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搭子型”浅社交的心理透视与现实审思
——基于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
2023-12-17于语和周欢
于语和,周欢
(南开大学 a.法学院;b.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071)
引言
2023年,“搭子”一词在青年亚文化圈开始流行,成为青年群体在当下普遍接受的舒适社交模式。“搭子”是青年群体在互联网时代生成的快餐型友谊,是兴趣爱好一致的人临时组成的“共同体”。“激情、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1]在快节奏的城乡生活中,迅速改变的生活情境使得青年个体更加注重独立的自我需求的满足。同时,整个群体的孤独性以及人际关系疏离日趋明显。相较于传统社交模式,青年群体开始建构具有“Z世代”特征的人际关系,以需求为主导、彼此独立、同而不黏。
通过梳理相关文献可以发现,截至目前,学界关于“搭子型”青年亚文化的探讨较少。DT财经以及DT研究院合作发起了一项总样本数为1431份的“搭子调研”,并在其公众号发布了《2023搭子社交小报告》,主要围绕青年群体“搭子”需求占比、男女“搭子”拥有占比、不同职业“搭子”社交占比等展开了数据分析。中国青年报在2023年5月19日刊载了题为“‘搭子’社交是缓解孤独的解药吗”[2]的文章。而后,在6月1日刊载的文章中直截了当地指明了年轻人社交新方式中72.6%的受访青年生活里有“搭子”[3],同时还强调了在青年群体视角下“搭子”主要针对的就是“垂直领域”的“精准陪伴”[4]。“搭子”实际是弱关系与轻社交的一种表现形式,“搭子文化”是指基于生活诉求、爱好兴趣等打包分配指向不同对象的一种精准高效的社交文化,“搭子”之间可以特定场景维持特定关系,既有必要支持,又没有太大心理负担[5]。
一、边界与交互:“搭子型”浅社交的形成原因分析
一些社会学家认为,因传统地缘、血缘、业缘等社交模式的解体而形成的网络时代以人际关系的弱社交模式为主导的社会是“无缘社会”。而在这种需求交往当中,透过时代滤镜,人与人工作和生活繁琐压力之下所呈现的低欲望与高情感需求之间的矛盾凸显,于是青年习惯用“躺平”“颓废”“佛系”等词语来形容自己的低动机状态。社恐青年们拒绝黏稠化的人际关系,渴求突破传统的熟人社会,趋向于与陌生人结交,形成志趣相合或兴趣一致的社交团体,如“趣缘群体”“搭子”。
(一)快节奏社会的压力疏解:“自我释放”
从个人层面来讲,这种“搭子型”社交模式主要基于孤独疏解、边界探寻、交流共鸣的情感动因而产生。一是从熟人社会“情感粘稠”的社交模式中抽离出来,二是从“情感资源”的边界圈地中寻找社交舒适质点,三是从“情感代偿”的交流共鸣模式中给予角色的心理安全确认。美国学者马克·格兰洛维特在1973年所著《弱联系的强度》一书中提出属于社会学范畴的“弱关系理论”[6]。“弱关系”是人与人的交互频率少、亲密度弱化、情感投入较低的人际交往,即个体在某特定场景下维系并且给予彼此必要支持,但又能随时抽身,不需要付出精力去维系。弱关系与强关系相对,强关系更是基于熟人社会,比如家人等特定的稳固关系。“搭子”文化与弱关系理论相契合,青年们更加务实,且怠于付出情感沉没成本。卡斯特在2001年所著的《网络社会的崛起》一书中指出,互联网是现代人际的弱纽带,连接着不同的人群,扩大了社会交往的范围。随着网络信息技术的进步及原子化社会的到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原本的熟悉开始趋向疏离,传统意义上的地缘等社会关系也逐渐弱化,弱社交型的人际交往占据主导,社交边界感取代了黏稠感。
