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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记忆”理论视域下《长安三万里》的叙事研究

2023-12-26张金芳

西部广播电视 2023年19期
关键词:长安李白大众

张金芳

(作者单位:吉林大学)

“集体记忆”最早由哈布瓦赫在《论集体记忆》中提出,集体记忆是“一个特定社会群体之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1]70。集体记忆往往由群体成员通过特定情境的叙事一致性来实现,并附着在符号和媒介上,使集体记忆得以留存和延续[2]。电影是构建集体记忆的重要方式,通过视觉画面、声音配乐、人物对白等形式,不仅可以利用技术手段再现历史面貌,使集体记忆不断被唤醒与复活,还可以对大众的记忆能动地进行改造,减少与当前主流意识形态的分歧,增强民族认同感与凝聚力。电影《长安三万里》上映仅16天,累计票房已经超过11亿。该电影借唐代诗人高适之口,讲述了“诗仙”李白从青年到老年跌宕起伏的半生,以及唐朝由盛转衰过程中一系列重要的史实。

1 符号:激活记忆探索的密钥

对集体记忆的建构、唤醒和改造,无法在受众间自发产生,需要以各种符号为线索打开人们探索记忆的通道和路径,这些符号往往是人们对文化共有的印象。

1.1 器物符号:召唤集体记忆的历史细节

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器物景观,电影中通过对这些器物的再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社会风貌与景观特点,建立起与大众的认知和记忆相吻合的小世界,避免因为场景构建的错位导致认知不协调,从而削弱电影构建集体记忆的功能。

《长安三万里》中复刻了大量考古出土的唐朝文物,玉真公主发簪的花饰原型是唐朝鎏金银饰中的绶带形簪、Ⅱ式花饰;玉真公主和岐王欣赏高适的枪舞时,身后的屏风画还原了唐朝画家李昭道的《曲江图》;李白在曲江酒楼饮酒作诗用的酒杯,仿照了鎏金仕女狩猎纹八瓣银杯;李白朗诵《将进酒》,与朋友把酒言欢时出现的酒碗,是唐朝的鸳鸯莲瓣纹金碗;李白营救郭子仪时戴的帽子,与唐开元十八年(公元730年)彩绘灰陶参军戏俑戴的帽子极其相似。不同的器物展示了不同时代的风貌。影片中这些高度还原的器物,与人们心中对繁华盛世的想象逐渐重合,激活了人们对中国古代地大物博、文明高度发达的记忆,民族自信心油然而生。

1.2 诗词符号:构建集体记忆的独特语言

唐朝诗词是中华文化的瑰宝,有着独特的民族烙印,对于没有诗词记忆的人来说,很难感应到相同的文化感召。独有的诗词符号作为内部的通用语言,区别了“我们”与“他们”的身份,有利于“自己人”放下偏见与分歧,打破构建集体记忆的壁垒,因共有的文化价值观而形成有机团结,增强民族向心力。

《长安三万里》用48首诗歌串起了李白的浮沉身世和大唐命运的跌宕起伏。欲往黄鹤楼上题诗的青年李白,看到崔颢的《黄鹤楼》弃笔而去,展现了他年少轻狂的一面;中年李白与友人纵情诗酒,吟了一首如梦似幻的《将进酒》,纵使豪情壮志也难抵现实的残酷与世俗的偏见;李白看似放浪形骸,实际上他对朋友用心良苦,比照着高适写出了“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豪爽诗句;李白一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展现的是劫后余生的欢娱和包容岁月的胸襟。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诗句被电影重新演绎之后,原本零散的个体记忆被整合成了群体共有的集体记忆,加深了大众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感。

1.3 仪式符号:强化集体记忆的神圣事件

在建立集体所认可的一整套行为方式和群体之间沟通的途径时,仪式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传播过程是各种有意义的符号形态被创造、理解或使用的社会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现实得以生产、维系、修正和转变[3]。因而,这个过程也称为“分享意义的文化仪式”。电影中往往通过塑造或再现各种仪式来展现社会规则与时代特色,借仪式或程序之下人物的思想和行为表现,让观看者受到感召,仿佛与角色同处于一个仪式之中,产生情感共鸣的同时,某种价值观和集体记忆得到强化。

