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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文人书斋空间环境设计研究*

2023-12-14李晓源

图书馆 2023年11期
关键词:书斋文人读书

李晓源

(西北大学图书馆 西安 710127)

书斋是中国古代文人在看书、藏书和写文章时必不可少的居所之地,但是它所包括的绝不只是书籍和书房用具等外在的物质,而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片天地[1]。书斋在古人的宅院中属于特殊空间,既不如厅堂是展示家风威仪的公共空间,也不似卧房是保持绝对私密的个人空间。书斋是古代文人极其看重的私人空间,既是个人全情投入的精神世界,又是与好友、知音畅所欲言的一方天地。一间看似普通的文人书斋时时处处都体现着淡泊名利、坚贞高洁、忧国忧民、报国济世等中国古代传统文人的精神气节。书斋不仅仅是读书的场所,还是文人人生理想和审美的物化[2]。中国古代文人通过书斋空间设计元素各种巧妙的对比,如疏密与虚实、山石与草木、楼宇与水景、光影的明与暗、景物静与动的变换、色调的浓淡与明艳,甚至是不同季节的气息,把多种装饰元素多层次地交融、汇集于这个空间之中,让中国古代文人书斋营造出独有的阅读文化氛围。

1 书斋的斋号与环境的映衬

但凡一间小小的书斋都会有自己的斋号。书斋的斋号不仅可以反映书斋主人的日常生活态度与审美趣味,也能印证其当世之远大抱负与政治抉择。例如,倪瓒的“云林堂”,白居易的“庐山草堂”,苏轼的“雪浪斋”,陆游的“老学庵”,范仲淹的“咒钵庵”,朱熹的“云谷晦庵”,李日华的“紫桃轩”,辛弃疾的“稼轩”,张岱的“梅花书屋”,李清照的“归来堂”。从斋名的组合形式可以看出,几乎都是偏正式结构,前半部分是饱含主人志趣的修饰词,后半部分是表示建筑式样的名词,这个名词,常用室、庵、轩、堂、亭、斋、楼、阁、山房、书屋、草堂、精舍等命之[1]19。有的强调书斋空间的私密性,例如取名“斋”者,惟气藏而致敛,有使人肃然斋敬之义,盖藏修密处之地,故式不宜敞显[3];取名“房者”,防密内外以为寝闼(卧室的门)也[3]85。有的强调书斋建筑的风格,例如取名“堂”者,当也,谓当正向阳之屋,已取堂堂高显之义[3]82;取名“阁”者,四阿(庑殿式建筑的四面坡顶)开四牖,汉有麒麟阁,唐有凌烟阁等[3]92。还有的强调书斋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例如取名“榭”者,籍景而成者也,或水边,或花畔,制亦随态[3]95;取名“轩”者,轩式类车,取轩轩欲举之意,宜置高敞,以助胜则称[3]97。由此可以看出,这些斋名在表现斋主精神追求的同时,更反映了文人对书斋的建筑形制的要求和所处地理环境的期望。

从历史记载的第一个书斋西汉时期杨雄的“玄斋”开始[1]11,经过魏晋南北朝漫长的发展,唐宋时期的书斋文化进入我国书斋史上的第一个高潮期[1]61。唐代文人将书斋建于山野之中,远离尘世纷扰,感受超凡脱俗的读书生活。诗人白居易在他的《草堂记》里详细地描述了书斋外的自然环境:“……堂东有瀑布,水悬三尺,泻阶隅,落石梁,昏晓如练色,夜中如环佩琴筑声。堂西倚北崖右趾,以剖竹架空,引崖上泉,脉分线悬,自檐注砌,累累如贯珠,霏微如雨露,滴沥飘洒,随风远去,其四旁耳目杖屦可及者;春有锦绣谷花,夏有石门涧云,秋有虎溪月,冬有炉烽雪,阴晴显晦,昏旦含吐,千变万状,不可殚纪。”[4]从文中可以看出,虽然白居易所造的“庐山草堂”没有精致的亭台楼阁,但是山泉旁春花秋月、夏云冬雪的四季美景,却是书斋周边环境最好的选择。

