回发现的受伤的候鸟带回家，像对待一个个“小病人”似的，一样精心医治它们，使自己成功地转型成为一名较称职的‘候鸟医生。”

鸟是通人性的，2000年夏天，李春如又曾救治过一只受伤的苍鹭。那只苍鹭放飞前，为方便观察鸟的后续状态，李春如在它的小翅膀上系上了一条小红丝带。更让李春如没想到的是，此后连续几年，每年夏候鸟到来，这只曾被他救过翅膀上系着红丝带的苍鹭也会在李春如的房子上空不停鸣叫盘转飞行。“它记得这里，记得住我这个老头，它想报恩。”李春如动情地说。

五、候鸟医院院长

保护鸟类，就是保护大自然的长笛和吉他。

给鸟儿一点爱，人类收获的不仅是天上的美丽，愿天空不再寂寞，让鸟儿唱出大自然的欢歌。

全世界的生态保护工作，爱鸟，护鸟，是一个重要课题。人类需积极用实际行动去心灵应答。

“天地间，小精灵，羽色艳，善啭鸣。传花粉，灭害虫，大自然，多样性。爱护鸟，责任重……”这些描写，常出现在李春如老人的护鸟日记里。

他这样写，更是这样做。

自从他1980年离职护鸟医鸟以来，每年经他手医治的各种鸟类达1000余只。医治时，起初大都在他家里简单匆促处理，不规范，场地也小，也极易发生术后感染。为此，想规范有序科学地救治这些候鸟，成立一个简易专属“鸟科医院”的大胆构想，在他的头脑里渐渐形成。当时省内、国内还没有一个专科“鸟科医院”先例。李春如似乎成了江西省专门救治鸟类组建“鸟科医院”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说干就干，与村委会协商，他花了3万元，把离他家300米左右远，位于路边村里小山坡上这个当年废弃的“知青农场”一次性权属买下来，并改造它。

这个废弃的“知青农场”，大房间14间，一字排开，全为低矮的一层砖瓦平房。房前一块大空地，四周可使用面积达1000多平方米。穿过平房后的一片小丛林，就是广阔的鄱阳湖的子湖马影湖的湖面。人身在这座知青农场的房间里，透过窗棂可清晰地听见山后边湖里的各种候鸟阵阵啾啾鸣叫声。

几间破旧房子，门前杂草丛生，房子里陈旧不堪，但为了买下它们，几乎花光了李春如离职以来所有家庭积蓄。接着，他雇请师傅把这十几间房屋简单地进行了细致修缮，因陋就简，科学地利用这些小房间，把这些房间分格成医护办公室、手术室、候鸟病房、候鸟重症监护室、候鸟康复室。农场房间靠近路边湖边的一侧空地上，则用铁丝网再搭建一个简易的网格状露天大棚，专门收治待救待飞的候鸟。这样下来，一个简易的“鸟科医院”雏形就在李春如的用心捣鼓下，初步呈现在他的家乡湖边小山坡上。一字排开房间的两个砖砌方形白色小房檐柱上，自上而下白底红色楷体分别写着“一切为了候鸟的健康”“让候鸟享受人一样的治疗”的两条爱鸟护鸟宣传标语。过后，为完善设施，又继续自费添置了许多医疗器械药品等救治鸟类的常规用具，直到2013年夏天，李春如的“鸟科医院”才被当地有关部门正式命名为“中国鄱阳湖候鸟救治医院”。“候鸟医院”建成后，在这里，李春如经常一个人又当医生又当护士整日连轴转，对自己巡视发现或别人发现送过来的受伤或有病的候鸟做各种手术，打针，喂药，喂食，精心护理。

候鸟医院的建成，使李春如的护鸟工作更加得心应手。那一年，都昌候鸟保护区资助了他2万元建候鸟医院，助推了他工作一臂之力。之后，不少外界友好人士，闻声而来，也资助提供一些购买医疗器械的资金和候鸟的一些食物，大大地减轻了李春如的护鸟经费负担。要不然，李春如的候鸟医院落成至今这30多年里，自己离职，没有固定的工资收入，光凭他家的几十亩地，3头牛和家庭儿女的点滴生活资助，外加自己的一点小生意收入，这候鸟医院每年的正常运转肯定会捉肘见襟，境况维艰。

