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印太战略”分析：缘起、主要内容及影响

刘奕玮

在澳大利亚、美国、英国等“五眼联盟”成员相继出台自己的“印太战略”之后，加拿大特鲁多政府在2022 年11 月正式发布了《加拿大印太战略》（Canada's Indo-Pacific Strategy）文件。加拿大是亚太事务的积极参与方，是东盟最早的对话伙伴之一，是亚太经合理事会的创始成员国，加拿大的智库也是亚太地区最著名的“二轨外交”平台亚太安全合作理事会的重要成员，加拿大推出“印太战略”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当前，学界关于“印太战略”的研究关注美国、日本、印度、英国等国家以及欧盟的“印太战略”的缘起和主要内容。蔡泽斌和李德木指出美国特朗普政府将“印太”概念上升至战略级别，其“印太战略”以制衡中国为根本的目的，并将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家打造为实施“印太战略”的重要支柱。①蔡泽斌、李德木：《“印太”战略的缘起、本质及前景》，载《战略决策研究》2019 年第5 期，第57-73 页。日本学者森聪（Mori Satoru）认为美国的“印太战略”包含制衡、秩序建设和对华竞争三个方面，其中制衡主要依靠扶持盟友澳大利亚进行，秩序建设主要通过“四边安全对话机制”（QUAD）展开，而对华竞争则处于缺少明确目标的状态。②Mori Satoru，“The Biden Administration’s First Year in the Indo-Pacific：Balancing，Order-Building and Managing Competition with China”，Asia-Pacific Review，Vol.28，No.2，2022，pp.77-106.仇朝兵对澳大利亚、日本、印度和美国四国“印太战略”的形成进行了系统性的梳理，厘清了各国之间围绕“印太战略”进行的互动，认为四国在建设“自由开放包容的印太”上达成共识，都有针对中国的意图，但是各国在处理对华关系的方式上有所不同，对“印太地区”的界定存在差异。③仇朝兵：《澳日印美“印太战略”的形成——从战略概念到战略实践的演进》，载《南洋问题研究》2023 年第1 期，第1-18 页。澳大利亚学者托马斯·威金斯（Thomas Wilkins）等人研究了美国、日本、澳大利亚三国的“印太战略”，指出三国共同将“印太地区”视为核心地缘政治舞台，在地区内塑造“自由开放的印太”愿景，并打造建立在美国的实力和地区联盟体系基础之上的“基于规则的地区秩序”。④Thomas Wilkins and Jiye Kim，“Adoption，Accommodation or Opposition？ - Regional Powers Respond to American-led Indo-Pacific Strategy”，The Pacific Review，Vol. 35，No. 3，2022，pp.415-445.意大利学者吉利奥·普格利泽（Giulio Pugliese）分析了欧盟及其部分成员国的“印太战略”，指出欧盟的“印太战略”由欧盟理事会拟定，是为了维护开放的多级秩序、欧盟的经贸投资利益以及欧盟价值观，对此欧盟成员国加大了在“印太地区”的海上军事力量部署，强化欧盟与地区国家的互联互通，积极与地区国家商定自由贸易协定。⑤Giulio Pugliese，“The European Union’s Security Intervention in the Indo-Pacific：Between Multilateralism and Mercantile Interests”，Journal of Intervention and Statebuilding，Vol. 17，No. 1，2023，pp.76-98.李奇前则对美国和欧洲之间的“印太战略”差异进行了研究，通过梳理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和欧盟的“印太战略”的特点和产生动力，发现美国和欧洲的“印太战略”能够在安全、经贸和科技领域形成一定的战略对接，然而由于各行为体之间的利益区别，合作将受到较大的限制。①李奇前：《美欧的“印太战略”：内涵差异、动力来源与合作限度》，载《太平洋学报》2023 年第4 期，第34-46 页。

以上丰富的研究成果说明“印太战略”的实施主体呈现多元化的特点，不同行为体在制定自身的“印太战略”的过程中往往相互影响。由于加拿大“印太战略”的出台时间较晚，学界对于加拿大“印太战略”的研究相对较少。在加拿大正式推出“印太战略”之前，美国学者肯尼斯·霍兰（Kenneth Holland）建议加拿大追随美国共同应对中国，同时加入澳大利亚、日本等美国盟友的“印太战略”规划来降低美国“印太战略”中的强对抗性色彩。②Kenneth Holland，“Canada and the Indo-Pacific Strategy”，Canadian Foreign Policy Journal，Vol. 27，No. 2，2021，pp. 228-250.不过张笑一却提出加拿大在以美国为首的联盟当中愈发处于边缘地位，并没有融入美国的“印太战略”体系。③张笑一：《当前加拿大对华政策探析》，载《现代国际关系》2022 年第11 期，第17-24 页。张笑一还认为加拿大的中等强国外交政策正处于全面困境之中，因为加拿大的相对实力和影响力正在衰退，而且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的衰落也削弱了加拿大在国际社会中发挥更大作用的能力。④张笑一：《加拿大“中等强国外交”的困境及前景》，载《现代国际关系》2020 年第12 期，第35-43 页。这些研究成果表明特鲁多政府需要做出外交政策上的调整来重新提升加拿大的国际影响力，提出“印太战略”正是特鲁多政府为此做出的尝试。在《加拿大印太战略》发布之后，黄忠准确地指出中国是加拿大“印太战略”的首要目标，并对加拿大提出“印太战略”的动因做出了详实的讨论。⑤黄忠：《加拿大贾斯汀·特鲁多政府“印太战略”评析》，载《国际论坛》2023 年第3 期，第136-154 页。但是关于加拿大“印太战略”针对中国以外的内容，以及“印太战略”的缘起及其影响仍有待补充。在此基础之上，本文希望分析加拿大“印太战略”的缘起，对战略内容进行更加综合性的梳理，并探析加拿大“印太战略”造成的影响。《加拿大印太战略》的出炉将深化加拿大与亚太地区的联系，对加拿大“印太战略”的把握有助于中国继续建设性地参与地区事务和推动周边关系的积极发展。

一、加拿大“印太战略”的缘起

“印太”概念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地理区域概念，在21 世纪由美国、日本、澳大利亚、印度等国家的学者塑造成一个被广泛使用的地缘政治概念，并被这些国家的政府部门采纳和传播，其范围涵盖东亚、西太平洋地区、印度和印度洋一带，是“亚太”概念的扩充。①赵青海：《“印太”概念及其对中国的含义》，载《现代国际关系》2013 年第7 期，第14-22 页。虽然“印太”概念早在加拿大哈珀政府执政时期便已经被部分国家加以使用，但是加拿大直到特鲁多政府执政之后才开始逐渐接纳“印太”概念，并迟至2022 年11 月才制定出自己的“印太战略”。

（一）哈珀政府时期“印太”概念的缺席（2006-2015）

2007 年，时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印度发表讲话时用间接的方式提及了“印太”概念，他表示“太平洋和印度洋作为自由和繁荣的海洋正在富有活力地结合”。②“‘Confluence of the Two Seas’Speech by H.E. Mr. Shinzo Abe，Prime Minister of Japan at the Parliament of the Republic of India”，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August 22，2007，https：//www.mofa.go.jp/region/asia-paci/pmv0708/speech-2.html.安倍的讲话把印度洋和太平洋联系起来，试图打造新的地缘政治概念，这种提法的目的是服务于他想要构建的“更广阔的亚洲”（broader Asia）设想。澳大利亚政府2013 年出版的《国防白皮书》则标志“亚太地区国家第一次在官方层面把它所处的地区界定为印太”，“印太”在整份文件中被使用多达54 次，而“亚太”仅出现了3 次。③周方银、王婉：《澳大利亚视角下的印太战略及中国的应对》，载《现代国际关系》2018 年第1 期，第29-36 页。