近年来,我国学者在“趣缘群体”理论基础上,从不同角度对青年亚文化展开了探讨,主要围绕新媒体、社会整合新媒体语境、虚拟趣缘社群、网络虚拟社区、趣缘文化传播、网络趣缘群体、趣缘群体、缘文化、“粉丝”社群、归属感、兴趣爱好、亚文化等主题展开讨论,如学者甘露、关博韬认为“互联网技术带来资本与劳动的分离,进一步凸显出其工具性、功利性特征,从而降低了情感互动的匹配概率”[7]。
一些社会学家认为,“趣缘群体”是基于持续共同爱好的个体,通过某种平台进行信息共享、情感共振以及身份认同,以“趣缘”为基础建立的兴趣共同体。学者盖尔德认为亚文化群就是人们基于兴趣习惯,以共同身份、类似行为所集结的非主流文化的群体[8]。趣缘群体是参与兴趣类社交的成员基于自己个人的爱好编织出的属于个人的关系网络,呈现出以兴趣为主的某种青年亚文化现象。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这种趣缘文化也在不断地重复,成为青年群体宣泄情感和缓解孤独的一种方式,学者亨利·詹金斯指出网络媒介下形成了“交互式受众”[9]。“趣缘群体”与“搭子”又呈现出某种差异性,前者是基于对某一特定的人或事物的持久性爱好的集结,后者多是以短暂性和低情感为特征而形成的对某物某事的临时联结。整个社交需求结构的变化既是整个互联网科技群体对于整个社会日常生活的重组,同时也是整个人际关系替代性之需求的现代化裂变。在互联网平台高度发达的情况下,网络社交发挥了以往交往的社交替代性功能,人们倾向于省时省力、目标精确,寻找“搭子”。
(二)数字化平台的技术催衍:“高效凑约”
“搭子”的原始意义就包含着工具属性,是人与人基于某种规律性的目的、行为等结成的伙伴关系,起初指一起打牌而形成的关系,后来引申为各个场合或方向的合伙人。科技进步导致人们在社会交往中对工具属性的重视愈发高于情感属性。“搭子型”社交随着快节奏的生活被赋予了新的价值理念,主要呈现出“Z世代”青年群体基于需要而结成的轻量化关系的特征,主打精准陪伴和交流共鸣。
从社会层面来讲,“搭子型”社交主要随着经济压力、技术发展、消费转型等经济动因而发展。早在1997年,我国有学者就总结了哈贝马斯所论述的技术异化的深层次原因,“工具合理性”贯穿于劳动,其过度发达导致主体间合理之交往行动被吞没,使得交往行动趋向“不合理化”,并导致人的全面物化,最终屈从于这种技术社会的“异化”统治[10]。经济压力下青年休闲模式的共享性与合作性催生了“搭子型”合作社交,消费观念转型下绿色理性与节约分享促进了其发展,数字经济转型下社会服务的开放协调与创新发展更是为这种社交模式提供了便利性。“搭子型”社交模式呈现出轻量化弱关系的显著特征,如情感浅层及弱化、爱好或目标一致、关系临时或肤浅、联结自由或轻松。同时“搭子型”社交模式可能具有低温化、隐患化、冲突化的现实风险。
资本赋予支配某种场域的权力,表现为在物质以及生理上控制着生产与再生产之工具权力,操控人们日常所运作之规则等[11]。数字化产品依托强大的用户群数据及其联系人数据,将现实中的社会关系网络投射到数据平台上,实现了现实生活与虚拟社区的融合,扩展了人们的交往方式、娱乐方式,促进了青年群体心情表达及情感沟通方式的日常生活模式的转变。哈贝马斯将人们身处的现实世界看作由客观世界、主观世界及社会世界三部分构成的,与之对应的是可以把握的物理世界、言语者的意识状况或精神状况的世界,还有基于合法规范构成的人际关系世界等[12]。哈贝马斯认为技术规则可以说是一种目的工具性的活动系统,理性的技术规则就是技术理性,其发展渗透于各个领域。但是,这种理性并无法解决真正的现实性问题,他主张通过交往理论放弃抑或限制技术运用,以沟通为主要取向去扩大交往行为。
