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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内涵建构与价值实现

2023-12-17钟佳利魏慧萍

关键词:价值实现传统村落文旅融合

钟佳利 魏慧萍

摘 要:文旅融合导向注入传统村落建设,旨在承续村落历史人文生态,实现文旅产业互勉互利格局,为乡村可持续发展议题提供先行示范。从文旅融合内在逻辑出发,以广州市六个典型传统村落为观察对象,通过解释性序列混合研究方法,挖掘语言景观的时间元素特质,探究其如何参与和观照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内涵建构与价值实现。研究发现:1)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蕴涵历史、怀旧和当代文化时间元素三种类型,其中怀旧文化时间元素的呈现方式多元复杂;2)三者在同一空间建构出四种内涵样式,即文化承续、文化发展、文化创新与文化变迁; 3)文旅收入和消费者文旅体验对应着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经济价值和文化价值实现,不同时间元素在景观中的重新组合使得此类文旅体验契入消费者的身份转换和心理空间; 4)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价值实现,有赖于地方政府的价值预期、细致规划和建设驱动,以及语言景观在场域中所显现的时间元素搭建的有效路径。

关键词:传统村落;文旅融合;内涵建构;价值实现;景观;时间元素

作者简介:钟佳利,澳门科技大学国际学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生态语言学、国际中文教育、话语分析、符号学(E-mail:631684113@qq.com;澳门 999078)。魏慧萍,澳门科技大学国际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语言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词汇学、国际中文教育、社会语言学(E-mail:hpwei@must.edu.mo;澳门 999078)。

中图分类号:F5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23)06-0081-13

2021年4月国家层面出现文旅合一发展的导向,在十四五规划中明确文旅融合的发展核心是“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文化和旅游产业如何默契相携并进且落地实践,是推动文旅融合可持续发展的题中之义。文化因素作为带动旅游业兴旺的动力,在着眼于乡村振兴发展中受到青睐,这要求乡村充分挖掘引发文化体验的人文景观,同时发挥指挥棒的作用,继而推动乡村面貌的复兴。总体而言,文旅融合模式在乡村振兴中初见成效,文化资源的调度促进了乡村旅游核心竞争力的提高(耿松涛、张伸阳:《乡村振兴背景下乡村旅游与文化产业协同发展研究》,《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期,第44—52页。)(孙镇、王茜:《文旅融合背景下乡村旅游核心竞争力的形成与提升研究》,《农业经济》2021年第1期,第55—57页。),但文化资源的调度空间一旦失控,就容易营造出虚假的文化氛围和体验(Jamieson W, ACP M.Realizing the Benefits of Rural Cultural Tourism.Challenges and Changes,Rural Communities Preparing for the 21st Century, Rural and Small Town Programme, Mount Allison University, 1996.),若乡村过度依赖旅游业,则会推倒“文化保护与经济发展协调统一”的多米诺(Lane B.Sustainable rural tourism strategies: A tool for development and conservation.Journal of Sustainable Tourism,1994(2),pp.102-111.)。文本所说的“传统村落”,主要指已被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冊》,蕴藏丰富历史信息和文化景观,被给予保护的村落,它们拥有潜在的旅游资源,具有不可再生性,是激发乡村旅游活力的示范高地。基于语言景观(linguistic landscape)概念(Landry R, Bourhis R Y .Linguistic landscape and ethnolinguistic vitality: An empirical study.Journal of language and social psychology, 1997, 16(1), 23-49.),将文旅语言景观定义为,在传统村落环境中用以陈列展示语言文字的物质载体,传统村落的跨时空特质塑造了其语言景观的历时性和变迁性。探究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内涵建构,是以景观表象为起始点,洞悉活跃于景观内部的文化和旅游资源之本质属性,而文旅语言景观的价值实现,是以传统村落为主体,分析文旅体验者对其发展所作评价,进而折射出的传统村落价值之外在表现形式。时间元素指浸润于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内部,隐性标识时间(如过去、现在和未来),供文旅体验者索引文化信息的构成要素。至此,在文旅融合实践中,明晰隐性时间元素在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内涵建构和价值实现的活跃路径,仍是一个有待打开的黑箱,在调节文化与旅游产业统一发展中,更是一项不容忽视的现实使命。

以文旅融合内在逻辑为理论框架,观察广州市六个典型传统村落,通过解释性序列设计的混合研究方法,深入探索时间元素在广州市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中的内涵建构与价值实现,基于理论和实践的需要,尝试提出并回答以下三个问题: 1.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中蕴含的时间元素有哪些类型? 不同类型的时间元素各自具备哪些特征?2.时间元素如何参与了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内涵建构?(结合文化的承续、变迁、发展与创新)3.时间元素分布如何对照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价值实现(经济价值和文化价值)?为何如此?

一 文献回顾

传统村落文旅融合的发展关涉城乡关系,在我国,城乡研究一度呈现侧重经济、社会关系研究,而忽视生态、文化关系的探讨;侧重城乡物质空间研究,忽视非物质空间的分析;侧重城乡差距、空间格局研究,忽视内在机制的深入剖析;侧重问题的识别与描述,忽视相关理论的深化等特征(张英男、龙花楼、马历、屠爽爽、陈坤秋:《城乡关系研究进展及其对乡村振兴的启示》,《地理研究》2019年第3期,第578—594页。)(吴开军、李丹霞:《古村落旅游目的地居民旅游感知研究——以广州番禺沙湾古镇为例究》,《五邑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4期,第69—76页。)。深触到传统村落文旅景观文化资源和旅游资源的象征意义体系研究,能够剖析文旅协调发展的本质,但这样的研究尚不多见。