由此可见，“印太”概念在早期主要用于地理范围的界定，作用是突出国家对这一区域的重视程度。虽然加拿大哈珀政府没有使用“印太”概念来制定加拿大的对外政策，但不代表加拿大不重视亚太地区事务。在这一时期，中国崛起成为国际社会热烈讨论的话题，中国的国际经济、政治影响力不断提升。亚太地区的经济活力也广受瞩目，许多亚太地区的发展中国家在2008 年金融危机中表现出了可观的抗风险能力，地区经济的整体恢复速度较快，地区市场的发展前景广阔。此外，奥巴马政府治下的美国重新对亚太地区投入更多的精力，尤其是应对中国崛起造成的影响。由于哈珀本人及其所属的保守党的众多议员都相信美国利益和加拿大利益深深挂钩，哈珀政府的外交政策会寻求与美国的外交政策协调一致。①钱皓：《哈珀政府对华政策刍议》，载《国际观察》2009 年第1 期，第69-73 页。对此，哈珀政府对亚太地区的事务投入了更多精力。自2009 年起，时任总理哈珀开启了“重新接触”亚太地区的努力，主要举措包括大力发展与亚洲国家的贸易和投资往来，并参加美国和泰国之间举行的“金色眼镜蛇”（Cobra Gold）军事演习，与日本签订防御合作协议，与菲律宾签署安全合作备忘录等。②James Manicom，“Canada’s Role in the Asia-Pacific Rebalance：Prospects for Cooperation”，Asia Policy，No.18，2014，pp. 111-130.哈珀政府还将对华关系作为外交重点，其政策以“政冷经热”著称，在深化和中国贸易往来的同时对中国开展价值观外交。哈珀政府的举措既是为了扩大加拿大在亚太地区的经济联系，也是为了扩展加拿大的地区影响力，贯彻加拿大外交传统中的价值观色彩。

直到哈珀政府执政末期，一个糅合“亚太”和“印太”的概念才开始在加拿大政界浮现，即“印度-亚洲-太平洋地区”（Indo-Asia Pacific Region）。它的出现可以追溯至2014 年加拿大上议院的一份报告当中，上议院议员丹尼尔·朗（Daniel Lang）将“印度-亚洲-太平洋地区”解释为“从印度延伸到日本，一直到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地区，上议院认为该地区对于加拿大的国防安全而言非常重要。③“Proceedings of the Standing Senate Committee on National Security and Defence”，October 20，2014，Senate Canada，41st Parliament，2nd Session，2013-14，No. 9.但是这个概念没有得到大规模使用，只有加拿大军方零星地把它当作亚太地区的同义词。④“New Leader at the Helm of Maritime Forces Pacific”，Department of National Defence，July 22，2016，https：//www.canada.ca/en/department-national-defence/news/2016/07/new-leader-at-thehelm-of-maritime-forces-pacific.html.

哈珀政府没有迅速采纳“印太”概念的原因很可能是在哈珀政府的认知中，亚太地区已经囊括了“印太”强调的印度次大陆。2006 年，哈珀政府推出“亚太门户与走廊计划”（The Asia-Pacific Gateway and Corridor Initiative），试图强化西海岸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以促进加拿大和亚太地区的经贸往来，而印度已经处在这个关于亚太地区的计划之中。⑤“The Asia-Pacific Gateway and Corridor Initiative”，Transport Canada，2006，p. 17.2014 年，加拿大国防部发布的《未来的安全环境（2013-2040）》文件清楚地认识到中国、朝鲜半岛、印度以及东南亚地区地缘政治、经济、科技等领域的发展态势对于加拿大国家安全而言显得愈发关键，文件并没有使用“印太地区”的表述，而是称“亚太地区在地缘战略上的重要性将越来越大”。①“The Future Security Environment 2013-2040”，Department of National Defence，August 2014，p. 11.同年，哈珀政府在论及加拿大在亚太地区的防务合作时，涵盖的地区有东北亚、东南亚、大洋洲和“西南亚”，其中“西南亚”指的是“西起阿富汗，东至印度，北至前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南至印度洋的地区”。②“Canada's Defence Relations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Government of Canada，June 1，2014，https：//www.canada.ca/en/news/archive/2014/06/canada-defence-relations-asia-pacific-region.html.哈珀政府认知中的亚太地区甚至要比“印太地区”拥有更加广大的范围。

（二）特鲁多政府时期“印太”概念的登场（2015-2021）

哈珀政府对于“印太”概念的冷处理没有妨碍它的扩散。2017 年12 月，美国特朗普政府发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文件中正式把“印太地区”视作美国需要予以重视的地缘政治区间。特朗普政府称美国在“印太地区”所要做的就是阻止中国“取代”美国在其中的地位。更重要的是，特朗普政府在文件中提出建设“自由开放的印太”（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以下简称FOIP），即在“印太地区”保持自由开放的航道，透明的基础设施融资做法，不受阻碍的商业，以及和平解决争端。③“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White House，December 2017，pp. 45-47.“印太”已经不仅是对地理范围的界定，而是跃升为一种蕴含价值导向的构想，兼具强烈的针对中国的色彩。虽然是日本而不是美国首次提出FOIP 构想，但美国对FOIP 的使用让“印太”的影响力迅速提升。2019 年12 月，美国国务院发布《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推进一个共同愿景》文件，美国基于FOIP 的“印太战略”展现出更加清晰的脉络。由于美国在国际社会上拥有重要话语权以及庞大的盟友伙伴体系，美国的做法让其许多盟友和伙伴都逐渐采取后续行动来回应美国以FOIP 为核心的“印太战略”。

特鲁多政府也观察到“印太”概念的扩散，“印太”开始出现在加拿大对外交往的表述之中。特鲁多政府关于“印太”最早的表述可以追溯到2017 年4 月的“七国集团”外长共同声明，声明认识到“确保地中海、几内亚湾和印太海域开放和自由的重要性”。①“Joint Communiqué：G7 Foreign Ministers Meeting”，University of Toronto，April 11，2017，http：//www.g7.utoronto.ca/foreign/170411-communique.html.2018 年2 月，特鲁多在印度与印度总理莫迪举行会晤，双方就经济、安全、政治、环境等问题达成了多项共识。其中，两位总理重申了“根据国际法，包括《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规定的国家权利和管辖权，在整个印太地区进行合法商业活动、航行自由及飞越自由的重要性”。②“India-Canada Joint Statement：Partnership for Security and Growth”，Office of the Prime Minister，February 23，2018，https：//pm.gc.ca/en/news/backgrounders/2018/02/23/india-canada-jointstatement-partnership-security-and-growth.然而特鲁多政府此时不急于追随美国并推出加拿大的“印太战略”，而是选择先支持日本提出的FOIP。2019 年4 月，特鲁多与时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会晤时强调了双方“维护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的共同愿景”。③“Prime Minister of Canada Announces Closer Collaboration with Japan”，Office of the Prime Minister，April 28，2019，https：//pm.gc.ca/en/news/news-releases/2019/04/28/prime-minister-canadaannounces-closer-collaboration-japan.2020 年9 月，特鲁多与时任日本首相菅直人进行通话，欢迎加日两国就FOIP 开展合作。2021 年5 月，加拿大时任外长马克·加诺（Marc Garneau）和日本时任外务大臣茂木敏充（Motegi Toshimitsu）会晤，双方基于FOIP 的共同愿景提出六个合作领域，预示两国正式就FOIP 开展实质性合作，合作内容走向具体化。根据2022 年10 月出台的《加拿大-日本建设自由开放的印太行动计划》，六个合作领域聚焦于法治建设、维和行动及人道主义援助、公共卫生、能源安全、自由贸易以及环境保护等。④“Canada-Japan Action Plan for Contributing to a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 Region”，Global Affairs Canada，October 20，2022，https：//www.canada.ca/en/global-affairs/news/2022/10/canada-japan-action-plan-for-contributing-to-a-free-and-open-indo-pacific-region.html.

