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科视域下古籍保护学的融合发展:学科范畴、知识体系与课程设置
2023-12-21李明杰王琬琳
李明杰 王琬琳
1 引言
任何事业的发展都离不开人才的支撑,而人才的培养必依托于教育。自2007年“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实施以来,我国在古籍普查、古籍修复、古籍影印出版、古籍数字化及古籍阅读推广等方面都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因为古籍保护专业人才匮乏,古籍保护事业的可持续发展受到严重的制约。为了培养古籍保护人才,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坚持在全国各地开办古籍修复培训班,建立古籍修复技艺传习所。同时,普通高等院校甚至一些中等职业院校也纷纷开设古籍保护相关专业或课程,复旦大学、天津师范大学和贵州民族大学还相继建立了古籍保护研究院。古籍保护已逐渐形成培训基地、传习所、专业教育的“三位一体”人才培养模式。为进一步推动我国古籍保护教育和人才培养,国家古籍保护中心自2016年以来,已牵头举办四次古籍保护学科建设研讨会,就古籍保护学的学科建制、培养目标、课程设置等具体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2022年4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联合印发《关于推进新时代古籍工作的意见》,明确提出要“推进古籍学科专业建设”和“强化人才队伍建设”,为我国的古籍保护事业的可持续发展进一步指明了方向。
当前,我国正在大力推进新文科建设,古籍保护学的学科建设面临前所未有的机遇。古籍保护作为一门古老的学问,既积淀了丰厚的文学、史学的人文学术传统,又植入了现代图书馆学、信息管理学、传播学等社会科学的素养,还吸纳了化学、物理学、生物学等自然科学的知识,是一门典型的综合性交叉学科,具备新文科的特质和建设条件。本文不揣浅陋,拟从新文科融合发展的视角,谈谈对古籍保护学的学科范畴、知识体系与课程设置的看法。
2 古籍保护学的学科范畴
任何一门学科的建立都有一个学科范畴的问题,即首先要明确它的学科内涵、学科边界、学科建制等基础性问题,古籍保护学也不例外。
2.1 古籍保护学的学科内涵
或因古籍保护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在现实的图书馆中大家对古籍保护工作也都习以为常,故在相关论著中几乎找不到“古籍保护”的规范定义。唯一比较正式的定义来自《图书馆·情报与文献学名词(2019)》:“为使古籍免遭自然和人为的损毁,延长古籍保存期限和使用寿命,尽可能保持其原来形态的技术和措施。”[1]显然,这是由《中国大百科全书》“文献保护”的词条演化而来的。其他几条定义也都是关于“文献保护”的,如林明认为,文献保护是“文献的生产者、保管者和使用者为了使其所生产、保管和使用的文献免遭自然的和人为的损毁,延长文献保存期限和使用寿命,尽可能保持其原来形态的技术和措施。”[2]刘家真认为:“文献保护是指为保存文献本体而进行的全部活动,其核心是保持文献本体。它包括采取各种措施使文献载体的损害减到最小;抑制其损害并使其处于稳定状态,防止损害进一步发生等。”[3]可见,这两个定义都是在强调对古籍(或文献)的“原来形态”和“本体”的保护,即原生性保护,这是早期狭义的概念。
然而,古籍保护实践早已超越了原生性保护的范畴,保护的对象不再局限于古籍实体,还包括古籍内容,甚至与古籍相关的版本工艺、装帧技术、修复技法、鉴赏方法等。从这个意义上说,早期的定义未能全面反映“古籍保护”的内涵。2009年,笔者曾提出构建中华古籍层级保护体系的设想,即从古籍的三种基本价值属性——文物性、学术性和艺术性出发,针对古籍实体、内容和版本工艺,有区别地实施原生性保护、再生性保护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4]。2020年,周余姣在此基础上,将古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修正为传承性保护[5]。至此,将古籍保护划分为原生性保护、再生性保护和传承性保护已基本为学界所接受。据此,笔者试着对古籍保护重新下一定义:古籍保护是旨在修复古籍实体或控制存放环境以延长古籍寿命,复制或迁移文本记录以续存古籍内容,传习古籍知识、版本工艺、装帧技术、修复技法等以保护古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切方法、技术和措施。这可理解为广义的古籍保护。古籍保护的基本概念一定,其学科内涵自然就明晰了。
