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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及利亚法语文学中的文化身份构建

2023-12-20王雯馨

长江小说鉴赏 2023年3期
关键词:文化身份

[摘  要] 阿尔及利亚现代文学的重要奠基人——卡泰布·亚辛对法语文学世界影响深远,殖民文学与少数文学的生成特征在他身上皆有体现。本文从卡泰布的多重文化身份出发,对其代表作《娜吉玛》中时间的生成与主客体关系进行分析,以德勒兹少数文学的脱离领土运动理论与后殖民理论中文化杂交角度,解读卡泰布从语言到身份的驱逐与回归,进一步讨论卡泰布对殖民霸权的消解以及阿尔及利亚文化身份从被动到主动的构建过程。

[关键词] 法语文学  卡泰布·亚辛  文化身份  脱离领土运动  杂交性

[中图分类号] I06         [文献标识码] A

一、引言

阿尔及利亚独立前后涌现出一批法语书写历史与冲突的文人,他们以小说、戏剧或者诗歌等形式来展现殖民地国家在独立进程中的矛盾与现实。1929年生于阿尔及利亚君士坦丁的卡泰布·亚辛(Kateb Yacine)是一位在法语世界极具影响力的诗人、剧作家与小说家,1987年他成了少数几个被授予法国国家文学大奖的外籍作家之一。他于1956年写下的小说《娜吉玛》(Nedjma)确立了其在马格里布现代法语文学进程中重要奠基者的地位。

二、殖民文化生成的叛逆

叛逆是人们给卡泰布贴上的最常见的标签,从“卡泰布,叛逆者”[4]到“拳击手”[11],他战斗文人的形象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回溯其颠沛流离的一生可以发现他叛逆的特质早已扎根于他多元混杂的成长背景以及早年的曲折经历之中。

1. 叛逆的奇点

卡泰布·亚辛,这一名字源于法国在阿尔及利亚殖民统治期间实行的去阿拉伯文化的政策,殖民政府要求阿尔及利亚人改去原有的阿拉伯姓名。他选择了卡泰布(Kateb),这一词在阿拉伯语中有作家之意,卡泰布没有按照殖民政府的要求选择更具法国特色的姓氏,而是保留了与阿拉伯语的根连,这也预示着他的人生轨迹将围绕着作家这一身份,始终保持着与阿拉伯文化的紧密连接。

卡泰布出生于一個阿拉伯的文人家庭,父亲是一名律师,母亲是法官之女。早年的家庭教育养成了他对阿拉伯口头文学——诗歌、故事和传说的浓厚兴趣,阿拉伯语也是卡泰布最初接受教育的语言。正如他所说,如果没有殖民和法国学校教育引发的分裂,他本应是一名阿拉伯语作家。1945年5月8日是卡泰布人生以及创作生涯的转折点。当时在塞提夫学院求学的卡泰布参与了阿尔及利亚独立游行示威活动,他目睹了法国警察和军队实施的大屠杀。随后他被逮捕,并被拘留了两个月,母亲因此发疯。

德勒兹曾将一切的起源归于奇点,一切奇点都是水平线上的一个开端[5]。如果将卡泰布的人生比作水平线,1945年的事件则是他在人生的水平线上延伸出的他写作生涯的垂直线,在这条垂直线所形成的空间之中他开始了以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为背景的与本人经历重复又有差异的书写历程。传记作家贝纳玛·梅迪埃(Benamar Médiène)将这段开启其作家生涯的创伤经历描述为“打破了他舒适安逸的环境,将他带入了世界”[9]的事件。这次入狱经历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将本人的经历直接投射在代表作《娜吉玛》中的四个男主人公身上,例如他给其中两人设计了参与示威被捕入狱的情节。

