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门罗主义”登场
2023-12-25严谨汪子涵
严谨?汪子涵
2013年11月18日,美国国务卿约翰·克里在美洲国家组织总部发表演讲,宣布“门罗主义”时代已经终结,承诺“美国不再干涉其他美洲国家的事务”,收获现场不少拉美国家的掌声。不过,仅仅数年后,“门罗主义”就又被美国官方摆上台面。2019年,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博尔顿扬言“门罗主义还存在,且生机勃勃”,特朗普更是在联大会议上声称要继续推行“门罗主义”。人们惊呼,“新门罗主义”已悄然降临美洲大陆。这一判断,在随后特朗普和拜登两届政府的拉美政策上得到验证。
尽管美国和拉美的学术界和战略界对“新门罗主义”的定义不尽相同,但也达成几点基本共识。从历史阶段看,“新门罗主义”发端于特朗普政府,强化于拜登政府,且仍在持续发展演进;从战略目标看,其出发点和落脚点均重点强调排挤域外力量,强化美国对拉美的管控;从实施手法看,主要采用“胡萝卜加大棒”手段,软硬兼施,拉右打左,分而治之。总之,“新门罗主义”是以“门罗主义”的干涉和控制理念为内核,经过特朗普政府翻新、拜登政府包装,动用全方位、全领域、“全政府”资源,遏制、排挤以中国为代表的域外大国在拉美的存在和影响力。
强化对拉美控制
2017年特朗普上台是“门罗主义”发展的重要分水岭。彼时,拉美国家对美国的“向心力”不同程度弱化,各国不再唯美国马首是瞻,古巴、委内瑞拉等极左翼国家更是高举反美大旗。与此同时,拉美的非法移民、毒品贩运、枪支泛滥等非传统安全问题加速外溢至美国,与美国国内政治的关联度越来越高。
在此背景下,特朗普政府重拾“门罗主义”,以强化对拉美的控制。这一阶段的“门罗主义”主要体现为三个方面。一是更直接的干涉行径。美国不断加码对古巴、委内瑞拉的政治经济制裁,企图通过“以压促变”,颠覆左翼政权。特朗普政府激活《赫尔姆斯-伯顿法》第三条,累计出台240多项制裁措施,对古巴实施制裁,彻底逆转奥巴马时期启动的美古关系正常化进程。委内瑞拉于2019年爆发政治危机后,美国采取经济制裁、军事威胁、外交孤立、扶持反对派等手段,不断挤压马杜罗政府的生存空间。二是更浓厚的利己色彩。在移民政策上,特朗普政府将非法移民问题完全归咎于拉美国家,强推修建美墨边境隔离墙,并向拉美国家摊派修墙资金,同时将移民问题与贸易政策、关税壁垒、经济援助等捆绑挂钩,施压各国强化边境管控、阻滞非法移民流出。三是更明显的分化企图。特朗普政府在拉美推行“价值觀外交”,以拉拢右翼、打压左翼;操纵利马集团和美洲国家组织,逼迫各国在委内瑞拉问题上选边站,以此制造矛盾、挑动对立,进而削弱拉美国家内部的凝聚力。美国知名拉美问题学者威廉·莱奥格兰德在评价特朗普时期的拉美政策时指出,“美国仿佛回到了20世纪,如果不喜欢某个拉美国家政府,就让他尝尝舰炮或者被中情局推翻的滋味”,一针见血道出其“门罗主义”的本质。
2023年1月9日,美国总统拜登到访墨西哥,与墨总统洛佩斯·奥夫拉多尔会谈。拜登强调,墨西哥应加强边境管控,遏制经墨赴美的非法移民潮。
相较特朗普简单粗暴地重拾“门罗主义”,拜登政府更注重对其改头换面,战略上更重视拉美,身段上更柔软,施政上更细腻。一方面,注重强化“价值观”的束缚。拜登政府上台后,以“美国归来”取代特朗普的“美国优先”,通过“价值观外交”修复盟友体系,并转变非法移民问题的解决思路,强调“源头治理”,在民主、人权和反腐等方面向中美洲国家提出较高的标准和要求。与此同时,继续对古巴、委内瑞拉、尼加拉瓜等极左翼国家保持高压态势,拒绝邀请三国参加美国主办的第九届美洲峰会。另一方面,强化对拉美国家的经贸影响。拜登政府抓住拉美国家在抗击疫情、改善基建、吸引投资、扩大贸易等领域的强烈需求,陆续出台了“近岸外包”“重建更美好世界”“美洲经济繁荣伙伴关系”等一批面向或囊括拉美国家的发展倡议,并推出近十年来最大规模的发展援助计划,寄希望通过私营部门增加投资、转移先进技术、回流产业链来强化美拉间利益融合,进而扭转各国“向东看”的发展取向。
