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前一天

◎ 覃 刚

2022 年，我前往广西大瑶山采访一位名叫谭海明的林业工作者，他在大瑶山发现了一个植物新物种。

2022 年7 月23 日，我和梁冰先生如约前往金秀瑶族自治县。说好上午早点见面，但谭海明却在电话里告诉我们，他在山上。我们有点不悦，请他快点回来。等了一个多小时，他来了，看起来像50 刚出头的样子。可他却说明天是自己的60 岁生日，今天是上班的最后一天，因放心不下山上那些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东西，所以一大早上山去看看。我们瞬间对他钦佩有加。

谭海明是广西大瑶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资深工作人员，曾担任金秀瑶族自治县国有金秀林场场长，他是“世界银杉王”的首位发现者，也是大瑶山植物新物种“海明关木通”的发现者。

采访完毕，我提出，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世界银杉王”和“海明关木通”，他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我和他再返大瑶山深处。

按照路线的远近，我们先去坐落在大瑶山深处的金秀银杉森林公园。在新生代第三纪，银杉曾广泛分布于欧亚大陆，在第四纪冰川期，该物种几乎绝迹。该属植物的花粉曾在法国西南部渐新世至中新世交界的沉积物中发现，其果球化石则在原苏联远东地区的第三纪沉积物中找到。1955 年我国南方山区首次发现该物种，故银杉有植物界的“活化石”之称。1986 年3 月，谭海明在大瑶山做五针松种源调查时，发现了这棵胸径86 厘米、高30 米的银杉。经考证，该株银杉是世界现存活最大的银杉，被誉为“世界银杉王”。如今，金秀银杉森林公园已将这棵银杉树进行了特别的保护，在一旁立了一块大石碑，介绍银杉和“世界银杉王”的概况。看着“世界银杉王”，谭海明依依不舍，于是他请我为他和这棵珍稀古树合影留念。几十年来，他记不清有多少次，以保护者的身份经过这棵树下，今天是他在职的最后一天，再来看它，那种难舍的心情可以想象。

在山间行走，我发现了一种藤蔓植物，结出比豌豆大一些的果实，在我拍照的时候，其他游客也围了上来，好奇地看着这些藤蔓。我说这是野生的猕猴桃，游客不信。谭海明上前看了看，确认这的确是野生猕猴桃。在与游客一路行走的过程中，谭海明不停地介绍路边的动植物，告诉大家哪些是受保护的植物，哪些是有毒的植物。他指着一棵灌木说道：“这是野生的八角树，已经结果了，大家可以先看一下它的树形和叶子的样子。”我正纳闷，野生八角树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走了几十米，他又指着一棵乔木说道：“这也是野生八角树，和刚才我们看到的那棵野生八角树同是八角，但树形不一样，刚才那棵是灌木，这棵是乔木，叶子也有所不同，但它们都是野生八角树。大瑶山中有很多种动植物，是宝贵的动植物基因库。”

原来如此。

“海明关木通”属于新发现的物种，目前分别在两个地方发现了2 株实体，属于特殊保护物种，不能带一般人前去。在其他游客离开后，谭海明单独带我前往。途中，经过一汪水潭，谭海明指着崖壁上的一些植物说，那里有一片大瑶山特有的植物“瑶山苣苔”，以前因为发现得少，被列为一级保护植物，后来在其他地方陆续又有发现，并且我们找到了繁殖它的有效方法，所以最近将之由一级保护植物降为二级保护植物。说着，谭海明带我来到“瑶山苣苔”旁边，他指着附近一些看似落叶、却冒着新芽的植物说：“这就是新掌握的繁殖方法。‘瑶山苣苔’开花很好看，经过研究发现，‘瑶山苣苔’与梧州等地的近类物种相似，因此，我们从外地引种了近类植株，看它们能否杂交繁殖。”

来到另一处水潭边，谭海明扒开丛生的杂草，轻轻牵出一根藤蔓，他告诉我这就是“海明关木通”。初看起来，它与一些马兜铃藤蔓很相像。谭海明介绍说：“2018 年我在水源冲做调查时，发现了这株植物，开始以为是一般的马兜铃藤蔓，但又觉得不太一样。”单看叶子和藤蔓，大家都觉得是一般的马兜铃，谭海明下意识里觉得这不是一般的马兜铃，于是经常去观察。功夫不负有心人，2019 年，这株“马兜铃”开花了，果然不一样。谭海明十分兴奋，用手机将这株“马兜铃”的最新情况拍了下来，回家后马上将照片发给广西植物研究所。很快，广西植物研究所回复他说，这很可能是马兜铃的一个新种。后来，经过多方验证，证实了这是一个新物种，有关部门按照新物种的有关命名规则，将这个新物种命名为“海明关木通”。

谭海明觉得，在大瑶山，与这株“海明关木通”生长环境相同的地方很多，应该不止这一株，不然按照生物生存规律，它会很快灭绝。于是，每次进山调查或巡山，他都注意查找，之后又在另一个地方发现了新植株。

有人说，谭海明是幸运的，能发现“海明关木通”这个植物新物种。我觉得他的幸运，是在他的细心、努力和坚持之下，并熟知相关业务知识的前提下，才实现的。

离开大瑶山的时候，我问谭海明，退休后打算干什么。他笑着说：“退休后我想研究八角。”难怪，在看到野生八角树的时候，他要我们注意观察树形和树叶的不同，原来他是个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