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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革·转换·反思
——当代中国水墨新语境观念探索的流变

2023-12-25

文化学刊 2023年9期
关键词:水墨绘画意识

刘 震

水墨画是中国画广泛含义的一个分支,它是中国画整个大系统的一个组成元素。具体来说,水墨画一般是指用水和墨所作之画。中国传统水墨画注重笔法和墨法有机组合,大多注重“道法”“出世”“天人合一”的文人精神。19世纪末由于西方思想的大量涌入,出现了现实主义水墨、表现水墨、抽象水墨、新文人画、实验水墨等现代水墨,它们都以现实图景为思考。近年来,随着时代语境的逐渐变迁,“当代水墨”一词也逐渐进入艺术领域和大众审美范畴,着重以当代生活与个体生命为文化价值点进行艺术观照。

一、传统水墨之文人精神的表达

中国传统绘画大多表达古人对于自然山水的心境感化流露,古人通过这种寄托来表达心中理想。由此创作的水墨形式的作品或疏或密、有繁有简,都以不同语言形式表达自我感情,并形成了不同的审美观念。远古时期的原始岩画和彩陶图像、战国时期的帛画,都在不同程度上说明绘画是古人审美的体现,但彼时并无太多绘画感知的审美意义。先秦两汉时期,绘画更进一步发展,但比起书法等仍处于弱势。至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政治混乱、社会动荡、人民苦痛,时代之风变得脆弱且渺小,但这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富于智慧和热情的时代,也是极富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这一时期出现了顾恺之 “以形写神”“迁想妙得” 的绘画主张,谢赫《古画品录》品评绘画的体系,这些都在说明绘画中笔法的疏密和气韵生动的审美意识。南朝宗炳的《画山水序》强调画山水“澄怀观道”,其中的审美意识是从笔墨山水中“得道”,进而达到人的精神主体与宇宙万物的本体相融的终极目标。隋唐时期,随着社会经济、市井文化的高度发展,绘画艺术也呈现出繁荣局面,宗教画达到顶峰,并出现世俗化的倾向。五代和宋元时期,山水画、花鸟画进入主流画坛,北宋时期的北方山水画派和南方山水画派,都在一定程度上以山水体验赋予文人精神表达。郭熙言之“身即山川而取之,远望之以取其势,近看之以取其质”,所谓“取物象之‘真’,取山川之‘势’与‘质’,正是张璪所谓的‘外师造化’”[1]。这一时期,画家以笔墨取自然山川物象,融于自我审视的审美意识进行画面的物象创造。南宋“四大家”通过各自的笔墨意识和自然山水的感知,描绘人与自然合一的审美理想。人物画上,南宋梁楷的减笔人物画为后人借鉴与学习,其《泼墨仙人图》以寥寥数笔的墨色勾勒出一位老人形象,而这一模糊形象正是创作者心中审美意识的产生,于思索后笔墨符号的再挖掘。至元四家之一的倪瓒提出“逸笔草草,不求形似”的笔墨主张,将其旷达的人生理想寄托于山水之间,以自身感知的笔墨形式进行审美意识的书写;赵孟頫也提出“书画本来同”的思想,书法与绘画同源。至明清时期,山水画、花鸟画、人物画进一步发展,山水画依然承袭古人理想,将自然感知和自我感受以绘画形式表现出来,以表达文人桀骜不驯、旷世达人的风范。清初石涛提出“搜尽奇峰打草稿”“笔墨当随时代”的主张,这些观念也为后人学习水墨画留下宝贵财富。朱耷(八大山人)的绘画则以抽象概括和极简风格的笔墨符号表达自身处境和落寞心态。

综上所述,传统水墨绘画多表现作者与大自然之间的观照以及自身主观意识的感知,体现的是人与物“神会”过程中追求“与道合一”“与气同化”的理想境界。现代著名美学家宗白华曾说:“中国画所表现的境界特征,可以说是根基于中国民族的基本哲学,即《易经》的宇宙观。”[2]因此,传统水墨以表现古人传承的文人理想为精神隐喻,以绘画寄托个人生命感知,借以笔墨这一变化多端的载体呈现,从而达到刻画客观事物与内心情感的高度统一,以书写心性,使人体悟文人精神背后的人道哲理。