特鲁多政府未紧随美国出台“印太战略”，而是选择与日本的“印太战略”展开高度合作的主要原因在于，一方面，围绕FOIP 的“印太战略”很大程度上是美国为了开展对华竞争而提出的概念，但是特鲁多政府并没有迫切的需求驱动其像美国一样在多方面对中国开展竞争。基于中国能够为加拿大带来可观的经济利益以及迎合中国崛起，特鲁多政府执政后一度强化了中加之间的政治和经贸联系。⑤张笑一：《解析加拿大特鲁多政府对华政策》，载《现代国际关系》2018 年第4 期，第56-63 页。即便中加关系在2018 年左右开始走向低谷，面对美国极力打压的华为集团，加拿大直至2022 年5 月才在犹豫中决定禁止华为参与加拿大的5G 通信建设。特鲁多政府非常清楚美国“印太战略”的本质，一份2021 年加拿大外交部的简报表示美国倡导的FOIP 使得“这一概念明显转向与中国的对抗”。①“Minister of Foreign Affairs-Briefing Book”，Global Affairs Canada，January 2021，https：//www.international.gc.ca/transparency-transparence/briefing-documents-information/briefing-books-cahiers-breffage/2021-01-fa-ae.aspx？lang=eng.特鲁多政府的《外交部工作规划（2022-2023）》文件明确提出，“加拿大将继续通过与中国进行明智和有原则的接触来促进其利益”，②“2022-2023 Departmental Plan”，Global Affairs Canada，2022，p. 11，https：//www.international.gc.ca/transparency-transparence/assets/pdfs/departmental-plan-plan-ministeriel/gac-2022-23-departmental-plan.pdf.这与美国采取强硬的对华态度有所区别。但是加拿大资深外交家詹姆斯·霍姆斯（James Holmes）曾提醒到，加拿大的外交政策不应该从根本上挑战美国的利益，否则加拿大将遭到不利。③Adam Chapnick，Canada’s Voice：The Public Life of John Wendell Holmes（UBC Press，2009），p.81。转引自钱皓：《国际政治中的中等国家：加拿大》，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 年版，第8 页。故而特鲁多政府即便没有选择及时追随美国，也不可与美国太过疏离。日本和加拿大都是美国的重要盟友，与美国关系密切，并且美国没有公开反对日本倡导的“印太战略”。因此，支持日本的“印太战略”不会让特鲁多政府显得游离于美国的朋友圈之外。

另一方面，日本的FOIP 更加符合加拿大的偏好。对于加拿大来说，美国对抗性的FOIP 为其他国家提出包容性的FOIP 提供了空间，包容性的FOIP 相较于美国的FOIP 更能够服务于加拿大的国家利益，也更值得加拿大从中选择和学习。④Jeffrey Reeves，“Canada and the Indo-Pacific：‘Diverse’and‘Inclusive’，Not‘Free’and‘Open’”，September 2020，pp. 103-117. https：//www.asiapacific.ca/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pdf/CANADA%20AND%20THE%20INDO-PACIFIC%20%281%29.pdf.正如加拿大学者杰弗里·里夫斯（Jeffrey Reeves）所言，不盲目地追随FOIP 让加拿大“一直保持战略灵活性和区域关系，使其有更大的回旋余地”。⑤Jeffrey Reeves，“Canada and the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A Strategic Assessment”，Asia Policy，Vol. 15，No. 4，2020，pp. 51-64.日本的FOIP 重视非传统安全和发展领域的软性援助、支持国际和地区多边机制的运用、强调包容性和灵活性，⑥乔亮：《日本“印太”战略的生成、演变和发展的新趋势》，载《东北亚论坛》2022 年第4 期，第47-63 页。这与加拿大的外交传统更为接近。相较于选择对抗性色彩和排他性色彩更加强大的美国版FOIP，支持日本版FOIP 对于生成加拿大自身的“印太战略”而言是不错的过渡选项，为加拿大的外交提供了更大的灵活性。

（三）特鲁多政府时期“印太战略”的出炉（2021-2022）

在支持日本的“印太战略”的同时，特鲁多政府开始逐步搭建加拿大自己的“印太战略”，提倡“自由、开放和包容的印太”。2021 年12 月，特鲁多要求外长梅兰妮·乔利（Mélanie Joly）“制定并启动一项全面的印太战略以深化加拿大在该地区的外交、经济和防务伙伴关系以及国际援助活动”。①Justin Trudeau，“Minister of Foreign Affairs Mandate Letter”，Office of the Prime Minister，December 16，2021，https：//www.pm.gc.ca/en/mandate- letters/2021/12/16/minister- foreign- affairsmandate-letter.2022 年4 月，外长乔利在印度尼西亚会见一批东盟官员时称加拿大会履行“自由、开放和包容的印太”的承诺。2022 年6 月，加拿大防长阿妮塔·阿南德（Anita Anand）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再次提出加拿大将致力于建设“自由、开放和包容的印太”。同年9 月，外长乔利在会见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时提出两国拥有“开放和包容的印太”的共同愿景。不过特鲁多政府在这些场合并未对加拿大的“印太战略”做出详细阐释，直到2022 年11 月公布的《加拿大印太战略》才确立加拿大“印太战略”的基本框架。防长阿南德表示“《加拿大印太战略》将加拿大定位为促进印太地区和平与安全的领导者。我们将继续支持自由、开放和包容的印太地区”。②“Canada Launches Indo-Pacific Strategy to Support Long-term Growth，Prosperity，and Security for Canadians”，Global Affairs Canada，November 27，2022，https：//www.canada.ca/en/global-affairs/news/2022/11/canada-launches-indo-pacific-strategy-to-support-long-term-growth-prosperityand-security-for-canadians.html.

《加拿大印太战略》的最终出台是特鲁多政府外交政策的重要转变，这一转变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在国际层面，中国和加拿大的关系尚处于低谷，特鲁多政府正在转向更加强硬的对华立场。2021 年12 月，特鲁多在接受采访时称中国正在“分化西方国家”，他呼吁西方国家组成“联合阵线”共同对抗中国。③Andrew Korybko，“Canadian PM Trudeau Is Totally Wrong about China”，CGTN，December 27，2021，https：//news.cgtn.com/news/2021-12-27/Canadian-PM-Trudeau-is-totally-wrong-about-China-16kvoZKbRbq/index.html.由于以美国为首的一些西方国家的“印太战略”一般都有针对中国的性质，所以为了达成所谓对抗中国的“联合阵线”，加拿大需要拿出自己的“印太战略”来体现其决心。另一方面，美国希望加拿大尽早出台“印太战略”以彰显加拿大打压中国的意愿。在美国的对华竞争态势有增无减的情况下，拜登政府亟需美国的盟友及伙伴阐明立场，是否拥有“印太战略”成为衡量美国盟友及伙伴对华态度的风向标。2021 年9 月，新任美国驻加拿大大使大卫·科恩（David Cohen）在任命听证会上称拜登政府一直在等特鲁多政府推出对华政策框架，而他的职责是“确保加拿大的政策在对待中国的问题上能够言行一致”，①“U.S.Senate Confirms David Cohen as Country’s New Ambassador to Canada”，Global News，November 2，2021，https：//globalnews.ca/news/8345026/us-canada-ambassador-david-cohen-biden/.即拜登政府要求加拿大不能仅在言论上向中国施压，还需付诸实际行动。科恩的言论体现出美国在加拿大制定“印太战略”过程中的直接影响。《加拿大印太战略》为向中国施压提供了框架，前加拿大驻华大使赵朴（Guy Saint-Jacques）评价称，该文件向中国传达了一份强硬信息。②Rachel Gilmore，“Canada’s Indo-Pacific Strategy‘Long Overdue，’Shows‘Radical Change’on China：Experts”，Global News，November 28，2022，https：//globalnews.ca/news/9309544/canadachina-indo-pacific-strategy/.此外，加拿大在“印太地区”具有重要的经济利益。根据《加拿大印太战略》，以国别为标准进行排序，中国是加拿大第二大贸易伙伴，日本则是加拿大第四大贸易伙伴，韩国、印度和越南都是加拿大前十五大贸易伙伴。如果将东盟十国与加拿大之间的贸易额相加，东盟可取代日本成为加拿大第四大贸易伙伴。③“Canada’s Indo-Pacific Strategy”，Global Affairs Canada，November 2022，https：//www.international.gc.ca/transparency-transparence/indo-pacific-indo-pacifique/index.aspx？lang=eng.这促使特鲁多政府制定一套清晰的战略计划从而深化加拿大在“印太地区”的经贸联系，实现贸易伙伴的多元化。