唐代文人墨客驻留于书斋中,抒发情怀,挥洒墨宝,创作了大量咏书斋诗作,据统计共计近200 首[5]。其中许多诗作,都通过描写书斋周围的自然景致,表达诗人心中向往的恬淡心境。例如王维在《酬比部杨员外暮宿琴台朝跻书阁率尔见赠之作》中的“空谷归人少,青山背日寒。羡君栖隐处,遥望白云端”[6];又如杜荀鹤在《怀庐岳书斋》中的“煮茶窗底水,采药屋头山。是境皆游遍,谁人不羡闲”[7];再如耿湋在《题李孝廉书房》中的“野情专易外,一室向青山。业就三编绝,心通万事闲”[7]2987。由此可以看出,当时的文人都将书斋置于云雾缭绕的青山绿水之中,少有人打扰,可以安心地读书思考。

至宋代,文人书斋环境继续传承了唐代风格,虽然不能建于名山大川之中,但是书斋主人都选择将其置于四水环绕,四季有景的庭园之中,为书斋营造了一个与世隔绝,风景如画的自然环境。北宋曾巩所作的《思政堂记》中详细记述了池州知州王君的书斋:“辟而即之,则旧圃之胜,凉台清池,游息之亭,微步之径,皆在其前;平畦浅槛,佳花美木,竹林香草之植,皆在其左右。”[8]另有南宋周密的《南沈尚书园》中也记载了沈德和的书斋:“沈德和尚书园,依南城,近百余亩,果树甚多,林檎尤盛,内外聚芝堂藏书室。堂前凿大池几十亩,中有小山,谓之蓬莱。池南竖太湖三大石,各高数丈,秀润奇峭,有名于时。”[9]皆是将书斋置于精心设计的庭院之中。

宋人喜好将书斋隔离在一个相对独立的小空间。熙宁六年,司马光在洛阳尊贤坊北买下二十亩地,建独乐园。其中有堂,聚书五千卷,命之曰读书堂,堂南有屋一区,引水北流贯宇下[10]。并一水相隔,依次建有弄水轩、钓鱼庵、种竹斋、采药圃、浇花亭和见山台。司马光常常待在堂内读书,上师圣人,下友群贤,窥仁义之原,探礼乐之绪[10]173。夜深人静,司马光在如世外桃源一般的读书堂内,感受着“明月时至,清风自来,行无所牵,止无所泥,耳目肺肠悉为己有,踽踽焉,洋洋焉,不知天壤之闲,复有何乐可以代此也”[10]173,故由此得名为独乐园。而南宋诗人陆游更将其书斋命名为“书巢”,顾名思义以书筑巢。《说文》中有鸟在木上曰巢[11]。鸟巢建在高高的大树之上,小而安,小而静,是鸟儿遮风避雨的家。所以“书巢”也如“鸟巢”一样,独立存在,虽小却不受侵扰。陆游在《书巢记》中也写道:“吾室之内,或栖于椟,或陈于前,或枕藉于床,俯仰四顾,无非书者”[12],俨然一个小而独立的书世界。由此看来宋代文人宁可待在一个狭小的书斋里,也要独享这份自由的阅读空间。

唐宋时期之后,明清时期的书斋文化进入全盛的发展阶段。无论是书斋外的环境设计还是书斋内的空间布置,无论是书斋的家具陈设还是文玩装饰,都有了固定模式和要求。特别是已经出现了专门论述如何为书斋选址与环境设计的著作。例如明代园林艺术理论专著《园冶》中详细记载有:“书房之基,立于园林者,无拘内外,择偏僻处,随便通园,令游人莫知有此。内构斋、馆、房、室,借外景,自然幽雅,深得山林之趣。如另筑,先相基形:方、圆、长、扁、广、阔、曲、狭,势如前厅堂基余半间中,自然深奥。或楼或屋,或廊或榭,按基形式,临机应变而立。”[3]69《园冶》的作者计成根据丰富的造园经验,整理出书斋如何选址,如何借势借景,如何利用空间,而这些最紧要的设计关键便是“临机应变”。另外明代文学家李日华在《紫桃轩杂缀》中也曾提出书斋的理想环境应是:“书屋择溪山纡曲处,结构止于三间,上加层楼,以观云雾。四旁修竹百个,以招清风。南面长松一株,挂我明月。老梅蹇蹇,低枝入窗,芳草缛苔,周于砌下。东屋置道、释二家之书,西置儒籍。中横几榻之外,杂置法书名绘。”[13]此外明代戏曲学家高濂在《遵生八笺》中也曾写到书斋外的环境:“窗外四壁,薜萝满墙。中列松桧盆景,或建兰一二。绕砌种以翠芸草令遍,茂则青葱郁然。旁置洗砚池一,更设盆池,近窗处,蓄金鲫五七头,以观天机活泼。”[14]精心设计之下,书斋外清风明月,紫竹翠柏的景致与书斋内的诗书画意相映成趣,流连忘返。实际上,这种“斋中有景,景中有斋”的意境正是当时文人所追求的[5]21。