受理问题候鸟时，与过去他做内科医生时相同，李春如给每一只进入这个候鸟医院受伤或患病候鸟都建立病历档案，除了“病人”不同外，和普通医院没什么两样。每只候鸟院前的体重检查、诊断记录、医嘱记录和出院小结都在他的一本本病历上写得清清楚楚，整整齐齐，笔迹秀丽，行书端庄。病历档案上，详细地记录了入院的每只候鸟的名称、鸟龄、外形、入院时间、初诊体征、治疗方法、用药品类、药量、治疗时长、医护要求等医嘱。之所以这样做，李春如称，他要把进院的每一只候鸟都当成一个人类病人一样来同等对待。

这天采访时，李春如在他的医护办公室里，指着桌子上那几沓厚厚的病历本，我随机翻开其中一本，厚厚的病历本上每只救治的候鸟都规范地按救治时间、初诊记录等要求进行了入院详细信息登记。从医院组建的2013年起，已有密密麻麻经他救治的2万多例候鸟就医记录。

“候鸟保护级别超过国家二级，伤情严重的需住院观察的候鸟，才会有这样详细的病历记录。而其他一般救治的，只是在记录本上留下一个简单数字。”那天据李春如回忆和初步测算，至今至少有2万只了。

说着，李春如特意从医护办公室座位上起身，带我到候鸟手术室参观了一下。推开手术室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房间靠窗边放有一个两端带凹槽的特制木箱。这是一个专门为候鸟做手术需要急救的简易手术台。靠窗靠墙的医疗器皿柜上，放有各类药品和手术用具。而那台医用高温消毒柜，则是整间手术室最昂贵的物件，价值几万元，说是都昌县人民医院送的医鸟器械。

走出手术室，李春如指着医院空地旁我刚下车瞧见的那只在铁丝网棚里来回游动，正伸出长长脖颈，羽毛呈灰麻色足有七八斤体重的大雁，笑嘻嘻地对我说：“这只大雁就是今年2月，被巡湖人员送医来的。当时就在这手术台上做腹部探查医治手术。如当时送医不及时，手术不及时，这只大雁就會有生命危险。现在这只大雁已完全康复。放在大棚里，让它逐步恢复健康，只等今年的冬候鸟大部队来临鄱阳湖时放飞它，让它与大部队雁阵重聚，重回大自然，展翅高飞……”

李春如说完，引着我继续回到医护办公室坐下，熟练地找到这只大雁的就医病历档案递给我看，我定睛一瞧，这哪是一份鸟医病历，分明是一份精美的人性关爱图画。它让我陶醉，更让我惊叹。

中国鄱阳湖候鸟救治医院

候鸟入院救治记录

（国家 一 级；省          级）

送鸟入院单位（人）：大雁保协：马祖桃，马翏宝

入院时间：2023年2月26日下午4时

救治医生：李春如

送鸟单位或管理人员代诉：候鸟鸿雁在马影滩不能起飞，并口吐白痰，马祖桃巡湖将它送入候鸟医院救治。当时口腔内注入等渗，立即反吐。

檢查体征：送来时，候鸟鸿雁羽毛光泽，体重有3.7公斤，精神状态差，但心率尚可，并有脉搏搏动正常，呼吸急促、口吐白沫。经检查，它胸前食管凸起，用手可触摸有一个很硬的包块，能活动，医生用点劲一触，它便狂叫，口中白沫涌出。当时医师诊断为误食异物，决定紧急手术剖腹探查。