之后,卡泰布前往巴黎从事文学创作,他辗转于各国,用法语写下了包括悲剧《被围的尸体》在内的四联剧《报复的循环》(1959)以及小说《多角星》(1966)等作品。直到1970年,他回到祖国阿尔及利亚,开始拒绝使用法语,而用柏柏尔语创作,他曾用卡拜尔语进行诗歌与戏剧的创作,同时推动了阿尔及利亚戏剧的改革。他随剧团在阿尔及利亚为工人、农民和学生们巡回演出,与他们对话。他创作的戏剧通俗并带有讽刺性,之后他再次遭到当地政府的驱逐。卡泰布于1989年在格勒诺布尔去世,被埋葬在阿尔及利亚。1986年,他被授予了法国文学奖。至今,他作品中显示出的现代性以及他对柏柏尔方言的推动作用仍被视为阿尔及利亚甚至非洲法语文学的重要篇章之一。

2. “拳击手”的介入

曲折的个人经历以及多重文化背景在卡泰布身上发生激烈的反应,叛逆性由此产生,同时也反复出现在他的创作之中。卡泰布像“拳击手”一样使用着殖民者的语言出拳,但其内在的阿尔及利亚诗人本质让他的作品具有地方文学性特色。他的作品在保留诗一般优雅语言的同时带有攻击力,让读者在熟悉与陌生之间游离,用与殖民者相同的语言敲击出殖民文学中的“异”的特质。

卡泰布并不否认被贴上的叛逆标签,他致力成为“动荡中永恒的破坏者”①,但叛逆不是卡泰布的终极目的,他的目标在于改变与革新,从而唤醒受殖民主义压迫统治的阿尔及利亚民族意识。卡泰布这一战斗姿态主要体现在他对政治的介入态度之中。

与此同时,卡泰布的多次流亡经历体现在他对身份的不安与思考之中,当他第一次被阿尔及利亚政府驱逐,到达法国之后曾致信加缪,在信中他提及了自己对被驱逐身份的焦虑,并试图说服加缪携手对抗不公的现状。

“人们称我为拳击手,但是谁读过我的作品?”卡泰布面对就其政治姿态及个人言论的批评之声,向读者发出了对其创作文本关注的呼吁。他的创作形式多样,从小说、诗歌到后期的大众戏剧,他的代表作《娜吉玛》正是其文本特色及创作理念的集合之作。

战乱开启了卡泰布创作的开端,后期成了他创作的动力,他所追求的不是单纯的文学性,而是希望通过文字的力量去抗击来自殖民化过程中本土传统文化遭受的压迫。如果将语言文字比作卡泰布挥出的一记重拳,叛逆就是他的拳击手套,给了流浪的诗人在守护民族身份的战斗中长久的保护。

三、代表作《娜吉玛》:打破时间的文学事件

《娜吉玛》围绕着20世纪阿尔及利亚经历的惨烈战争展开,这部小说讲述了殖民时期阿尔及利亚的四个年轻人——穆斯塔法、拉赫达尔、拉希德和穆拉德同时爱上了阿尔及利亚与法国混血儿娜吉玛的故事。但爱情绝非小说的主基调,隐藏在背后的是混乱年代下阿尔及利亚人民动荡不安的生活与心理状态。小说的背景建构在一个虚构的世界,一个叫作凯布劳的部落,男主人公被卡泰布设定为这个部落的后裔。他以小说为形式,将他擅长的诗歌融入叙事,在使用殖民语言的同时保留阿尔及利亚文学特有的节奏,成为卡泰布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1. 时间的断裂与废除

首先,线性的缺失在《娜吉玛》中意味着时间的废除。小说打破了法语读者熟悉的线性叙事模式,打破传统的时空坐标,卡泰布在文体上突出不连续时间叙述,多种叙事声音随着小说情节的展开而交织。时间的断续和重复以及人物穿插叙述带给读者冲击。卡泰布以《娜吉玛》为尝试,通过在叙事中打破传统小说叙事中的连续性的假象,赋予时间与空间流动性,在重复与循环之中生成差异与新生的力量。作者借拉希德之口安抚了感到迷茫的读者“你不要写了,听听我的故事”[14]②。