(三)青年群体间的心理需要:“安全归属”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将人的需求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的五层需求。因个人需要而组合的“搭子”社交属于青年社交需要的一种,其实质是爱的需求或情感需求。相比安全需求,社交需求与尊重需求产生的因素相对复杂,可能与青年的生活地域、行为习惯、学习经历、教育背景、个人性格等具有密切关系。近日,媒介关于“搭子型”社交的讨论主要集中于低层次的情感需求,但这种需求实则是青年对内心孤独情感的呼应。他们期待在社交中满足理解与被爱的高层次的尊重需要,期待在精神上与他人实现共鸣、享受生活,实现自身的情感价值。“搭子”打破了青年群体与社会环境的隔阂状态。青年人力求摆脱日常熟悉的关系网,脱离繁琐工作与快节奏生活,期待构筑能够通过自身触角感知的兴趣信息而形成的与之相契的身份认同。这种情感低耗能的“搭子型社交”通过临时性的某种特定场景事件,实现了信息和情感的及时性反馈,兼具心理安慰和角色认同的双重作用,弥补了人们在交往中缺失的安全感和获得感。
哈贝马斯的交往理论指出,人们的社交行为是由其所处生活环境、交往方式和准则所决定的。社会世界由规范构成,人类交往离不开规范,这种规范具有普遍性特征,是构成人际关系合法性的基础。“搭子型”社交表征出哈贝马斯社会交往理论中的一种目的性行为,也就是基于某种目标构成的取向行为。在此情况下,行为者会在权衡和计算个人利弊的基础上提出各种方案,选择最有效的方式及方法实现某种目标,进入一种理想型状态,呈现出现代化、高效化、便捷化的交往特性。从“搭子型”社交的行为规范来看,其交往行为的实施需要建立在青年群体彼此认可的社会规范及其道德准则基础上,这对他们的行为定向起着一种引导性作用。“搭子型”社交主体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是青年群体之间形成的自由组合、和谐尊重的交互关系。它依托工具理性,表面上看似是通过网络化平台而形成的一种交往模式,实质上是这种“搭子型”社交模式起到了疏解工具理性扩张而造成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和疏离的功能,是对快节奏社会人们心理现实孤独感的一种回应和安慰。
二、祛魅与解构:“搭子型”浅社交的主要特点
“搭子型”社交是青年心理边界与空间边界相契合的产物。“搭子”模式强调功能性和便捷性,这种临时性的弱联系互动模式,成为青年群体情感触角的延伸。传统社交的强关系力量的表达需要受到很多条件限制,甚至要投入大量的情感。人们通常从亲情、友情、爱情中获得情绪价值,感受爱与包容。“搭子”因其低成本付出的便利性及其不拖泥带水的清爽性,使得双方不必因交情尚浅而尴尬。“搭子型”社交呈现出边界舒适型的交流共鸣、情感低弱型的精准陪伴、短暂临时性的速成默契等特征。
(一)边界舒适型的交流共鸣
青年社交边界指的是由青年群体所能感知察觉到的社会人际交往界限,不仅仅是空间意义上的身体边界,更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心理界限。一方面,这种边界感构成了青年之间关系密切程度及其情感张力的可控空间,是由心理边界所产生的空间意义的社交距离感。另一方面,青年之间社交的边界体现为不同个体的观念及其性格等等构成的为人处事的原则,也是个人与他人交往的自我防护机制,若是越过社交边界,侵入他人领域,便会造成严重的不舒适感,甚至是焦虑。“搭子型”社交往往是“Z世代”青年基于快节奏的生活步伐,由个人主观所确定的内外世界边界的一个划分,期待通过高效互动模式不断形成自己的舒适交往状态。一般情况下,青年面对身边亲人及同事所形成的互相尊重的边界意识是在熟人间高情感交互的基础上所形成的。而“搭子型”社交恰恰相反,通常是以陌生人社会为安全界,以轻量型社交使彼此互不为难,共同对抗孤独感的弱联系型的社交。