医生诊断：①误食异物？②误食有毒品物？③是否食管病变，建议手术？

中国鄱阳湖候鸟救治医院

鸿雁病历

2023年2月26日入院，鸿雁因“误食异物入院30分钟”经李春如院长检查：鸿雁生命体征平稳，在食囊部有一硬性包块，要行急诊手术剖腹探查。

鸿雁手术过程方案：

一、执刀医生：李春如、刘东亮

二、术前准备：

1.凹槽身体固定：得固定到位

2.术部处理：剪毛、剃毛、消毒

3.术部消毒：75%酒精，3%碘酊

4.局部浸润麻醉：利多卡因浸润麻醉

手术人员准备：洗手、更衣、戴帽、口罩、戴手套

三、手术过程：

1.皮肤切开   2.止血    3.取异物    4.缝合包扎

5.入病历

中国鄱阳湖候鸟救治医院

候鸟入院救治记录

一、时间：2023年2月26日

二、临时医嘱：手术：剖腹探查，手术取出异物。一切顺利成功。

2月26日用药：曲松1g+等渗30ml+Vc2支+VB1（1支）

静脉点滴，口服10%葡萄糖40ml+VB6（1粒），大雁术后玉米汁若干人工喂服三天。

2月27日用药：同上

2月28日用药：同上

2月28日用药：输液口服头孢拉定0.25g，每天3次，每次1粒。

三、观察记录：术后一切正常。因为鸿雁和人不一样，不能配合，只好放病床上休息。每天查房时都查看其手术创面，以防感染，待拆线后，再放入康复室。

四、救治医生：李春如

六、多情小白鹤让我生命再流泪

“唯描万里图，长悬路野青山里，我有亿只鸟，都在蓝天碧水间”。这是李春如写鸟诗词笔记里的又一句优美诗句。

仰首欣赏双飞翼，侧身倾听百鸟鸣。人类给鸟插上“爱”的翅膀，鸟儿会飞得更高更远。这是爱鸟人的心灵优美意境。

与候鸟相伴的40多年里，让李春如印象最深刻的则是2015年11月21日经他救治过的那只小白鹤。

李春如高兴地称它为“小白”。白鹤，这是世界极濒危物种，也是国家一级保护鸟类，极其珍贵。李春如对这只白鹤的救治也格外慎重和认真。那天，李春如在候鸟医院忙活了一天。下午快下班回家时，巡湖人员将这只受伤严重5斤左右重的小白鹤送到李春如的家。李春如回忆说：“第一眼见它时，这只小白鹤病卧在一个小纸箱里，头下垂，已无法独自站立，右翅明显受伤下垂了。人捉它已无半点反抗之力。初查为酸中毒、腹泻、严重脱水，右翅下关节脱臼但不完全骨折，生命垂危。”经过李春如对它进行手术急救和饮食照顾，外加往后80多天的精心调理，小白鹤得以伤愈。

手术当天，从晚上9时到次日凌晨4时40分，李春如通宵达旦在候鸟医院忙着照顾和观察这只小白鹤的病情，一夜没睡。治疗期间，李春如像照顾一个住院临床小病人一样对它倍加呵护。康复期间，有时，李春如玩笑地对着这只“小白”说几句动情的问候话，这只灵动的“小白”也会冲他欣喜地“嘎嘎”叫上几声，“感觉我俩像是人鸟深情对话”。“小白”手术后恢复得较快，过后每当李春如去巡湖，“小白”便会形影不离地紧跟在他的身后，活像一对“小恋人”，有时还会扇动着美丽的受伤刚痊愈的小翅膀飞到他的前方。“我们像是一家人了。”李春如欣喜地说道。

不久，经李春如细致检查，“小白”的翅膀伤势已完全痊愈，准备和志愿者带着它来到马影湖边放飞。放飞几次，“小白”竟始终不肯离去。后来，又尝试了几次，但“小白”总会飞回来找他，落在李春如的身边紧紧跟着他不愿离去。“我当时真的被这只小白鹤熟通人情的鸟性所感动，感觉自己又做了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几十天对这只小白鹤付出的劳动没有白费。”李春如感慨道。

第二年夏天快到，湖边的成群候鸟即将北归。李春如为了不让这只“小白”掉队，只能狠心地“赶”它走。“虽然对‘小白也依恋很深，但是我只有救助它的义务，没有领养它的权利。它属于自然，鸟儿不能失去天空，不能失去野性。”李春如对我这样说道。

最后一次选择在湖边放飞这只多情小白鹤。李春如让志愿者先用一个小黑布袋套住“小白”的鸟头，蒙住了它的眼睛，从“候鸟医院”把它带到湖边，然后自己悄悄地藏起来。湖边放飞时，再让志愿者摘掉蒙在“小白”头上的小布袋，“它看不到我，才一步一回头地依依不舍地跟随远处的候鸟伙伴飞向远方。”