其次,作者对时态的选择也是废除时间概念意图的证明,卡泰布全篇以直陈式现在时作为主要时态,以当下的视角展开情节,弱化了事件的时间性,在增加读者理解难度的同时,也给予其脱离时间与空间的陌生化体验。通过刻意对时态的忽视,《娜吉玛》从开篇起就给读者带来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混沌体验。在这一场看似错乱的时空宇宙之中,过去与未来通过现在交错联结达到了共存的统一,小说中某些情节看似是不同主人公之间的重复经历,实则在个体事件的重复与呼应下构成了历史的循环,阿尔及利亚在殖民和独立的矛盾时期询唤出具有阿尔及利亚的独立意识的新主体。

同时,对于过去记忆的消逝与对未来的不确定性通过时间的断层得到了体现,不变的是作者对永恒回归之后实现自由的愿望。小说开篇首句“ Lakhdar s'est échappé de sa cellule”[14](拉赫达尔从牢房里逃了出来)在小说结尾中一字不差地重复出现,与这句话一同重复出现的还有他与穆拉德关于没有身份证的对话,不同之处在于开篇:

A l'aurore, sa silhouette appara?t sur le palier; chacun relève la tête, sans grande émotion.[14]

(黎明时分,他的身影出现在楼道里。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没有太多情绪。)

作者在結尾处稍做了修改:

A l'aurore, lorsque sa silhouette est apparue sur le palier, chacun a relevé la tête, sans grande émotion.[14]

(黎明时分,他的身影出现在了楼道里;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没有太多情绪。)

作者在时态上从现在时到过去时的转变也是对事实的确认态度,时间在作者笔下不再模糊,过去已是既成事实,对未来也更加坚定。小说结尾劫后余生的主人公们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坚定地选择了各自前往的城市,寓意着未来迈向不同的方向,他们之间没有告别,只留下消失了的背影。小说中多次出现了看似重复的描述与情节,作者隐藏在这重复的循环中的是其通过文字的不断撞击以呼唤个人意识觉醒的意图。

2. 主体与客体的不确定性

小说虽然以娜吉玛为题,作为故事的中心人物,娜吉玛却从未成为叙事者,仅依附于他人的话语而存在,她成了被作者剥夺主体能动性的保持缄默的女主人公,因此她被研究者称为小说中心的“空核”。她的境遇就像遭受法国殖民压迫的阿尔及利亚民族一样,命运被他人所支配,但却依然希望保留自主性。作者以娜吉玛不发声的视角宣告着阿尔及利亚民族困在历史与未来,殖民与自治如夹缝一般的现实处境。叙述视角在四个男主人公之间流转,主体与他者不是确定的关系,而是一种基于对抗的生成关系。

娜吉玛,在阿拉伯语中为星星之意,“星”也是卡泰布在后续作品中反复出现的象征。娜吉玛在小说中是阿尔及利亚和法国人的后代,她的出生是两个民族混杂的结果,但她真正的身世和当时的阿尔及利亚一样模糊不清。娜吉玛在卡泰布心中是阿尔及利亚的象征,也有暗指北非之星③的内涵。主人公对娜吉玛无法实现的追求也是国家对自由的追求过程。

另外,主客体的不确定性也侧面体现在国家不安定的状态之中。娜吉玛一方面显示了一个衰落的阿尔及利亚法国人形象,在另一方面又占据着权力与斗争的中心。由此,读者看到了一个为摆脱法国殖民地文化和政治压迫,为争取一个独立国家的重生而作战的阿尔及利亚。

卡泰布对于主体身份的不确定性,也是对以传统殖民为主题的法国现实主义小说中总是将殖民者位于主体地位模式的破除,作者通过身份的颠倒、权力关系的重置,创造属于阿尔及利亚人民自己的话语,以达成重构权力关系的目的。