矛头对准中国
纵观“新门罗主义”的产生和演进,其主线无疑是维护和巩固美国在拉美的霸权。不过,相较“门罗主义”,“新门罗主义”最大的变化在于矛头转向中国和俄罗斯。特别是随着中美博弈愈演愈烈,美国开始将反华战场延伸至拉美,企图削弱中国在拉美的存在和影响力。
“排华遏华”是“新门罗主义”最鲜明的特征之一。21世纪初以来,中国与拉美地区关系全方位快速发展,成为拉美地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这一变化,加上一批中美洲和加勒比国家陆续与中国建交和复交,触动了美国的敏感神经。特朗普政府执政期间,始终视中国为美国维持在拉美霸权的重大“威胁”。拜登上台后,延续了特朗普“排华遏华”的思路,进一步明确“中国是美国在拉美最大战略竞争对手”“中国影响力是美国在拉美的最大挑战”,对中国发起攻势。2023年中以来,美国持续炒作所谓“古巴间谍设施”事件,宣扬所谓的“中国威胁论”。美国南方司令部司令理查德森污蔑“中国已经进入威胁美国本土安全的20码红区”,美国2024年大选热门候选人德桑蒂斯提出美国亟需“21世纪版的门罗主义”。上述言论无一不表明中国已成为“新门罗主义”的头号针对目标。
从特朗普和拜登两届政府对拉美的政策实践看,“新门罗主义”在手段运用上既有沿袭,也有变化。舆论宣传攻击和意识形态抹黑仍然是美国惯用的伎俩。特朗普任内,美国政府高层每访问拉美必兜售所谓的“中国威胁论”“债务陷阱论”,给中国和俄罗斯扣上“新帝国主义列强”的帽子,警告拉美国家“不要和中国走得太近”,强迫拉美国家选边站。拜登政府则污蔑中俄是“不怀好意的外来者”,尤其是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强行将中俄捆绑打入所谓“威权阵营”,妄图用“民主对抗威权”的叙事削弱中拉之间的政治互信。
设置规则和标准障碍则是美国破坏中拉务实合作的重要手法。美国将贸易、投资、援助等传统政策工具与“美式标准”相挂钩,要求拉美国家在环保、融资、劳工等领域接受美国的标准,甚至制定指向性极强的特定规则,给中拉务实合作设置制度障碍。这一“规制”手法在美国向《美国—墨西哥—加拿大贸易协定》塞入的“毒丸条款”中表现得最为明显。
此外,“以台制华”也日益成为美国遏华的重要一招。拉美尤其是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区,一度是台湾地区所谓“邦交国”最集聚板块。近年来,美国开始直接出面帮台湾当局“固邦护盘”,不仅阻挠台湾“邦交国”与大陆发展关系,甚至与台湾当局相勾结,企图在拉美地区撬挖与中国建交的国家。
“新门罗主义”不得人心
拨开“新门罗主义”的新衣,无论是特朗普政府赤裸裸的“硬干涉”,还是拜登政府假惺惺的“软束缚”,都难掩美国对拉美政策干涉、排外、利己的底色,也因此注定得不到拉美国家的拥护和支持,反而将反噬美国自身在拉美的形象和影响力。
事实上,伴随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作为“全球南方”重要板块的拉美,早已不是美国的“后院”,更非拜登所谓的“前院”。美拉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拉美国家日益要求获得美国的平等相待。尤其是随着近年来新一轮“粉红浪潮”席卷拉美,越来越多的拉美国家敢于对美国说“不”,对美国诋毁中拉关系的论调嗤之以鼻,独立自主、联合自强进一步上升为地区性共识。