在国内层面，许多政要强烈要求特鲁多政府尽快出台“印太战略”并向中国施压。议会第一大反对党保守党支持强硬的对华立场，保守党的“影子外长”庄文浩（Michael Chong）已经被中国制裁，保守党对华的敌视情绪可见一斑。保守党议员兼议会中加关系特别委员会成员加内特·吉尼斯（Garnett Genuis）曾批评特鲁多政府没有足够重视“印太战略”的制定工作，而是“忽视印太盟友以及讨好中国”。④Jeremy Nuttall，“As Relations with Beijing Sour，Canada Works on an Indo-Pacific Strategy.But No One Will Talk about It”，The Star，September 3，2020，https：//www.thestar.com/news/canada/2020/09/03/as-relations-with-beijing-sour-canada-works-on-an-indo-pacific-strategy-but-no-onewill-talk-about-it.html.保守党议员马蒂·莫兰茨（Marty Morantz）也曾称“特鲁多政府应严肃对待中国问题”，然而特鲁多政府却迟迟没有拿出“印太战略”来解决这一问题。①“House of Commons Debates Official Report（Hansard）”，May 12，2022，House of Commons Canada，Vol. 151，No. 070.《加拿大印太战略》公布之后，所有主要反对党都对此流露出较为积极的态度，保守党希望特鲁多政府及时拿出详细的实施方案，新民主党支持特鲁多政府“印太战略”的内容，魁人政团则称“印太战略”对加拿大而言是关键的。②Dylan Robertson，“Opposition，Experts Praise New Indo-Pacific Strategy but Want Implementation Plan”，The Star，November 28，2022，https：//www.thestar.com/politics/2022/11/28/oppositionexperts-praise-new-indo-pacific-strategy-but-want-implementation-plan.html.这样的反应表明“印太战略”在加拿大政界的期盼程度很高。加拿大学界同样广泛存在敦促特鲁多政府早日推出“印太战略”的声音。旅日加拿大学者史蒂夫·纳吉（Stephen R. Nagy）认为随着中国的崛起，加拿大将面临愈发不安全的环境，特鲁多政府需要“印太战略”来避免这一局面。③Stephen R. Nagy，“Why Does Canada Need an Indo-Pacific Strategy as Part of Its Foreign Policy？”，August 11，2021，Air University，https：//www.airuniversity.af.edu/JIPA/Display/Article/2726941/why-does-canada-need-an-indo-pacific-strategy-as-part-of-its-foreign-policy/#sdendnote25sym.麦克唐纳·劳里埃研究院（Macdonald-Laurier Institute）的埃里克·赖勒（Eric Lehre）曾批评特鲁多政府面对日益复杂的“印太”地缘政治局势缺少任何带有实质内容的战略文件。④Eric Lehre，“Canada’s Approach to Pacific Security：In the Absence of a Plan，a Modest Proposal”，Macdonald-Laurier Institute，November 2021，p. 68，https：//macdonaldlaurier.ca/mli-files/pdf/20211118_Pacific_security_Lerhe_PAPER_FWeb.pdf.通过“旋转门”机制成为学者的乔纳森·米勒（Jonathan Miller）则指出加拿大在“印太地区”拥有重要的政治和经济利益，所以“加拿大必须拥有一个开放和广泛传播的战略文件来可视化其在印太地区的战略方针”。⑤Jonathan Berkshire Miller，“Canada and the Indo-Pacific：A Need for a Strategic Course”，CGAI，March 2021，https：//www.cgai.ca/canada_and_the_indo_pacific_a_need_for_a_strategic_course.由于特鲁多所属的自由党目前并未获得半数以上的下议院席位，组建的是少数政府，因此更需要精心维护国内的支持率。显然，《加拿大印太战略》是特鲁多政府稳固国内支持率所采取的必要举措，迎合了加拿大政界和学界对于“印太战略”的强大呼声，以缓解国内反对势力对政府外交政策的攻击。

二、加拿大“印太战略”的主要内容

自特鲁多政府执政以来，“印太战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模糊状态，但这不代表特鲁多政府对亚太地区发生的事务毫不关心。《加拿大印太战略》的发布是加拿大“印太战略”从模糊走向清晰过程中的一座里程碑，既是对此前特鲁多政府外交政策的继承，又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新的内容，涵盖了“印太”事务的诸多方面。这些事务可归纳为政治安全事务、经济事务和发展事务，对它们的梳理有助于我们更为全面地掌握加拿大“印太战略”的面貌。

（一）政治安全事务

从政治安全事务的角度来看，《加拿大印太战略》指出“印太地区的稳定是全球稳定的关键，印太地区具有多个可能造成全球性影响的安全热点问题”。①“Canada’s Indo-Pacific Strategy”，Global Affairs Canada.特鲁多政府的“印太战略”尤为重视中国、朝鲜半岛局势以及地区伙伴关系的建设工作。

其一，介入与中国相关的“政治安全议题”、向中国施压是“印太战略”的重中之重。虽然中加之间不存在任何直接的政治安全问题，但是加拿大一直试图介入南海问题和台湾问题。在特鲁多政府执政时期，加拿大海军每年都于太平洋海域开展部署行动，投射军事力量。这些部署的船只为特鲁多政府近期在南海和台海行使所谓“自由航行权”提供了支持，促使南海问题和台海局势呈现国际化和紧张化趋势。“印太战略”出台后，加拿大在中国周边地区行使所谓“自由航行”的情况有增无减。2023 年6 月，加拿大“蒙特利尔”号护卫舰（HMCS Montreal）与美国驱逐舰一并在台湾海峡开展所谓“自由航行”活动。在同月举行的香格里拉会议上，加拿大防长阿南德宣布加拿大军方将在2023 年夏季开始执行“地平线行动”（Operation HORIZON）来落实“印太战略”，行动内容分别是增加海军力量部署、参与地区多边演习和强化与地区国家的军事合作。具体来看，特鲁多政府决定花费约3.7 亿加元增加加拿大海军在“印太地区”的存在，每年在地区部署的护卫舰数量提升至3 艘。①“Minister Anand Announces Defence and Security Elements of Canada’s Indo-Pacific Strategy”，Department of National Defence，November 27，2022，https：//www.canada.ca/en/department-national-defence/news/2022/11/minister-anand-announces-defence-and-security-elements-of-canadas-indo-pacific-strategy.html.

在外交层面，加拿大针对南海问题和台湾问题的动作也逐渐增多。在南海问题上，特鲁多政府选择主动支持菲律宾的南海声索。2023 年2 月，加拿大驻菲律宾大使大卫·哈特曼（David Hartman）表示加拿大将在南海问题上“坚定不移地支持菲律宾”。②Kaycee Valmonte，“Countries Rally behind Philippines in Maritime Incidents with China”，Phil Star，February 15，2023，https：//www.philstar.com/headlines/2023/02/15/2245146/countries-rally-behind-philippines-maritime-incidents-china.2023 年4 月，针对一起中菲海警船海上相遇事件，哈特曼发布声明称加拿大“支持菲律宾维护其在专属经济区的主权权利”。③“Canada，United Kingdom Express Concern over West Philippine Sea Incident”，Phil Star，May 1，2023，https：//www.philstar.com/headlines/2023/05/01/2263004/canada-united-kingdom-expressconcern-over-west-philippine-sea-incident.针对台海问题，2023 年4 月，数名加拿大议会议员窜访台湾并发表不当言论，严重挑战中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更有议员建议特鲁多政府应考虑对中国台湾地区进行所谓“外交访问”，尽早评估中国台湾地区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全面进步协定”的可行性。④Ken Hardie，“Canada and Taiwan：A Strong Relationship in Turbulent Times”，March 2023，House of Commons Canada，44th Parliament，1st Session，pp. 14-17.在“印太战略”的指导下，加拿大对中国政治安全事务的干涉力度会持续增加。

其二，关注朝鲜半岛的核不扩散问题。加拿大与朝鲜半岛有着较深的历史渊源，加拿大是朝鲜战争的参与方之一。自从联合国安理会对朝鲜施加制裁以来，加拿大参与执行制裁的有关规定，对朝鲜的核试验持反对态度，支持朝鲜半岛无核化。加拿大对于朝鲜核能力的担忧主要出自加拿大自身的防御问题，因为在北美防空司令部体系下，美国没有义务拦截从朝鲜飞向加拿大的导弹。对此，特鲁多政府一直留心朝鲜半岛的无核化进程和局势稳定。在“印太战略”出台后，特鲁多政府宣布加拿大将继续执行“霓虹灯行动”（Operation NEON），派遣“蒙特利尔”号护卫舰对安理会制裁朝鲜决议的实施情况进行新一轮监督。2023 年5 月，驻韩加拿大部队军官马丁·科里沃（Martin Corriveau）称如果有破坏半岛局势和平稳定的行为发生，加拿大必将参与维护和平的行动。①Saša Petricic，“As Threat of Nuclear War Grows，Canada's Military Support for South Korea ′Very Clear，′ Says Force Commander”，CBC News，May 11，2023，https：//www.cbc.ca/news/world/north-korea-concerns-seoul-1.6837232.同月，特鲁多在访问韩国期间表示“加拿大致力于支持韩国建设一个无核化的、和平的和繁荣的朝鲜半岛”，加拿大会“继续呼吁朝鲜回到对话和外交活动当中”。②Murray Brewster，“Despite Differences on Women's Rights，Trudeau Pitches Closer Ties on South Korea Visit”，CBC News，May 17，2023，https：//www.cbc.ca/news/politics/justin-trudeau-southkorea-visit-1.6845283.

