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太阳绘画美学思想中的“现代性”解读

王艳华

（1.贺州学院，2.澳门科技大学）

一、上海求学与日本留学

阳太阳早期在上海求学时期比较典型的油画作品，比如《烟囱与曼陀铃》等，其立体主义、表现主义的意味很浓，能够达到同时期巴黎一流艺术家的创作水平。当然，其中的审美意味还不够，但是那个时候他从留洋那帮老师传过来，“现代主义”“后印象派”兴起这个阶段，他们的观念是相交融的。到1935创作《林间》这一幅油画时，已经有东方的审美在里面了。阳太阳的油画创作用线条处理物体结构的边缘，基本上是平涂的、主观的颜色，没有环境色。这受他的国画基础影响，将东方“二维”的审美艺术表现用在了油画创作实践中。相当于林风眠、刘海粟、徐悲鸿等践行中西融合改良中国画。比如徐悲鸿的油画即便在巴黎创作的油画，也蕴含了很鲜明的、东方的审美品格在里面。所以就可以看到阳太阳在上海“决澜社”时期创作的艺术情怀是什么样子的，就是与时代紧密相连、站在时代的前沿，为民族文化的复兴呐喊、奋斗。包括引进西方的艺术和他的水彩画创作，都在思考着怎么复兴中国的新美术这个问题。怀着这个理想于1935年秋东渡日本留学。阳太阳在日本留学期间绘画创作很优秀，油画《女青年》入选“日本独立美展”，油画作品《恋》入选了日本第二十三届“二科美展”，①这是国际性的大展，与毕加索、戈雅、马蒂斯等世界著名艺术家同场展出，被日本的《朝日新闻》和《读卖新闻》誉为“中华之夸”。

阳太阳代表着同时期去日本留学的中国留学生中比较高的水平，得到了世界美术界的认可。阳太阳当时计划去法国深造，因为法国是“艺术中心”，是很多艺术家的梦想。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他义无反顾取消了去法国的行程，回到桂林参加抗战文化运动。

二、回桂林参加抗日文化运动

在这时期张大千、黄独峰等很多名家都去过桂林，但是这些艺术家去桂林，是在大的历史背景下到桂林，从事画画、办展览等艺术活动。但阳太阳回到桂林以后，留桂开展美术教育，创办“初阳画院”，他又走在了早期广西现代美术教育的前沿，进行美术教育建设。阳太阳和胡危舟等人创办《诗创作》②杂志，为抗战摇旗呐喊，阳太阳本人也写诗、绘画创作、策划抗战美术活动等为桂林抗战文化城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当时阳太阳跟徐悲鸿等艺术界名家在桂林抗战美术界，属代表人物。而张大千等来桂艺术家办完展览就走了，没起到直接参与、推进抗战文化城的发展，没有以艺术创作的方式投入到国家兴亡、民族兴亡的救国运动里面去。

阳太阳在桂林文化城时期以画笔为枪来进行抗日运动，投身到抗战里面，并且创作很多反映战争的作品，比如《拿枪的女战士》《骑者与马》《磨刀的人》等。抗战文化城结束，桂林沦陷以后，阳太阳被迫流离到广西的边缘地带，在小学做老师等等，继续投身抗战救国事业之中。阳太阳积极投身抗战，始终走在历史发展的前沿。

三、留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参与社会主义建设

早期留法的一些艺术家，即便被一时炒作和吹捧，但是他们在世界文化革命或者中国的民族“文化革命”的时候，对时代文化的贡献，特别是在中国当时的文化形态下，是没贡献的。这就决定了我们对艺术家的评价，不仅仅从他的艺术作品本身、艺术性的高低，更重要的是他对当下、当时的文化、美术形态，做出了哪些创造性的贡献。比如他在艺术发展的潮流中推动了什么？在艺术形态上、艺术观念上提出了什么新观念、新理论等对那个时代是有贡献的。相比之下阳太阳先生对中华民族的文化，包括美术事业的发展，他不仅有一腔热血，并且肩负时代的责任与担当的有使命感的艺术家。阳太阳、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等这一批有使命感的艺术家，都力求变革中国美术现状的一种革命的担当，都是为民族文化的复兴做贡献的艺术家。站在这个高度上，他们的胸怀、格局是一般的艺术家所不能比拟的，不仅仅是作品本身的问题了。心存大的格局，其创作出来的作品自然会有很高的品格。

阳太阳1949年到香港，跟王琪、黄永玉组织了“人间画会”，为迎接广州解放，“人间画会”的主要成员合力由阳太阳主笔创作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如图1），挂在当时广州最高的大楼——爱群大厦的正面。