存在的或许是有原因的,但不一定是合理的。尽管“门罗主义”已存在200年之久,但无论美国政府如何为其穿衣戴帽、粉饰包装,都摆脱不了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宿命。
(严谨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南合作研究中心副主任,汪子涵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拉美研究所研究实习员)
资料链接:美国总统在拉美实行“门罗主义”的斑斑劣迹
西奥多·罗斯福政府时期,于1904年迫使巴拿马签署不平等的《巴拿馬运河条约》,将巴拿马运河纳入美国控制之下。
威尔逊政府时期,对拉美共进行了七次干涉,包括强行军事占领多米尼加并对其实施长达五年的戒严令管制;起草“宪法”强加给海地人民;先后两次动用美国海军陆战队解散海地议会等。威尔逊成为美国历史上运用武装干涉手段侵犯他国主权次数最多的总统。
艾森豪威尔政府时期,利用美洲国家组织破坏危地马拉阿本斯民族主义政权,对古巴和多米尼加开展更为隐蔽的干涉和颠覆活动。1959年,美洲开发银行宣布成立,美国成为最大出资方。美洲开发银行的建立为美国在拉美开展金融殖民打开了方便之门。
肯尼迪政府时期,一边建立“争取进步联盟”,向拉美提供的经济援助总额超过杜鲁门和艾森豪威尔时代的总和;另一边则发起针对古巴革命的“吉隆滩之战”。1962年的古巴导弹危机是冷战期间美苏在拉美最为激烈的一次对抗,此后美古关系急剧恶化。
约翰逊政府时期,于1965年4月对多米尼加进行了大规模武力干涉,并于1966年派遣了特种部队入侵危地马拉。
尼克松政府时期,1973年智利发生政府,尼克松政府被认为在智利政变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卡特政府时期,提出对拉美的“外交新方针”,迫使其采取“民主化”改革,对萨尔瓦多、尼加拉瓜和危地马拉政府发出猛烈人权攻势,将阿根廷列为侵犯人权的国家而加以特殊对待。
里根政府时期,为避免形成所谓的“苏联—古巴—尼加拉瓜三角轴心”,坚持对古巴的好战政策,成为任内对卡斯特罗实施暗杀次数最多的美国总统。1982年,里根在马岛战争中背叛阿根廷的做法也再度印证了“门罗主义”的虚伪性。1989年12月,为保住在巴拿马运河的既得利益,里根政府派兵推翻了巴拿马诺列加政权。
老布什政府时期,提出与拉美“建立新的伙伴关系”方针,于1990年发表“开创美洲事业倡议”。1992年,美国与墨西哥和加拿大签署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
克林顿政府时期,主持召开了首届美洲峰会,除古巴之外的美洲34个国家领导人都参加了会议。克林顿还在会上提出建立美洲自贸区的想法。这一时期美国政府开始有意减少在中美洲军事存在。1999年,美正式将巴拿马运河的全部主权和管辖权移交巴拿马政府。
小布什政府时期,一开始宣称拉美在其外交政策中处于优先地位,声称要使21世纪成为“美洲世纪”,并于2001年推动美洲国家组织通过《美洲民主宪章》。然而,9.11事件的发生使反恐成为美国外交的首要任务,“门罗主义”进入短暂的沉寂状态。小布什政府在第二任期内,于2005年签署了《中美洲自由贸易协定》。但小布什在任内对古巴政府保持一贯高压态势,对委内瑞拉发动疯狂政治围剿。
2016年特朗普当选总统,成为“门罗主义”历史的分水岭,“新门罗主义”粉墨登场。中国作为影响西半球经济的最大域外因素,成为“新门罗主义”针对的主要目标。 (章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