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马车都是远景（组诗）

◎缪克构

[夜 宿]

月亮如一把弯刀

白浪照它的样子

打磨着海湾

细沙如铁锈般沉积

那些翻卷起来的涛声

是大梦被收割后

留在晨曦中的泡沫

你可以看见它们

大面积地抱住了东海

[木芙蓉图卷]—— 题苏州木芙蓉客栈

……就坐着，读长长的信

也不知道是早晨

还是午后

木芙蓉花开着

也不知道信中写着什么

蝇头的小字，在泛黄的绢上

这时候木芙蓉花开着

也不知道信从哪里来

坐着慢船，还是火车

从上海，还是苏州的城里

寄往这里

这时候木芙蓉花还开着

少爷和小姐

都这么安静

阒寂的走廊里有英伦风格的油画

案头上放着我去年写的诗

布艺的沙发还这么饱满

四月的春风吹动窗幔

也不知道是老爷，还是太太

正准备坐一匹马车出行

木芙蓉花开盛大

人和马车都是远景

……就坐着，写长长的信

[守 候]

常常，为一首诗的题目

我费尽心思

——当我，读了李商隐

那么多的“有感”“无题”

翻看露易丝·格里克

那么多的“晨祷”“晚祷”

那么多的“金百合”“银百合”“白百合”

——当我，路过黄昏的蒲汇塘河

河畔的灰鹭

树下的黄猫

像一对沉默寡言人

[盲孩子]——题某盲童学校

每一粒盐里，都有雪孩子和冰孩子

他们众目睽睽之下藏身白房子

唯一的太阳里有泥土的孩子、灰尘的孩子

他们用双手蒙住灼烧的一千只眼睛

热泪里的苦孩子

是这些孩子的结晶体

宇宙要评选优秀的盲孩子

给他们都装上飞翔的黑匣子

[饮 者]

1

在本城

茶是隐秘的空间

饮者不过二三人

小盏不过

食指和拇指的盈盈一握

忆童年和谈人生

就像一场买卖？

厕所太远而目光太短

两泡茶是合适的距离

接客和访客皆不宜久留

唯饮大杯者自得其乐

埋首于冗长而重复的事物中

2

咖啡是流淌的海派

打点失眠缺觉的白领

和办公室里午后长久的倦怠

它的另一层含义似乎与命运相连

意味着可能翻篇的结局

3

七成的暮色，加上

百分之三十的酒

这是沉潜的中年人生

万家灯火中有熟悉的那一个杯盏

与椅子对饮

今夜，会有明月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