其三，强化地区伙伴关系，扩展加拿大地区政治安全合作网络。由于加拿大在亚太地区缺少稳定的立足点，加拿大将推动日本、韩国、印度和东盟成为加拿大提升地区存在感的平台和合作网络的重要节点，在地区深度建设安全伙伴体系能够为加拿大介入地区事务提供基础。

日本与加拿大同为“七国集团”成员，《加拿大印太战略》指出日本是加拿大“可以依靠”的重要伙伴。③“Canada’s Indo-Pacific Strategy”，Global Affairs Canada.在“印太战略”出台前夕，加拿大与日本正式开启“情报安全协议”的谈判工作，试图在“五眼联盟”之外扩展加拿大在亚太地区的情报合作网络，预示加日关系正在持续升温。2023 年1 月，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与特鲁多进行会晤。对于日本准备提升国防开支和加强自卫队建设一事，特鲁多对此“全力支持”，双方还就朝鲜半岛无核化和南海问题、东海问题达成共识。④“Japan-Canada Summit Meeting”，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Japan，January 12，2023，https：//www.mofa.go.jp/na/na1/ca/page4e_001315.html.《加拿大印太战略》将加速加日两国政治安全合作规划的落实，尤其是推动实现两国的FOIP 共同愿景，加快情报合作协议的谈判进展，促进双边关系达到新的高度。

由于参与朝鲜战争的缘故，加拿大和韩国具有特殊的情谊。加之韩国也时刻关注朝鲜半岛核问题的动向，与加拿大持有相近的安全利益，这更加拉近了两国的关系。2022 年9 月，韩国总统尹锡悦与特鲁多决定将加韩关系上升至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双方决定共同维护“基于规则的秩序”，加大维和行动和海洋安全等领域的合作力度。《加拿大印太战略》是建设加韩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强心剂”，加拿大外长乔利在2023 年4 月访问韩国时决定与韩国开启“情报安全协议”的谈判。乔利相信这类协议能够帮助加拿大“更好地应对国土安全问题，同时与伙伴一道创造更加稳定的地区秩序”。①“Canada，South Korea Launch Talks Aimed at Sharing Defence，Security Intelligence”，The Globe and Mail，April 15，2023，https：//www.theglobeandmail.com/canada/article-canada-south-korealaunch-talks-aimed-at-sharing-defence-security/.

与日韩相比，印度和加拿大的政治安全联系却没有十分密切，《加拿大印太战略》对于印度的表述以经济合作为主。加印两国缺乏如同朝鲜半岛无核化一般迫切的共同安全利益考虑，印度也不像日韩一样是美国的军事盟友，这难以激励加印双方在政治安全问题上进行大量合作。换句话说，加拿大和印度对“印太”概念的采纳才真正将两国置于同一政治安全叙事框架之下，引起一定程度的共鸣。2023年2月，加拿大外长乔利会见印度外长苏杰生（Subrahmanyam Jaishankar），讨论了加强安全合作和FOIP共同愿景。双方释放了深化政治安全合作的信号，但能否取得具体的合作成果仍有待观察。

最后，东盟作为关键的地区组织，加拿大参与东盟创立的机制能够让加拿大更直接地参与地区事务。2022 年11 月，在加拿大发布“印太战略”文件前夕，加拿大与东盟宣布将建立战略伙伴关系。虽然加拿大和东盟关系较为密切，但加拿大却未取得东亚峰会和东盟防长扩大会议的成员资格。对此，加入以上两个机制是《加拿大印太战略》规定要实现的目标。②“Canada’s Indo-Pacific Strategy”，Global Affairs Canada.在进度上，加拿大已参加2022 年11 月举行的东盟防长扩大会议专家工作小组观察员项目，这为加拿大参与东盟防长扩大会议打下基础。目前看来没有明显的阻力阻碍东盟的这两项机制接纳加拿大成为成员。

（二）经济事务

《加拿大印太战略》指出加拿大作为贸易国家需要不停地扩大新的出口市场和创造海外贸易伙伴关系。③“Canada’s Indo-Pacific Strategy”，Global Affairs Canada.就此，加拿大的“印太战略”在经济事务上关注以下四点内容。

第一，慎重处理对华经贸事宜，在对华“脱钩”上模棱两可。2022 年10 月，加拿大创新部长商鹏飞（François-Philippe Champagne）在访问美国时指出“我们想要的就是与中国脱钩”，他解释称“人们需要和拥有共同价值观的人贸易”。④Alexander Panetta，“Canadian Minister in Washington：We need to Decouple from China”，CBC News，October 21，2022，https：//www.cbc.ca/news/world/champagne-china-us-canada-1.6625546.然而商鹏飞口中的“对华脱钩”更像是价值观外交的口号，与加拿大追求多元化贸易关系联系不大。在《加拿大印太战略》文件中也不存在贸易上“对华脱钩”的直接表述，而是表示政府将继续保障加拿大在中国的市场准入，并且寻求在中国之外的贸易伙伴多样化。①“Canada’s Indo-Pacific Strategy”，Global Affairs Canada.加拿大学者卡洛·戴德（Carlo Dade）表示，加拿大在贸易政策上依靠美国提供的信息是错误的做法，因为美国在要求加拿大减少对华接触的同时又在和中国开展贸易往来，中国在世界范围内强大的经济存在使得对华脱钩成为空谈，加拿大应做的是增加对华接触。②Carlo Dade，“Carlo Dade：Why Canada Needs to Engage China More，Not Less”，Financial Post，May 21，2023，https：//financialpost.com/news/economy/canada-should-engage-china-more-not-less.中加贸易数据也说明加拿大并未下定决心执行所谓“对华脱钩”政策，因为2022 年全年的中加贸易额创历史新高，超过1280 亿加元。即便商鹏飞称要“对华脱钩”，加拿大2022 年第四季度的对华贸易额与同期的贸易额相比依然呈现涨势。③Karel Brandenbarg，“Canada-China Trade：2022 Year in Review”，University of Alberta，April 19，2023，https：//www.ualberta.ca/china-institute/research/analysis-briefs/2023/2022-yearinreview.html.

第二，增加地区自由贸易伙伴的数量，扩大自贸伙伴体系。加拿大和东盟的自贸安排谈判最早开始于2017 年，如今这一谈判在“印太战略”的加持下将得到提速。自贸协定的主要内容包括减少与东盟的贸易壁垒，落实商品的原产地规则，促进和保护双边投资活动以及知识产权保护等内容。加拿大预计与东盟的自贸安排能够为加拿大和东盟成员国带来可观的经济收益，东盟对加拿大的出口额或能增加33.6 亿美元，加拿大对东盟的出口额则预计增加31.8 亿美元。④“Joint Feasibility Study on a Potential Canada-ASEAN Free Trade”，Government of Canada，March 4，2021，Agreementhttps：//www.international.gc.ca/trade-commerce/trade-agreements-accordscommerciaux/agr-acc/asean-anase/joint_feasibility-faisabilite_conjointe.aspx？lang=eng.除了经济收益，与东盟的自贸安排还可以提升加拿大和东盟国家的友好关系，提供加拿大参与“印太地区”事务的新切入点。为了推动自贸安排的尽快达成，加拿大外长乔利在2023 年5 月访问菲律宾时表示，希望菲律宾能够在自贸协定谈判中支持加拿大。⑤Filane Mikee Cervantes，“Canada Urges PH to Support Free Trade Negotiations with ASEAN”，Philippine News Agency，May 19，2023，https：//www.pna.gov.ph/articles/1201800.

