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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与哲学的美丽邂逅
——访王少明教授

2023-12-18杨显平深圳技师学院

岭南音乐 2023年4期
关键词:哲学音乐

文|杨显平 深圳技师学院

杨显平(下称“杨”):王老师,您好!首先感谢您在百忙中接受我的采访。据了解,您是我国知名的人文学者、音乐评论人,您在把哲学引入音乐教学和研究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您也在文章中不止一次地称自己是音乐和哲学这对情人得以美丽邂逅的“月老”。请问:您为什么会想到要在音乐教学和研究中注入哲学?

王少明(下称“王”):著名作家王小波说,“生命是一场偶然,我在其中寻找因果。”对我来说,萌生将哲学注入音乐教学和研究的想法,这其中既存在偶然的因素,也存在必然的因果。

所谓偶然的因素,主要是就我个人的生命机缘来说的。您知道,我的学术背景是哲学,我的兴趣和爱好也一直是哲学,调来星海音乐学院以前从事的也主要是与哲学相关的教学和研究工作。后来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我得知广州星海音乐学院正在招聘一位哲学教师,于是被作为人才引进,于1997年顺利调来广州。来星海音乐学院头两年教的是哲学,还兼任基础部党支部书记。后来领导发现,我在原学校当过科研处长,就调我到新成立的研究部当副主任,半年后因主任考上香港中文大学博士,由我代理主任。记得2001年冬,由我主持的纪念“赵宋光诞辰70周年学术研讨会”上,我的主持发言以及提供的会议论文,引起专家们的注意,他们说:现在音乐学界缺哲学出身的研究和教学人才,建议我从哲学角度去研究音乐,并从事音乐理论的教学。我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将自己的学术研究和教学方向从哲学转向音乐学,开始潜心致力于以哲学的视角观照和感悟音乐。

除此之外,在今天的我看来,将哲学注入音乐,还存在理论和现实两个层面的因果必然性。

首先,就音乐或音乐观本身的理论层面来讲。虽然我们对人类社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音乐的问题已无从考证,但早在人类语言产生以前,人类的祖先就知道用声音的强弱变化等来表达他们的意思和感情确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司马迁《礼记·乐记》有云:“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又云:“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这就告诉我们,“音”在最早的时候主要指的是“变成方”“变成文”的“声”,也即按照一定形式一定结构等,将“声”组合成“方”和“文”的技术、技巧,如曲调、和声、力度、织体等,简言之,“音”主要指的是“声”如何组合的技巧、技术。与“音”不同,“乐”在古代主要代表的是人的思想和精神、人的感悟。所以,古人有云:“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感于物也。”“乐者,通于伦理者也。”“乐者,德之华也。”“乐者,乐也。”可见,“音乐”这个词,就其词源本义来说,它其实至少意味着两层意思:一是关于音乐的外在规定性抑或说音乐的式的规定性,即关于音乐的技术性、技巧性;二是关于音乐的内在规定性或者说音乐的质的规定性,即关于音乐的诗性、神性、超越性、理想性、真理性。前者为“末”,后者为“本”。套用李泽厚先生的“体用之说”,我们也可以将前者称为“用”,后者称为“体”。所以,判断一部音乐作品的好坏,在我看来,关键是要看这部作品是否具有作为“本”和“体”的诗性、神性、超越性、理想性、真理性。

正因为如此,倘若一个人只习得音乐的技术、技巧而没有领会音乐背后蕴藏的诗性、神性、超越性、理想性、真理性,那这个人即便将音乐的技术、技巧练习至无人能及的炉火纯青之境,最终他也至多只能称得上是一个只知“音”而不知“乐”的“工匠”,而不是真正的“音乐人”。反之,如果一个人对音乐背后蕴藏的诗性、神性、超越性、理想性、真理性有着深刻的领会和体悟,那么,即便他不懂音乐的技术、技巧,他也是真正懂音乐的人,是音乐的“知己”。历史上像这样的人和故事很多很多,比如,陶渊明的“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李白的“大音自成曲,但奏无弦琴”,聂夷中的“有琴不张弦,众星落梧桐,须知淡泊听,声在无声中”,以及一直以来广为人们传颂的伯牙子期的故事等,皆是如此。我们知道,子期作为樵夫,虽然从未接受过任何音乐方面的技术、技巧训练,也压根儿就不懂什么乐器、曲调、音符,但伯牙却视他为自己真正的“知音人”,因为他能听懂伯牙琴音背后蕴藏的诗性、神性、超越性、理想性、真理性。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认为,要想深刻领会和感悟音乐,我们离不开哲学的洞见,我们需要用哲学去观照和守护音乐的诗性、神性、超越性、理想性、真理性,诚如马克思所说,“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①,是“文化的活的灵魂”②。