“光阴流，岁月流。83日相伴记心头。放飞你，任自由。我思悠悠，念悠悠，相思之情永不休，明月知我忧……”李春如这些精美饱含深情的“候鸟诗句”，就是他心灵深处对“小白”最好的友情告白。

“它痛苦，我伤心；它欢乐，我高兴。我对它说话，它向我唱歌；我走广场步，它跳白鹤舞；我到湖边散步，它去滩涂闲游。”这些日记中陪伴“小白”的分分秒秒，就是李春如的人生最幸福的时光。

那天放飞“小白”的离别夜里，老李热泪盈眶。

七、为“伊”消得人憔悴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是宋代著名词人柳永词作《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里的优美词句，本是描写词人柳永深切怀念意中人的感情抒怀。这里借用来形容李春如几十年来自始至终一如既往对候鸟的苦心付出和心灵情感，再贴切不过。

年近80岁高龄的李春如是当地村民口中挂了号的“倔老头”。今秋，我在候鸟医院里见到他时，他虽然戴着一顶乌黑的小鸭舌帽，但精神矍铄，浓眉阔目，在院子里和房子间走动矫健得很，背不驼，眼不花，耳不聋，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声如洪钟，健康状况丝毫不逊于年轻人。

见我继续采访，坐下来，李春如点燃一根香烟，一五一十答我细问，递给我几十本候鸟日记，低着头抚摸着那些早已褪色的发黄记录本书页，又娓娓道来，向我细谈起他爱鸟护鸟几十年来的陈年往事。我不停地在笔记里飞快记录，生怕错过一个精彩往事，李春如的口语陈述，仿佛打开了一个故事的“潘多拉”，让我目惊口呆，钦佩不已。

李洞林村拥有7.3公里长的湖岸线，实际是湖区一个面积8万平方米左右的小岛。每年飞临来在这个湖区越冬的候鸟数高峰期可达20余万只，整个鄱阳湖区候鸟数最高时曾到60万～70万只，李春如家附近的马影湖里就占了近三分之一。那年，他刚离职回家，偶尔到湖区湿地滩涂及村后的树林里巡查时，发现湖区人们对候鸟的保护意识不强，不容乐观，常有人上树掏鸟蛋、捉雏鸟非法出售牟利，甚至还有人在湖区私布铁丝网，用炸药、毒药等进行非法诱捕，再出售鸟肉，受伤的小鸟无人收治救护……管护一片混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几只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诗经》中“振鹭于飞，于彼西雍。”……这些古诗词中描写鸟的美好诗句及意境，早已深深地把这位上中学时就爱好诗词的著名“农根”“候鸟诗人”李春如迷住。

离职不久的1982年春，李春如便开始义务地在家乡挨家挨户宣传护鸟。一段时间后，他索性在他屋后树木丛中搭建了一个简易塑木砖垒棚子，从此日夜吃住在那里，当起了村里湖区第一位义务护鸟员。

几块破旧雨布，砖头石头垒起棚脚，几块木板搭成的床铺板，铺板上盖上了田间刚收割晒干的清香稻草，一个小水壶，一个手电筒，一双高筒雨鞋，几根防护木棍，所有这些，拼凑成李春如临时岛上护鸟的一个山上“小家”。他在里一住就是好几年。

冬天的鄱阳湖上风特别大，湖边的小岛上也出奇地冷。冬天来了，小棚子四处透风，即使穿着棉袄，他也常被刮得透身凉。夏天，岛上小棚子里蚊子特多，又特毒，一夜过后，李春如身上常被蚊子叮咬到红鼓包密密麻麻奇痒难忍。家人心疼他，多次劝他从岛上搬回家中住，可他就是不愿放弃，忠于职守，一住就是十几年，直到家乡湖区候鸟协会成立日夜有人巡逻后才下山。

在山上小棚里的这段时间，终日与候鸟作伴。在他自己日记里总结为他心中的“神仙日子”——“山上度夏日，湖里阅春秋”“山上结草庐，枝头鸟语酥。床头望明月，枕边一卷书”“鄱湖好，山水尽娇娆，候鸟也知鄱湖美，舞动春风唱赞谣”“三十四载长相处，为伊消得人憔悴，今生心甘做鸟痴”。