加拿大也正在与印度进行“早期进展贸易协定”的谈判工作，并计划在达成该协定后转而讨论“加拿大-印度全面经济合作伙伴协定”的签署。加拿大对印度的出口额估计在全面经济合作伙伴协定签署之后将增长14 亿美元，印度对加拿大的出口额将增长15 亿美元，①“Canada-India Joint Study Group Report：Exploring the Feasibility of a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 Agreement”，Government of Canada，October 24，2017，https：//www.international.gc.ca/trade-commerce/trade-agreements-accords-commerciaux/agr-acc/india-inde/cepa-apeg/chapterchapitre-6.aspx？lang=eng.这能够推动双边贸易关系进入新的阶段。

第三，深化与地区国家的贸易联系，夯实现有的贸易基础。面对东南亚地区，除了寻求与东盟的自贸安排之外，特鲁多政府还计划出资设立“东南亚贸易通道”（Canadian Trade Gateway in Southeast Asia），以此来提升加拿大在东南亚的经贸投资吸引力。同时，韩国作为加拿大在亚太地区唯一的双边自贸伙伴也成为加拿大深化经贸往来的对象。2023 年5 月，加拿大与韩国召开首次高层经济安全对话，这是两国新设立的经贸事务沟通渠道。加拿大外长乔利及创新部长商鹏飞在会上与韩国外长朴振（Park Jin）、贸易部长安德根（Ahn Dukgeun）以及现代汽车集团等企业代表进行交流，双方同意加强在关键矿物、电池、人工智能、电动汽车等行业的合作，并签订相关备忘录。

在整个“印太地区”层面，特鲁多政府决定指派贸易代表团专职负责在“印太地区”进行贸易促进活动。2023 年2 月，加拿大国际贸易部长伍凤仪（Mary Ng）率领首支贸易代表团访问新加坡，并与政府官员、当地企业、投资人士以及科研机构代表等进行会晤。伍凤仪表示加拿大贸易代表团是加拿大“印太战略”的一部分，代表团“将把加拿大企业家带到不断增长和充满活力的印太市场，为加拿大和该地区建立更强大的经济联系”。②“Minister Ng Launches First Team Canada Trade Mission to the Indo Pacific”，Global Affairs Canada，February 23，2023，https：//www.canada.ca/en/global-affairs/news/2023/02/minister-ng-launches-first-team-canada-trade-mission-to-the-indo-pacific.html.

第四，谋求融入“印太地区”已有的经济合作机制当中。“印太经济框架”（IPEF）是当下“印太地区”最受关注的经济合作机制之一，涵盖贸易、供应链、基建和税务等方面的合作。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菲律宾、泰国都是IEPF 的成员，这表明美国在亚太地区除去加拿大之外的所有军事盟友都加入了IPEF。2022 年10 月，在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Anthony Blinken）访问加拿大之际，加拿大外长乔利宣布加拿大将正式寻求加入IPEF。①“Secretary Antony J. Blinken and Canadian Foreign Minister Mélanie Joly at a Joint Press Availability”，U.S. Department of States，October 27，2022，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antonyj-blinken-and-canadian-foreign-minister-melanie-joly-at-a-joint-press-availability-2/.这一目标随后被纳入加拿大的“印太战略”，毕竟IPEF 的具体内容尚未成熟，加拿大尽早加入IPEF 使其能够参与到具体内容的制定过程当中。

部分规模更小的经济合作机制也吸引了特鲁多政府的目光。一是由日本、印度和澳大利亚在2021 年4 月发起的“供应链弹性计划”（Supply Chain Resilience Initiative）。该计划的目的是增加成员国的供应链多样化，减少对中国资源的依赖。二是由新加坡、新西兰和智利签署的《数字经济伙伴协议》，该协议为数字贸易和电子商务做出自贸安排。《加拿大印太战略》相信加拿大应尽快加入这些机制或与之建立联系才能更好地融入地区经济体系。②“Canada’s Indo-Pacific Strategy”，Global Affairs Canada.

（三）发展事务

关注发展事务是加拿大外交政策中的传统元素。据统计，加拿大在2021 年一共花费了约78.8 亿加元用于官方开发援助，其中超过17 亿加元的援助流向亚洲，援助资金覆盖公共卫生、能源、教育等诸多领域，“印太地区”的主要受援国有印度尼西亚、缅甸、越南、印度等国。③“Statistical Report on International Assistance 2021-2022”，Government of Canada，March 31，2023，https：//www.international.gc.ca/transparency- transparence/international- assistance- reportstat-rapport-aide-internationale/2021-2022.aspx？lang=eng.《加拿大印太战略》中突出的和发展议题相关的是气候变化问题和地区“人权问题”。

气候变化是全球性问题，且在“印太地区”造成的影响尤为显著。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发布于2022 年的第六次评估报告显示，气候变化将导致东亚、南亚和东南亚地区发生严重的自然灾害，例如洪水、热浪、干旱等一系列问题，并在公共卫生安全、粮食安全等领域引发危机，气候变化造成的海平面上升也会使大量沿海人口面临流离失所的可能。④“Climate Change 2022：Impacts，Adaptation and Vulnerability. Contribution of Working Group II to the Sixth Assessment Report of the 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IPCC，pp.1457-1579，https：//report.ipcc.ch/ar6/wg2/IPCC_AR6_WGII_FullReport.pdf.《加拿大印太战略》寻求建立新的合作机制来应对地区气候变化问题，即在加拿大和韩国之间设立新的年度气候对话机制。这是基于2022 年9 月加拿大和韩国两国气候问题大使达成的一项共识，决定于2023 年举行首次双边气候对话。同时，《加拿大印太战略》希望推进现有的加拿大气候治理项目在“印太地区”的推进，例如“气候融资承诺”（Climate Finance Commitment）和“全球碳定价挑战”（Global Carbon Pricing Challenge）。“气候融资承诺”将推动加拿大的资金用于援助地区国家在可持续发展的前提下完成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复苏。“全球碳定价挑战”专注碳定价策略的推广，帮助国家减少碳排放以及实现清洁能源转型。

“人权问题”是加拿大外交政策的重要元素。2017 年6 月，特鲁多政府推出女性主义国际援助政策（Canada's Feminist International Assistance Policy），要求在对外援助过程中更加关注女性面临的发展问题及其对女性的影响，例如性别不平等、性别歧视等。这促使加拿大在处理“人权问题”时更加强调关注女性权益。对此，特鲁多政府的“印太战略”结合女性主义国际援助政策，针对地区“人权问题”推出了两个新项目。一是女性主义国际援助双边项目（Feminist International Assistance Responsive Bilateral Programming），预计投入1 亿加元来支持地区国家实现包容性治理。二是市民社会倡议征集项目（Canadian Civil Society Call for Proposals），预计投入328 万加元来支持加拿大市民社会组织参与到地区公民社会建设工作当中，以推动地区内的性别平等和开展地区“人权保护工作”。①“Canada’s Indo-Pacific Strategy：New Initiatives and Resources”，Government of Canada，November 27，2022，https：//www.canada.ca/en/global-affairs/news/2022/11/canadas-indo-pacific-strategy-new-initiatives-and-resources.html.此外，特鲁多政府出台的“罗兴亚人问题解决战略”目前已经进入到第二阶段，该阶段计划持续至2024 年，对这一战略的执行也是加拿大“印太战略”的组成内容。

三、加拿大“印太战略”的影响

与美国、日本、澳大利亚、印度、东盟等“印太地区”的主要国家和地区组织相比，加拿大的“印太战略”颇有姗姗来迟之感。上文的分析体现出《加拿大印太战略》的综合性特征，关注地区层面的政治安全、经济和发展事务。虽然与美国不同，加拿大作为中等国家并不具备如同美国一般的维护地区霸权的迫切心态，但是《加拿大印太战略》仍然具有强烈的对抗性色彩，将对中加关系、“一带一路”倡议以及地区政治形势带来一系列影响。

第一，中加关系短时间内难以“破冰”，甚至可能继续恶化。在特鲁多政府执政伊始，中加关系曾一度稳步向前。但在2018 年的“华为事件”之后，中加关系跌入谷底，双边高层互访陷入近乎停滞的状态。2022 年4 月，时任中国外长王毅与加拿大外长乔利进行了通话，但是这未能从本质上改善中加关系。同年6 月，特鲁多政府又开始炒作中加军机相遇事件，企图在国际社会上对中国的形象进行抹黑。

