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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云龙到李延年
——论改革开放以来军旅剧英雄形象的嬗变

2023-12-28

视听界 2023年5期
关键词:李延年李云龙冷锋

谢 炜

2021年9月,电视剧《功勋》播出,收获巨大反响与高度美誉,其中的开篇之作《能文能武李延年》格外引人注目,除精彩壮烈的剧情以外,主人公李延年的塑造令人耳目一新,这个智勇双全的志愿军英雄,既有忠贞不贰的信仰,又有灵活务实的实操方略;既有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又有阳光温暖的人性底色;既迥异于“李云龙式”我行我素的草莽英雄,更加不是“高大全”的宣传符号,成为军旅英雄序列中又一高峰。

应该看到,李延年这一形象不是横空出世,也不可仅归功于创作者的匠心独运,而是改革开放以来军旅剧创作实践不断发展变化,在新的社会思潮、文艺环境下的必然产物。

一、军旅英雄的历史沿革

新中国成立以来,军旅剧一直是文艺创作大潮中的重要表达,军旅英雄形象的塑造又是军旅剧创作中的核心诉求,自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诞生了《小兵张嘎》《董存瑞》《红色娘子军》《地道战》《地雷战》《英雄儿女》等一系列脍炙人口的银幕精品,塑造了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形象。

同时应该看到,这一时期的军旅英雄形象存在较为严重的“模式化”问题,杀敌报国是压倒一切的人物诉求,几乎不存在基于人物独特个性而生发的心理行为,以至于陷入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的创作困境。

改革开放以来,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大旗引领下,市场经济浪潮席卷全国,极大解放生产力的同时,也极大地解放了国民的自由个性,在文艺创作领域中呼唤“人性回归、个性表达”成为上下一致的共识。针对军旅剧的创作,学术界曾掀起数次“英雄首先是人,其次才是英雄”的美学大讨论,这为军旅剧创作的突破奠定了思想基础。

在1996年播出的电视剧《和平年代》中,主人公秦子雄的核心焦虑是生于和平年代,无法建立军功,这一性格基础的奠定实际已让秦子雄迥然有别于传统英雄。军功固然是基于奉献所得,但其直接关联的荣誉、地位却是军人个人价值的集中体现,秦子雄所建立的“因功求战”的个人化心理逻辑,已经不同于传统“因战立功”的集体化思维。

2004年播出的电视剧《历史的天空》将笔触直接伸向人性深处,主人公姜大牙参军的动机一是因为女主人公东方闻樱,二是因为一碗美味的面鱼,“食色”的欲望是其最原初本能的驱动力,开创性地将“军人”还原成原初意义上的“人”。

如果说《历史的天空》还留有“后手”,姜大牙在残酷的军事、政治斗争环境中逐渐成熟,转变成长为沉稳优秀的军事干部,2005年播出的电视剧《亮剑》则作出了极致化的个性表达,主人公李云龙以其狂野的个性、强烈的自由追求,几乎颠覆了观众印象中的军旅英雄形象。

李云龙对于战争有独到的理解,拒绝盲目服从上级命令,坚持按照自己的判断进行军事行动,“抗命不从”成为他的标志性特征,而他的自作主张又往往收到出人意料的奇效,令上级哭笑不得,让下属五体投地。

对于秦子雄们孜孜以求的军功,李云龙不屑一顾,他是参加黄麻暴动的老革命,长征时期就是红军团长,却因为屡犯军纪受到多次处分,在团长的位置上驻足不前,对此,李云龙毫不在意,在他心中,“潇洒快意”的优先级远高于“建功立业”。

李云龙尽管不受刻板纪律的约束,却严格遵循中国传统文化“忠、勇、仁、义”的道德准则:他对党和人民的事业忠诚不二,宁死不降;“逢敌必亮剑”的“亮剑精神”体现了大无畏的勇敢;他对老百姓心怀仁爱、关怀备至,对亲朋好友则有义薄云天的豪迈情怀,剧中他最大的一次抗命行为,就是为了替好兄弟和尚报仇,不管不顾地清剿了已经被八路军收编的谢宝庆团伙,以至于再受严厉处分、被降级使用。

李云龙也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从《历史的天空》中的姜大牙,到《狼毒花》(2007年播出)中的常发,到《我是太阳》(2008年播出)中的关山林,再到《铁血红安》中的刘铜锣(2013年播出),均体现出类似的性格特征和精神面貌。李云龙这一人物的成功塑造,反映了当时军旅剧创作领域对理想化英雄形象的集体想象,是对以往“高大全”人物塑造方式矫枉过正的必然结果,这使得李云龙不但成为这一时期最有代表性的军旅英雄的形象,也成为军旅剧创作中承前启后的历史性符号。

2006年播出的《士兵突击》是又一部现象级的军旅名篇,创造了许三多这一前所未有的英雄形象。《士兵突击》的独特之处在于:借军旅的外壳讲述当代青年人精神突围的故事,许三多因“不抛弃、不放弃”的执着信念成为当时城市白领群体共同的精神偶像。