“每天早上4点起床，花上四五个小时沿着湖边转转，来回大概10公里，能巡察湖区的100多个村庄的鸟况，巡湖后反而人一天有精神。”

过去的洞子李村，他家后山的这个小山岛上缺林少绿，每年秋冬候鸟来时，大都栖息在湖区的滩涂，因岛上光秃秃的，无草木，很少上岛夜宿。知情后，李春如在医院离职后的第二年春天，向农行低息贷款3.5万元，带领全家另雇请了30多个民工。李春如每天付给他们每人每天工资8角钱，一日包三餐，连干了3个多月，在家后的这个小湖岛上栽种300多亩的松树、杉树和枫树。凭借李春如这双勤劳的双手，他已将鄱阳湖之滨家乡这个面积不过千亩，三面环水的半岛变成了今天万木葱郁之景。如今，这座小岛上绿树成荫，花香鸟鸣。笔者采访空隙时走入岛上这片林荫，透过林中的树缝，远远可清晰地看到遥远鄱阳湖的秋日湖景。一些秋来的候鸟已在湖面的水上展翅高飞，一片欢腾。

陪同我前来游看的李春如向我介绍，这块林地成林后，每年秋冬之季，曾有50多万只鹭鸟在此栖息，成为当时我国国内鹭鸟数量最多，品种最全的鹭鸟栖息地。造林前10年，湖岛上的杉树、松树长势很好，大的树径有10厘米左右。成群的鷺鸟喜在这些树上栖息追戏。因这些鹭鸟的粪便酸性很强，长年累月拉洒在树梢树叶上，对这些杉树松树的腐蚀性很强。之后，岛上大批的杉树、松树先后因鸟粪的酸性腐蚀枯萎而死，致使李春如造林损失惨重，只留下一些耐腐蚀生命力极强的灌木和自然乔木等常绿树种。

“人类为鸟栽下一棵树，鸟类为人类护卫一片绿。”

“推窗面绿树，侧耳闻鸟音，为邻两不讨厌，长存关爱心。”

“栽下一片树林，收获万千鸟声。”

因常年居住在此小岛小棚中护鸟，李春如对湖区候鸟迁徙时间、数量、种类及生存环境了如指掌。“鸟叫声粗的是白头鹤，细的是灰鹤，尖的是小苍鹭在向母亲讨食。”李春如在这片候鸟天堂的快乐世界当中尽情地享受着。

为了山上的这些夏候鸟不被人偷捕，李春如每年雇人去看管家里的田地。妻子、孩子们都有点怨恨他。自己在山上这个简易的小棚里独自居住，吃饭的时候才回家。在山上夏天热得要命，蚊子蜈蚣特多，有一次还被毒蛇咬伤了右脚，打过血清，在医院躺了20多天后才痊愈回家。李春如从医院回家后又重回山上的“小棚子”。日夜记录着山上每一棵树上的鸟窝数量，直到这些树上的鸟蛋过了孵化期，盗鸟蛋贼偷不到了，他才安心下山回家。等山上的夏候鸟飞走，他便又去马影湖边候等从北方飞来的冬候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坚持不懈。

1989年12月17日那夜，李春如一想起来现在还心有余悸。那夜，李春如一个人像往常一样拿着手电筒和一只家驯过的狼狗在湖边夜巡。沿着湖区走了刚近20分钟，他就发现远处的湖边上也有手电筒的亮光。身边的小狼狗叫着追了过去。他感觉情况不正常，也快步走过去。借着手电光一看，发现湖边4个人又在装捕鸟的“铁丝天网”。冰冷的湖风在李春如的耳边呼呼地刮着，气温冷得整个人直打哆嗦。

“你们是哪里人？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不能这样非法设网捕鸟！”

李春如大声地向夜幕底下这四个盗鸟贼吼道。

“你一个大老头，管我们干什么，不关你的事！”话音刚落，其中一个人猛地向李春如扑来，口里叫嚣着：“扎瞎你的双眼！”说完，就用手中的螺丝刀朝李春如的眼睛一晃利箭般袭来。