其次,就现实层面来讲,将哲学注入音乐,用哲学的视角去审视和观照音乐,从而帮助音乐“澄明”本有的“童真”,“复归”本有的“高贵”,使音乐能够以音乐本有的存在方式存在,对今天的音乐来说,更显得必要。音乐就其本质来讲,本是天地万物生命情感的自然流露,是天地万物生命之花的自由绽放,我将这称之为“示心运”,但令人担忧的是,伴随着现代工业和商业的日益发展,音乐愈来愈被时代洪流所裹挟,“迷失”在技术和金钱的深渊而不自知。

这一方面表现为人们对音乐的认识和理解愈来愈“技艺化”,将音乐简单地等同于技术、技巧,自觉或不自觉地忽视乃至无视音乐的诗性、神性、超越性、理想性、真理性,使音乐发展到今天已经“单向度”为外在于人的、无关乎人的生命情感体悟的“竞技游戏”,喧嚣取代了沉思,音乐的精神消失了,音乐的灵魂没有了。典型表现就是今天的音乐世界,音响成了音乐的代名词。诚如某学者所言:“一切都处在失重之后的真空当中,音响结构获得了大幅度的扩张,不仅在声音材料,而且在音响结构方式;旋律轮廓被消解,主题通道被拆除,无所负载的音响媒介本身被空前关注。”③似乎一个特别懂音响技术的人,就是一个特别懂音乐的人。这无疑是今天音乐的悲哀!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德国音乐家拉赫曼会在上世纪末,继尼采的“上帝死了”、福柯的“人死了”后,颇为无奈地发出哀叹:“音乐死了!”

另一方面,音乐在现代社会资本逻辑的促逼下,日益被世俗化和工具化。现代社会本质上是一个以资本逻辑为主导原则的社会,用马克思的话说,资本成了“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④,一切都必须接受资本的审判并在资本的面前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其结果是,包括爱情、宗教、道德、良心等在内的一切过去被人们一直信奉和遵从的神圣的东西都不可避免地受到资本的亵渎和侵蚀,以致于今天的我们对马克思一百多年前在《哲学的贫困》中描述的这样一些社会现象并不感到陌生:“最后到了这样一个时期,人们一向认为不能出让的一切东西,这时都成了交换和买卖的对象,都能出让了。这个时期,甚至像德行、爱情、信仰、知识和良心等最后也成了买卖的对象,而在以前,这些东西是只传授不交换,只赠送不出卖,只取得不收买的。这是一个普遍贿赂、普遍买卖的时期,或者用政治经济学的术语来说,是一切精神的或物质的东西都变成交换价值并到市场上去寻找最符合它的真正价值的评价的时期。”⑤海德格尔将普遍存在的这样一种社会现象概括为“弃神”“诸神逃遁”,马克斯·韦伯将其描述为“祛魅”。在这样一个普遍世俗化的大背景下,音乐想要独善其身,继续坚守自身的纯粹性、个性和高贵性,不被金钱诱惑而堕落在金钱的“罗刹国”,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我曾几次在题为《约伯的天平——兼论流行音乐的人文精神》的讲座中向世人发出了这样的警醒:当代音乐界存在“八多八少”的危险——聪明的音乐家越来越多,有智慧者越来越少;富有的音乐家或音乐人越来越多,高贵的越来越少;美女、超女、才女(或财女)越来越多,淑女越来越少;用脑者越来越多,用心者越来越少;娱乐性追求者越来越多,美学追求者越来越少;编音乐书和买书的人越来越多,真正写书、看书和写真正的书和看真正书的人越来越少;用音乐来满足功名利达之心的人越来越多,而为艺术而艺术的人越来越少;满足人的感官本能的音乐作品越来越多,而满足人心灵需要的音乐作品越来越少。如果我们对此还不加以警觉,而是让音乐照此趋向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未来势必会是一个“没有音乐的音乐时代”,是一个没有音乐灵魂却所谓的“音乐家”辈出的时代。