二、现代水墨之现实图景的思考

进入新时期之后,中国水墨的概念被逐渐延伸,一批艺术家受西方现代艺术以及当代艺术的影响,把传统水墨原有在纸张、画帛上绘制的规范程式抛弃,进而运用多种载体以水墨这一形式语言表达自己所存在的当下感受。当时一批艺术家旨在以西方艺术的各种表现形式,使水墨艺术成功与西方艺术形式接轨,迫切希望融入西方所持有的艺术场域,使中国水墨艺术这一形式获得国际话语的认可与传播。事实上,“现代水墨,是一个20世纪80年代使用的概念,更是我们描述20世纪80年代水墨艺术创作形态普遍使用的美术史概念”[3]。这些新型“现代水墨”的创作实践,形式上明显受到西方表现主义、抽象主义、观念艺术等流派的影响,这也体现了艺术家迫切想以中国绘画语言的新形式走入国际性艺术语言范围,连接中国艺术与西方艺术并快速成长的愿望。

这一时期,以谷文达、徐冰、蔡国强、黄永砯等为代表的新潮艺术家,通过融合中西文化进行艺术创作。以谷文达为代表的实验水墨率先进行试验装置艺术创作,从谷文达的许多代表性作品中可以看到,他对于当时社会现实意义图谱视觉的挖掘,借鉴西方哲学思想,将中国汉字符号进行解构和重组,反映中西两种文化的融合态度。通过其一系列艺术作品的展现,我们可以得到背后的文化深层价值意义的思考,对于现实问题的关注和审美意识的艺术化展现,如以表达种族问题的作品《联合国》,以不同民族、肤色、文化意识参与者的头发为材料,提炼出“墨”,这一过程被记录为《墨炼金术》系列作品。艺术家通过这一形式反映当时种族歧视、文明冲突的现实问题。谷文达通过中国传统文化的“墨”这一物质载体,以现实存在的问题意识生成自身的艺术审美意识和文化语言,将其进行符号化呈现并形成作品之后的再思考,引起人们对现实问题的关注。再如20世纪80年代的闫秉会,其作品以反映现实与人之间的生存矛盾的意识为主题进行思考,其作品《烛光之一》象征某种历史现实的象征,表现出现代人类生活与现代化进程中某种格格不入,暗示了人在工业革命之后,与自然环境的抗争,或是现代文化对传统文化的冲击下的某种反思,人类与大自然的抗争冷静之后的自我反省。作品所展现的画面是在作者对现实存在的感知与作者内心主观意识建立的基础上进行的形式语言再组织,作品通过某种模糊的表达使观者对于水墨所思考的范围更加宽泛。艺术家刘庆和的作品以不同于传统水墨绘画的表现手段,在传统重线条的基础上进行水墨结合、块面结合的并重处理,形成独有的水墨结构和空间意识,在审美意识的捕捉和处理上,着重以环境与人的生存为出发点,从深层角度解释“现代人生活的矛盾与迷茫,关注城市与城市人群,以及由城市生态透视出的自下而上的忧虑”[4]状态,令观者在其画面语言背后形成感知与思考。

在现实生存与问题意识的积压下,现代水墨这一艺术语言样式以各种各样的表达形态得以分解、重组、思考当时的社会背景,进行艺术形式语言上的再建构。可以说现代水墨这一概念的出现不只是中国绘画语言形式和观念上的新探索,更是以水墨这一传统语言的再创造性引发大众对于艺术背后所反映现实问题的关注和思考。而“现代水墨画家的出现和存在与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社会转型及城市变化有密切关系,但他们的作品价值却不因时代关注热点的转移而漂浮”[5],这一审美意识观念在时代语境下依然为当代现实生活所思考,人与现实之间的依托观照依然为当下所反思与回应。

三、当代水墨之当代生活的观照

近年来,从现代水墨到当代水墨的概念异军突起,对于水墨在当下的语境来说,还是一个模糊的范式与“代名词”,许多作品,不论是传统绘画形式的水墨,还是水墨的装置化、行为化、抽象化、观念化等形式,都似乎存在着它是否可以进入“当代水墨”的范畴,或者说何种形式的水墨艺术才是当代水墨的问题。了解当代水墨就要先明白当代艺术、当代性的问题,当代艺术所产生的背景,在时间上是指当代的艺术,在艺术结构上是指具有表现当代精神、表达当代社会生活的艺术,这是其艺术本质的审美观念感知的创作要求,通过艺术反映当代社会、生活、人物、事物背后所隐含的逻辑关系和文化价值意义。由此,在当代性之上所产生的水墨艺术,无论是何种形式的探索,只要符合当代文化价值、表现当代历史情境,就可以被纳入当代水墨的范畴。