2.2 古籍保护学的学科边界
古籍保护学的学科边界围绕古籍的原生性保护、再生性保护和传承性保护展开。然而,在实践中古籍保护学往往与其他学科交融在一起,在古籍保护人才的培养过程中如何对学科边界作适度的延展和厘清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要明确古籍保护学的学科边界,最关键的是处理好古籍保护学与以下相关学科的关系。
第一,与古籍整理学、古籍出版学的关系。全国高等院校古籍整理委员会主任安平秋对古籍工作做了三种划分:“古籍工作应该是由三部分组成的,即古籍的收藏与保护、古籍的整理与研究和古籍的出版与规划。”[6]他将古籍保护与古籍整理、古籍出版分开来讲,似将三者视为不同性质的工作。古籍保护主要由图书馆完成,主管部门是文化部;古籍整理主要集中在高校完成,主管部门是教育部;古籍出版主要由出版社完成,主管部门是国家新闻出版署。在这种认识的指导下,大部分古籍保护著述几乎都不涉及古籍整理和出版的内容。诚然,古籍整理以其独有的研究内容在传统学术中自成体系,是一门独立的学问,但其核心组成部分如版本学、校勘学、辨伪学、辑佚学等,都是以尽力恢复古籍原貌为目的。例如,版本学通过版本鉴定和源流关系的考辨,从众多古籍版本中择出最可靠的底本;校勘学通过不同版本之间的比较,校正底本的篇章顺序和文字讹误;辨伪学通过去伪存真的文献考辨,还原古籍内容的本来面目;辑佚学通过采摭遗文,使已经亡佚或残缺不整的古籍恢复全帙。通过这些整理活动,事实上完成了对古籍内容的保护。此外,古籍整理中的书目和索引的编制,在古籍普查和管理中也有具体的应用,这也属于古籍保护的范畴。可见,古籍整理与古籍保护并不能截然分开,两者有很大一部分内容是重叠的。安先生这里所谓的古籍保护,取的是狭义概念,即原生性保护。而以恢复古籍原貌为目的的古籍整理,是再生性保护,取的是广义概念。同理,古籍的影印、排印及数字化等出版工作,也属于广义的古籍保护范畴。因此,未来在编写古籍保护学教材时,应向古籍整理与出版领域作适当的延伸。
第二,与古籍典藏学、古籍修复学的关系。典藏学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由程千帆、徐有富提出来的,是研究古代书籍保管与利用规律的一门学问[7],历史上也被称为藏书学。其所著《校雠广义·典藏编》共分六章,包括典藏学的建立与功用、典藏单位、图书收集、书籍亡佚、图书保管、图书流通,其中大部分内容属古籍保护范畴,但“图书流通”一章属古籍利用范畴,与古籍保护关系不大。而古籍保护核心内容之一的古籍修复,不见于该书。可见,古籍保护学与古籍典藏学是交叉关系,古籍收集与保管是其共有的研究内容;而古籍修复只是古籍保护的一部分(即原生性保护),古籍修复学与古籍保护学是隶属关系。因此,在古籍保护学科的建设过程中,应汲取古籍典藏学中既有的营养。同时,在提出古籍保护学一级学科的前提下,古籍修复学只能作为二级学科去建设。
第三,与文物保护学、博物馆学的关系。文物保护学是研究控制文物病害,减缓文物劣化,保存文物所蕴含的历史文化信息的一门应用型学科[8]。《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认定的文物中,包括“历史上各时代重要的文献资料以及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手稿和图书资料等”[9]。显然,兼具“历史文物性、学术资料性、艺术代表性”的善本古籍也在此列,从存在形态看属可移动文物。这样看来,文物保护学似是古籍保护学的上位类学科,其关于文化遗迹和遗物的材料成分、年代测定、保存环境、质变机理、保护技术、修复技艺的研究,可为古籍保护所借鉴。但与一般文物不同的是,古籍完整有序的内容表现出来的精神属性即使脱离了原有的物质实体也不受影响。而对古籍内容的保护,是文物保护学所不能涵盖的。古籍保护学与文物保护学只是在古籍实体的原生性保护方面有部分交叉。博物馆学是研究博物馆的性质、特征、社会功能、实现方法、组织管理和博物馆事业发展规律的科学[10],但其关于藏品陈列和展示、社会教育和文化传承功能等研究内容,对古籍的阅读推广、版本工艺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也具有借鉴作用。在现实的古籍工作中,古籍保护与博物馆也是有交叉的,国家图书馆甚至专门下设了国家典籍博物馆,从馆藏古籍中择出精品进行系统展示。古籍保护学与博物馆学的交叉主要体现在古籍的传承性保护方面。