学界更多考虑到的是文旅融合的深度发展,文化记忆承载了个体对传统的态度(蒋昕、傅才武:《公共文化服务促进乡村文旅融合内生发展的动力机制研究——以宁波 “一人一艺” 乡村计划为例》,《江汉论坛》2020年第2期,第43—50页。),因此在城镇化进程中要关注乡村文化的变迁(李松:《城镇化进程中乡村文化的保护与变迁》,《民俗研究》2014年第1期,第8—10页。),正确认识文化和旅游的关系,注重文化传承,视旅游为文化资源重要的传播载体,是文化场景化、活态化、生动化的传承途径(范周:《文旅融合的理论与实践》,《人民论坛》2019年第11期,第43—49页。)。依托优秀文化资源发展文化和旅游业,不仅能增强在地文化旅游的特色性和吸引力,提升产业竞争力,还能保护和传承优秀文化旅游资源,达到“以文化城”“以文化人”的效果。在实践中,文旅融合的趋势正促使中国众多乡镇开始规划发展文旅业的可能性,较多保留了文化原貌的传统村落成为发展的重点,学者对于这一社会实践已展开了诸多研讨:将文旅发展与乡村振兴相关联,探讨“红色旅游”“民族风情旅游”等可行方案。如广州传统古村落旅游市场还处于萌芽阶段,一些试图发展文旅业的村落知名度不高,需要大力进行旅游营销(邱杰华、何冬华、赵颖:《广州乡村地区发展的土地依赖与模式转型》,《规划师》2018年第10期,第106—112页。);大岭村还处于“藏在深阁人未识”的状态,其调查发现有73%的旅游者并不知道大岭村(肖佑兴:《广州古村落旅游开发研究——以国家历史文化名村大岭村为例》,《城市观察》2010年第2期,第174—182页。)。此外,传统村落旅游开发项目因经验不足导致很多问题,通过对沙湾镇的调研发现,企业过度关注旅游资源开发的经济利益,反而阻碍了古村落旅游业的发展(吴开军、李丹霞:《古村落旅游目的地居民旅游感知研究——以广州番禺沙湾古镇为例究》,第69—76页。),广州拥有拥有丰富的历史文化旅游资源(张艺:《旅游区位论视角下的广州历史文化旅游资源开发策略探论》,《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7期,第62—65页。),但存在文化旅游产业定位模糊的问题([JP3]禹贡、钟燕森:《广州文化旅游产业发展的现状、问题与对策》,《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10期,第57—62页。)。在一个社会有机体中,经济、政治、思想等因素互相关联并互相影响。中国传统价值或态度在经济现代化过程中的角色的经验性研究,是文化研究中最大的挑战(金耀基:《中国现代化与知识分子》,大学生活出版社,1974年,第228页。)。从整体来看,传统村落作为建筑、生活方式、思想观念的传承载体,体现着诸多历史元素(程新元:《明清传统村落建筑壁画的文化功能——以桂东南为例》,《社会科学家》2021年第7期,第145—150页。)和当代现实(李亮:《传统村落文化空间的现代性重构研究》,《新疆社会科学》2021年第6期,第142—152页。)的交叉,其文化脉络自身有着历经沧桑之后的复杂面貌。尊重其在时间长河中积淀的特色,是对其进行文旅项目规划的起点。传统村落文化景观基因是乡村聚落中最基本的单元景观,能够推动村落文化创新性发展(王成、钟泓、粟维斌:《传统聚落文化景观基因识别与谱系构建——以桂北侗族传统村落为例》,《社会科学家》2022年第2期,第50—55页。),其中书法景观作为文化符号,成为中国传统文化景观的典型代表(张捷、张宏磊、唐文跃:《中国城镇书法景观空间分异及其地方意义——以城镇商业街区为例》,《地理学报》2012年第12期,第1 675—1 685页。),这些书法景观一般外显于携带历史遗迹的实物上,尤其是历史遗留下来的标牌,形成富有中国本土特色的语言景观,相较于现代语言景观,历史语言景观通过语言与空间的互动反映出更为复杂的象征意义(尚国文、赵守辉:《语言景观研究的视角、理论与方法》,《外语教学与研究》2014年第2期,第214—223页。),随着传统村落的文旅融合发展,学界逐渐关注到文旅语言景观对文化变迁研究的价值(徐红罡、任燕:《旅游对纳西东巴文语言景观的影响》,《旅游学刊》2015年第1期,第102—111页。)。

鉴于以上文献的梳理,以往研究聚焦于文化与旅游的关系探讨,已对广州个别传统村落展开案例调研,探讨了文旅融合在现实中所面临的阻碍,整体而言,学界对文旅融合与乡村振兴的发展联系密切、论证视角多元且较充分,但仍存在可拓展的空间。传统村落文旅业的发展既反映乡村振兴的经济诉求,也有仍处于现代化转型期的乡村文化振兴的社会诉求,同时也是身处此时此刻、生活在当代的人们回顾传统文化、创造性地型塑中國乡村当代物质面貌和人文精神的历史契机,虽已留意到文旅语言景观的价值,但以往研究更多限于旅游场域的空间考察,尚未关注表达时间信息的外显符号(语言景观)对于探索文旅融合的象征意义系统的价值,同时忽略了文旅体验者与语言景观的主客体互动效应,时间元素作为呈现历史性或当代性的重要符号,成为语言景观内涵建构和价值实现的一条关键线索,特别是在历史文化层次丰富的场域,语言景观作为直接反映时间元素、链接历史与现实的符号,对景观的内涵建构、消费者文旅体验都产生了重要影响。因此,将时间元素作为关键线索,探讨其参与文化内涵建构和价值实现的情况,以期引起学界和业界对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时间元素的关注和思考。

二 研究设计

(一)理论依据:从文旅融合内在逻辑出发

基于文化记忆的象征意义(符号)系统提出文化旅游融合内在逻辑(傅才武:《论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内在逻辑》,《武汉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第89—100页。),认为旅游离不开旅游目标吸引物,并将其称为“文化旅游装置”,文化旅游装置的核心内涵指,由民族历史文化遗产和现代生活场景组成的文化空间,该装置包含多元的人类创造物,体现为特定时空地点之上的象征意义系统,同时考虑旅游者个体对于文旅装置的能动性,试图从旅游者的沉浸体验、凝视体验和文化认同体验中挖掘个体解读装置客体符号意义的主客体双向互动关系,这一对象化过程的内在机理关涉“唤醒—沉浸”“索引—凝视”“凝视—沉浸”三维关系的相互渲染,如图1所示。因此,文化旅游融合内在逻辑认为,要深入到内部象征意义体系视角解构旅游目标吸引物(如人文景观),将旅游者的行动体验视作解码活动,进而展开主客体互动效应的深入研究。