“搭子型”社交是青年思想发展同时代脉搏相契合而产生的。生活世界与系统过程构成了哈贝马斯交往行为理论的重要概念之一。他认为生活世界可以有三种解释模式:文化或符号系统的、社会或社会制度的、个人导向或自我本体的。 “搭子”文化是青年群体基于对当代环境的理解,参与并置身于更新的文化系统中,并通过有效的个人主观意识来协调自我行动,而形成的短暂性消磨时光的组搭方式。青年“搭子型”浅社交现象要与其所处时代和社会关联起来,尤其是要把其心理问题同中国社会结构与文化脉络相关联,更要基于大数据和数字化发展的背景去切实理解青年的所思所感、所作所为。大数据和互联网新技术的广泛使用,创造出了与以往不同的电子世界和虚拟世界。与以往的熟人社会比较,整个虚拟网络空间叠加了陌生人与熟人的生活日常,重组并激活了青年匹配新式生活的方式,这是时代发展之必然。
(二)情感低弱型的精准陪伴
社会交换理论认为,人们在互相依赖的关系当中,需要互相回报和付出成本,而关心关怀回报的是令人满足的情感产品,所付出的却是高情感成本。这种需要付出大量精力、时间及情感去维系的人际关系,实则具有某种惩戒性与负累性。“搭子型”社交突破了以往差序格局中必须要满足人情世故的人际维护,摆脱了以往维护人情网络的高情感资本和高人力资本,不至于在临时组搭的过程中背负人情债务和心理负累。社会学家霍曼斯指出交换体现在“至少在两人之间发生的、或多或少要获得报酬或付出成本的、有形或无形的交换活动”[13]中。数字化时代的效度和速度放大了这种交换性,并赋能青年新型的人际交往模式,形成“搭子型”社交边界,即低时间、低精力、低情感、低成本的“脱粘稠化模式”。
“时空高度压缩下的现代化进程是青年线下孤独的总源头。”[14]青年群体作为数字时代的原住民,生活于真实的社会生活中,却时常感受不到快乐,经常产生孤独感。“搭子”文化的形成就是其鲜明体现。“搭子”文化,折射出了青年彰显自我个性、宣泄自我压力、释放个人情绪的内心需求。情感孤独及情感异位体现出部分青年精神世界的矛盾,“搭子”文化反映了青年主体内心情感诉求和物质世界发展之间的矛盾动态变化。青年社交圈子主要形成于在外读书或工作场所可能发生的社交活动中,这种社交活动多数存在于城市地区。以往的朋友亲属等因时空阻断、兴趣不一、交集减少,而导致共同话题也越来越少。而在熟悉的学习环境与工作环境中,个体交往受利益驱使,交往主体对投入情感建立并经营人际关系感到疲惫。技术的加速驱动了社会发展的加速,“搭子”这种社交模式力求以低情感、少精力成本付出换来最大的交往效益,这种自由选择“搭子”的方式满足了青年内心的自主性诉求。
“搭子”还构成了某种社交符号,简化了青年之间的互动仪式。互动仪式链由美国学者兰德尔·柯林斯所提出,是以相互关注与情感连带为核心的理论。“搭子型”社交同以往的青年社交模式类似,只不过是低情感弱关注的互动模式。“搭子”符号通过注入“弱关系”“低情感”“轻量化”符号来实现某种情境性情感,这种亚文化迅速流行起来并广泛传播。“搭子”作为一种社交符号,重塑了青年群体的身份,更是该群体在数字时代情感诉求的现实表达。圈层群体——趣缘群体——“搭子”的变化,整体上呈现出青年以某种符号作为纽带,寻求群体之间共鸣和特定身份认同感的特征。个体通过“搭子”符号来寻求人与人情感之间的关联。“搭子”是现时代青年群体不迎合各种人情世故,借以实现自我宣泄孤独的表达性符号工具,本质上是一种纯化现实生活的态度和避免交往焦虑的诉求。