2.3 古籍保护学的学科建制
学科建制包括学科归属、专业(方向)设置、培养层次及学制等。为摸清我国古籍保护专业的学科建制情况,笔者以开设相关专业的中等职业学校和高等院校为调查对象,以院校官网、中国研究生招生信息网、阳光高考信息平台为主要数据源,以专业相关性、信息的权威性和时效性为标准,结合其他信息获取方式,经调查获知开设古籍保护相关专业(方向)的院校26所。再对照《职业教育专业目录(2021)》《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2021)》《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的专业类名/一级学科名称填入相关信息,制成表1。
表1 我国古籍保护相关专业学科建制调查表Table 1 Survey on the Disciplines Construction of Ancient Books Preservation and Conservation in China
如表1所示,我国有7所中高职院校设有古籍保护相关专业,都是在“文化服务类”的“文物修复与保护”专业下培养古籍保护人才,学制2-5年不等;普通本科层次的院校有6所,古籍保护人才的培养多数在“美术学类”的“文物修复与保护”专业下进行,少数在“历史学类”和“中国语言文学类”的相关专业下进行;培养研究生层次的古籍保护人才的院校共13所,以图书情报专业硕士的培养为主,除天津师范大学、武汉大学和中山大学学制为2年外,其余各校均为3年。仅有复旦大学和中央美术学院招收古籍保护相关方向的博士研究生,学制为3-4年不等。从整体来看,我国古籍保护教育已覆盖了从中专、高职到本科和研究生的各个学历层次,并开始探索博士的培养。然而,“古籍保护”作为一门学科在各级学科专业目录中尚无明确的学科归属,明确以“古籍保护”为招生专业/方向的高校仅有10所,且分置于美术学、历史学、图书情报乃至化学等学科下,虽各有存在的合理性,但模糊的学科定位为古籍保护人才培养和可持续发展带来了一定困难。针对这种现状,学界就古籍保护学科的学科归属展开了热烈的探讨,但分歧较大,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三种观点。
第一,在现有一级学科下建立古籍保护二级学科,但主张的一级学科却各不相同,如柯平主张在“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一级学科下建立古籍保护二级学科,同时要联合中国语言文学和历史学的学科力量[11];刘强认为,古籍保护学是对历史文献学、文化遗产保护学、图书情报学、古典文献学等学科内容的整合,但目前将古籍保护归到“文物与博物馆”专业(即“文化遗产与博物馆”)更符合其学科属性[12];顾钢建议古籍保护学科建设分两步走,可先在“历史学”门类的“中国史”一级学科下争取二级学科地位,最终在“历史学”门类下建立古籍保护一级学科[13]。
第二,在新建的一级学科下设立古籍保护二级学科,如安平秋提议将古籍保护、古籍整理、古籍出版作为“中国古典文献学”的二级学科来建设[6],但前提是先将“中国古典文献学”建成一级学科;陈建华建议将古籍保护拓展为文献保护,以整合资源,改变古籍保护学科“居无定所”的尴尬境地[14],实际上是新建“文献保护学”一级学科,将古籍保护、民国文献保护及其他各种文献保护并置其下;张美芳主张对图书保护学、档案保护学、文物保护学进行学科整合,形成一个“Ipreservation”(Interdisciplinary Preservation,跨学科保护)保护联盟,或单独开设文化遗产保护专业[15]。