文旅融合的内在逻辑从定量和定性两个方面丰富了现有文旅融合研究的应用范畴。首先,它为案例和质性研究引入了系统化的研究范式,不仅能够从象征意义(符号)体系分析散落在文化空间中的旅游目标吸引物,还提出了旅游者与文旅装置的主客体双向互动关系的质性分析视角,研究者可以通过档案、采访和二手数据解构和检验符号与个体在编码和解码过程中的文化体验本质。其次,它拓展了前人对人文景观的定量研究,研究者可以通过对目标旅游物进行类目建构来量化文旅体验,测量文旅体验属性并进一步建立深化、全面的模型。

尽管文旅融合内在逻辑刚提出不久,便受到学界的关注和认可。在文旅融合关系的思辨研究中,文旅融合的本质是游客进行文化体验、参与文化旅游创造的过程,要针对游客的“乡愁”情愫开发旅游体验产品,注重旅游的乡村性特征体现及景观表达(孙伟、曹诗图:《乡村旅游高质量发展的困境、特征及实施路径》,《湖北文理学院学报》2021年第11期,第13—18页。)。在案例研究中也多处显现对文旅融合内在逻辑的认同,如调研吉林省冰雪产业时指出,冰雪文旅IP产品是互动和情感双向沟通的城市形象宣传(张若冰、高妍、孙铁柱:《以打造冰雪文旅IP产品赋能吉林省冰雪经济发展问题研究》,《税务与经济》2021年第6期,第102—106页。),而调查景德镇陶瓷的文化创新问题时指出,当文化旅游吸引物与大众文化需求连通对接后,文化和旅游的关系表现为“体”和“用”的协调统一([JP3]郭建晖:《推动陶瓷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基于景德镇三宝的调查》,《江西社会科学》2021年第8期,第5—13页。)。

文旅融合的内在逻辑综合了象征意义(符号)体系、文旅融合装置与旅游者的主客体双向互动关系,强调了文旅融合的内在本质及其与外部因素的作用。已有研究虽然对传统村落的语言景观展开量化频次分析与质性阐释,但未从文旅融合内在逻辑出发展开案例调研,文旅语言景观作为人类创造物,往往容易对旅游者的文化体验产生再造力。因此,运用文旅融合内在逻辑框架,能够将传统村落的文旅语言景观视为象征意义体系的要素,并将置身于语言景观中的时间元素抽象出来,清晰地梳理其不同类型的分布特点,以解构文旅语言景观的内涵与价值实现,是对进一步深化发展文旅融合内在逻辑要素的一次有益探索。

(二)混合研究方法的使用

在这样的理论框架主张之下,拟采用一种指向先量后质的“混合”研究策略,即解释性序列设计(Explanatory Sequential Design)(Creswell JW .A concise introduction to mixed methods research, SAGE publication, 2004.),具体而言,在结论推演上,既采用田野调查收集内容数据探求时间元素的类型、分布特征,以解构其如何参与内涵建构,又通过网络民族志的方法收集评价话语材料,进一步阐释时间元素对应的价值实现。量的数据与质的资料并非截然分开,而是后者对前者结论的求证与更深入的解释。量的数据使前两个研究问题得以更为清晰的呈现,质的阐释使文旅语言景观价值实现的实质更易把握。

(三)样本选取

基于抽样调查,选取小洲村和黄埔村(海珠区)、沙湾村和大岭村(番禺区)以及塱头村和港头村(花都区)作为田野调查地点,主要有以下考量:第一,广州行政区间综合发展并不均匀,按行政地图选取南部番禺区、市中心海珠区以及北部花都区各两个村落,可以提供相对全面典型的材料;第二,广州各行政区的经济收入水平并不平均,传统村落在文旅融合的实践中,村集体经济收入状况是旅游资源发展的组成要素,需要作为选取点的考量指标之一,已有学者实地调研北京市门头沟区传统村落价值评价时,也将村落经济收入纳入考量指标([JP3]王云才、郭焕成、杨丽:《北京市郊区传统村落价值评价及可持续利用模式探讨》,《地理科学》2006年第1期,第725—742页。);第三,广州各行政区的传统村落流动人口受到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流动人口的活跃度与其旅游业发展态势存在关联。截止2021年底(数据来源:中国传统村落数字博物馆官网http://www.dmctv.cn/),市中心海珠区的村集体年收入最高,南部番禺区次之,北部花都区最低,即小洲村2 000 000元(人民币)(现居16 563人口,流入10 000人次),黃埔村1 500 000元(现居12 000人口,流入8 418人次),沙湾村1 000 000元(现居3 970人口,流入3 186人次),大岭村5 645 000元(现居4 150人口,流入1 682人次),塱头村85 000元(现居2 500人口,流出530人次),港头村70 000元(现居1 850人口,流出250人次)。

从村落建立年代、重大事件和名人沿革、文化景点五个方面,总结六个样本村落的代表性表征:1.北宋仁宗癸亥年建村的大岭村素有“岗尾社十八乡”的雅称,是传统聚落的代表,曾名“菩山”,陈氏为开村始祖,两塘公祠保留完整的雕刻艺术;2.南宋绍定六年建村的沙湾北村素以“以传统历史文化和民间文化为主体的水乡文化”闻名,是广府文化的代表,“饮锦”是当地有名的何族联寿大会,“留耕堂”是何氏家族祭祀先贤的场所;3.元朝建村的小洲村素有“北有周庄,南有瀛洲”的雅称,是90年代岭南画家关山月、黎雄才发起组建的艺术村,以“简氏”为大家,小洲人民礼堂建于大跃进时期,见证了该村工业发展历史,属于较大规模的村落 ;4.北宋嘉祐年建村的黄埔村素有“一口通商”的外贸名港的雅称,是“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和对外交流贸易重要见证的泊地,1784年,美国商船“中国皇后”号首航中国,途径该村,“姑婆屋”是自梳女结盟和同住的场所;5.元朝至正27年建村的塱头村素以“楹联文化”为核心,有黄氏进士村的美誉,不乏状元如黄居正,村内以公祠和书室建筑为主,人口规模小;6.元至正18年建村的港头村素有“五代连甲科”的盛誉,如考取进士的曾希尝,六个村落中人口规模最小。