图1 《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在解放的时候，阳太阳作为一个开明的艺术家，迎接新中国的成立，心甘情愿留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参与社会主义建设，这印证了前述他的使命、他的胸怀，一直作为一位有担当的艺术家身份站在中华民族时代发展的前沿。

四、中国当代美术教育的开拓者之一

解放初，广西政府邀请阳太阳回广西主持广西艺专的建设工作。后来中南局根据艺术教育发展需要，把中南地区的艺术院校的建设集中在武汉，成立了中南艺专，阳太阳先生担任副校长一职。在50年代初随着广州美专的筹办，中南美专解散，阳太阳与关山月等老先生一起筹建广州美专，担任副校长职务。阳太阳从广西艺专到中南美专再到广州美专的建设，是新中国南方美术教育的开创者之一。包括他在桂林文化城时期，对美术教育事业的开拓，创建初阳美术学院等等，虽然是在广西这个局部，但是开创了中国近现代美术创作事业在广西的局面，属开创性的。五十年代广西政府邀请阳太阳先生回家乡从事艺术教育建设工作，将广西艺专院校合并为广西艺术学院，担任美术系主任。由此阳太阳先生成为解放以后中国当代美术教育的开拓者之一，始终站在时代的前沿、为祖国的建设、为民族的复兴来呐喊、奋斗。

阳太阳先生的艺术特点是中西合璧，从传统中国画启蒙到学西画，研习油画、水彩画，水彩画的成就很高，在当时中国是一流的，晚年回归中国画。阳太阳的艺术人生这么一路走来，融会中西，站在时代发展的制高点上，回望广西的美术创作的现状与发展。

当时阳太阳先生、黄独峰先生、涂克先生广西这三老都在思考怎样促进广西美术事业的发展？方向在哪里？阳太阳先生在1962年提出“漓江画派”这个学术概念。他所谓的漓江，并非因为他生在桂林，他就喜欢画漓江，他只是借漓江作为广西地域的一个象征。他提出的“漓江画派”的概念就是广西美术要立足广西特定的地域跟文化背景，来发展自己的美术创作。所以阳太阳把地域文化概念给提出来，广西的美术创作和美术教育要走自己的路子。阳太阳站在历史的高度上来回望广西的美术事业的发展，提出了“漓江画派”这一学术概念。黄独峰先生将广西美术定位为“岭南画派”在广西的发展，因此提出：“岭南画派西移”的观念。涂克先生提出“亚热带色彩”这一学术概念，要充分挖掘亚热带的审美特征、地域特征，来发展广西的油画创作，因广西地处边疆，其独特的地理环境，比如喀斯特地貌、丘陵、北部湾等等，就是要立足亚热带的地域特征和多民族文化背景。因此阳老跟涂老是坚持立足广西本土、地域跟文化特征来践行广西的艺术探索。阳老和涂老不但这样提了，而且都在艺术创作上不断探索和实践。

阳太阳始终站在民族、国家发展的历史前沿，参与民族的复兴和国家建设，是一位代表性的有使命、有担当，与时代同行的艺术家。

五、阳太阳的绘画美学中的“现代性”

阳太阳先生退休后，回到家乡桂林坚持创作漓江山水作品。阳太阳先生艺术生涯的后三十年是他的中国画创作和水彩画创作的鼎盛峰期。阳太阳早期的传统中国画都没有保存下来，他在上海学习时期的油画创作基本上跟当时世界上最“现代性”的油画创作思潮是同步的。不管他当时是拿来主义或者受影响也好，但他跟世界上最著名的艺术家在共同思考当代艺术的创作。阳太阳画水彩画的时候除了传承水彩的一些语言特征之外，他还把水彩画跟中国传统的审美特征给结合起来，把中国画的审美特征，包括水彩画对形体的判断等等，中西艺术形式糅合在一起，形成了和传统水彩画截然不同的“现代”艺术风貌。

阳太阳先生的绘画艺术充满了诗情画意，他以诗人的胸怀、以诗意性的审美进行绘画创作。阳太阳先生把中国画写意的精神和诗情画意成功地融入到了水彩画里面。特别是富有诗意性的桂林山水自然环境只有在中国可见，这种富有诗性的情感跟自然环境和哲学等人文有着密切的关联，所以在中国会产生自己的审美文化。因此阳太阳先生很抒情的、诗意的，把这种东方的审美、写意精神融入到他的水彩画创作之中。但阳太阳绝非拿来主义，他的作品除了表现诗的意境，还把西方油画的整体性观念融入到水彩画的创作。因此对于阳太阳的绘画美学的“现代性”解读应将有诗性情怀的社会活动家，有社会担当、有使命的时代的先驱者，跟一个进步的诗人，有创新的、融汇中西的艺术家全方位结合起来分析。