第三,直接建立“古籍保护学”一级学科。例如,陈红彦认为:“古籍保护学不属于目前已有的任何学科,其独立作为一级学科既是一种发展趋势,也是事业发展的需要。”[16]杨健也认为:“古籍保护学科应该相对独立,否则其学科地位本身是成问题的。”[17]宋承志则建议在管理学门类下建设“古籍鉴定与保护”一级学科,下设“古籍鉴定学”“古籍修复学”“古籍管理学”及“少数民族古籍学”等二级学科[18];姚伯岳、周余姣主张在现有13个学科门类之外,增设一个“文化遗产保护”学科门类,并在其下设立“文物保护与博物馆学”“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古籍保护”三个一级学科,“古籍保护”下再设“古籍原生性保护”“古籍再生性保护”等二级学科,或按照具体内容设置“古籍保护基础理论”“古籍编目”“古籍保藏”“古籍修复”“古籍再生传播”等二级学科[19]。在连续四届古籍保护学科建设研讨会的推动下,将古籍保护学建设成为一级学科的呼声逐渐盖过了二级学科。
从长远来看,一级学科的建制无疑更有利于古籍保护学科的发展和古籍保护事业的推进,但根据《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管理办法》第三章第八条规定,一级学科的设置必须符合以下条件[20]:①具有确定的研究对象,已形成相对独立、自成体系的理论、知识基础和研究方法,研究领域和学科内涵与其他一级学科之间有比较清晰的界限。②一般应具有多个明确的二级学科。③已得到学术界的普遍认同,在构成本学科的领域内,有一定数量的学位授予单位已开展了较长时间的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工作,已形成较为系统的课程体系、一定规模的师资队伍及其他培养支撑条件。④社会对本学科培养的人才有较稳定和一定规模的需求。对照古籍保护学的学科建设、人才培养和社会需求的现状,条件①、③和④已基本满足,但还没有达到建成“多个明确的二级学科”的条件。就古籍保护学的下属学科而言,仅古籍鉴定、古籍编目、古籍保藏、古籍修复有着较为成熟的知识体系,但仍是作为一门课程而不是一个学科去建设的。
现实情况是,2022年新颁布的《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新增了第14个学科门类——交叉学科(代码为14),其下设置了包括“文物”在内的9个一级学科。在新的专业目录中,“交叉学科”门类一级学科“文物”,“管理学”门类一级学科“信息资源管理”(“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的前身),“历史学”门类一级学科“中国史”和“博物馆”,都与古籍保护学有较亲密的血缘关系。那古籍保护学究竟该置身于何处?依前文所言,如果将古籍保护学置于“信息资源管理”“中国史”或“博物馆”之下,存在诸多纠葛,因其跨学科性,涉及图书馆学、文物与博物馆学、文献学、工艺学、材料学、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等不同领域,具有典型的交叉学科特征,因而将其划归到“交叉学科”下比较合适。但它与“交叉学科”现有的一级学科“文物”又是什么关系?古籍作为一种特殊的历史遗产,其实体具有文物的物质性一面,但其内容和工艺又有具有文化的非物质性一面。除了珍本古籍之外,还有大量的普通古籍并不在文物之列,因此一级学科“文物”并不能涵盖古籍,当然也不能涵盖古籍保护。
那有没有可能将“古籍保护”设为一级学科与“文物”并列呢?笔者认为这种难度也极大。首先,古籍保护之外,还有档案文献保护和民国文献保护,同属文献保护,“文献保护学”似乎比“古籍保护学”更应该设立为一级学科;其次,文献保护之外,还有文物保护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同属文化遗产保护,“文化遗产保护学”似乎又比“文献保护学”更应该成为一级学科;再者,如前所言,古籍保护学之下尚没有发展出多个明确的二级学科,作为一级学科确实独木难支。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笔者建议在“交叉学科”门类下增设“文化遗产保护学”一级学科,将文献保护(含古籍、档案和民国文献)、文物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设为其下的二级学科,并按照《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管理办法》的要求,优先建设和发展古籍保护学,以满足当前我国古籍保护事业对专业人才的迫切需求。
3 古籍保护学的知识体系
古籍保护学知识体系在以往的建构过程中,多受限于研究者的学科背景,通常以过往或当前的古籍保护实践为视界,缺少对古籍保护学科可持续发展的思考,也缺少与新文科建设、交叉学科建设等古籍保护学科所处学术环境的对话[21]。鉴于此,笔者拟从新文科融合发展的思路,来重新认识和建构古籍保护学的知识体系。