(四)数据收集与分析

本文所采用量的资料,依据空间距离、经济收入和人口流动选取广州市六个典型传统村落进行实地田野调查,于2020年11月使用相机设备收集有效语言景观图片1 550张,后期整理剔除无效或重复图片,包含大岭村131张、沙湾村230张、小洲村148张、黄埔村451张、塱头村374张、港头村81张,共计有效图片1 415张,有效率达91.29%。

质的资料来自于二手数据,于2021年11月从第三方消费点评平台“大众点评”中收集针对六个村落的评价话语文本,收集文本时遵循以下原则:1)剔除重复点评;2)甄别真实点评以“图片+文本”结合模式为判断标准,确定评价话语的真实有效性,其中大岭村163条,沙湾村1 995条,小洲村723条,黄埔村1 522条,塱头村251条,港头村36条,总计有效评价话语文本4 690条(详见表1)。

针对量的资料,在数据处理过程中,将语言景观图片进行三级编码,从而不断予以文旅语言景观图片类目范畴化,在正式编码前用“P1”和“P2”分别标记大岭村和沙湾村,“Z1”和“Z2”分别标记小洲村和黄埔村,“H1”和“H2”标记塱头村的和港头村,从而更好地识别和记录各编码归属。一级编码遵循原则:1)具有历史文化根源,表达过去时间的语言景观,在时间元素维度标记H(历史文化时间元素);2)具有历史文化根源,表达过去或现在时间的语言景观,标记N(怀旧文化时间元素);3)不具有历史文化根源,表达现在时间的语言景观,标记C(当代文化时间元素)。二级编码是对一级编码中的三类语言景观进行景观类属,如门联、门楣以及牌匾等,最终“H”有8类文旅语言景观类型,“N”有17类,“C”有11类。三级编码的目的是从时间元素主范畴中发掘核心范畴,换言之,在一级编码原则中分裂具有历史文化根源的语言景观标记为“Y”,反之标记为“N”。为确保信度,数据由一名编码员进行编码,另一名编码员进行校对。用SPSS24.0软件对语言景观图片的频次作卡方检验,首先检验文旅语言景观的时间元素与不同类型村落之间是否存在显著相关性,检测结果为渐进显著性(双侧)P<0.000574,其次检验有无历史根源性与不同类型村落之间是否存在显著相关性,检测结果为P<.000105,说明均符合统计学意义,具有显著相關性。

针对质的资料,由于村落旅游受欢迎度直接影响旅游者在第三方点评的数量,为对齐六个村落的评价话语数量,以港头村最低有效评价话语量36条为基准,在其他五个村落随机选择36条评价话语,共计216条评价话语结合文旅融合内在逻辑框架展开质性分析。

三 分析与讨论

(一)文旅装置中的语言景观:时间元素的重新定义与呈现

1.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中时间元素的类型

文旅融合内在逻辑中的文旅装置,将旅游目标吸引物作为象征意义符号系统,试图从内在机制解构文旅体验本质,文旅语言景观作为散落在广州六个传统村落场域中的旅游目标吸引物(傅才武:《论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内在逻辑》,第89—100页。),将从时间元素视角剖析其文化体验本质。时间元素基于是否具备历史根源和表达时间两个维度进行界定,可分为历史文化时间元素、怀旧文化时间元素和当代文化时间元素三种类型,其中怀旧文化时间元素呈现方式最多元复杂,在考察历史根源性上界定为“流变性”,即在具备一定历史根源的前提下,因受到现当代文化的外力作用而出现的变形或流动性质,同时表达过去和现在时间,如今人设计的古风门楣。此外,历史文化时间元素的特质既存续历史文脉,同时只表达过去时间,它们是构成历史信息遗存的主体景观并且蕴涵着丰富的旅游资源(赵伟军、黄港晨:《论乡村旅游视域下的传统村落景观设计》,《环境工程》2021年第2期,第211页。),如古建筑中的楹联、门楣等,这些历史文化时间元素的大量存续才使得传统村落有别于其他普通乡村,而当代文化时间元素的特质往往不具备历史文化根源,主要发挥政府指导和宣传的现代功能,其存在旨在建构人们对传统村落历史文化的传承意识,同时协助指引人们践行传承行动。

2.不同类型时间元素在文旅语言景观中的呈现方式和特质

在文旅装置中,历史文化时间元素是传统村落旅游目标吸引物的主体,传递着历史文脉的象征意义(傅才武:《论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内在逻辑》,第89—100页。),其文旅语言景观静态分布呈现有八种类型类,即门联、门楣、牌匾、壁画、牌坊、街区名、题名碑和文物,考察语言景观数量占比能够从量化视角观察不同类型景观的分布及其所表现的权力关系(徐红罡、任燕:《旅游对纳西东巴文语言景观的影响》,《旅游学刊》2015年第1期,第102—111页。),通过观察不同文化时间元素语言景观的占比分布,继而梳理出六个村落的文化呈现方式与特质,比较发现占比前三分别是门楣(语言景观图片数量占比31%,本段数字表述同义)、壁画(18%)和门联(16%),这些语言景观携带着历史文化基因,为广州传统村落在建筑设计中存续了深厚的岭南文化文脉,村落场域中的祠堂更是屡见不鲜,如大岭村的两堂公祠、沙湾北村的“留耕堂”、塱头村和港头村的书室和祠堂,处处可见门楣和门联的遗貌,“两堂公祠”以壁画方式保留北宋时期精美的雕刻艺术,也是无独有偶。值得一提的是,塱头村以黄氏进士村最负盛名,场域内的题名碑数量众多,该村尊重历史文脉,在传统村落旅游活化背景下严控商业化及乡土性淡化的实践困境(孙琳、邓爱民、张洪昌:《民族传统村落旅游活化的困境与纾解——以黔东南州雷山县为例》,《贵州民族研究》2019年第6期,第53—58页。),对历史文化时间元素语言景观的修缮和保留最为贴合,因此历史文化时间元素语言景观的静态占比(45%)是六个村落中最高的。