正是基于以上两个方面的现实考量,我认为,将哲学注入音乐,用哲学的批判性目光去审视和观照当代音乐的发展,进而澄明音乐的“本有”之境,使音乐“复归”音乐本身,对今天的我们来说,更具有刻不容缓性和必要性。

正是基于以上两个方面的现实考量,王少明认为,将哲学注入音乐,用哲学的批判性目光去审视和观照当代音乐的发展,进而澄明音乐的『本有』之境,使音乐『复归』音乐本身,对今天的我们来说,更具有刻不容缓性和必要性。

杨:感觉老师您将哲学注入音乐,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这里面,正像您说的,虽有您自己个人生命机缘的偶然促合,但更多透显出来的却是您对当下时代与音乐发展现状的忧思以及浸润其中深沉且浓厚的爱意,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艾青很经典的一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老师您对当下时代和音乐的爱,深刻体现在您刚说的从理论和现实的层面详细地论及将哲学注入音乐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我们知道,有必要的事情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有其可能性和现实性,因为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哲学似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它特别地抽象。所以,在您看来,将哲学注入音乐的可能性和现实性是什么?

王:在我对哲学不甚了解的时候,我也曾认为哲学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甚至一度认为爱好哲学钻研哲学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但当我系统学习并了解哲学后,我才知道,哲学其实并不外在于我们每个人的生命和生活,甚至我最初走近哲学试图去了解哲学,也主要是基于我自身当时内在生命的呼唤:我要做自己的主人,我要清醒地过自己的人生。后来对哲学的了解越是深入,我就越坚信这一点:哲学不是外在于我们生命和生活的知识,它就在我们生命和生活中,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可以说,哲学是最切近我们生命和生活的一门学问,而我学习和研究哲学,从私人目的的角度讲,也主要是想通过哲学思考来解答自己的生命和生活困惑,为自己的生命和生活寻求和建构一个可以安顿心灵的家园。

后来命运之神将我带进了星海音乐学院这个音乐的高等学府,在我对音乐逐步了解的过程中,我慢慢发现,哲学其实与音乐有着很多的相同点,比如,他们在内容上指向的都是人的灵魂,他们的思维方式都是抽象的(注:哲学是理性的抽象,音乐是感性的抽象),它们代表的都是人类的最高智慧,诸如此类的共同点还有很多很多,这让我看到了将哲学注入音乐的可能性和现实性。在我看来,哲学和音乐本是一对情人,命运之神将我带来这里,就是要我完成人间的这一使命:做他们在人间的“月老”,为他们“牵线搭桥”,使他们在人间能够“邂逅”彼此、不再错过,并最终“缔结连理”。为此,我还专门以“哲学与音乐”为题,为它们写了一首长诗,以作它们“新婚”的“贺礼”。这首诗里面我还记得有这么几句:

它们闪烁在精神银河的两岸

像牛郎织女

遥遥相望

秋波宛如银光般灿烂

它们都以抽象的符号

演绎着最神圣的名字

灵魂 爱情

自由 自然

音乐是感性的抽象

以乐音的形象比拟生命的往返哲学是理性的抽象用思辨的能指去把世界本体俯瞰音乐是上界的语言它让我们知道什么是幸福感哲学用概念作游戏推动着万能的法轮在缥渺的虚无中自由地旋转音乐和哲学在诗的鹊桥才显得浪漫爱一次就是一个永恒的轮回我愿借酒后的诗性去歌颂它们天地不语的情欢

杨:这首诗写得真好!老师您真是个博学多才的人。我自己也是个爱好哲学、音乐、文学、美学的人,也比较认同老师您刚说的,哲学与音乐之间存在着很多可以相通和融合的点。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历史上的很多哲学大家同时也是音乐爱好者,比如维特根斯坦、波普尔、叔本华、尼采、海德格尔、黑格尔,等等。我想知道,老师您在自己实际的学术研究中究竟是怎样将它们二者有机地融合在一起的?

