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文化的“图像转向”研究
2023-12-19王伟
王 伟
图像转向,是当代文化发展中的一种重要文化现象,同时,是当今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一个重要概念。就当代文化而言,其正在发生着一种“图像转向”的形态与审美变迁,这已是一个不言而喻的事实。进言之,与当今社会电子、网络、信息技术等紧密相关的一些“图像文化”的频频生产,是对这一事实的现实印证;当今学界对“图像转向”“图像文化转向”“视觉转向”“视觉文化转向”的理论讨论,是对当代文化“图像转向”现象与事实的理论回应。同样,作为一种使“中国人民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先进文化形态——红色文化,在当代文化语境中,也呈现一种“图像转向”的形态与审美变迁。因此,对于红色文化“图像转向”及其引发的一些审美问题的学理思考,已经成为一个急需讨论的学术问题。
一、图像转向与红色文化
图像转向,可以理解为“图像文化转向”“视觉转向”“视觉文化转向”等,是一种基于社会文化变化现象的文化概念。就“转向”二字而言,“图像转向”说明,文化经历了从非视觉性到视觉性,从语音、文字到图像的形态变迁。这一变迁,一方面经历了一个漫长的社会改革,另一方面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学术讨论。择其学术讨论的核心议题,人们习惯用当今世界文化格局从“现代”向“后现代”演变的动态视角,审视当代文化“图像转向”的相关问题。随着文化从“现代”向“后现代”的初始转向,人们开始追求多元化的生活样式和文化服务,致使在艺术文化领域,像达达艺术、波普艺术、行为艺术、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偶发艺术等多样化的艺术流派、风格开始流行,助推了当代文化“图像转向”“视觉转向”的理论进程,进而使“图像文化”符码的隐喻意义成为图像研究的重要内容,并且逐渐夺取了文字在文化领域的主导地位,使当代文化出现一种以图像为主因的文化形态。这类文化理论的现实指涉大抵是城市高楼大厦、博物馆、商场、公园、交通、学校、医院、室内环境、家具、电器、软装,再到广告、影视、绘画、摄影、微信、QQ、抖音、快手、网络、多媒体等,人们关注、强调其“图像”形态,而不是过多地在“文字”层面认识、理解它们。
从本雅明的“机械复制时代艺术品的民主化”[1]、海德格尔的“世界图像时代”[2]、丹尼尔·贝尔的“视觉观念的统治地位”[3]、居伊·德波的“景象社会”[4]、米歇尔的“视觉经验的社会建构”[5]等图像理论,我们可以总结出“图像转向”理论的核心要点,即“图像转向”强调“图像”“视觉”的主体地位。结合当代文化“后现代性”和“消费性”的文化特质,我们可以将“图像转向”理解成为一种文化思维,其可以融入到“不可见”之物中,使当代文化呈现一种向“虚拟性”与“消费性”的文化转型。进言之,“图像转向”理论的思维性逻辑,即是这一理论的生命力所在。正是由于这一原因,我们可以将“图像转向”理论引入红色文化的相关研究议题,从而产生一个新的学术命题,即,红色文化的“图像转向”研究。
红色文化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大文化成果。[6]进言之,红色文化是中国共产党人带领中国人民在革命斗争和社会主义建设中长期积累下来的一种文化形态,是一笔宝贵的文化与社会财富。依据文化历时性发展的动态特点,红色文化的“图像转向”应该包含“历史、当代、未来三个维度的红色图像创建”[7]。
从红色文化存在的形态和空间来看,其图像景象多样而壮观。譬如,革命遗址、遗迹、文物、红色故事、红色人物、文艺作品(电影、电视剧、纪录片、专题片、话剧、戏曲等)、摄影、绘画(国画、油画、版画、连环画、漫画)、雕塑、舞蹈、歌谣、民间美术等,均是一些典型的红色图像文化形态。当然,在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中所形成的红色图像文化也很丰富。因此,基于上述如此丰富的红色图像文化形态,厘清红色文化图像转向的内在趋势及其转化、审美的相关问题,是研究红色文化图像转向的首要问题,致使红色文化彰显其更强的理论内涵,从而实现文化价值的内生力增长。
二、红色文化“图像转向”的内在趋势
趋势,即发展态势、趋向。红色文化“图像转向”的内在趋势,即红色文化图像化的发展态势、趋向,具体表现为红色文化“日常生活的图像化”与“视觉文化技术动力的普泛化”。
(一)红色文化“日常生活的图像化”