当代文化时间元素的文旅语言景观门类众多,包括十一类,即广告牌、公共标牌、告示牌、建筑铭牌、政治宣传牌、涂鸦、商业招牌、景点介绍牌、路牌、指路牌和横幅,占比前三的是商业招牌(语言景观图片数量占比29%,本段数字表述同义)、路牌(19%)和建筑铭牌(14%),商业招牌的经济消费功能突出,而建筑铭牌则主要发挥文旅宣传作用,此类语言景观在海珠区黄浦村的占比尤为突出,该村过去作为外贸名港的功能已褪去,文旅发展逐渐成为其当前吸引外来人口与经济创收的路径,因而黄埔村的语言景观更容易受到当代文化影响,从而建构出更为复杂的文化生态。

多元复杂的怀旧文化时间元素语言景观在考虑历史根源性的存续上存在两种路径,路径一的特质是保留历史根源且表达现在时间,这种时间元素的“流变”是现代人基于存续历史语言景观样式,或发挥历史中的功能,或发挥当代宣传功能情况下,设计并嵌入传统村落文化体验中的如古风样式的门联(语言景观图片数量占比20%,下列数字表述同义)、门楣(19%)、地方铭牌(18%)、村落介绍牌(19%)占比相对突出,另有古风字画、街区名、非商业牌匾、民俗告示等,这其中塱头村的古风门联占比最高,依托“进士村”的历史背景,该村的语言景观风格倾向延续古代书室和祠堂的门联样式,从而达到一脉相承的过渡。路径二的特质是不具备历史文化根源且表达现在时间,这种时间元素的“流变”是将历史文化元素生硬地附着于现代语言景观样式的表层,目的是借助古风元素吸引旅游者的眼球,试图达到“以假乱真”的历史文化体验感(Jamieson, W., & ACP, M.Realizing the Benefits of Rural Cultural Tourism.Challenges and Changes: Rural Communities Preparing for the 21st Century, Rural and Small Town Programme, Mount Allison University.1996.),本质上是借助历史文化资源向旅游消费资源倾向,从而造成时间元素的流变,如古风商业招牌(语言景观图片数量112张,占比34%,下列数字表述同义)、景点介绍牌(67,20%)、古风政治宣传牌(65,19%)占比凸显,它们主要发挥旅游经济和政治宣传的当代价值,而私人景观古风广告牌(6,2%)和古风公共标牌(9,3%),只占据很狭小的生存空间,说明个体自主营造古风空间的意识薄弱,唯沙湾北村(沙湾古镇)和黄埔村(黄埔古港)在古风商业招牌上的占比较为突出,两村大力发展文化旅游景区的趋向势必带动商业个体的古风空间营造倾向,而其他村落则仍然以政府组织营造为主体。

(二)文旅语言景观的内涵建构:时间元素的参与与重组

传统村落在当代时空的生态发展样貌源自于历史文化和当代文化的碰撞,这种碰撞效应继而成为中国文化在时空中的演变线索,其实质是兩种文化在传统村落空间中的占比分配,具体外显于不同文化时间元素语言景观的数量占比,本文将这种文化间的权力关系抽象为图3。一方面历史文化“被保留”,表现为传统村落中表达历史文化时间元素的语言景观数量占比是主体(见图3-A),另一方面当代文化“彻底取代”,表现为传统村落中表达当代文化时间元素的语言景观数量占比是主体(见图3-B),由此衍生出四种以时间元素为导向的文旅语言景观内涵样式,即在传统村落中,历史文化大部分被保留的文化承续、当代文化大部分取代的文化发展、新增式历史文化存续(历史文化被保留,同时有规划地加入当代文化)的文化创新,以及涂层式(当代文化被取代,历史文化呈现出无规划状态)当代文化取代的文化变迁。其中,文化创新以历史文化承续为起点,结合当代发展进行合理规划,由此达成创新的成效,在时间线索上实现历史与当代的融合,是一种能够适应文旅融合健康发展需求的时间元素流变样式(见图3-C);而文化变迁则是以完成取代过程之后的当代文化为背景,试图关联历史文化内涵,然而由于未能进行合理规划,同时未能真正探索当地的历史文化根脉,形成了一种将表层的“历史元素”(多数未经过认真探究)[JP3]附着于当代村落样貌之上的文化涂层,诱发文旅语言景观时间元素的流变(见图3-D)。

基于此,观察语言景观历史文化时间元素和当代文化时间元素空间的占比与差值,才能全面解释传统村落的文化建构走向。六个村落的历史与当代文化时间元素语言景观差值占比分别是大岭村(历史文化占比22.9%<(小于)当代文化文化占比31.3%,它们之间的占比差值为-8.4%,本段数字表述同义),沙湾村(7.8<52.6%=-44.8%),小洲村(10.8%<56.8%=-46%),黄埔村(15.5%<50.3%=-34.8%),塱头村(32.4%>25.9%=6.5%),港头村(19.8%<74.1%=-54.3%),通过比较发现,目前只有塱头村的差值呈现正数,说明该村的历史文化生存空间具有优势,黄氏一脉相承的“重教崇儒”科考传统代代相传,促使大量书室和公祠被完整保留,还与该村地理位置偏离市中心,经济收入较低(排位第五)以及人口外流的现状不无关系。而沙湾村、小洲村和黄埔村的差值占比较为接近,这三个村具备经济和人口优势,虽然政府组织倡导文旅平衡与融合,但流入人口却更为看重文旅融合背后带来的旅游经济商机,这将触发个体主动将当代文化带入村落。值得关注的是港头村,作为六个村落中经济和人口流动最弱的村落,虽然“五代连科甲”的美誉流传至今,但却被当代文化大量冲刷。港头村与沙湾、小洲和黄埔的文旅发展现状截然不同,港头村的总有效语言景观图片仅有81张,而沙湾(230张),小洲(148张)和黄埔(451张),能够从侧反映村落建设力度,因此即便从占比上看港头村的当代文化生存空间不断扩张,但其生态样貌却因经济劣势造成村落生态样貌萧条。