王:著名哲学家黑格尔说过一句我们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话:“熟知并非真知”,我相信你肯定也听说过。在他看来,“熟知的东西所以不是真正知道了的东西,正因为它是熟知的。”⑥为什么?因为当你认为某个东西已经是你“熟知”的时候,你其实也就不会再费时间和精力去进一步认识它管它了。这样一来,你对它的认识,也就只是停留在“知其然”的阶段。在你的认识中,它的“所以然”是缺失的、不存在的。然而我们都知道,一个东西所以是它自身,最根本的规定性恰恰就在于它背后的“所以然”。换句话说,一个东西的“所以然”是这个东西所以是这个东西而不是别的某个东西最内在最本质的根据和原则,它对这个东西所以是这个东西而不是别的某个东西具有先在的逻辑强制性和隐匿性。如果我们不对我们熟知的某个东西去进一步认识和了解它的“所以然”,那么,这个东西的“所以然”就会在我们的思维和行为中起着“自明性”的作用,成为我们思维和行为“不言而喻”“无须反思”但却无条件相信和遵从的前提,我们的思维和行为在我们不自觉的情况下将会以它为出发点,从它出发,去建构我们对其他东西的新的认识。黑格尔将哲学比喻为黄昏到来时才起飞的密纳发的猫头鹰,其实就意在表明哲学是对我们思维和行为的“自明性前提”的反思和批判,是对我们思维和行为中的那些我们不自觉地认为是“天经地义”“习以为常”“司空见惯”“毋庸置疑”的“自明性”进行重新审视,进而“解放”人们的思想,“变革”人们的观念,最终实现人们思想的成长。

在我看来,音乐发展到今天这样一种技艺化和世俗化的异化境地,固然有外在资本和技术的裹挟作用,但更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传统音乐受对象性思维方式的影响,在事关音乐重大且根本的一些元问题上存在着认识上的“偏差”。所以,我把哲学引入音乐,试图从哲学的视角去重新审视和反思音乐那些重大且根本的元问题,如“音乐何以在”“音乐如何是”等音乐的形而上问题。这些问题,对音乐来说,是其不自觉的前提,是其不证自明、无须反思但却无条件遵循和接受的最根本的“理念”。从哲学的视角去观照和审视音乐,就是要将被音乐视为“不言而喻”“不证自明”“无须反思”但却“无条件”相信和遵循的最根本前提和理念,从音乐的那种无意识、不自觉的层面提到意识、自觉的层面,作为反思和审视的对象,加以研究,并使其澄明和自觉,进而达致音乐自身的“思想解放”,实现音乐的内在成长。我把这样的思考方式叫作音乐的“寻根思考”,认为音乐学研究要成为一门严肃的学科,必须走向元思考,即“寻根思考”。这些重新审视和反思的成果在我的文章和著作中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体现,比如,《走向元思考的音乐学》《音乐不是“什么”:音乐理性主义批判》《现代音乐:在可说与不可说之间》《音乐的诗性与神性》《音乐哲学·音乐美学·音乐丑学:兼论当代现象学视野下的音乐感性学还原》《冼星海“中国新兴音乐”思想的现象学启示》《音乐美的寻觅》《神与物游 物我两忘:关于音乐本质的对话》《音乐:从快感到幸福感》《神唇之笛》《岭南乐空中的缪斯》《纯音乐:音乐体验的哲学思考》《老年 精神 音乐》等。

在王少明看来,音乐发展到今天这样一种技艺化和世俗化的异化境地,固然有外在资本和技术的裹挟作用,但更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传统音乐受对象性思维方式的影响,在事关音乐重大且根本的一些元问题上存在着认识上的『偏差』。

杨:我记得您《音乐美的寻觅》和《音乐不是“什么”》这两篇文章荣获了国家级“金钟奖”和省级政府奖。

王:是的。《音乐不是“什么”:音乐理性主义批判》这篇文章是2005年在国内音乐权威期刊《音乐研究》上发表的。这篇文章发表出来时,引起音乐学界的较大关注,因为在这篇文章中,我从哲学本体论的角度,提出要想“拯救”在技术和金钱的“罗刹国”中“迷失”的音乐,让音乐能够按照音乐的方式“存在”,进而“复归”音乐“本有”的至上尊荣,首要的应是改变对音乐原有的单一追问方式,重新认识音乐的本质。在我看来,音乐的本质不囿于确定性的知识形态,更在于不确定性的意义或意向形态,所以对音乐的追问方式,不应只采取以对象性思维为基础的知识性追问,还应该同时采取以元思维为基础的形上性追问,即不应只追问“音乐是什么”,还应追问“音乐不是什么”。这在当时国内的音乐学界,我是第一个持这种看法的。

杨:我认真拜读了您的这篇文章,里面的观点确实令人耳目一新,有种固有思想观念被“革命”的感觉,写得相当好!