(三)短暂临时性的速成默契
“搭子型”社交增加了人与人之间的流动性和联系性。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5]哈贝马斯认为人们的生活世界是指人们日常的文化公共领域,通常以语言等媒介进行交往活动,构成了人与人互相理解的源泉,主要由公共的文化传统、人的个性以及社会秩序基本要素所构成。在数字化网络平台所连接发展的人际关系扩张模式下,形成了基于爱好的跨距离联系。通过与陌生人之间形成纽带关系,个体在平等互动的基础上借助社交媒体平台轻松建立起跨圈多样化的交往模式。人们在充满流动性及竞争性的快节奏生活中将功利性逻辑纳入了人生模式,以理性算计来评估生活的社会交往。越来越多的青年人通过吃喝玩乐的临时方式来充实自己的社交圈,内心却又不甘生存压力奔波而产生自我怀疑。通过临时性组搭寻找生活的快感,探索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期待以个人主导和个人意愿为主的“搭子型”社交形式掌握人际交往的主动权。“搭子”这种临时性的组合给予彼此短暂性的支持,获得心灵上的满足,能够高效地激活青年人的自主性和快乐感。“搭子”社交模式的价值是自由平等、多元开放,大家彼此没有竞争关系,不用参与“内卷”和“精神内耗”,只在交往中自由选择并且独立随意地加入一场活动、一场对话……目前“搭子”社交已涵盖胡吃海喝、户外活动、琐碎生活、健身自律、打工搬砖、校园乐趣、学习提升等多种类型。
“搭子型”社交的速成默契是特定情境的深层交流。青年群体注重精神交流与事物的探索,通过数字平台组成“搭子”,在特定事件或话题下坦诚交流,做最真实深刻的自己,以产生短暂的灵魂共鸣。“搭子型”社交模式是一种剔除了社会权力控制和社会各要素支配的纯粹关系。在这种模式中,大家拥有个人自治和个人反思的平等权利。个体可以把内在真实的自我加以展露,以实现去竞争化关系中的自我表达。“搭子型”社交模式之所以迅速流行并成为公共话题,是因为青年刻意去维持彼此的陌生感,这种陌生感形成了一个自我安全的界限。在形式与体验的内外区隔中,“搭子型”模式还隐喻了工具化的逻辑,相比建立起实实在在的人际联系,部分青年觉得满足内心情感的宣泄需求是更为重要之事。
三、失范与疏离:“搭子型”浅社交的内在隐患
青年群体“搭子”连接和亲密程度自由而流动,社交方式从熟人互动中剥离出来转向在线的生人社交。数字平台为“搭子型”社交普及率提升提供了便利,但网络发展的复杂性也深刻影响着青年的社交心态。这种弱联系浅社交的“搭子”社交模式可能存在影响亲密关系建立、影响信息获得与认知、导向社会规范性价值冲突的多重隐患。
(一)情感潜忧:影响亲密凝聚性关系的建立与维护
青年群体作为数字原生民,更善于运用数字网络技术进行线上社交,从现实社会粘性到网络技术粘性,形成了立体化的互动模式。“搭子型”社交以数字平台为连接,将短暂快餐性友谊转向了公共区间,呈现出流动性特点。互动双方临时组建的“搭子”缺乏了解和依赖、关心和信任,也缺乏承担责任和彼此奉献的情感基础,仅仅是成年群体基于不同的社交平台构筑自己的身份,使自己与陌生人建立基于某种特定情景和更易转移型的所谓临时亲密关系。进言之,现实的流动性与网络环境的虚拟性共同构筑了青年群体在追溯情感需要方面的流浪者体验。
