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黄昏（三首）

陈崇正

[石板遍历]

这一生的际遇

是早就已经遍历过的

脚印上覆盖了脚印，印刷术

彼此遭逢宛如诅咒

石板第二次铺在鹿灵湖横路

只是它无法记得当初凹凸的样子

男人一个又一个路过她的命运

仿佛这也是遍历过的

这些仿佛相似的脸是如此僵硬

喝醉的，胆怯的，笑容可掬的

无论多么不济，他们依旧那么用力

似乎想在耕耘中论证什么

人类基因存续的乐谱中

目力所及锈迹斑斑

他们努力靠近，却永远无法到达

她明白所有遍历的苦难

带着同样味道的悲哀接踵而至

温暖的爱的光芒撤出房间

暗淡的真相便面目狰狞裸露出来

在这一切的设计中

爱上暗淡是如此重要的一环

爱上石板，就必须痛快地叫喊

发出绝望的声响

每一天都似曾相识，每一个场景都

似曾相识。命运不由自主向前滑行

就如一个人踏着石板路

走完鹿灵湖横路，不可有怨恨

惊涛曾经拍岸，不可有悲哀

[院落黄昏]

你所需要的光都纺进棉线里

你所惦念的安宁

就在这里，只在这里

深埋于故土的根系，甜甜的睡眠

属于鸡犬相闻的梦境

太多婉转的祝福在这庭院里生长

无须遍历祖辈赤足走过的艰辛

古树知道一切

它们熟悉时间流转的气息

熟悉兵匪战乱和后世崛起的史诗

就如记忆中老祖母成颂的句子

一字一句都纺进了棉线里

[意 外]

总是这样

这些美丽让人猝不及防

若不是她转过脸去

若不是站在同一棵凤凰树下

那遥远而醉人的红

也许可以来得慢些，再慢些

就好像搭乘同一架电梯

缓缓落到地面上

就好像只是站在空气里

看到了在另一些空气里的你

阳光总是挑破谎言的纸，就如

在窗口看见另一扇没有遮掩的窗口

天亮时，他们注定在街口相遇

那时，我在心里预留了意外

甜蜜也如同绝望一样伤筋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