3. 马格里布法语文学现代性的体现

《娜吉玛》由卡泰布于1945年至1955年期间撰写完成,1956年一经出版,卡泰布就与塞缪尔·贝克特、布托尔、让·卡约尔、玛格丽特·杜拉斯和克劳德·西蒙等作家归入了新小说作家的行列。福克纳的写作风格对于卡泰布在小说结构和人物布局方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同时他对节奏的自由探索表现出了阿尔及利亚特色。

在马格里布法语文学类型中,《娜吉玛》被归入“自我确认与斗争时期”[4],位于“阿尔及利亚法语文学羞涩的探索阶段”[2]。小说创作之时国家尚未获得独立,多方矛盾日益激化,主人公们多舛的命运也是国家当时现状的缩影。

这本小说很难被准确归类的原因在于作品本身带有新小说、自传体性质的同时又富含隐喻和想象,还加入了阿尔及利亚神话象征。作者本人拒绝被冠以某一类别的划分,他在采访中强调“必须摒弃流派、边界和旧艺术固守的精细框架”,而应该“回归古人的宏大空间,并在更广阔的道路上超越他们”[12]。

卡泰布对小说的创作手法不同于现实主义描写,他试图挖掘社会悲剧之下人的身份与尊严问题,对人的关切贯穿始终。正如另一位阿尔及利亚现代作家莫洛·费劳恩诉说自己的写作目的在于“为了证明卡尔比人恰恰是人”[3]。卡泰布的研究者将《娜吉玛》的风格定义为“火山喷发式”“兰波式”或将此小说称为“修辞的炸弹”,侧面可见卡泰布文体与写作风格给阿尔及利亚文学带来的冲击之猛烈。

因此,在卡泰布营造的时间漩涡中,《娜吉玛》中时间的断裂、重复与生成,情节的复杂以及多元语言风格给读者造成了混乱的阅读体验,但却令人着迷,结构和语言的独创性正是小说现代性的体现,而镶嵌在主人公身上的对阿尔及利亚自由和独立之星的追寻是作者埋藏在文字表面之下更深的意图。

四、从语言到文化身份的颠覆与重构

殖民背景之下阿拉伯语和法语之间潜在的紧张关系是卡泰布在创作过程中面对的重要问题,后殖民主义理论家让-马克·穆拉(Jean-Marc Moura)认为隐含的双语状况是殖民进程产生的直接后果,也是殖民地文学最重要的痕迹之一[8]。卡泰布对于暗藏在文本之下两种语言的斗争以及处理两种语言背后的身份分裂的态度,表明了在殖民地国家的作家为了摆脱长久的殖民桎梏,试图用自身的民族性重写法语并最终争取自由的过程。

卡泰布对非洲法语文学影响深远,他对殖民主义构建的文化霸权的拆解,对于殖民话语权力的颠覆以及对于阿尔及利亚民族文化身份的重建主要构成了他影响的两方面:一方面他通过对语言的改造践行少数文学的脱离领土运动;另一方面他在混杂性下对民族文化身份构建起到了推动作用。

1. 脱离领土运动:语言和身份的放逐与回归

德勒兹将少数文学的第一特征概括为“显著的脱离领土运动的系数”[6],区别于卡夫卡对少数族裔文学创作绝境描述的无法不写作,无法用德语写作,无法以别种方式写作的状况。卡泰布虽然同样身处民族意识遭受殖民文化压迫的情境之下,他对于用法语写作的情感和选择体现出更多来自阿尔及利亚民族身份的矛盾性。

