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件令人发愁的事（组诗）

冷盈袖

[春 愁]

“脚后跟干燥又粗糙，说的是我吧？”

“啊，那是因为孤单和寂寞。”

她的回答白花一样无辜地落在泥土地里

他有半晌不再说话。春日清晨的阳光

从堆叠的叶间漏下来，像是瞬间把她点亮了

“真想看看春天完整的样子。”她眼里流露

出向往

“万古愁啊！”

很久之后他说了这么一句，所有春天的花朵

似乎在一转息间随着他的话音

重重压上了枝头。她需要深深吸口气缓会儿

不得不说，在春天，美真是件令人发愁的事情呢

[春 叶]

她穿过连廊，回到办公室，俯下身把脸埋进了

桌上的叶片里

是令人舒心的淡淡的木叶清香

“啊，真像在很深很深很深的山里啊！”

外面，雨落在树叶上的声音清晰而悦耳

那些绿的，红的，橙黄的，布满斑点的

樟树叶片落在地上，居然有比春花更惊人的美丽

她这样想着，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不知是因为雨天，还是春天

林荫道是郁绿的暗色，像是个没有底的梦境

她拿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鬓角的白发又多了

[但 见]

办公室门前的水池里养了

三条红鲤鱼。她一天要看上几回

它们游动带出的波纹

让她想到钟声

暮霭中的钟声落到水里

拖出粼粼的余音

有时，它们用尾巴拍打出

急促欢快的水声。伏案工作的她总能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听到

水池在楼梯下。盘旋而上的楼梯

堪堪把影子投在了水池的上面

是阴凉沉积出来的灰暗

在没有阳光照入其中的时候

鱼有没有属于它们自己的影子？

有一天，站在池边她突然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落 雨]

她经过连廊，从台阶上下来

走向林荫道

雨声霎时变得细碎清脆

如果下在深山空谷里

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

她想着，踮着脚尖

从雨声和积水中间穿过

积水里有落叶，和落雨画出的圆

那样完美的圆，是她想象不出来的——

新的圆覆上旧的圆

永远没有止境的延展

她忘记了其他，在这些花儿一样绽开的圆中间停下了脚步

“真想这样一直看下去啊！”

直到远处隐隐传来了

属于孩童的稚嫩的声音

她才惊醒般抬起头

在林荫道的尽头，在雨的那边

大门正缓缓打开，她知道

孩子们就要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