《长安三万里》中出现的仪式主要是各种场面热闹非凡的宴会,可以说李白的经典诗作大多是在宴会上酒到正酣处的真情流露。宴会也是串起整部影片的重要线索和情节,曲江酒楼的夜宴、岐王府里的晚宴、裴十二家的宴席、李白入道后与友人的庆祝宴等都是比较隆重的仪式。影片中的这些仪式为观众带来了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盛宴。一方面,浪漫洒脱的诗人群体投射出了唐代文化发展的繁盛;另一方面,在封建等级制的禁锢下,李白等人只能收敛锋芒,反映出了唐代社会由盛转衰的文化症结所在。电影里的仪式成了历史最精美的包装,让记忆中平淡的史实变成了神圣的事件,大众在顶礼膜拜的同时,探索仪式背后的社会意义,并将其内化为集体记忆。

2 叙事:串联集体记忆的线

2.1 还原与改写:“历史”与“现实”的调和

马克·费罗指出,“电影是‘人类历史的代言人’”[4]。电影媒体作为记忆产业的一种,生产各式表征,用以鼓励我们去思考、感知和认同过去[5]。电影如果要发挥这样的功能,首先要按真实情况再现过去,提供召唤集体记忆的线索和场景。电影《长安三万里》中大多数事件、场面是符合历史记载的,如膘肥体健的马匹、“身长腿短”的男子、体态丰腴的女子等,都是参照唐俑的造型特点设计出来的,高度重视对历史细节的还原。

但是,随着时空的流转,大众的集体记忆在漫长的消磨中已经逐渐模糊和消退,是难以通过相对确定的叙事唤起和重构的,再加上影像的叙述者本身也有着不同的个体记忆和情感价值取向,“耦合、想象、转借是必不可少的”[6]。历史上没有明确证据证明,高适曾请求郭子仪对身陷牢狱的李白伸出援助之手,但为了与影片家国情怀的叙事框架相契合,制作团队设计了高适暗中找郭子仪救李白的情节;历史上唐朝长安城实行的是“坊市制”,街上一般是没有商店的,而电影则将长安城打造成了宋朝街市的模样,以突显城市的热闹繁华。电影对历史进行的“再呈现”和“再叙事”,不过是在“按‘当下’的需要和尺度在酌情取舍”[7]。哈布瓦赫认为,我们关于过去的概念,是受我们用来解决现在问题的心智意象影响的[1]59。实际上,集体记忆就是基于现在的处境对过去的一种总结与再现。

2.2 奇观化:艺术化的视觉呈现滋养集体记忆

“影像的奇观化是指利用电影独特的声画视听手段,以视觉呈现的方式,极力营造超越日常生活经验之外的视觉盛宴。”[7]《长安三万里》运用技术对许多场面进行了“奇观化”的呈现,影片通过丰富的色彩、精美的构图、鲜明的东方审美,呈现出了“山顶千门次第开”的锦绣长安、“白云千载空悠悠”的黄鹤楼、“两岸猿声啼不住”的三峡奇景,以及梁园、潼关、松州、蓟北的风光,都像是精致的工笔画,这些“场面不再作为叙事发挥功能的附庸,而是成为具有独立价值的视觉要素”[8]。

其中,最为震撼的情节当属李白吟诵《将进酒》的部分,李白拉着他的好友乘白鹤腾空起飞,穿过激荡的江河,飞越璀璨的星河,直登仙宫,汪洋恣肆。此外,电影还运用了古画、水墨、炭笔等方式体现独特的东方意境与中国韵味。这些场景结合了静态和动态的3D动效,借助阿里云的云端运算,实现了电影的高效渲染,将最新的动画技术和中国美学相结合,呈现出唐代文化恢宏昂扬的气度与风貌。同时,影片打造了极具想象力的滋养集体记忆的场域,在奇观的渲染下,大众加深了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