卡泰布显示出少数文学的脱离领土运动首先在于使用殖民者语言的同时内心的放逐感。随着阿尔及利亚走向独立,针对用法语作为创作语言的阿尔及利亚作家的批判之声四起,他们被指责为殖民主义的支持者,甚至被当作叛徒,卡泰布曾因此被驱逐出阿尔及利亚。他在作品《多角星》中回忆起他的母亲看到他读法语书时表现出的痛苦情绪,对于母亲的反感态度,他内心的放逐从未停止,更为痛苦的是他表明自己“同时失去了母亲和她的语言”,而这两者被卡泰布称为“唯一不可剥夺,然而却被疏远的珍宝”[13],由此可见,面对外界的不解甚至排斥,他内心充满矛盾与挣扎。

其次,他的脱离表现在他对待法语的战斗姿态之中。他用法语写作不等于他屈服或完全接受殖民文化,与此相反,他在采访中多次将法语视为从殖民者处夺来的“战利品”。这一战争隐喻彰显卡泰布的反抗态度,他将笔下的法语化为战斗的武器,在他看来如何加以利用才是关键问题,并且他也强调自己使用的不是真正的法语,而是经由他改造过后的“假”法语。殖民者的语言在卡泰布的创作中重复经历暴力的重塑过程,他认为“语言属于侵犯它的人,而不是爱抚它的人”,由此可见他所持的抵抗殖民的态度在创作过程中贯穿始终。

此外,他对身份的塑造与政治的介入也是脱离领土运动的体现之一。他坚持用法语写作的另一目的在于语言背后所代表的身份属性,他希望通过“比法国人写得更好来表明我不是法国人”,这一带有竞争意味的话语将他认为文学应肩负的斗争使命显露,他意图在重塑殖民者语言的过程中建立阿尔及利亚的民族身份,寻求文化认同。

正如德勒兹在阐述少数文学的第二特征时指出,一切都与政治相关[6],少数文学的狭窄空间使得一切都与政治挂钩。通过作者本人对诗人的定义也可以看到卡泰布对政治介入的使命,他认为“真正的诗人在政治革命中进行革命”。卡泰布与加缪作品中阿尔及利亚人民的不在场不同,他的作品始终以阿尔及利亚为主题,在法语的框架之下寻求阿尔及利亚文学的发展之路,他融入了柏柏尔语,引用阿拉伯典故,以挖掘阿尔及利亚现代文学的现代性,拓宽其宽度,以求象征性地“另建领土”。

语言的放逐在卡泰布回归至纯阿拉伯语的创作时完结,他回国之后拒绝使用法语写作,而是发展柏柏尔语,投身为人民普及戏剧之中,力图在脱离殖民文化影响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从内心的放逐回归本土文化,寻求主动构建文化身份是卡泰布的追求。

2. 杂交性下文化身份的积极构建

卡泰布及其作品是殖民者與殖民地文化混杂的体现,借用后殖民理论研究者霍米·巴巴在论述杂交性时的观点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卡泰布在颠覆殖民话语权威过程中,通过揭示法国殖民过程中阿尔及利亚本土传统与殖民权力互动中产生的矛盾现象以达到抵抗殖民统治的目的。

霍米·巴巴认为:“如果殖民力量的效果被看作是杂交的生产,那它带来一种颠覆的形式,它把支配的话语条件转变成了干预的基础”[1]。在卡泰布所处的被法国殖民统治阿尔及利亚,法语作为代表殖民主义权威的话语,进入本土的体系之中生产出的只是一个杂交产物,非洲各国作家的法语文学打开了他者的知识和意识形态进入权威话语的通道,为反抗提供了滋养的土壤和生长的空间。在话语混杂的体系中,被殖民者通过对殖民语言进行改写和文化移植而潜入政治话语,以此对殖民主义进行否定,挑战殖民主义甚至对权力产生威胁。从被动输入殖民文化到主动积极抵抗的转变由此产生,以穆罕默德·狄布、卡泰布·亚辛和阿西娅·吉巴尔等引领的殖民地法语文学创作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殖民地与殖民者文化的互动中产生了卡泰布作品中的杂交性,由此基础上建立的文化身份充满了矛盾与对立,对殖民文化即“他者”带有防御和抵抗的色彩,但同时也产生了对自我文化的肯定和身份确立的焦虑因素。“我不是穆斯林人,不是阿拉伯人,但是我是阿尔及利亚人”,这一表态是卡泰布对自己民族身份以及阿尔及利亚灵魂的最明确的申明。他的作品在保留差异性的同时,在杂交的空间中阿尔及利亚民族身份的确立、去欧洲中心化的尝试、对殖民文化霸权的消解都对阿尔及利亚民族主义话语起到积极正面的导向作用。