《加拿大印太战略》进一步放大了中加关系中存在的问题，即加拿大的对华错误认知指导加拿大的对华政策。在《加拿大印太战略》中，中国被称为“日益具有破坏性的全球力量”，加拿大甚至指责“中国无视国际规则和秩序”。这种“污名化”描述凸显了加拿大“印太战略”的对抗性色彩，只会愈发加深特鲁多政府的对华误解，让特鲁多政府变本加厉地做出不利于中加关系的举动。2023 年3 月，拜登在访问加拿大时与特鲁多政府发布了共同声明，指出加美两国“认识到中国对国际秩序造成的长期挑战”，两国将“致力于确保我们的实力能够有效地和中国展开竞争”，①“Joint Statement by President Biden and Prime Minister Trudeau”，White House，March 24，2023，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3/03/24/joint-statement-bypresident-biden-and-prime-minister-trudeau/.对抗而不是合作成为特鲁多政府处理对华关系的主基调。同年4 月，特鲁多在访问美国期间对中国进行恶意诋毁，宣称中国在锂矿生产中使用所谓“奴隶劳动”，通过散播虚假信息来实现对中国的“污名化”。②《驻加拿大使馆发言人就加总理特鲁多涉华错误言论发表谈话》，中国驻加拿大大使馆，2023 年4 月29 日，http：//ca.china-embassy.gov.cn/chn/xw/202304/t20230430_11069075.htm。同年5 月，特鲁多政府又以所谓“中国干预加拿大内政”作为借口无端驱逐一名中国驻加拿大的领事官员，中国不得不对此采取对等措施予以回应，此次驱逐事件再次为中加关系蒙上阴影。特鲁多政府的言行充分暴露出他们不了解中国的真实情况，是“印太战略”下对华错误认知的产物。如果特鲁多政府无法对中国形成一种客观的评价，而是追随美国的大国政治竞争战略，那么中加关系将继续处于低迷状态。

另一方面，特鲁多政府强硬的对华态度又作用于加拿大的社会层面，影响加拿大民众对中国的看法。加拿大民调机构安格斯·里德研究所（Angus Reid Institute）在2023 年2 月组织的一场调查发现，仅有12%的加拿大民众对中国持有正面看法，多达82%的加拿大民众对华持有负面看法。横向对比显示，2018 年是加拿大民众对华看法发生转折的时间节点，从2018 年开始民众对华好感度呈下降趋势。①“Friends and Foes：Most Canadians Say Ottawa Should Approach China as a‘Threat’or‘Enemy’”，Angus Reid Institute，March 10，2023，https：//angusreid.org/canada-us-china-friends-foesfavourability-of-nations/.2018 年是中加关系发生急剧转变的时间节点，可见特鲁多政府的对华态度与民众的对华态度具有一定相关性。加拿大民众的对华态度受政府影响持续走低将导致中加民间往来受到负面影响。例如加拿大滑铁卢大学在2023 年5 月宣布基于“知识产权安全原因”在今年内终止与华为集团的合作。《加拿大印太战略》的对华错误认知还将助长加拿大国内的反华活动，例如《环球邮报》（The Globe and Mail）等部分媒体和保守党党首皮埃尔·波利耶夫（Pierre Poilievre）等部分政客持续炒作所谓“中国干预加拿大内政”的不实信息，以此塑造“中国威胁论”并敦促政府采取更加不友好的对华立场。长此以往，加拿大国内层面的对华负面态度会再作用于政府，让加拿大政府在试图改善中加关系时遭遇掣肘，为两国关系的良好发展带来挑战。

第二，《加拿大印太战略》重视东南亚地区的发展问题，或对“一带一路”倡议在东南亚地区的推行带来竞争。在“印太战略”出台之前，特鲁多政府已经对东南亚的发展援助展现出较高的热情。2020 年9 月，加拿大和东盟共同发布了新的合作行动计划，指出要加强加拿大对东盟基础设施建设的援助，大力提升东盟的互联互通程度，协助地区解决气候变化问题，实现经济的可持续发展。2022 年8 月，特鲁多政府宣布成立“加拿大-东盟行动计划信托基金”，提供初始资金100 万加元来推动加拿大和东盟的合作项目。②“Minister Ng Concludes Successful Participation in ASEAN Ministerial Meetings in Cambodia”，August 5，2022，Global Affairs Canada，https：//www.canada.ca/en/global-affairs/news/2022/08/minister-ng-concludes-successful-participation-in-asean-ministerial-meetings-in-cambodia.html#：～：text=As%20a%20testament%20to%20the%20importance%20of%20our，and%20support%20Canada%E2%80%99s%20strategic%20objectives%20in%20the%20region.随后出台的《加拿大印太战略》提出政府将向国有企业加拿大发展金融研究所（FinDev Canada）出资7.5 亿加元来扩展研究所在“印太地区”的业务，以支持地区内高质量、可持续的基建工程。①“Canada Launches Indo-Pacific Strategy to Support Long-term Growth，Prosperity，and Security for Canadians”，Global Affairs Canada，November 27，2022，https：//www.canada.ca/en/global-affairs/news/2022/11/canada-launches-indo-pacific-strategy-to-support-long-term-growth-prosperityand-security-for-canadians.html.2023 年5 月，加拿大发展金融研究所正式与亚洲发展银行签订协议备忘录，双方将合作推动亚太地区的可持续性发展，共同投资相关的私营项目。加拿大发展金融研究所的首席执行官罗丽·克尔（Lori Kerr）表示亚洲发展银行是他们将目光投向“印太地区”时最理想的合作伙伴，期待双方可以合力推动地区实现可持续发展转型。②“ADB and Findev Canada Partner to Support Sustainable and Inclusive Investments in Asia and the Pacific”，Asian Development Bank，May 8，2023，https：//www.adb.org/news/adb-and-findev-canada-partner-support-sustainable-and-inclusive-investments-asia-and-pacific.

加拿大向东南亚提供发展援助既是加拿大外交传统的体现，又是加拿大对华施压的工具。特鲁多政府将基建援助视作“政治博弈”，从“零和博弈”的视角看待“一带一路”倡议。根据加拿大安全情报局2018 年发布的报告，“一带一路”被视作地缘政治竞争工具，③“Rethinking Security：China and the Age of Strategic Rivalry”，Canada Security Intelligence Service，May，2018，pp. 53-62，https：//www.canada.ca/content/dam/csis-scrs/documents/publications/CSIS-Academic-Outreach-China-report-May-2018-en.pdf.这种错误认知导致特鲁多政府难以让加拿大对东南亚地区的发展援助真正做到开放包容，无法对其他国家的援助措施持有开放心态。面对“七国集团”推出的“全球基础设施和投资伙伴关系”计划（Partnership for Global Infrastructure and Investment，简称PGII），特鲁多表示加拿大私人企业一直是全球基建的重要投资者，加拿大政府将帮助这些私人企业继续扩展其基建投资业务。④“G7 Summit：Trudeau Urges Private Sector Incentives During Partnership for Global Infrastructure and Investment Launch”，Global News，June 27，2022，https：//globalnews.ca/video/8948790/g7-summit-trudeau-urges-private-sector-incentives-during-partnership-for-global-infrastructure-and-investment-launch.PGII 本质上是为了针对“一带一路”倡议而发起的援助计划，加拿大学者斯蒂芬·史密斯（Stephen Smith）称PGII 是西方对于“一带一路”倡议的替代性方案，是中美竞争的产物。⑤Anja Karadeglija，“Unclear Whether Canada Will Participate in G7 Plan to Counter China's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National Post，June 29，2022，https：//nationalpost.com/news/politics/unclearwhether-canada-will-participate-in-g7-plan-to-counter-chinas-belt-and-road-initiative.特鲁多政府对PGII 的支持和参与表明发展援助已经被其拓展为对华施压的手段。2023 年6 月，特鲁多政府宣布暂停与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之间的官方往来，称加拿大需对“中国在世界范围内散播影响力的行为保持清醒认知”。①Joe McDonald，“Canada Suspends Work with Chinese-founded Development Bank While It Investigates Complaints”，The Associated Press，June 14，2023，https：//apnews.com/article/china-asianinvestment-bank-canadian-resigns-ad390655ab33bf6df5b98a3886b67bb7.由此可见，特鲁多政府对中国援助的敌视情绪持续加深，在这种情绪支配下加拿大的“印太战略”对东南亚的发展援助将愈发带有挑战“一带一路”的目的。

另外，加拿大的援助项目强调可持续性和对气候变化的友好性，这对于东南亚国家而言具有一定吸引力，因为东南亚国家容易遭受环境破坏和气候变化造成的灾难性后果。加拿大的农业粮食援助经验也能够为东南亚粮食安全问题做出贡献。加拿大不仅拥有和“一带一路”倡议竞争的意愿，也具备一定的竞争实力，加拿大的发展援助可能压缩“一带一路”倡议在东南亚的市场空间。