依据相关研究统计:“截至2021年12月,中国人的互联网普及率达到73.0%”[8]。这表明数字图像广泛参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已经发展成为时代的主流阅读趋势。图像时代的来临,不仅改变了文化自身的形态,也改变了人类的日常生活方式,促使一种凸显感性、追求视觉快感的直观观看方式在社会日常生活中逐渐盛行。正如美国学者丹尼尔·贝尔所言:“目前居‘统治’地位的是视觉观念、声音和景象,尤其是后者,组织了美学,统率了观众。在一个大众社会里,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3]154图像媒介的综合应用,可以实现时空的连接和融合,曾经的影像碎片、相互孤立的革命历史片段,可以相对完整地呈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例如,2021年上映的电影《长津湖》,气势恢宏的视觉画面,史诗般地呈现了抗美援朝历史原貌,其中“啃冻土豆”“冰雕连”无限地激发了观众内心深处的爱国情怀。相信此刻作为中国人会感觉到无比的自信和坚定。这种俘获心灵的视觉盛宴,给红色文化的传播带来了事半功倍的效果。相比之下,由于知识层次、人生阅历的不同,文字阅读就很难引起和电影一样的情感共鸣。又如国内许多革命纪念馆,为了激发参观者的兴趣,采用虚拟交互技术,通过实物呈现、场景复原、数字交互,动态立体展示,让革命文化图像化,主动“诉说”自己的历史,实现了革命精神与形象的完美契合,给参观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图像文化遇见消费社会,便形成一种新的文化观念,即视觉消费社会。在视觉消费社会的文化语境下,消费者的眼球每天被琳琅满目的商品推销所吸引。客观地说,视觉消费主要是围绕着商品形象而进行的身心综合体验,形成了以视觉导向为基础的社会经济服务,正如鲍曼强调:“在消费社会中,起初是被迫的行为,后来变成自觉的上瘾的行为。”[9]同样,红色文化日常生活的图像化趋势之一,即是在日常生活中消费革命文化产品的行为。其较为典型的表现是,人们参观革命遗址、遗迹、文物,游览红色革命景点、购买红色文创产品等。瑞金红色旅游纪念品充分利用革命时期代表性的图像、色彩、质地、亮度、肌理等,设计出红军鞋、红军笠、红军服、红色背包、红色邮票、红色瓷缸、红色肩章、红色货币、红色书籍等“红色记忆”系列现代文创产品,图像化了的红色历史不仅激活了受众的情感记忆,还浸润了青年消费者的红色基因。例如通过“红井泉”“红井小水桶”“舀水勺”等文创产品,可以使人们更好地感悟瑞金“吃水不忘挖井人”的红色故事。一件红色文创产品、一次图像研学旅行,不仅是图像教育的视觉体验,更是“一个红色故事”“一段红色记忆”“一种革命精神”的传颂。就像一位旅游者说的一样,“带走红色文创产品,就是要把红色记忆、红色精神带回家”。很多设计师在原有图像基础上,将其简约化、艺术化、符号化,反复使用这些经过精心设计的文创产品,可以强化红色印象,与革命主题持续互动,进而实现红色文化“图像转向”和对原有红色资源的第二次开发与利用。
(二)红色文化“视觉文化技术动力的普泛化”
当今社会,图像之所以能够崭露头角,成为社会文化中的主导文化,其主要依靠的是当今社会强大的科技动力。科技与网络的惊人发展,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大到宇宙景象,小到微观生物世界,每天提供着前所未有的视觉盛宴。科技让神话中的“千里眼”“顺风耳”变为现实。整个世界似乎已成为近距离生活的“地球村”。父母可以和远在他乡的孩子面对面视频聊天;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乡愁,可以利用现代科学技术进行有效缓解。从生活中的娱乐信息到世界各个领域的前沿动态,都能够通过图像直观地展示给大众。
北斗卫星、5G网络、云计算、数字媒体等技术,把一些肉眼看不到的或者静态的画面转化为可以感知的动态立体场景。譬如,一些现代博物馆,利用AR、VR、MR交互技术对一些著名绘画作品进行三维扫描和跟踪定位,利用捕捉系统和虚拟现实头盔,将观众传送到绘画作品中的虚拟场景,立体地、宽视角地还原了绘画中的真实场景,让观众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受。数字科技也应用于红色博物馆,相比较而言,传统博物馆很难引起游客们的兴趣,针对红色文化元素运用数字图像技术和贴近生活形式的动态影像交互进行视觉呈现,为人们带来了全新的视觉感知。例如,在井冈山黄洋界革命博物馆,观众可在数字影院佩戴3D眼镜观看黄洋界保卫战,立体地感受保卫战发生的过程,该馆并采用虚拟交互技术和增强现实技术进行红色文物数字化图像展示,生动再现了井冈山斗争的光辉历史,传扬了红色精神。这不仅提高了博物馆的档次,而且为游客带来了视觉新颖感和更深切的情感体验。
三、红色文化“图像转向”的审美原则