如前所述,怀旧文化时间元素在同时表达过去和现实的时间特质上,表现出两种路径,以是否保留真实的历史文化根源作为区分的原则,保留者为路径一,未保留则为路径二。怀旧文化时间元素路径一占比最高的是塱头村,其路径一(符合路径一的语言景观数量占比48%,本段数字表述同义)远高于路径二(22%)。再结合该村历史与当代时间差值排位居第一来看,塱头村语言景观对历史文化时间元素的存续程度在样本村落中居最高,属于以历史文化存续为基础的文化创新生态样貌。其他五个村落,无论怀旧文化时间元素的路径一占比是否高于路径二,均呈现为当代文化元素明显高于历史文化保留的倾向,这主要是由于其当代文化时间元素在整体中的高比例所决定的。其中也呈现出未保留历史文化根源的路径二明显高于路径一的情况,如:沙湾村怀旧文化时间元素路径一(10%)低于路径二(19%);黄埔村的怀旧文化时间元素中,路径一(26%)低于路径二(33%);大岭村怀旧文化时间元素中路径一(4%)远低于路径二(16%)。 由此,五个村落都属于以当代文化取代为主要线索的涂层式文化变迁生态样貌,即这些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时间元素正在发生流变。

这意味着,在研究者所考察的傳统村落样本中,其文化内涵建构基于真实历史文化底蕴、合理规划的文化创新生态样貌并未成为传统村落当代文化建构的主流形态,相反地,以当代文化取代为主要特征的涂层式文化变迁比例居高。

(三)文旅语言景观的价值实现:时间元素与外因的共振与赋值

1.时间元素分布与村落经济收入情况对应分析。截止2021年底,六个村落的经济收入排序由高至低为:小洲村、黄埔村、沙湾村、大岭村、塱头村和港头村。从人口流入和流出情况看,位于市中心的小洲村、黄埔村,以及番禺区的沙湾村和大岭村,其文化旅游带来的经济创收带动人口流动的活跃度更高,目前这四个村的居民人口都是呈现流入趋势;反之,经济收入居末位的塱头村和港头村则呈现为人口流出趋势,人口流动与经济收入的情况直接相关。

早前研究华盛顿唐人街语言景观时发现中国元素的表现力与人口收入之间存在相关性(Leeman J,Modan G.Commodified language in Chinatown: A contextualized approach to linguistic landscape,Journal of sociolinguistics, 2009,13(3), pp.332-362.),因此结合语言景观的时间元素看,经济收入前三位的小洲村、黄埔村和沙湾村更倾向当代文化生存空间为主体的文化变迁生态样貌;经济居末两位的传统村落文化建构模式,既有以塱头村为代表的新增式历史文化存续的文化创新生态样貌,也有以港头村为代表的走向衰败的涂层式当代文化取代的文化变迁生态样貌;大岭村的经济排位为第四,其运用时间元素进行文化建构模式则呈现为历史文化和当代文化生存空间相互平衡的中间态,即文化创新和文化变迁生态样貌基本持平。综合六个村落样本的情况来看,涂层式文化变迁和向好的经济发展走势在整体上关联程度较高,而基于历史背景的文化创新模式则尚未在经济发展数据上有更清晰的关联案例。这种现象说明,当代文化对历史文化元素的取代在语言景观的经济价值领域占据优势。结合村落经济发展和文旅的密切关系来看,人群对于当代文化特征的整体认同显然高于更多呈现历史元素的局部创新样貌,比起历史文化根脉,当代文化元素与商业更容易达成和谐的衔接也是原因之一。

2.时间元素分布与村落旅游者体验对应分析。村落的经济创收一定程度呈现了该村的文旅收入幅度,在文旅融合内在逻辑中,考察旅游者的文旅体验,能够观测文旅语言景观时间元素与旅游者的主客体互动效应,进而深入探究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价值实现。

一方面,文旅消费的经济价值体现在旅游者带着一定的体验期望前往现场,感受历史文化的陶冶,尝试用今人的经验品读历史文化时间元素的古建筑、诗文景观见(1),其实质是怀旧情绪与游客忠诚之间的作用机制(侯志强、曹咪:《游客的怀旧情绪与忠诚——历史文化街区的实证》,《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6期,第26—42页。);但旅游者又能包容一定当代文化时间元素的摄入,整体风貌协调性是文旅者判断传统村落修缮妥当与否的主观判断,即历史和当代文化和谐的空间体验见(2);而语言景观则为文旅者进入陌生场域提供了是否“宾至如归”的消费体验见(3)。研究者对所收集的旅游者话语分析显示,文旅消费的经济价值与旅游者主体的角色转变紧密相连,传统村落旅游者的角色包含:历史文化的品读者,对应着评论话语中时间词的提取,见(6);历史与当代融合空间的品鉴者,对应着评论话语中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的描述见(2);同时还是消费主义者,对应着文旅消费的商业实质见(3)。

文旅体验者话语例示:

(1)永思堂大门(物质空间)对联上书“一经传世德,七叶绍家声”(语言景观),“一经”指儒家经典,学而优,功成名就;“七叶”指陈仲良的七个儿子——陈泰初、陈泰元、陈泰会、陈泰燧、陈泰贞、陈泰礽、陈泰裕(语言景观解读),他们人人有功名,文韬武略,令门庭荣耀,家声远播(心理空间-积极)。