李春如机警地向后一躲，螺丝刀“唿”的一声划在了李春如的右脸上，瞬间鲜血渗出。李春如一边用手把受伤的脸用力捂住，一边继续吆喝着阻止这群人非法偷猎。这晚，刚巧附近巡湖的护鸟协会马会长带了几个人巡护到这也发现了这群人，赶过来和李春如一道及时制止这起偷盗行为。“要不然这次确实很危险”。

八、碟形湖上舞翩跹

听完同行的李春如向我讲述其护鸟故事，我独自徒步来到候鸟医院后山旁的另一个子湖“妙影湖”旁，朝湖区放眼远望，湖水在秋阳的照耀下微波荡漾。噫！湖面上，滩涂里已有许多早来的候鸟在展翅追逐嬉戏。只只白鹭翩翩飞翔。唐代才子王勃描述的那幅“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好秋色，增添了我对这片鄱阳湖水的无限遐思。一丝凉风掠过脸颊，送来了秋天许多收获信息。在湖边这片广袤的滩涂湿地里，一片片高高飘着白毛絮的芦苇荡成为了这个季节的绝对配角。湖边滩地上的小草也开始钻出它们嫩嫩的头。它们也都仿佛在深情地诉说着这片水域秋天里的精彩故事，恭候着那一批批北方远客的如约到来。

这种碟形湖，被称为鄱阳湖的“湖中湖”，是鄱阳湖湖盆区，枯水期季节显露于洲滩上的季节性湖泊。它是一种特殊的湖泊地形，其形状类似于一个扁平的碟子而取名。碟形湖的形成过程与地球几亿年前冰川活动和地壳运动密切相关。李春如家乡李洞树村附近最典型的碟形湖有朱袍山、云山、前湖、后湖、泥湖、马影湖（李春如家乡住地湖）、矶山湖、千字湖等，这些“湖中湖”，历来是该县北来此地越冬候鸟分布栖息的关键重要区位。

李春如说，2022年鄱阳湖的干旱时间达到历史峰值。干旱时间跨度长，湿地影响损害程度深。成片的碟形湖干涸，洲滩苔草疯长，湿地生态功能严重退化，候鸟所需越冬食物大量减少。河道淤塞，人工湖区挖沙造成生态恶化，候鸟又成批翩翩如期飞来等诸多生态问题突然凸现，李春如日夜寝食不安，心如刀绞。过去这湖区候鸟，“来得了、落得下、留得住、吃得饱、玩得欢”，很担心“候鸟乐園”的“金牌”目标要成为一个巨大的肥皂泡影，一不小心，将在鄱阳湖区上演一场空前的“生态灾难”。

其实，早在南宋时，江西著名理学家朱熹在庐山白鹿洞书院授课讲学时，就有感于“候鸟低飞、渔歌唱晚”的鄱湖美景，曾向学生们提出过“天地万物一体”的前瞻性生态理念，友善地将人类与世间万物视为自然界的生命共同体。

1000多年过去了，这种“大自然生命生态共同体”的美好理念，所幸一直还在继续传承。特别是当今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绿色发展、生态立国”的重要战略部署下，2022年，湖区各级政府面对如此严峻的旱情，都昌县在省市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为种类繁多的越冬候鸟人工努力、后天苦补，才构建一个灾后“衣食无忧”的良好生态环境，为该年候鸟过冬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湖区干群加固碟形湖湖岸不让宝贵的湖区剩余水源流失，从主干道、主河道大功率泵机抽水注入碟形湖生态补水，扩大供候鸟栖息的滩涂面积717.2亩。种植越冬候鸟喜吃的苦草66亩，修复湿地主体功能区2220亩。剩余水稻不割收，构建候鸟“自助餐厅”300多亩，收割老硬苔草长新芽300多亩。为配合这些工作，李春如每天不顾80多岁的高龄和其他干群一样日夜奋战在抗旱一线。那天当我采访时问他：“你去年湖区抗旱保候鸟越冬，具体做了哪些事？”他爽朗地回答道：“像一个生产队工作小组长似的，每天下到湖区，安排人员将家乡附近所有的碟形湖口周湖岸加高1米，防止贵如油的候鸟‘生命水流出，督促人员把新妙内湖的水抽水灌入碟形湖，保证候鸟每天的生活及嬉戏水面。安排人员巡查新筑碟形湖岸不倒塌，巡逻不允许人员下到蝶形湖内趁机捞鱼摸虾和捕螺。保证候鸟食物链不断供……”每天工作内容都排得满满的，像一台虽老旧但永不停歇的“老黄牛”机器，轰鸣在抗旱保候鸟第一线。