第三，为中国维护和平稳定的周边环境带来挑战。一方面，《加拿大印太战略》明确表明加拿大将介入南海问题，拉拢部分南海声索国是特鲁多政府介入的主要手段。如前文所述，加拿大正在大力支持菲律宾的南海声索。自从小马科斯（Bongbong Marcos）担任菲律宾总统以来，菲律宾正在谋求扩展其安全合作网络，这与加拿大将注意力投向“印太地区”的想法不谋而合。2023 年5 月，加拿大外长乔利在访问菲律宾时称“在印太战略的情境中，菲律宾对于加拿大而言是首要的国家”，加拿大坚定支持“南海仲裁案”的相关决定，加拿大在未来应当更多地关注“印太地区”的局势。②Michaela Del Callar，“Canada to Boost PH Maritime Security in Indo Pacific—Joly”，GMA Network，May 19，2023，https：//www.gmanetwork.com/news/topstories/nation/870596/canada-to-boostph-maritime-security-in-indo-pacific-joly/story/.为了深化合作，特鲁多政府正与菲律宾协商以达成安全合作备忘录，以便让加拿大军队能够在没有“访问部队协议”的情况下参与在菲律宾举行的军事演习，向菲律宾军方提供更多军事训练和能力建设方面的协助。③Joyce Ann L. Rocamora，“Canada Seeks to Conclude Defense MOU with PH by June”，Philippine News Agency，February 1，2023，https：//www.pna.gov.ph/articles/1194173.特鲁多政府的做法只会扩大矛盾，鼓励菲律宾采取强硬态度，不利于中菲关系的友好发展。与此同时，加拿大积极参与在中国周边地区举行的军事活动。2023 年6 月，加拿大与美国、澳大利亚、日本一道在东海海域举行联合海上军事演习，这是四国首次在东海海域进行联合演习，以强化四国舰船的互操作性。同月，加拿大海军又与美国、法国和日本共同参与“贵族台风”（Noble Typhoon）海上军事演习，演习的地点位于台湾岛以东海域。此次演习是美军“大规模全球演习2023”（Large-Scale Global Exercise 2023）的一部分，演习内容包含防空作战、反潜艇作战、海上补给等。特鲁多政府频频在中国周边地区参与军事活动，将破坏中国周边环境的和平稳定，为周边环境增添新变数。

第四，推动地区小多边主义机制的发展，冲击东盟在地区架构中的中心地位。目前在“印太地区”较受关注的地区小多边主义机制有“四方安全对话”（QUAD）和“美英澳三边安全机制”（AUKUS）。这些由美国主导的以美国为中心的小多边主义机制将东盟国家排除在外，试图打造以美国及其盟友为主要成员的小团体，阻碍东亚峰会、东盟地区论坛等东盟创立的政治安全合作进程，削弱东盟在地区政治安全合作中的作用。①黄河、张宇婷：《美“印太战略”下“东盟中心地位”的重构研究》，载《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 年第3 期，第121-132 页。

作为美国的紧密盟友，加拿大却尚未参与这些机制。以AUKUS 为例，加拿大联合作战司令部司令鲍勃·奥希特隆尼（Bob Auchterlonie）指出AUKUS 远不止核潜艇方面的合作，还包含人工智能等高新领域，加拿大的缺席“是一个重大问题”。②Lee Berthiaume，“Military Concerned by Canada's Absence from American-British-Australian Security Pact”，CTV News，January 16，2023，https：//www.ctvnews.ca/politics/military-concernedby-canada-s-absence-from-american-british-australian-security-pact-1.6231547.特鲁多政府的前国家安全顾问文森特·里格比（Vincent Rigby）在2023 年5 月撰文强调现在正是特鲁多政府寻求加入AUKUS 的时机，加入AUKUS 能够让加拿大与盟友一同应对新的地缘战略竞争。③Vincent Rigby，“Canadian Membership in AUKUS：A Time for Action”，McGill University，May 10，2023，https：//www.mcgill.ca/maxbellschool/max-policy/AUKUS.《加拿大印太战略》的出炉意味着特鲁多政府在外交政策上向美国靠拢，提升美国接纳加拿大融入这些小多边机制的可能性。2023 年5 月，一名加拿大外交部的匿名高级官员透露加拿大正有意加入AUKUS 中的非核潜艇部分，以实现与美英澳三国的技术共享，提升加拿大的海底防卫能力、人工智能水平、量子科技水平等各项能力。①Robert Fife and Steven Chase，“Canada Seeks to Join Non-Nuclear Pillar of AUKUS Alliance”，The Globe and Mail，May 8，2023，https：//www.theglobeandmail.com/politics/article-canadaeyes-entry-into-aukus-alliance-to-help-keep-china-in-check/.虽然加拿大当前尚未被美国邀请加入AUKUS，但是加拿大对AUKUS的兴趣可以巩固美国“印太战略”下的地区关系网络。加拿大如果最终获得AUKUS 的成员资格，只会壮大美国组建排他性小团体的势头，为地区局势增加更多不稳定因素，破坏地区的包容性政治环境，对东盟中心地位带来严峻挑战。

对于QUAD，加拿大外长乔利在2022 年12 月被问及加拿大是否有意愿加入其中，乔利没有给出直接肯定的回答，而是称加拿大有兴趣和QUAD 成员国交流。②Yuta Saito，“Canada Ready to‘Challenge’China，Increase Indo-Pacific Role：Minister”，Nikkei，December 2，2022，https：//asia.nikkei.com/Politics/International-relations/Indo-Pacific/Canadaready-to-challenge-China-increase-Indo-Pacific-role-minister2.不过特鲁多政府正在考虑组建一个新的地区四边安全机制。2023 年1 月，特鲁多总理向访问加拿大的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透露了组建由美国、加拿大、日本、韩国四国构成的安全机制的想法。该机制将专注于解决各种全球性问题，同时包含价值观的输出，拜登政府表示欢迎看到加拿大深化与日本、韩国的合作。③“Canada Seeking to Set Up 4-Way Framework with Japan，South Korea，U.S.”，Kyodo News，March 20，2023，https：//english.kyodonews.net/news/2023/03/cbb9745cb144-breaking-news-canadaseeking-to-set-up-4-way-framework-with-japan-s-korea-us.html.由于日韩两国关系处于升温之势，韩国方面试图淡化历史问题对日韩关系造成的影响，特鲁多政府组建“美加日韩四边安全合作机制”的构想并非无法实现。虽然该机制由加拿大提出，但美国很可能会成为该机制的实际领导者，该机制有助于美国谋求地区事务的主导权。QUAD 和AUKUS 已经对现有的地区架构造成冲击，如果加拿大再创设新的小多边主义合作机制，将导致东盟在地区架构中的位置更加被边缘化，助长地区小多边主义机制逐步取代东盟创立的政治安全合作机制的趋势。虽然《加拿大印太战略》称加拿大尊重和支持东盟中心地位，但特鲁多政府的行为并未体现出加拿大真正做到尊重和支持，反而冲击了东盟中心地位。

四、结语

《加拿大印太战略》既是特鲁多政府以往外交政策的延续，又是特鲁多政府加大在“印太地区”投入精力的标志，表明了特鲁多政府未来外交政策的方向。《加拿大印太战略》是综合性的战略文件，涵盖政治安全、经济和发展等多个领域的事务，重点针对中国、日本、韩国、印度和东盟这五个地区政治实体。作为美国加大对华竞争背景下的产物，《加拿大印太战略》的实施将对中加关系、“一带一路”倡议在东南亚的推进、中国周边环境以及地区局势带来不利影响。

不过《加拿大印太战略》最终能否成功落实仍有待观察。朝核问题、南海问题等政治安全话题具有较为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加拿大物质实力的不足致使其难以在这些问题上发挥显著的作用。加拿大为了实现贸易多元化确实需要和亚太国家深化贸易往来，但是由于美国在加拿大对外贸易中的主导地位过于强大，加拿大和印度、东南亚国家的贸易额度较少，加拿大短期内无法摆脱美国的经济影响，提倡对华脱钩更是错误的谋求贸易多元化的努力方向。在发展事务上的付出是加拿大“印太战略”中最可能取得满意效果的领域，加拿大在这方面的工作具备更好的国际声誉。但是特鲁多政府在发展援助中加入的价值观外交成分在亚太地区未必能够成为受欢迎的内容，这为特鲁多政府推动发展援助带来挑战。

值得注意的是，《加拿大印太战略》在气候变化等部分治理问题上愿意和中国展开合作。2022 年12 月，《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成功召开，中国担任大会的主席国，加拿大蒙特利尔市则是大会的举办地，中加之间存在的摩擦并未阻挠会议的顺利进行，特鲁多政府在治理问题上的合作意愿或许能够成为未来中加关系回暖的契机，中国可以在环境保护、气候变化等治理问题上继续和加拿大保持沟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