徐悲鸿提出以写生来改造中国画传统的模式，但是大家一直都没找到很合适的这种载体或者对象，在桂林找到了，所以传统中国山水画在当代的转型是在广西桂林实现的，这具有很高的学术意义。

各位大师在桂林山水的表现里面，都找到了各自艺术创作的突破口，同时也成就了中国当代山水画的一片新天地。而在此要提到阳太阳先生的桂林山水画对中国当代山水画的贡献。把阳太阳先生的绘画创作放在传统山水画历史里面看待，就会发现，阳老先生的写意桂林山水结合了什么？结合了水彩画的这种很润的效果，还结合了西画对结构的整体性的理解，写的过程还有浑厚，桂林山水是很难表现的一个载体，画不好像大盆景，也就是太秀，有点白雪石的秀气，不够雄奇，画太雄，则倾向于可染先生的那种浑厚跟雄奇。

阳太阳先生的写意山水画体现出了桂林山水的奇与秀，还有一种恬静的、优美的、富有诗意性的审美在里面。阳太阳创作的桂林山水画既奇又秀，但是秀里面又混杂着阳刚的一种雄奇的审美在里面。所以阳太阳先生对桂林山水审美本质的认识，包括他融汇中西的修养，他作为桂林本地人对桂林自然景观的认识，创作出了特有的桂林山水画风貌。

当年徐悲鸿先生的墨画法，到可染先生、张大千先生比较传统的，包括马万里先生、黄独峰先生等等，但阳太阳这种既带有写意性，同时又有很深厚的传统笔墨加上当代水彩跟油画的审美特征融为一体的这种审美特征，他是独一的。这种情况下对阳太阳的研究跟认识就要跳出常规的视角，包括他晚年90多岁创作的静物画、山水画等都还在变化。阳太阳先生最精彩的作品应该是在90岁前后的创作，他90岁都还在变革，他还在追寻新的审美特征。由此可知阳太阳是包容性、开拓性的，不断追求真理和艺术理想的一位艺术家。阳太阳100岁时的汶川地震，他拿出作品去捐赠赈灾等等。他的整个胸怀是开放性、包容性的，跟时代永远是同行的一位艺术家。

零三年在桂林召开了“漓江画派”的理论研讨会，正式向全国宣布广西正式打造“漓江画派”，此时还不能说成立，因为画派是不能成立的，它是一种文化现象。很多宣传说：“漓江画派”今天挂牌，今天成立，那是不准确的。“漓江画派”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一个概称，是不能被挂牌的。

“漓江画派”是广西当代美术创作的总概称，是一个包括各画种，美术创作现象的一个概称。在颁发阳太阳“人民艺术家”的时候是这样定论的，阳太阳先生是“漓江画派”的开创者、领军人物、旗手。这个还可以上溯到石涛，阳太阳、黄格胜等一脉相承。在阳太阳先生“人民艺术家”颁发仪式接受采访时说：“‘漓江画派’我们树立这个旗帜，不要宣传我。我们提出一个方向，一个学术方向，我们广西的美术创作，我们共同努力，大家以作品说话，让历史来评价我们。”

“漓江画派”成立后学术界批评说：“画派”能打造吗？争论很激烈。后来全国会议理论会议在桂林开，我（谢麟）承办的，我（谢麟）说：各位老师，广西现在在打造“漓江画派”，你们千万不要误解，文化是不能打造的。我们所说的“打造”，是在政府的支持下去推动美术事业的发展。③

在那个时代的艺术家会面临着同样的机遇和抉择，但是大多数艺术家没有选择阳太阳的那条道路，多数选择了一条金字塔里的艺术道路，或者是所谓的纯艺术，大多数艺术家就是这样一直往下走的。阳太阳开创了广西美术教育，为了地方建设，阳太阳选择了留在家乡，试想如果阳太阳当年选择留在大都市，他在美术界的影响和贡献将会不一样。

对阳太阳先生的历史地位、艺术价值的评价：他跟时代是同行的、有担当的、有情怀的，一个既有社会担当又有诗人的素质，又有艺术家的情怀，又关注社会跟时代的发展，肩担民族文化复兴责任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