水是生态之基。夏候鸟如此，越冬候鸟如缺少更不敢去想象。

李春如还心痛地对我说道：“去年的鄱阳湖，农历九月就开始干涸。在湖边生活了将近80年，从事候鸟保护40多年，从未见过像去冬11月前后这样让人焦灼的光景。尽管湖区干群采取了许多抗旱保候鸟的措施，但是说他每天巡湖回来，在路边的湖滩湿地上还会有许多候鸟因失水或没有找到足够的食物而不幸死去，更多的是雏鸟可怜的尸体。干渴的湖区湖底，有的地方地面在久晴无雨高温的烧烤下，麻麻密密横七竖八地开着许多一尺来宽的土地裂缝。裂缝的旁边，3尺多长的大鱼也因无水干涸，干瘪地睁着一双求水的大眼，直挺挺无奈地干死在河滩之上……”

“鸟和人类是一样的，一样爱讲究，爱喝干净水，也喜欢河水，喜欢食后在清水里洗羽、交欢、嬉乐。但去年，连死水都缺少，就人工补水。没有水，这些冬候鸟的生存空间受到了巨大的威胁。”李春如痛心地说道。

李春如还说，他家乡附近的碟形湖，依地势高低的不同，像小山上的梯田一样层次分明布满湖区各个角落。过去这些时候，越冬的候鸟们在这些湖区收获丰富的食物和栖息场所。最靠近湖岸边的是裸露出来的洲滩，人们刈草后长出来的苔草嫩叶成为了豆雁、白额雁等大雁的口粮；临近的泥滩地里，有环顾鸻、青脚鹬等鸻鹬类珍禽在寻觅着水生昆虫和底栖动物；高程更低的浅水区域有白鹤、白头鹤等鹤类和小天鹅（这些都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鸿雁正在埋头用尖尖的嘴巴在湖区污泥中翻寻它们喜欢的青草嫩芽和其他泥水植物的根茎；白琶鹭常列队成群高飞，中华秋沙鸭、青头潜鸭等野鸭们常在湖面水上幸福游弋。水最深的地方，鱼虾多，这些黑鹳、东方白鹤等以鱼为主食的高大野禽类发挥它们腿长、嘴长、脖子长的体能优势，在湖区丰盛的湖滩上，享受着它们的美味佳肴。而2022年，湖区这一完整多彩的生态系统被这百年稀有的旱情彻底打破了，再加湖水退去后，无数游人在湖滩青草上的烧烤野炊践踏，乱扔垃圾，开车到干旱后的湿地湖滩上飞奔，对湖底的原生态破坏极大，更压缩了去年湖区冬候鸟的有利生存空间。如此境遇之下，即使来年越冬候鸟如期而至，但过去鄱阳湖区“人鸟同欢”的美好景象能否依然呈现在人们面前呢？

“鄱湖好，清水生润草。水面鱼儿游，苍鹭使劲跑。都说鄱湖好，个个肚子饱。候鸟翩翩天堂妙”。如此鄱湖美景，但愿永留人间。

九、家祭无忘告乃翁

汗水辛勤付出，荣誉纷至沓来。

从湖区回来，走进李春如候鸟医院那间明亮而又简易的“候鸟医护办公室”里，除了多年来陈放在办公桌子上那一摞摞护鸟日记等记录簿以外，最引人注目的是靠里墙边展示柜里这些堆得高如小山，重重叠叠、大大小小的各级荣誉奖牌。奖牌块块沉甸甸，红彤彤，一本本像一道道秋日里照进房间的缕缕暖阳，陶冶着每一位前去拜访和学习的游人。2009年12月21日，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对李春如野生动物及其栖息地保护管理、科研教学等工作方面授予“斯巴鲁野生动物保护奖”；2017年1月7日，中华社会救助基金会与让候鸟飞公益基金对李春如在野外鸟类保护工作中做出的突出贡献，授予“护鸟先驱”荣誉称号；2022年“六五环境日”，李春如成功入选国家生态环境部、中央文明办共同评选的“2022年百名最美生态环境志愿者”名单。他说：“自己很荣幸获得这些表彰，但从内心深处，希望今后能有更多的人力、财力、物力来加入到保护候鸟的事业当中来。这么大的鄱阳湖，就靠保护区的几百个护鸟人，守住江西这道亮丽生态品牌，力量还是远远不够。”

