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挂落
2023-12-21赵广建
赵广建
天还没亮，窗帘夹缝中露出一丝暗明，老两口同时醒了，准备起早忙活。按习惯，老头先起，或拾掇院子，或扛锄下地，回来婆婆已把饭菜做好。
今天窗外有风声，婆婆说：“风过了就是雨，甭出门儿了，出门儿受气。”
老头说：“不起就不起，懒一回，这雨下不到饭后就得走。”
“懒一回，歇歇，饭后再下地。”
“歇歇。”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赖在被窝里有心无心闲唠嗑儿。
婆婆说：“没了老三娘，心里空落落的说不清哪儿不好受。你说也是，这人咋说走就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连个动静也没闹，早起发烧，后晌断气，太让人想不到了。这病太猛，不小心可真不行。”
老头说：“不光是病伤的身吧，人就活个心气儿，老两口在城里住得好是好，让人从好房里撵出来，叫谁也堵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从高处回到低处，谁能心顺？”
“我还专门串门儿说过她呢，回来更好，咱姐妹们又能一起唠嗑儿了。我可说的心里话，实心愿意她回村来。”婆婆有些惋惜，“老三这孩子又稳又实诚，这些年可没少为乡亲们办好事，咋个说赔就赔了呢？”
老头说：“人算不如天算，他还说赚就赚了呢，也是说他没想到。”
“那年赚了那么多，又在城里买房，又把老人接走，过年还给了咱一大块好肉，谁不念老三好儿。”
老头说：“那年来了新头头，一心要建大广场，把原本的广场扩大好几倍，还说要在国庆节前建成，那還能少来钱吗？又快又稳。”
“他不是给房地产项目搞环境配套嘛，怎么建上大广场了？”
“那还不好说，都是铺路栽花种树，活干得那叫醉人，你进城没看见？都是老三的手艺。”
“是，老三真有本事，咱村就出了这么个头脸人物。”
“可不是嘛。”老头说，“上头换了新头头，说个大起就大起，四下里也跟着沾光。这回又换了新头头。”老头也有不解，“城里的顺河改造多大的工程啊，说让停就停了，资金有缺口，老三在银行的贷款还不上，抵押的房子被拍卖了，爹娘只好回来村里，你说能不堵心吗？”
“这怨谁，赶上了呗。”
“可不是赶上了，不认也得认。种庄稼还分大小年呢，老三算是赶上了。”
“可不能怨老三那孩子不勤快，没人念他不是。”
“他再好有啥用，上头换了脑袋，他跟着吃了挂落，谁能想到闹心天说来就来啊，负责项目的头头也换了，工程没了着落，爹娘跟着倒霉……”
窗外的风雨还在交加，老两口谁也不想早起，被窝里的唠嗑儿还在有……档子没……档子地慢声嚼着……
选自《芒种》
2023年第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