公共社交领域是意识形态构成的重要领地,公共文化的衍生时刻起着意识形态的预警作用,尤其是一些青年亚文化的流行,成为整个社会敏感性感知的传感器。 一些非主流文化对人们的心理及行为交往产生重要影响,但人们却在不知不觉中忽视了电子殖民主义的侵害。哈贝马斯认为,如果科学技术发挥了意识形态的作用,那人们就会成为一种工具理性化的意识形态所异化成的闭塞和单向度的人。“搭子”社交模式虽然打破了传统的人与人之间的黏稠社交关系,但如果忽视伦理道德的规制,就会使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控制。技术理性成为异化青年交往方式的一种工具,表面上使社会以中立的方式运转,实际却压抑了人们对自身全面解放的诉求,以目的和效率为首位的价值理念慢慢地将工具行为合理化到人们的交往中。
“搭子”彼此对这种临时亲密关系抱着好聚好散的态度,认同那种自由流动、随时联结、随时终止的社交氛围。起初,“搭子”社交这种便于重组的临时亲密关系,短暂性地给予人精神上的慰藉,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摆脱传统亲密关系的牵绊,但终究会迅速消失。流动性的临时亲密关系不可避免地会为后期的治理带来新的困难和挑战。“搭子型”社交虽然对友谊的空白领域进行了填补,无需时间和精力成本去维护关系,但始于实用性和暂时性的“搭子”关系天生极具脆弱性,缺乏真正的情感基础。当离开某种需求或特定场景时,“搭子”关系就会逐渐被淡忘,引发青年群体对真正情感的渴望和反思。过度依赖“搭子”关系,人们就会逐渐忽视真正的友情,进而影响深层次的情感搭建。过度追求高效短暂、快捷便利的“搭子”社交,在短暂性的兴奋之后青年们可能会产生情感空虚和孤独加剧等情况。
(二)安全隐患:存在信息真伪性利用的辨识与防护
参与“搭子”社交时要警惕社交陷阱。“搭子型”社交只是社交方式的一种,不应成为逃避现实性稳固社交的工具。它在某种程度上,“搭子”关系也可以成为互相依赖和支持彼此情感的重要方式,甚至可能会发展为亲密关系。“搭子”关系基于共同的爱好和追求而建立,会打破之前的原有认知结构,也可能会促发对彼此增进了解。但是,“搭子”多数由陌生群体所构成,因此,青年们要保持足够的警惕,学会辨别信息真伪,增强自我保护意识,保持个人的理性思考,不被个人情绪和内心欲望所支配。
实际上,人们在传统以伦理道德为基础的社交方式中,通过不断的情感投入和交流,逐渐增进了对彼此的了解。但其交往行为一旦受制于技术规则,将效率摆在首位之时,具有能动性和主体性的人便会沦为机械化的人,进而失去真正丰富多彩和持久稳固的表达方式。“搭子”可能会成为冷冰冰、临时性、效率化短暂性的社交符号,人的真正的自由全面发展,便会受这种技术理性的奴役。
“搭子”社交是基于数字化网络平台构建的社交方式。这种社交涉及与陌生人或半熟人之间的互动,存在虚假信息,甚至可能会被不法分子所利用,带来各种各样的安全风险,如财产损失、隐私泄露等。因此,要正确认识“搭子”社交中的隐私保护问题,避免个人信息被盗用或篡改,加强保护意识。要注意保护隐私,在使用数字网络平台时,特别注意增强信息安全的保护意识,提升个人的防范能力。在数字平台寻求“搭子”的过程中,通过发帖寻求精准定向和陪伴,其所发布的信息可能涉及个人信息、隐私等,要注意加强对个人信息内容的敏感性,注重提升陌生人在亲近或拉近距离时的敏感性,还要注意在与陌生人短暂亲密关系建立中防护自我。
(三)价值冲突:影响社会规范性价值的捍卫与传承
“搭子型”社交作为个性化的交往方式,往往过于重视个人的兴趣爱好,而忽视社会规范价值,可能会引发思想困惑、道德困惑和责任困惑。当某种意识形态以时代集体的普遍认知所表达时,该意识形态就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文化软实力,能够起到思想教化和意识凝聚的作用。青年群体所生活的现实世界,更多的是以语言为媒介,各种类型的文化通过交流碰撞实现发展。“搭子”文化的表述其实是基于文化符号,传递青年们在快节奏社会中寻求快餐式支持的心理诉求。“搭子”文化有可能会分散主流文化,影响人们情感投入和团结共识的达成。因此,要重视社会规范的意识形态作用,正确认识“搭子”文化的利弊,使其在被人们认同的同时形成一种凝聚的合力。