王:过奖了!其实这篇文章还很不成熟,只是站在现象学的角度的一种初步思考。我认为研究音乐,就要进行现象学“悬置”,实现现象学还原。你前面列举我的一些论文,也主要是从现象学角度思考的。

杨:这里还涉及音乐的“本体”问题的追问。我知道哲学本体论意义上的“本体”,但音乐的“本体”如何界定?

王:关于音乐的“本体”问题,音乐学界用得比较乱。只有少数音乐学者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记得早年几次全国音乐美学研讨会上,我国著名美学家、音乐学家赵宋光先生明确提出音乐的本体是哲学本体论意义上的本体。现在的问题是:在我国,绝大多数音乐学家和作曲家都把音乐本体性问题看作是音乐的形态,即从形态学角度去界定本体。在我看来,音乐的本体应该从广义和狭义不同角度去界定:广义上的本体包括哲学意义和语言学意义,而狭义上的本体就是哲学意义上的本体。语言学意义上的本体即音乐自身的形态结构。

杨:我发现在拜读您的所有文章和著作中,不自觉地就会有个非常深刻的印象,那就是您的知识面非常地广,读时让人情不自禁地由衷感佩!还记得您在《神唇之笛》一书中论及音乐的神性、音乐的诗性、音乐的本质、音乐与生命、音乐与人生、音乐与静修等时,古今中外的神话故事、诗歌、小说、哲学家和音乐家的生平故事和思想等,您可谓是旁征博引、信手拈来。您能谈谈,您这么广博的学识,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得来的?

王:其实我的知识面还是很有限的,我不是一个特别勤奋的人。在我看来,一个人广博的学识主要来自他的阅读。甚至可以说,一个人的阅读史就是他学识、心灵的成长史。这种阅读从广义上讲有三个方面:一是读书,尤其是人文艺术方面的书,从书中感受作古或在世人文主义者和艺术家的情怀和灵魂;二是读人,即多交那些有人文艺术造诣的朋友,从这些高贵的朋友中获得一种活生生的人文艺术气质的感染;三是读生活,从生活中获得创作的激情和灵感,获得智慧和爱。但不管阅读什么,最终还是靠个人感悟与冥契。我喜欢这样一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走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贵人点渡,贵人点渡不如个人觉悟。

杨:您喜欢的这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也颇为认同。所以正像您说的,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在人生境界的追求上,应该不只是要追求生存的真、生活的善、生命的美,还要追求灵魂的贵,而这个贵最重要的表现就是一个人灵魂的觉醒,也就是您刚说的“个人觉悟”。

王:说得对!我把人生分为“四生”“四种对话”和“四种境界”。“四生”即:生存、生活、生命和生灵(灵魂)。“四种对话”即:生存需要与自然对话,对话的形式是科学,对话的境界是“求真”;生活需要与社会或人对话,对话的形式是道德,对话的境界是“求善”;生命需要与自己对话,对话的形式是艺术,对话的境界是“求美”;生灵即灵魂需要与神、佛和圣人对话,对话的形式是哲学、神学和形上艺术(诗与音乐),对话的境界是“求贵”(高贵)。“贵”的境界,关键在于是否拥有觉醒的灵魂,是否做到了灵魂的“自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音乐也好,哲学也好,其实都是求“贵”的学问。我期待我们每个人都能够在音乐和哲学的陶冶中努力做个“贵人”,向贵而生,因贵而在。

杨:老师您本人就是个“贵人”!有幸采访到您这样的贵人,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非常感谢您接受这次采访,让我受益匪浅。祝您身体健康、余生幸福!

王:不客气!谢谢你的采访。

注释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220页。

②同上注。

③韩钟恩:《音乐意义的形而上显现并及意向性存在的可能性研究》,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4,第170页。

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中人民出版社,1995,第49页。

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共中央马克思,列宁,恩格斯,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人民出版社,1958,第79-80页。

⑥(德)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贺麟、王玖兴译,商务印书馆,1979,第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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