红色文化的“图像转向”,并不是一个空洞的理论概念,而是有其重要的现实意指与实践意义。其现实意指,是指红色文化中图像表达比重的日益增多;实践意义,主要是指红色文化“图像转向”的理论对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实践指导作用。需要明确的是,在红色文化“图像转向”理论的指导下,人们创造的文化形态主要是一些图像文化,这些图像文化促使我们需要从图像文化的基本特质方面思考相关问题。尽管图像文化有各种特征,但是,“审美性”是其最主要的文化特质,因为相对于文字文化、理性文化,“感性”是图像的本质属性。
审美,是一种主体与客体间互动形成的美学活动,正如一些研究所言:“审美是物质和精神、主体和客体的相互作用中产生的奇妙效果,依照人对客观事物的主观评价成为对象的属性。”[10]在“图像时代”的今天,很多人迷恋图像、崇拜图像,对图像视觉美感的要求越来越高,倾向于图像的艺术化、专业化。但是,这种美感面临着社会负面“亚文化”的挑战。就红色文化而言,这种美感造成了人们对红色文化之主流文化的浮躁认识,促使红色文化背离了其应该具有的核心价值观念。同样,这种现象在红色文化的“图像转向”的社会实践中同样存在。因此,红色文化“图像转向”的文化实践,必须遵循一些审美原则。毋庸置疑,在诸多的审美原则下,红色文化的“图像转向”应该遵循“真实美”“革命美”“艺术美”等最基本的审美原则。
(一)红色文化“图像转向”之“真实美”的审美原则
图像中的“真实美”,主要指创造出来的视觉图像能真实地反映社会生活。一般的艺术观念认为“艺术的生命在于真实”[11]。当然,“真实”并不是表面性地还原生活图景,而是包含了创作主体的生活态度、生活评价、人生阅历、思想情感、价值观、文化修养、艺术修养等。因此,图像中的“真实美”主要强调生活本质所带来的视觉美感。例如陈延创作的《习仲勋在南梁》,画面以“群像”的构图方式描绘了习仲勋与欢天喜地的军民簇拥在一起的历史场景。人物数量众多,表情丰富,符合史实,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生活原型。习仲勋形象高大、和蔼可亲、情绪饱满、斗志昂扬,深深地感染了身边的红军战士、工农群众,在麦穗、唢呐和红旗的衬托下,画面中的人物更加真实,且更有艺术感染力。
(二)红色文化“图像转向”之“革命美”的审美原则
图像中“革命美”主要指画面中所传达出来的革命精神在主体(创作者和观众)情感上引起的共鸣,从而引发主体从中观照自己、认识自己、思考自己。例如汪建伟的油画作品《亲爱的妈妈》,画面上描绘了一位年轻的红军战士在战壕里给妈妈写信的场景,从作品的标题,到怀里揣着的手榴弹、手臂上缠着的带血纱布,以及他的握笔姿势和严肃的表情,观众可以直观感受到他对“妈妈”的想念和保家卫国的革命精神。画面中所呈现出的“革命美”深深地震撼了每一位观众的心灵。红色文化中能够呈现出来的革命镜头很多,且很完整,有人物、有情节、有环境等。例如《秋收起义》《井冈山会师》《红军过草地》《陕北出了个刘志丹》《狼牙山五壮士》等。因此,红色文化的图像转化,是传承革命精神的重要途径,也是呈现革命精神之“革命美”的一种方式。
(三)红色文化“图像转向”之“艺术美”的审美原则
图像的“真实美”和“革命美”需要完美的艺术形式给予表现。正如贝尔认为:“一切审美方式的起点必定是对某种感情的亲身感受,唤起这种感情的物品,我们称之为艺术品。激起这种审美感情的,只能是由作品的线条和色彩以某种特定方式排列组合成的关系或形式……这些审美的感人的形式,我称之为‘有意味的形式’。”[12]因此,图像中的“艺术美”主要指画面的构图、形、色、笔触、质感、肌理等综合呈现出来的视觉美感,并能够使观众获得全身心的美感体验。创作主体要不遗余力地排列、组织、建构出触及人们心灵的“有意味的形式”。例如艾中信创作的油画作品《红军过雪山》,画面中S形的构图,拓展了高、平、深的三个空间,这体现出过雪山的艰难和路途的遥远;画面设计成冷灰色调,尤其是左侧死寂的黑色乌云、陡峭的生硬冰崖和右侧浅灰色的雪虐风饕构成了鲜明的对比,进一步渲染了冰天雪地的环境氛围;画面中栩栩如生的行军动态造型,苦涩的笔触肌理,描绘了红军穿越雪山的艰难过程和不畏严寒的革命斗志。画面中这种“有意味的形式”能够呈现出来宏大而又崇高的艺术美感,深深地打动了观众的每一根神经,一种油然而生的爱国情怀植入到了人们的内心深处。红色文化之“图像转向”,尽管不同艺术领域采用的艺术形式各不相同,但都达到很高的艺术效果,例如陈承齐的油画作品《迎接中央红军》,王野翔的国画作品《春潮——邓小平与习仲勋在1979》等,均有这样的艺术效果。
要之,红色文化的“图像转向”,是一个基于党史党建与视觉文化的学科交叉议题。基于对“图像转向”理论与中国红色文化之内在联系的深度思考,笔者认为红色文化“图像转向”的内在趋势有二:一是红色文化“日常生活的图像化”,二是红色文化“视觉文化技术动力的普泛化”。又因红色文化的“图像转向”这一议题涉及一些美学问题,因此,从审美视角看,红色文化的“图像转向”应该遵循“真实美”“革命美”“艺术美”的基本审美原则。如此红色文化图像转向才不会偏离本质,这一图像文化会更加强大,更能进入大众审美视野,融入大众精神生活,同时能够建立正确的红色主流文化图像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