“搭子”文化应回归青年群体现实生活,并受到社会规范以及现实生活世界逻辑的规制。一方面,要警惕“搭子”文化导向的消费陷阱。当前,资本家以商品形式物化青年主体意识,使他们在消费过程中不断丧失理智,失去批判能力,沉醉于物欲和消遣当中,获得一种假象的休闲。在这种物化的“搭子”模式下,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被扭曲为物与物的交换关系,语言不再是人们沟通的主要媒介,资本成为操控的关键纽带,经济效益最大化成为处理一切社交问题的原则。在这种不良价值观的引导下,成本最低效益最大的“搭子”社交模式不利于青年健康社交的发展。这种以利益和目的作为交往行为出发点和最终归宿的价值观,必然会使整个社会发展被商品拜物教所控制,一切关系都会被经济利益驱动所扭曲。
四、反思与纾困:“搭子型”浅社交的路向指引
“搭子”文化蕴藏着青年群体多元化的发展诉求,其是以突出个体主体性和获得外界认可的一种青年亚文化,反映了青年内心对于个性化多样化的追求。然而,青年群体在塑造个性符号的同时也陷入了情感囹圄,短暂默契消磨时光后却留下了“空心地”。职是之故,需要加强对“搭子型”社交的正确引导,提升主体科学认知能力,建立合理有效的社交模式;坚持主流文化引领,守护意识形态思想阵地;加强数字环境生态治理,营造积极健康的社交氛围。
(一)提升“搭子”文化主体科学认知能力,建立合理有效的社交模式
青年群体通过充分发挥个人的兴趣,进行个人展示与自我表达,在现实生活世界中塑造属于个人的风格。数字化时代,技术发展除了完成人的主体意识的重塑,提升主体认知能力,还给予了青年人更多的自主选择权利。在愈渐开放的社会环境中,青年群体倾向于主动支配自己的思想,管控自己的行为,进行自我选择和形象塑造。“搭子”文化在激发青年群体个性追求的同时也使其陷入了情感符号的囹圄,青年群体的社会交往和主体认识呈现碎片化、零散化。因此,要引领“搭子”文化与社会主流文化共荣共生,将问题的视角集中在青年群体发展的本质问题上,真正明确其发展需求。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内心世界由本我、自我和超我所构成。超我是伦理道德指向,具有整合和统一主体意识的效能;本我是个人欲望指向,是人的冲动和意识活动的动力,通常受到超我压制而具有隐藏性和不在场性;自我是联结协调导向,通常具有缓冲和中介作用,可以协调本我和超我的内在矛盾。由此观之,“搭子”文化不应仅仅停留在自我阶段,而应始终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导向,以超我的观念凝聚和整合意识。青年群体要合理利用“搭子”社交,培育个人主动参与社会交往的能力,避免个人心理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撕裂,真正实现其内在认识与现实社会的同一性。
一方面,要引导青年增强交往自信。青年群体作为时代发展的主流力量,是富有生命力和活力的群体。在新的传播媒介和科学技术赋权的网络数字时代,网络科技的动态性发展对传统交往的主体和客体都产生了重要影响。青年群体在数字平台下,呈现出一种对于亚文化的追求和迷恋,“搭子”文化被认为是一种时髦话语和个性符号。青年群体在探索合理交往模式的进程中寻求新的生存方式和新的身份塑造方式,开拓了其彰显个性的空间。“搭子型”社交要特别关注青年个体的主体性,提高主体交往的积极性、主动性,以真正的主体需求消解数字技术所裹挟的情感空心化。另一方面,要切实关注青年群体的内在情感需要,不断开发其创新潜力。青年群体积极乐观、善于接纳新事物新观念的态度,使其能够发挥自我主动性。政府部门要通过真正了解青年们的个性化想法和内心需求,积极采纳青年的观点。