3 集体记忆是对现实的投射

电影并不能与真实的历史面貌等同,为了增强历史叙事的流畅性,电影中往往会融入当下的主流意识形态,或多或少都掺杂了想象与虚构的话语。想象性重构的记忆只有加入现代的逻辑,才能被塑造为大众所认同的集体记忆。导演在将集体记忆和历史创伤转换为电影叙事本身的同时,不仅在叙述中重建了过去,还将人物的悲欢离合与现实苦难紧密地联系在一起[9]。通过对内容进行情感赋能,引起观者强烈的共鸣,使大众的情绪和压力得到释放。

《长安三万里》片名中的“三万里”,隐喻的是同李白、高适等类似的“普通人”与梦想之间遥远的距离。影片中,李白因为商人的身份,仕途之路坎坷;高适家门落败,46岁才得到朝廷重用。这样的遭遇让现实中的“小镇做题家”“躺平青年”“佛系青年”也能有所共鸣。虽然现实与理想之间距离遥远,但“躺平”与“佛系”并不意味着放弃与妥协,而是另一种深层的抵抗。李白与高适都通过对人生真谛的不断追寻,予以观众指引。同时,影片中塑造的李白和高适的“高质量友谊”也是现代人所向往的,为了赴与李白的一年之约,高适如期赶往扬州;因为李白的一句“速来”,高适重新回到长安,尽管李白早已忘了对他的邀请,高适依然理解他、包容他。电影所呈现的古人的社交模式与当代人多线程、并发式的倦怠型社交不同。现代社会中,社交媒体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监狱”,人们透过他人的目光“围观”与“规训”自己,逐渐失去了人际传播时代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纯粹与真诚。对“高质量友谊”的围观,使大众能“移情”到李白和高适身上,沉浸式地感受知己之情所带来的精神满足,感叹于古人精神境界之高,从而积极主动地接受传统文化的熏陶,并将这份记忆转化为指导现实社交的指南。

4 集体记忆是构建民族文化认同的基石

阿尔都塞提出,意识形态的首要功能就是能够将个体询唤为主体[10]。电影通过精彩的呈现使大众在全神贯注投入的状态下,认同电影所传播的价值观念,主动接受主流意识形态的询唤,完成“获得自己是谁的感受”的过程。电影《长安三万里》中,青年时期的李白与好友多次表达过自己的雄心壮志,通过“你我身当如此盛世,当为大鹏”“大鹏终有直击云天的一日”“大丈夫当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等话语来唤起观众同样的情绪。在这个过程中,电影就是意识形态实体,观众就是被询唤的个体。观众不仅被唤起了对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集体记忆,还产生了强烈的文化认同。

亨廷顿认为,不同民族的人们会用“祖先、宗教、语言、历史、价值、习俗和体制来界定自己”,并以某种象征物作为标志来表示自己的文化认同[11]。电影《长安三万里》能唤醒与建构集体记忆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影片中穿插了48首大众耳熟能详的古诗词。古诗词是中华文化沉淀下来的独特的结晶,它依托于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和诗人个性化的感情因素,在声、形、意、文法逻辑上都有独特的表现。如果没有中华文化的底蕴和独特的东方审美,观众是难以从文化的层面上产生情感共鸣的。而经历过义务教育的中国人,自小受到优秀传统文化与经典国学的熏陶,对著名诗词已烂熟于心,影片激活了大众的集体记忆,出现了在片场集体背诗的奇观,这也是一种彰显民族身份、表达文化认同的体现。

影片的结尾,高适说“只要书在、诗在,长安就在”,更加深了大众对民族文化的认同感。“书”“诗”和“长安”都是符号,索绪尔将符号看作是“能指”和“所指”的结合,既能引发人们对特定事物的联想,也能承载其所指代或表述的对象事物的意义[12]。“书”与“诗”指涉的是传统文化,“长安”指涉的是国家。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纽带,在文化的凝聚下,群体会始终保持着共同体意识,其所处的国家也会一直存续下去。“国家被视为静止状态的历史,历史被视为运动中的国家。”[13]任何的集体记忆脱离了“国家”与“民族”都是不成立的,只有当某个记忆为拥有同一个民族身份和同一个文化价值体系的群体所共有时,才能称之为“集体记忆”。为了避免构建集体记忆的话语体系出现缺位或紊乱的情况,电影作为重要的大众文化载体,必须要承担起传播主流意识形态、增强优秀传统文化影响力、构建集体记忆、强化文化认同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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