(2)这里的祠堂都修缮得很好,而且周边配套建筑的装饰,都与整体建筑风貌相协调(心理空间)。包括卫生间的外墙,都会使用青砖贴片、彩色琉璃花格窗(物质空间),要不是有个标志显示是卫生间(语言景观),还真看不出来(心理空间-中性)。

(3)要不是亚运大道上的路牌有这个大岭古村的标志都不知道有广州有这个千年古村(心理空间)。自驾的话根据路牌指示(语言景观)就能找到。

另一方面,文旅消费的文化价值体现在对象化过程的内在机理,即“凝视—沉浸”“索引—凝视”和“唤醒—沉浸”相互渲染的体验诉求。文旅者利用空间与时间的交错和叠合,依据承载历史文化时间元素的语言景观,重新唤醒对历史和当代时间的审美活动,创造出一种情感延绵,也就是“怀旧”情怀。文旅者通过“凤浦”的景点牌,激活对历史的时间、人物和事件的联想,同时以非线性时空的方式跳跃到与当代时间的链接,这种文化体验,凝视着语言景观,沉浸在历史和当时文化内涵叠加的情感延绵和时空想象之中见(4)。其次,将语言景观符号作为索引,能够引导文旅者主体移情于客体进行凝视,从而追求意义最大化;对匾额的识别,追求经验最大化;对匾额的历史解读,追求情绪最大化;是历史解读后的审美态度见(5)。最后,文旅者与传统村落的主客体互动,是凝视和沉浸的有机统一,文旅者对语言景观有“凝视”的欲望,经过设计的语言景观引发文旅者“沉浸”到它的历史文化时间,是认知和情感体验的互动,如文旅者凝视了非常Q版的书生学童涂鸦,引发其沉浸在科考文化之中,又与当代的考试文化链接,是主体能动性的审美体验见(6)。

(4)一进黄埔村,就可看到一座高耸(物质空间)的金碧辉煌的现代牌坊(语言景观)迎面晶立,上刻“凰洲”两个大字(语言景观)。村之南边紧靠珠江支流也有一座刻有“凤浦”二字的采彩牌坊。(语言景观)清代的时候这里停靠了许多外国商船,外国人发音不准, 老是把“凤浦”说成“黄埔”,久而久之,原来的"凤浦"反没人叫了(历史+当代时间)……

(5)留耕堂堂前的水风塘边,竖着许多条形石块,被称为旗杆夹(物质空间)。清朝曾有规定,凡是考中举人,给牌坊银20两,用来制作旗杆(历史时间)匾额(语言景观),其中何氏子弟就占据了一大部分,古祠的流芳彰显何族辉煌,值得去感受一番(心理空间)。

(6)文峰塔的墙壁画很有特色,非常Q版的书生学童(语言景观)。即使今日,附近的学子考前都来拜一拜,祈求能拿到一个好分数,考上理想的成绩(历史+当代时间)。

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经济和文化价值实现,有赖于两个关键因素:一是来自地方政府的价值预期、细致规划和建设驱动;二是语言景观在场域中所显现的时间元素在历史与当代、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之间搭建起有效路径。在消费者文旅体验话语分析过程中发现,消费者在传统村落景观中十分关注历史文化元素的体现,尤其是对基于真实历史文化根脉的文化创新评价倾向于积极态势,如“真是令人向往的生活”见(7)、“很佩服建造这面墙(蚝壳墙)的人们”“看风格觉得很好看”见(8)。而对未经合理规划的涂层式文化变迁景观则表现出消极评价态势,如“跟想象中差好远”见(9)、“失望不浅”见(10)、“破壞得差不多”见(10)。但消费者对于这种表层的仿古时间元素和商业化的特征又给出了接纳的态度和自我解释:“很有古意,不难看出这里曾经是个很辉煌的景点”见(10)、“虽然趋于商业化人多吵杂,但不乏有让人静下心来感受历史沉淀的一角一巷”见(11)。

(7)石板路的小巷子,很有岭南特色,现在已经在大都市不多见,偶然发现老房子上面(物质空间)一对联:清晨烙饼煮茶,傍晚喝酒看花,不亦乐乎(语言景观)。真是向往的生活(心理空间-积极)。

(8)我在里面顺着标识(语言景观)走,但我最后也没有找到文峰塔(物质空间-积极),走着走着发现一个扣子博物馆(物质空间),看风格觉得很好看(心理空间-积极),但是没开门,发现一面大大的蚝壳墙(物质空间),看到的时候觉得还是蛮震惊的(心理空间),很多蚝壳排成排叠在一起,看起来时间挺久了(物质空间),很佩服建造这面墙壁的人们(心理空间-积极)。

(9)水很脏,环境很差,很多屋子在翻修还是改建。没看到有人画画写生。只是偶尔的游人或走路或骑车,带着相机在村里乱窜(心理空间-消极)。偶尔看到有展览的标识(语言景观),不得其门而入(语言景观)。又有很多私宅挂出牌子希望不要被打扰。(我如果是这里的原居民一定也不愿意有那么多人在周围转来转去),感觉不好,跟想象中的原生态的村落加艺术创造基地的情形差好远(心理空间-消极)。

(10)慕名而来的,听说号称“小鼓浪屿”,怎么说呢,刚来乍一看实在是失望不浅(心理空间-消极),从大马路上顺着一座高架桥一致走了好几百米进来,然后到了村口最先看到的比较大的景点(物质空间)是简氏宗祠(语言景观),再顺着路牌指示(语言景观)一路向里走,其实本来是个很宁静很有古意的小村落的,而且从村里一些房屋的装饰不难看出这里曾经是个很辉煌的景点(心理空间-积极),但是现在环境真的是差到一定程度了,村里的水沟里都是污水,古建筑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新建筑又错综复杂,楼与楼之间极密,遮天蔽日的,方向感不好的人走到这里很容易转向(心理空间-消极)。

(11)很适合周末过来闲逛的一个地方,虽然趋于商业化人多吵杂(心理空间-消极),但不乏有让人静下心来感受历史沉淀的一角一巷,祠堂、醒狮、建筑、均安蒸猪肉、沙湾姜撞奶、均安鱼饼,美食与文化紧紧相扣,这是吸引我喜欢逛古镇的原因(心理空间-积极),下次有机会要再来。