他说，2022年3月的一天上午，时序马上进入夏季了。他家附近马影湖上空，成群结队的天鹅大雁即将起飞北回。刚刚飞起的雁群里从天空中飘落一根洁白的羽毛下来。李春如动情地说：“雁群可能是留下这根羽毛给我们作个纪念。我在候鸟日记中曾这样记录这件事：‘不为繁华不沾春，鄱阳湖上养精神。痴情化作殷殷羽，献与多情保护人。‘李花徙，暖风吹，鹤近归。鸿雁数归期，俏声催。天鹅起程北地，飞时几度回，金秋花黄人待你，莫误时。”

李春如是一名“候鸟人”，更是一名称职热心的无私“候鸟人”。他就这样无怨无悔静静地在鄱阳湖畔守候付出了大半生。在他心里，对待候鸟，他自己早已是人之身躯，鸟之灵魂。有朝一日，人能与鄱阳湖的候鸟和谐相处，湖水终年丰盛，湖里生态优良，候鸟每年冬季翩翩准时归来，这才是如今80岁高龄李春如的终生寄愿。

他继续向我这样倾诉：“我和我几个儿子曾交代，如这目标，在我有生之年实现不了，将来随着国家经济不断向前发展，人们对候鸟保护意识的逐年增强，生态意识牢固树立，候鸟一定会与我们人类结成好朋友，结为知己。天涯若比邻，人鸟共家园。到那时候，如我死了，没能看到这理想的一幕，那叫我的兒孙们到我的坟前，‘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是挂在候鸟医护办墙上李春如今年9月21日的一篇工作日志，它好似一面极其珍贵透明的闪光镜，管中窥豹，如实地记录着李春如护鸟的真挚感慨：

天气：多云 记录人：李春如

巡湖发现：大雁约20只左右，是我在马影湖边巡查时，听见天空有雁叫声。当时，我仰头向天空一看，是一群大雁。听声音，像是豆雁，因我眼老看不清，数不清具体多少只了。

文字记录：在时光默默的流逝中，一晃就是秋分时节。岁月诚信地把久别的朋友应时送来。这时，我在马影湖巡查，一边细步观看滩涂是否有垃圾，一边思念着久违的老友该回来吧！正在思时，突然天空传来大雁的声音。我喜出望外，仰头一望，天空一行大雁，向北向南，直飞抵马影湖水面。这时，我是尽情欢呼，尽情地欣赏，老朋友带给我心灵上的愉悦和浪漫，这一瞬间，它的身影和歌声，勾起了我往昔刻骨铭心的记忆……

结语：枫叶如丹湖草黄，岸芦飘雪菊花香。归飞鸿雁心似箭，驾雾腾云展翅飞。行捷径。过天墙，故地鄱湖总不忘。苦别已被相思系，今朝相逢泪成行。（鹧鸪天令）

进办公室正对面的墙上另挂着李春如所作的《浪淘沙·欢鄱湖候鸟》，词句文采地题道：

“寒气冷江流，雁阵悠悠，秋沙鸭戏浅滩头。尽素鸿传天外意，倩影回眸。

湖上夜倩幽，鸾凤并头，天鹅对对唱深秋。白鹤飞来群鸟舞，月朗情柔。”

时近上午11点了，采访即将圆满结束，我合上记录详实的记录本，望着李春如候鸟医护办公室桌子上的这一本本“爱鸟护鸟宝笈”，以及室外铁丝棚里据他所说今年11月候鸟大部队来时，将要放飞的那只孤独但又每天被李春如款待的“天外贵宾”，目光和身影仍久久不愿离去。

以鸟为友，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