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磊 :任强风吹拂
2023-12-18TERESA
TERESA
十月末,上海郊区,穿着藏青色高领卫衣、亮色运动鞋,身形高挑的男生站在灵感墙跟前,正细细研究着从主题到造型的每一页拍摄方案—一位工作人员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位就是今天的男主角—此时比预计的开工时间提早了半小时。
丞磊在落地窗前找了个舒服的沙发凳坐下,望着洒满阳光的庭院沉默了一会儿。在此后约一个小时的采访中,他的许多回答便从这扇落地窗延展开来,建构出一幅幅或现实或魔幻的画面。
几天前,丞磊在西藏林芝完成了一场“拉练”:清晨五六点起床,凌晨睡下,在两天里完成骑行、制香、桨板、越野摩托等多项体验……离开林芝前的那个傍晚,完成所有任务后,他在巴松措的湖边脱下外套,望向远处的雪山,劲风袭来,天色渐暗,湖面上摄人心魄的蓝绿色却丝毫未变,和群山勾连出一片神秘而庄重的奇幻场域,《指环王》般的结界将他与现实世界隔绝开来。他享受那份寂寥感,尽管只是短短数分钟。
丞磊形容自己最近过着幻灯片似的生活,一张张飞速切换,走在机场,常常需要数十秒钟来回想自己身处何处。这种些许混沌的不真实感并不完全归咎于同人气一道而来的忙碌行程,而可以追溯到他的青春期:十三四岁时,丞磊曾在深夜的出租车后座,对好友抛出心头萦绕已久的困扰,“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就好像一直在做梦,带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眼前的一切都是碎片式的……”少年试探性的发问并未得到同伴的理解,这令他意识到个体间的差异。
2019年,丞磊25岁,他入行演戏数月后,在知乎上回答过网友关于“作为一名不红的演员是种怎样的体验”的提问,开头一个词是“幻想症患者”:“看电影时主动把主角替换成自己,在街上幻想别人叫自己名字……”
他幻想中的另一个浪漫场景是住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家具简朴,书页乱飞,阳光不必太烈,正好洒满房间,就如博尔赫斯所说的,“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丞磊想过去攻读文学硕士,并一度认为自己的使命是“写完一本自己的小说”。
在那段知乎回答的结尾,丞磊写下:“各种行业都会有‘不红的阶段,这段时间是沉淀最好的时候,将来回头看这段时间一定会显得价值非凡。” 他提起自己的MBTI人格类型“INFP”,称自己为“适应者”,没有过分的掌控欲,没有非做不可的事,也没有“小白羞耻”,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好奇、在适应、在感受,接受每一种情绪,享受每一个瞬间的乐趣。
出人意料的是,这位拥有超越年龄之成熟的年轻人在这个秋日的早晨向我们袒露了自己的脆弱。他害怕极致的孤独,害怕被误解,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但走在不安之前的是不安分的意志。活跃的思维和抒发的快意驱使他几无保留地挖掘、袒露、构想、阐释…… 他剖析自己,就如他在此前的采访中多次展现对角色、剧情和身边人多维度的出色观察一样,尽管主观上他从未刻意那么做。
敏感的天赋将他塑造为这种“过滤体质”。当五感体察到的所有细节扑面而来,纷繁的念头在潜意识里不断闪现,他早已学会了自我消解—学会将吸收到的讯息转化为自己的语言,赋予一件事物、一个动作、一个角色以独属于自己的意义。
施莱格尔曾说,“一个人,达到了教育的一定的高度和广度,他的内心就是许多剧烈革命组成的不断延伸的链”。
他被自己的思想灼烫着,汲取丰富的感触,同时,强烈地感受痛苦,有限地享受快乐,这是他一直以来贯彻的生存模式。泰然自若的外表之下,是平地而起的陡峭山峰,是在矛盾与对立中反复挣扎形成的混沌的底色。这种混沌是创造性的,是在奇险风景中的意识飘游,从中产生了感性与理性,艺术、美与爱意。这是他作为一名演员、一名表达者的天分,也是他作为“人”的要义。
他脑海里的那扇落地窗前总是置着一张空白的画布,供他即兴地涂抹、陈列。他为2023画下压在枝桠上的一抔雪,为2024定下暖色调,房间里回荡着弗罗斯特为《雪夜林边逗留》写下的结尾:
“在我睡觉前还有许多路要走呵,在我睡觉前还有许多路要走。”
Q&A
ELLE:很多年輕人声称自己“早F晚E”,你曾经历过“存在主义危机”吗?
丞磊:那时候刚毕业工作了一年多,二十四五岁吧,有在演戏,但相对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决定,就是更多想着现在怎么办?然后我会想封闭自己,扎身于文学、小说里面,寻求精神寄托。我还挺感谢那段时间,从那以后对很多事情的接受能力变强了…… 萨特不是说过人有绝对自由,比如说被关进监狱里,即使你失去了人身自由,你还要选择躺着或者站着或者跳起来,在任何情况下,在死之前,你都是有选择的。我们不能选择我们是否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是你可以通过自己的想法、通过自己的手去创造和改变你自己生活的意义。同时你始终知道,死亡是悬在你头上的,你在创造意义的同时知道自己将要失去,就像我在最开心的时候永远会预感到开心的这一刻是要结束的,而这个始终悬置的终点也会让创造意义的过程更为宝贵。
ELLE:这样的阶段持续了多久?促使你“F”和“E”的原因分别是什么?
丞磊:一年半。其实我的F和E不会分早晚,F是出于我从十几岁开始就有一种“使命感”,虽然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总感觉它在等我,在推着我前进。焦虑也是一种长期的存在状态,我会害怕过于安逸、舒服的场景,总感觉到那时候你好像就没有目标,没有事情做。我可以深度无聊地做一件看似枯燥的事情,但我不能深度无聊地什么都不做。
ELLE:是否有关注今年夏天话题度颇高的两部电影《封神第一部》和《芭比》,你心目中的“英雄主义”是?
丞磊:我心目中的英雄是把善良的心武装到最强的人,无论对抗什么样的阻碍,都能够坚持去战胜它。此外他是有魅力的,懂得给生活找些乐趣。我想象中的场景是沙场归来,英雄蹲在路边逗猫—辉煌的时刻已经过去,他还是怀着最初柔软的心和爱意在面对生活。
ELLE:前段时间去看Westlife的演唱会,感觉如何?Westlife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丞磊:感觉还没来得及深入感受就结束了。对我来说他们就是My Love的MV里那样,在一个凛冽却欢快的早晨,他们五个人穿着外套从火车上走下来,每个人都怀着冲动和少年心,去面对这个世界……这也是我小时候憧憬的一种哥哥的状态。
ELLE:你的2023年度关键词是什么?
丞磊:2023年给我的感觉是雪压在一根深褐色的枝桠上,背后是正在滴水的中式屋檐。它不代表压力或一些别的意味,而是一种轻柔的束縛感。
ELLE:2023年我们告别了很多东西,包括一些重要的人,你告别了什么?
丞磊:告别了一个爱穿格子衫的自己。暂时告别了我会随便抓起一件格子衫就去楼下的咖啡厅看书或是在家里打游戏, 游走于各个细分场景之间的时光……我从十几岁就喜欢穿格子衫,搭高腰牛仔裤,把衬衫掖在里边。有一次在学校, 一个同学下楼的时候和我在拐角相遇, 突然对我立正“老师好!”(笑)……就我目前的生活经验来说,我不会投入那么多的精力在穿衣打扮上,那样固然是一种生活方式,但是对我来说精力可能需要放到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