卡泰布在人生后期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他希望儿子用柏柏尔语进行写作。面对这一无法调和的矛盾,他将传承与复兴民族文化和延续民族生命的希望转交给了阿尔及利亚的后代们。

五、结语

卡泰布是马格里布现代法语文学的重要书写者,叛逆是他积极构建阿尔及利亚民族文化身份的武器,他在作品中通过对时间的重置消解了线性叙事下连续性的假象,面对殖民社会中对现在与未来的不确定性中,卡泰布追求民族意识的唤醒。从语言到身份的颠覆与重构是卡泰布文学书写的重要意义所在,作家在脱离领土运动中对语言的尝试、对形式的探索以及对杂交性下文化身份的重构为非洲法语文学植入了现代性,也为后殖民文学的研究者提供了新的视角。究其根本,卡泰布在构建文化身份过程中始终不变的是阿尔及利亚灵魂的内核。

注释

①    与Jean-Marie Serreau的对谈, 收录于Le Poète comme un boxeur, Seuil, Paris, 1994.

②     本文中《娜吉玛》的中文译文均由本文作者翻译。

③    北非之星(lEtoile Nord-Africaine),由梅萨利·哈吉(Messali El Hadj)于1926年在法国创建的第一个阿尔及利亚人民的独立运动党。

参考文献

[1]  Bhabha H K.The location of culture[M].New York:Routledge,2012.

[2]   Bonn C.Kateb Yacine:Nedjma[M].Paris:L'Harmattan,2009.

[3]   Charles B.Littérature maghrébine francophone et théorie postcoloniale[J].Une francophonie plurielle:langues,idées et cultures en mouvement,2009,59.

[4]  Déjeux J.Situation de la littérature maghrébine de langue fran?aise:approche historique,approche critique,bibliographie méthodique des?uvres maghrébines de fiction,1920-1978[M].Alger:Office des publications universitaires,1982.

[5]  Deleuze G.Différence et répétition[M].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1993.

[6]    Deleuze G,Guattari F.Kafka.Pour une littérature mineure[M].Paris:Minuit,2013.

[7]   Jaqueline A.Recherches sur la littérature maghrébine de langue fran?aise,le cas de Kateb Yacine[M].Lille:Atelier national reprod.th.univ.Lille 3;Paris:diffusion?d.l'Harmattan,1982.

[8]  Moura J M.Littératures francophones et théorie postcoloniale[M].Paris: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2013.

[9]   Médiène B,Perrault G.Kateb Yacine:le c?ur entre les dents:biographie hétérodoxe[M].Paris:R.Laffont, 2006.

[10] Tremaine L.The Absence of Itinerary in Kateb Yacine's"Nedjma"[J].Research in African Literatures, 1979, (1).

[11]  Yacine K,Carpentier G.Le Poète comme un boxeur:Entretiens 1958-1989[M].Paris:?ditions du Seuil,1994.

[12] Yacine K.Interview sur la tragédie[J].L'Action de Tunis,1958,146.

[13]  Yacine K.Le polygoneétoilé[M].Paris:?ditions du Seuil,1966.

[14]   Yacine K.Nedjma:roman[M].Paris:?ditions du Seuil,1996.

(責任编辑 罗  芳)

作者简介:王雯馨,中国人民大学中法学院高级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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