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是一条道路（组诗）

◎黎 子

[怕]

怕爱上一个浪荡子

他一去不返

更怕

他满身斑斓折身而返

在途中

停下来问我

哪里能找到一个洁白的春天

[遗忘是一条道路]

熄灯后，两句诗在黑暗中显现

紧紧拽着这些词入眠，整夜的梦里

都拽着一条鱼的尾巴。不能忘却，要带它们回来

次日醒来，床上只剩下鱼的鳞片

那些美丽的词，隐入无边无际的大海

仿佛它们从未到来

且不会第二次出现

遗忘是一条道路

未曾发生是另一条道路

两者殊途，却抵达同样的终点

我被禁锢在发生与未发生之间

这时间和空间的流放地

荒芜从此岸蔓延至彼岸，永恒并不存在

而瞬间也从未消失

为了找回那些丢失的词

我一遍遍泅渡记忆的迷宫

并且上瘾于，每次都寻回一些空无

[春天的果实]

还有最后一场雪要落下

所有洁白嫩芽，始于最初的一个吻

一个龟裂而温柔的抚摸

一声惊雷，北方的冰河顺流而下

所有要结的果都需提前种下

樱桃，石榴，青杏，甜蜜的核里

包裹着纤细的疼痛

这是我爱你的证据

一只钟表在它的心脏里等待回声

毛茸茸的光线里，迷失鹿的眼睛

在时间边缘赶了这么远的路

影子里，倒立无数人的化身

你带来春天的同时也带来唯一的果实

在一条河流的两端

我一遍遍穿过你的眼神

望向永恒

[雾 都]

这是一座被雨水囚禁的城市

又一个秋天将在雾中奔命

所有离开的人，像阳光刺破一场大雾

所有失去的事物，都像马铃薯

在雨水中等待着重新发芽

而回忆是墙壁上的青苔

在梦境里长满牙齿

[兴义小城与西伯饮酒]

记得多年前我们虚构了一座酒馆

云端下的小城今夜落雨，遍寻不见

只有在各自的路途上走得足够久

才会在转身时以酒的名义相逢

雨水敬大地，流云敬青空

酒，敬知己。

用西北女子的方式与你碰杯

因为豪爽可以掩盖笨拙与怯懦

酒不动声色地壮胆，我把它们一一喝了下去

被擎起的酒因为情义，而有了畏，有了怕

把涌动的南盘江，往酒杯里撤退

把未说出的话，仰头堵回去。

若我醉后流泪，那是漂泊把这杯斟得满溢

若我醉后肆言放语，请原谅吧！

那是一枝不受约束的芦苇

独自在大风中瑟瑟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