3.1 古籍本体
古籍保护的对象无疑是古籍,而古籍是物质与内容的统一体。保护古籍首先要认识古籍,对于古籍的载体材料、记录符号、制作方式、装帧形式与内容体裁的所有认知,构成了古籍本体的知识体系。大致来说,古籍的载体材料经历了甲骨、金石、简牍、缣帛、纸张的演变;记录文字经历了甲骨文、金文、小篆、隶书、楷书的演变;制作方式经历了铸刻、抄写、拓印、雕版印刷、活字印刷、石印的演变;装帧形式经历了简册装、卷轴装、旋风装、梵夹装、经折装、蝴蝶装、包背装、线装的演变;内容体裁经历了从传统目录学的“七分法”到经史子集“四分法”的演变。以上是较为传统的知识体系。现代古籍保护学对古籍本体的研究,还发展出古籍纸墨材料的化学成分研究、纸张机械强度及老化机理研究等新鲜内容。因此,古籍本体知识是文献学、文字学、印刷学、装帧学、材料学和化学的基础知识共同构成的,其本身就体现出多学科融合的特点。
3.2 古籍鉴定、编目与分类
古籍保护的前提是对现有古籍进行有序化登记、入藏和上架,必须通过版本鉴定、编目与分类等程序来完成。版本鉴定是根据古籍的外在形式及文字内容获得的信息来准确地判断古籍的出版时间、出版地、出版者及版本类型,为古籍保护和利用提供参考。编目是将批量古籍的外部特征和内容要点著录成款目,并按需要组织成分类、书名、著者或专题书目,使之成为一种便于检索的工具。它一方面能揭示和报道古籍馆藏,帮助读者迅速、准确地获取古籍的文献信息;另一方面能有序地组织古籍资源,利于古籍的长期保藏。古籍著录的项目中,版本项和提要项是学术含量比较高的项目,编目人员必须具备专业的版本鉴别技能和目录学知识方能胜任,即便是在计算机编目的情况下也是如此。古籍在完成编目后,需要将大量零散的款目按一定方法有序地组织起来,其中分类就是一种主要的组织方法。古籍分类目前还没有统一的方法,有的图书馆采用传统的四部分类法,有的采用新式分类法,两者互有利弊,有必要研制一部将现代图书分类技术与传统分类法融合在一起的新式古籍分类法。
3.3 古籍保护理论体系
古籍保护学固然有实践性和经验性强的特点,但并不意味着理论研究不重要。相反,在当前古籍保护事业大发展和学科建设提速的背景下,尤其要重视基础理论研究。愚以为,古籍保护理论研究主要包括四个层面:第一,从事业层面阐释古籍保护作为一项社会事业对于保护和传承民族优秀文化的基础地位,明确它在整个社会文化体系运行中的作用,研究与古籍保护事业相关的法律、法规和政策。第二,从学科层面论证古籍保护学作为一门学科存在的学理基础,包括它的研究对象、核心研究内容、知识体系、学科性质及其与相关学科的关系等,从文献学、管理学、环境科学、材料学、化学分析、有害生物防治、数字技术等多学科融合的角度探索古籍保护学的可持续发展路径。第三,从工作层面研究古籍保护作为一项操作活动的基本内涵、原理和运行机制,总结古籍保护应遵循的基本原则(如安全性原则、整旧如旧原则、最少干预原则、可逆性原则、优先性原则等)和操作规范。第四,从学术史层面研究中国古代文献保护活动的发生、发展规律,学习和借鉴古代文献保护方法和技术,从中汲取古人的思想智慧。
3.4 古籍保护方法体系
(1)古籍原生性保护方法。原生性保护最早见于2003年李致忠先生在《文汇报》发表的一篇谈话。他说:“当今古籍保护有两条途径。一是改善藏书环境,或者进行原本脱酸、照原样修复,这可以称为原生性保护。二是缩微复制、扫描复制、照原样影印等,这可以叫作再生性保护。”[22]古籍的原生性保护又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是预防性地控制古籍的存放环境,如温度、湿度、光线、有害气体、灰尘等,并做好驱虫和防火等工作,尽可能地延长古籍的物理寿命;二是采取主动性的措施,对已经酸化的古籍进行脱酸,对已经破损的古籍进行修复,其中古籍修复方法是原生性保护的重要知识内容,它已经发展成了一门专门的学问。
(2)古籍再生性保护方法。古籍的再生性保护是将古籍内容从原始载体中迁移出来,转录到新的存储介质上。它既可以是传统的影印出版,也可以是从内容到形式与原本古籍完全一致的“善本再造”,还可以是制作成缩微胶卷、磁带、光盘、数据库等新型载体的保护形式。再生性保护的最大特点是能使那些传世珍本、孤本古籍化身千万,永无失传之虞,同时方便读者远程阅读和检索,便于快速传播。就当前来说,古籍数字化是古籍再生性保护的主流方法,也是目前发展很快的一门学问,古籍数字化的原理和方法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在不断更新。