对于这些话语的观察与分析令研究者发现,时间元素对消费者文旅体验的影响和上述经济价值的分析呈现出不同的走向。真正引起消费者沉浸和共鸣文化体验的是基于历史文化根脉、经过合理规划的文化创新样貌,在商业上取得成功的当代文化取代为主的文化变迁样貌往往引起消极体验和评价。然而当消费者身处于历史与当代的不同时间元素中,对当代元素和商业化的连接表现出宽容和接纳的态度。这些文旅消费体验和态度与消费者的多重身份转换有关。从中可以窥见,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的体现并不完全保持一致,人们的文旅消费诉求在传统文化样貌和当代文化样貌之间游离,看似矛盾的处境其实恰好映照出了传统村落历史根脉与当代元素的共存与融合,以及人们身处其间,试图在主观上努力整合不同层次的时间元素及其所传递的差异化观念。

(四)文旅融合内在逻辑的再发展:乡村内涵建构和价值实现的文旅融合模式

从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内在逻辑出发(傅才武:《论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内在逻辑》,第89—100页。),在探索传统村落的文旅融合模式中,加入文旅语言景观的时间元素,从而建构了乡村内涵建构和价值实现的文旅融合模式,该模式包含两个要点:1.从历史文化与当代文化在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表现来看,传统村落的文化内涵建构关涉文化承续、发展、创新和变迁四种文化内涵样貌;2.传统村落的价值实现包含经济价值和文化价值两个层面。其中,经济价值与涂层式文化变迁的文化样貌关联较强,而文化价值的积极反馈则与历史文化根脉为基础的文化创新相关。旅游者评价话语分析显示,时间元素在传统村落文化建构中主要表现为历史文化品读、空间体验品鉴和消费主义的经济价值,以及凝视-沉浸、索引-凝视和唤醒-沉浸相互渲染的文化价值。

四 结 语

本文在文旅融合内在逻辑的基础上,对广州市分布于南北中部区域的六个传统村落展示田野调研,以文旅语言景观图片和旅游者的评价话语文本作为混合研究的数据,探究时间元素如何参与和观照广州市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内涵建构和价值实现,以期对文旅融合内在逻辑深入再发展。研究结果发现:1.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蕴涵历史、怀旧和当代文化时间元素三种类型,其中怀旧文化时间元素的呈现方式最多元复杂,而历史文化时间的特质与过去时间发挥在场域中的功能性和普适性关联;2.三者在同一空间交织建构出特点分明的文化内涵样式,包括历史承续内涵、文化发展、文化变迁和文化创新,其中尤以怀旧文化时间元素的变迁与创新向度最值得关注,其时间流变性在参与内涵建构时呈现为丰富多样的叠加形态; 3.文旅收入和消费者文旅体验对应着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价值实现,其经济价值在于实现文旅消费诉求,其文化价值体现在文旅消费者实现了凝视-沉浸、索引-凝视和唤醒-沉浸相互渲染的体验诉求,语言景观文化权利关系的互动通过文旅体验契入消费者的心理空间。同时,时间元素参与的传统村落文化内涵建构所呈现的经济价值与文化价值呈现出不同走向,文旅消费者在不同的身份转换之间,在主观层面试图完成历史与当代时间元素及观念的整合;4.传统村落文旅语言景观的价值实现,有赖于两个关键因素:一是来自地方政府的价值预期、细致规划和建设驱动(李宇明:《城市语言规划问题》,《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1期,第104—112页。);二是语言景观在场域中所显现的时间元素在历史与现实、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之间搭建起有效路径。

研究以时间元素为导向突破以往对乡村文旅融合研究中空间视角的局限(于秋阳、王倩、颜鑫:《长三角城市群文旅融合:耦合协调、时空演进与发展路径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2期,第159—172页。),给予了文化外显符号(文旅语言景观)质量互释(质性与量化互相验证)的综合论证。与旅游语言景观概念相比(石琳:《旅游语言景观的设计与规划——基于文化资本论视角》,《社会科学家》2021年第2期,第64—70页。),本文提出的“文旅语言景观”概念,映射着当前传统村落语言景观走向复合多元的现实,对文旅语言景观内涵建构的实证考察,揭示了其价值实现的依靠路径,能够为传统村落中的语言景观规划提供适应文旅融合政策的科学参考价值。

Connotation Construction and Value Realization of Linguistic View of Culture and Tourism in Traditional Villages of Guangzhou

ZHONG Jia-li, WEI Hui-ping

Abstract: The integration of culture and tourism into the construction of traditional villages aims to preserve the historical and humanistic ecology of the villages, achieve a mutually beneficial pattern of cultural and tourism industries, and provide a pioneering model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 rural areas. From the internal logic of cultural and tourism integration, this study takes six traditional villages in Guangzhou as a typical sample, uses a mixed method with  explanatory sequence to explore the tempor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linguistic view, exploring how the temporal elements participate in and observe the connotation construction and value realization of the linguistic view of culture and tourism in traditional villages.The result shows that: 1) There are three types of linguistic views: historical, nostalgic and contemporary culture, among which the presentation of nostalgic culture is diverse and complex. 2) The three construct four types of connotations in the same space, namely cultural inheritance, cultural development, cultural innovation and cultural change. 3)Cultural and tourism income and consumer cultural and tourism experience correspond to realization of the economic value and cultural value of linguistic view of cultural and tourism in the traditional villages. The recombination of different temporal elements in the linguistic view allows the cultural and tourism experiences to fit into consumer’s  status change and psychological space. 4)The realization of the value of the cultural and tourism linguistic view in traditional villages relies on the value expectations, detailed planning and construction drive from local governments, as well as the effective ways of building temporal elements showed in the area with linguistic view.

Keywords: traditional village; integration of culture and tourism; connotation construction; value realization; view; temporal elements

【責任编辑:龚桂明 林舒琪】

收稿日期:202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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