(二)坚持主流文化引领,守护意识形态思想阵地
习近平强调:“必须把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管理权、话语权牢牢掌握在手中,任何时候都不能旁落,否则就要犯无可挽回的历史性错误。”[16]数字时代,低门槛、碎片化的信息传播对青年群体主流价值观树立产生了一定影响。同时,多元化的价值观使青年群体的意识观念良莠不齐,“搭子型”社交所折射出的复杂性和多元价值理念可能会给主流意识形态带来一定挑战。数字平台下的技术理性助长了个人主义、享乐主义、消费主义、娱乐至上等错误思潮的流行。一方面,数字化信息平台打破了时空界限与物理界限,为青年群体的“搭子”文化提供了立体式的发展空间。另一方面,“搭子”文化要依托数字技术平台载体,与主流价值同频共振、协调发展,共同履行社会责任、发挥正能量作用,引领社会发展的主旋律。
“搭子”文化是青年群体社会态度的重要表现,要发挥主流意识形态的引领作用,将正向能量注入并贯穿于青年“搭子”文化的发展全过程。一是国家要制定相关政策鼓励青年群体大胆创新、不断进取,政府部门要积极运用“搭子”文化的创新元素,丰富青年群体的休闲方式,从根本上填补青年群体精神世界的空虚。二是要发挥意识形态的引领和教化功能,动员青年群体为实现人生目标而积极奋斗。“搭子型”社交由于交往主体的生活水平、性格职业、地域文化等差异,在价值、理念、思想、信念等各方面呈现出多样性。因此,要守护好意识形态主流阵地,引领“搭子”文化正向发展,使之成为传播主流意识形态的有效载体。三是要坚持运用马克思主义立场和观点,科学分析“搭子”文化的形成过程及未来发展趋势,促进其正向功能的发挥。
(三)加强数字环境生态治理,营造积极健康的社交氛围
从微观层面来讲,要加强青年群体的数字教育,促进青年群体的全方位发展,积极培养青年在社交中的批判性思维和理性思维,科学运用“搭子”社交的优势。一方面,要提升青年群体科学认知“搭子”文化的能力,有效辨别“搭子”的信息真伪,充分利用数字化平台塑造与主流价值观耦合的自我发展途径。另一方面,要加强青年数字素养的培育,引导其在“搭子”社交中重视自我培育、自我反思、自我发展、自我净化,努力成长为主流意识形态的传播者和推动者。
从中观层面来讲,要打造良好的数字化生态环境。积极利用数字算法,将主流价值观念融入青年的社交过程,营造活力向上、和谐有序、风清气正的数字化生态环境。积极利用数字引导机制,通过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和监督机制,规范青年群体的“搭子”社交模式,提升数字化治理能力,筑牢个体自律、组搭安全、法律保护的全方位数字化生态环境。通过分析青年的话语逻辑、交往关系、心理图绘、社会诉求等,真正做到实现对青年群体社交理念的正向引领,赢得青年人的价值认同。
从宏观层面来讲,要加大数字化平台及基础设施的建设,提升青年数字获得感。从熟人社会的黏稠社交到陌生人社会的清爽社交,“搭子型”社交呈现出精准投放、精准需要、高效便捷的优势,这就要求发挥数字化平台的传播优势,挖掘其数字能力、运算能力,整合数字资源,为“搭子型”社交提供对称性和精准性信息,有效减少因数字资源不平衡而导致的信息不对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