(3)古籍传承性保护方法。古籍的传承性保护包括两个方面内容:一是指对古籍内容所蕴含的知识、思想的传承,主要通过举办真人图书馆、读书会、主题沙龙、文化讲座等阅读推广活动来实现;二是指对古籍的制作工艺(包括古法造纸术、古法制墨术、拓印术、雕版印刷术、套印术、活字印刷术等)、装帧技术、修复技艺、鉴赏方法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主要通过博物馆、传习所、培训班、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机构,以静态展览、动态演示、课堂传授、视频教学、实习实践等方式来完成。古籍传承性保护目前越来越受到图书馆、博物馆等古籍收藏机构的重视,是一个亟待加强的研究领域。
3.5 古籍保护技术体系
对应以上三层次的古籍保护方法体系,古籍保护技术也发展出了相应的知识体系:第一,在古籍原生性保护方面,因为历史相对悠久,积累了丰富的书库环境控制技术、防蠹驱虫技术、古籍材料分析技术、古籍去污技术、纸页脱酸技术、纸页修补技术、破裂纸页对接技术、托裱技术、镶补技术、揭补技术等,有的古籍修复技术还因南北地域差异形成了风格不同的流派。第二,在古籍再生性保护方面,与传统出版形式相结合,发展出了古籍影印技术、善本再造技术;与文献新型载体形式相结合,发展出了古籍缩微技术、古籍扫描技术、古籍光盘技术、古籍数据库技术等。古籍数字化的飞速发展,更是催生了光学字符识别(OCR)技术、自动句读与切分词技术、命名实体识别技术、古籍数字人文技术等。第三,在古籍传承性保护方面,技术的介入目前还处于探索阶段,比如将3D建模技术应用于古籍的数字化展览;将虚拟现实(VR)和增强现实(AR)技术应用于古籍纸墨生产工艺、古籍雕版印刷技艺的情景再现;将短视频技术应用于古籍的阅读推广等等。以上这些技术在古籍保护中的应用也体现了人文科学与管理学、生物学、化学及信息科学的融合。
4 古籍保护学的课程设置
在笔者调查的26所开设古籍保护相关专业(方向)院校中,目前仅有6所公布了详细的培养方案,多数高校仅笼统介绍了专业的主要课程。根据各院校官网公开的课程信息,并结合微信私聊及电话采访等私下获取的信息,笔者重点对它们开设的专业基础课程和核心课程做了调查。
4.1 专业基础课程
专业基础课程是本专业设置的先行基础课程,包括专业基础理论课和专业基础技术课。因为古籍保护目前并无明确的学科归属,不同学科和不同培养层次对于古籍保护专业基础理论和专业基本技能的培养存在较大差异(见表2)。
表2 不同学科、不同培养层次古籍保护专业基础课设置情况Table 2 Basic Curriculums for Different Disciplines and Training Levels of Ancient Books Preservation and Conservation
如前所述,本科及以下层次的古籍保护教育除个别设在“中国语言文学类”和“历史类”下,多数设在“文化服务类”的文物修复与保护专业下,课程设置主要围绕文物保护展开。表2显示,本科阶段以下的古籍保护教育更注重专业实践,多为技术技能类课程。研究生阶段则更加注重基础理论学习,故多为概论类课程,教学内容也从“修复”延展到“保护”,课程设置更加全面,跨学科课程也多有出现。
4.2 专业核心课程
专业核心课程是指在课程体系中处于核心位置,对内具有知识生成力,对外具有学科竞争力的课程。笔者从调查的26所学校中,获取了21所学校的专业核心课程信息(见表3)。
表3 古籍保护相关专业核心课程Table 3 Core Curriculums of Ancient Books Preservation and Conservation
表3显示,古籍保护专业核心课程的差异也主要体现在培养层次上。同一层次的专业核心课程大致相似,如中高职学校的核心课程大同小异,基本形成了以古籍装帧和修复为核心的应用型课程体系,这与中高职培养应用型人才的目标相契合;本科阶段的古籍保护专业核心课程仍以实践为主,但理论课的数量有所增长,古籍装帧、修复之外,版本学、目录学等课程作为必修课出现在课程设置中;硕士研究生阶段呈现出理论与实践并重的特点,这一阶段开设的核心课程可以基本概括为古籍整理与保护、版本目录学、古籍数字化、古籍修复四类。“古籍修复”这一课程贯穿了我国古籍保护培养的各个层次;在博士研究生阶段,由于仅有复旦大学古籍保护方向的课程信息,缺乏可比较的同类样本,仅作参考。