李云龙与许三多共同的创作逻辑在于:以高度个人化的叙事代替了集体意志指导下的故事导向。以李云龙和许三多为代表,这一时期的军旅英雄已从“千人一面”的刻板符号中彻底解放,呈现出高度个性化的多彩面貌。

二、英雄塑造的美学根源

自“李云龙”诞生之初,批评之声就不绝于耳,意见主要集中在对人物及故事“真实性”的质疑。事实上,早在1929年,毛泽东主导召开的古田会议确立了“思想建党、政治建军”的原则,决定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具有高度的政治原则性与组织纪律性,李云龙不能代表中国军人的主流,“李云龙式”的英雄不具备普遍的现实意义。

然而,因《亮剑》等剧的热播,后来涌现的大量军旅英雄,几乎不约而同标配了“个性张扬、天马行空”的特征,成为一种新的模式化现象,加重了评论、舆论的反感,倒逼了文艺监管的日趋严厉。

回顾“李云龙”的诞生与落寞,不难发现这一类型人物的兴衰决定于对其双重身份的界定、双重使命的取舍,问题的根源依然要回到“英雄首先是人,其次是英雄”的美学讨论中。

如果说改革开放之前的创作中“英雄性压倒了人性”,之后的创作则走到了“人性压倒英雄性”的另一极端。军旅英雄塑造的新突破,根源必然在于对这两者的重新梳理、界定与融合表达上。

三、家国情怀下的个性表达

2015年,电影《战狼》的上映具有标志性意义。在主人公冷锋身上,保家卫国的军人使命与手刃仇敌的个人愿望合二为一;2017年上映的获得更大成功的《战狼2》延续了这一创作逻辑,冷锋在保护国家海外利益的同时,报了杀妻之仇。

同为现象级文艺人物,“李云龙”与“冷锋”的火热传播必然不是创作者个人意志使然,而是特定时期社会思潮的集中表现。

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带来自由个性的极大解放,但个性解放一旦走上极端自由主义的道路就背离了国家强盛、民族复兴的核心命题。

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历史性地超越日本,跃居世界第二, “文艺突围”的内在需要契合了 “大国崛起”的民族情绪,《战狼》与“冷锋”便应运而生了。

冷锋与李云龙一样桀骜不驯,但二者存在本质不同:李云龙身上集体意志与个人意志构成尖锐冲突,个人意志对于集体意志的强烈反抗构成了人物的本质特征,这点在冷锋身上基本消解。“冷锋”的巨大成功,从侧面印证“国家强盛、民族复兴”的集体命题与“人民自由、个人幸福”的个体需求高度契合,从而为军旅英雄的塑造提领出新的统领性的主题要求: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实现人性与英雄性的融合。这一主题有别于传统“高大全”式创作思路之处在于:充分尊重个性特征与个人诉求,以令人信服的戏剧桥段,将个人意志统归于集体意志的大旗之下。

这点在《能文能武李延年》中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收到强烈震撼的戏剧效果。该剧开篇第一个戏剧桥段就是“李延年处理逃兵小安东”。李延年向全连官兵讲述了小安东与二妞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全体官兵潸然泪下,同情小安东的遭遇、原谅小安东的一时糊涂。然而李延年告知小安东:二妞所在的靠山屯距离中朝边境只有几十公里,侵略者的飞机几分钟就可以将那里夷为平地,假如不打败侵略者,不但你的“二妞”不会幸福,千千万万个“二妞”都将死于非命。这段入情入理的分析让小安东彻底扭转了畏战逃生的情绪,随即李延年向全连官兵阐述了战斗与牺牲的必要性与崇高性:“祖国会记得我们,亲人会感激我们,是我们让他们过上了和平幸福的日子,是我们让敌人知道我们的国家无比强大,不容欺辱!”

由此,李延年将全连官兵的个人意志高度凝聚于杀敌报国的集体意志之中,而他的另一句名言“尊重与信任也是战斗力”,则体现了集体意志对个人意志的高度尊重,在故事结尾处,李延年强令小安东离开战场,圆他与二妞团聚的梦想,自己则决心和剩余的10个战友与阵地共存亡,这一点睛之笔完成了“李延年式”新型英雄的最终塑造。

四、结语

回顾改革开放以来军旅英雄形象的嬗变,可以清晰看见“集体意志与个人意志”两股核心力量的交织互现。2014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最深层、最根本、最永恒的是爱国主义。爱国主义是常写常新的主题。拥有家国情怀的作品,最能感召中华儿女团结奋斗。”[1]这一段论述实际已经为塑造军旅英雄的两种核心逻辑定下主次之分,“李延年式”的英雄正是诞生在这一文艺纲领之下,后续军旅英雄的创造也必将以此为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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