值得注意的是,比起现代水墨创作形式的抽象化、表现化、实验化等手段,以及对现实环境的关注、冷暖关系的对照,当代水墨除了语言形式的多样化和对于当代社会现实、生活、历史语境的关照,艺术创作更多了一份理性意识,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更加注重理性意识在作品中的自我建构。当代水墨艺术家所找寻的共同点在于在个人的作品中寻找普遍道义,借助作品与观者的相互感应甚至共鸣从社会内部机制去寻求个体生命与社会生活的平衡。就如画家李孝萱现代城市题材的水墨作品一样,画家通过变形、夸张、怪诞符号之间的脱离于现实的有机组合,形成一种画面秩序的紊乱感,引发读者视觉上的触动与思考。在李孝萱的画面中常常“充满手势、动物、人体、工业产品和建筑等,人在商品社会的包围下不知所措,所有的内容符号都有寓意,表达出工具理性社会下人们的无归宿感和漂泊感”[6]。从另一个侧面来说,作品隐含的却是当代城市生活和物欲的包裹下,当下人精神的迷失、压抑与困惑,深层次反映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交错关系,反映作者对于当代社会生活的关注、表现以及人文关怀。水墨这一语言范式是艺术表现的载体,站在当代媒体化、信息化、大众消费日益强盛的时期,对于水墨各种形式的探索层出不穷,创作者以更多样、更直接的方式表达自我。在艺术表现形式的层面上,反观其表现的内容以及背后的文化价值才是当代水墨的归宿。水墨语言亦是表达自我思想的工具(载体),物质载体是客观存在的,而用物质技术产生的艺术想要与众不同、经受考验、令人关注,则需要把精神探索层面建设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以作品所蕴含的文化价值、精神意义引领大众。使当代水墨创作承载更恰当、更全面、更让人信服的“中国样式”,寻求中国水墨表现的新思想、新观念、新路径与世界文化共同的情感价值点,从而使中国水墨为世界大众所熟知,树立中国文化艺术语言新样貌,这是中国艺术家主体性价值的体现,是中国水墨语言走向国际性话语权的象征,也是中国艺术家积极融入世界艺术格局的努力与探索。

值得期待的是,当代水墨的本质在于“推己及人”,这就在于“作品的可解读性是由符号化创作表达来完成的,借用索绪尔语言学中的概念,即当代艺术的符号化,既是属于个人的‘言语’,也是属于群体的‘语言’;既是一种个性化的创作行为,同时也是一种普遍现象”[7]。在这种层面之下,当代水墨的“当代性”含义得以建构,冷静思考当代水墨的新走向,在时代语境下中国水墨艺术能否继续承载本土化的文化价值和东方美学命题,是值得当代艺术创作者深思的重要课题,一方面避免陷入传统文化的窠臼,故步自封;另一方面,也要避免西方带给中国“当代艺术”的投机价值风潮,落入“中国概念股”的陷阱。中国当代水墨艺术应该回到艺术本真的位置,不在于形式如何变革、转换,作品背后的精神反思、东方美学的表达才是这场博弈的最终目的。

四、结语

中国传统绘画是中国文化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水墨艺术亦是传统绘画的重要分支。在传统水墨绘画的视觉图谱中,无论是山水画、花鸟画、人物画,都体现着文人精神的表达,文人理想寄情于山水,以自然为美,讲求“出世”的人文价值。发展至现代水墨时期,作品以各种样态呈现水墨质感,以表达对中国现代化进程与西方文化思想交流的碰撞下的一些现实问题,如生存环境恶化、种族歧视问题、人文精神缺失、人性平等意识、文化语言“后殖民化”等问题上的自我思考和主动关注,以此为审美意识的建构,进行水墨语言形式上的新探索和艺术观念的新表达。当代水墨在此基础上,一度以当代社会、日常生活、历史语境为出发点,进行当代视角的观察与观照,在面对艺术与现实、人的精神的思考上,当代水墨以其变革实验态度,材料、语言、图像上的当代转换以及对于当下历史语境的独特感受,使得水墨艺术得以得到当代艺术生态延伸和普遍道义上的精神反思,从而使人们找到心灵共通的审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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