4.3 古籍保护学课程基本框架
新文科有两个方面的内涵:一是以现有文科专业为基础,赋予文科专业人才培养的新内容;二是在文科人才培养模式上实现跨学科专业的新突破[23],即在培养目标、教学理念、课程体系等方面突破原有的专业限制,实现更大范围的文科与理科、文科与文科各专业之间的交叉融合。对比古籍保护学的知识体系不难发现,现有的课程设置无论是专业基础课程还是专业核心课程,都偏重古籍的原生性保护,在再生性保护和传承性保护方面存在较大缺陷,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不足,学科特色不鲜明。笔者以为,古籍保护专业基础课程应以古籍本体和古籍保护理论为起点,专业核心课程应围绕古籍保护方法和古籍保护技术体系展开,专业选修课则要突显跨学科交叉融合的特点,在此基础上尽可能多增设一些古籍再生性保护和传承性保护的课程。照此思路,表4列出了大学本科教育的古籍保护学课程的基本框架。其他学历层次的古籍保护学课程可在此基础上作相应的调整和补充。
表4 古籍保护学课程基本框架Table 4 The Curriculum Framework of Ancient Books Preservation and Conservation
第一,在专业基础课程设置方面,针对不同学科、不同培养层次古籍保护专业基础课差异比较大的现状,应将课程建设的重点集中在古籍本体知识、古籍保护基础理论、古籍保护基本技能方面,同时兼顾关系密切的相关学科的专业基础。专业基础理论课可开设古籍保护学概论、古籍材料学、古籍装帧设计、古籍传播学、古籍保护政策与法律等课程。同时,可酌情开设文献学概论、文物保护学、博物馆学、可移动文化遗产保护等相关的基础理论课程;专业基础技术课可以开设篆刻技法、文物检测技术、古籍数字化技术等课程。
第二,在专业核心课程设置方面,应在原生性保护、再生性保护、传承性保护三个层面上体现古籍保护最核心的方法和技术体系,既要保留传统的古籍版本鉴定、古籍编目与分类、古籍典藏(含古籍装具)、古籍修复、书画装裱等古籍原生性保护课程,也要增设古籍缩微与影印、藏品复制、古籍数据加工、古籍数据库开发等古籍再生性保护课程,同时还应大力推进古籍阅读推广、传统书写材料学、古籍工艺学(含拓印、雕版印刷、套印、活字印刷等工艺)、古籍数字人文等古籍传承性保护课程的建设。
第三,在专业选修课程设置方面,应凸显古籍保护学多学科交叉的特点,努力拓展古籍保护学的学科边界和视野,发掘古籍保护方法和技术的潜在可能性。在人文历史学科方面,可酌情开设古文字学、古代典制史、历史地理学、古代藏书史、工艺美术史等课程;在自然科学方面,可开设文物修复实用化学、生物病害防治等课程;在管理学科方面,可开设博物馆陈列设计、古籍文创等课程;在信息学科方面,可以考虑开设3D建模、虚拟现实技术等课程,以适应数字环境下古籍保护的需要。
5 结语
古籍保护学由文献学、文字学、印刷学、装帧学、材料学、生物学、化学、博物馆学、文物保护学等多学科交叉融合而成,与新文科的内涵不谋而合。在新文科建设的大背景下,基于古籍保护学分置于中国语言文学、历史学、图书情报、文物与博物馆、艺术学等多个学科门类的现实,有必要对古籍保护学的学科内涵、学科边界和学科建制进行重新认识和定位,遵照新文科视域下多学科融合发展的思路,创建具有独立建制的古籍保护学科。然而,当前不必过于纠结于古籍保护一级学科的地位问题,而应从服务于当前我国古籍保护事业的现实需要着眼,从学科内生性的知识体系出发,按照原生性保护、再生性保护和传承性保护三个层次,充实和完善现有的古籍保护课程体系。只有先着力于建设和发展古籍保护学的下位类学科,夯实古籍保护学的学科基础,未来古籍保护学学科地位的提高才能水到渠成。
作者贡献说明
李明杰:提出研究选题及研究思路,设计研究方案,撰写论文初稿并修订定稿;
王琬琳:调研、整理和分析数据。
支撑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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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琬琳.学科建制.xlsx.我国古籍保护相关专业学科建制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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