另外在明代的山水画和书籍版画中也出现了许多书斋的身影。明代的书斋山水画形成了一套程式化的表达方式,从书斋环境到建筑形制,从陈设装饰到坐卧起居,都不乏栩栩如生的描绘。例如明代文徵明的“书斋山水”画中,一方面将书斋往往被置于更广阔的山水风景中,另一方面又用松竹、山石、溪水等为书斋隔出一个清幽的居住空间[15]。又如明刻本中,也出现了画有书斋的版画。例如明万历本《东林十八高贤传一卷》中,书斋建在清溪之畔,垂柳之下,书斋内的书桌上整齐摆放着书籍和文房,一个小童子正跪在桌旁全神贯注地看着书。这些描绘书斋的图画,从另一个角度记录了明代文人书斋所处自然环境和室内空间。

图1 《高人名园图》

图2 《东林十八高贤传一卷》

清代书斋的空间功能更加多元化,既是看书、立言、藏书之地,也是观画、品茗、雅集之所。清代的文人书斋众多,许多作为名胜古迹都被完整保留至今。例如光绪年间建成的耦园,其西园即为沈秉成的书斋“织帘老屋”。又如网师园中的书斋“五峰书屋”。此外清代皇宫中也有不少为皇帝布置的私人书房,例如养心殿的三希堂,宁寿宫的长春书屋,御花园的绛雪轩和毓庆宫的味余书室。清代皇家也受到文人书斋的影响,十分注重书斋的意境。例如圆明园的澹然书屋,清乾隆皇帝曾题诗:“半亩银塘漾碧涟,书斋十笏石栏边。凭窗鉴影休嫌小,亦足因心印澹然。”[16]诗中从描写书斋外的景致,四水环绕,小窗空景,典型的辟雍之地,从中表达了读书人的澹远情怀。明清时代的书斋,就如同我国古代的唐诗宋词、书法丹青那样,具有一种独特的美,它既像诗,又像画,和古代儒家观念及其情怀相联系,形成了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线[1]73。

2 空间布局与家具陈设

书斋空间的合理利用和家具的人性化设计能够为读书人提供一个舒适高效的阅读空间。白居易在他的《草堂记》中写道:“三间两柱,二室四牖,广袤丰杀,一称心力。洞北户,来阴风,防徂暑也;敞南甍,纳阳日,虞祁寒也……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张,儒道佛书各三两卷。”[4]254草堂共三间房间,中间由两根大柱支撑,两边的侧室共有四扇窗户,房间的面积大小可随意调整。堂内的空间布局,南北方向,北户有凉风可防盛暑,南室有暖阳可抵严冬,可谓是冬暖夏凉。堂中的家具虽然简单,木榻是读书人的必备,而素色的屏风不仅可以增强空间的私密性,也是分割利用空间的好方法。

古代文人多崇尚天人合一的自然法则,从造园到建屋,还有花木的栽种都参与其中,甚至家具的制作也是亲力亲为,在点点滴滴中注入了中国古代文人高洁素雅,恬淡幽静的审美意趣。高濂在《遵生八笺》里对书斋陈设进行了非常细致的描述:“斋中长桌一,古砚一,旧古铜水注一,旧窑笔格一,斑竹笔筒一,旧窑笔洗一,糊斗一, 水中丞一,铜石镇纸一。左置榻床一,榻下滚凳一。床头小几一,上置古铜花尊,或哥窑定瓶一,花时则插花盈瓶,以集香气;闲时置蒲石于上,收朝露以清目。或置鼎炉一,用烧印篆清香。冬置暖砚炉一,壁间挂古琴一,中置几一,如吴中云林几式佳。壁间悬画一,书室中画惟二品,山水为上,花木次之,鸟兽人物不与也……壁间当可处,悬壁瓶一,四时插花。坐列吴兴笋凳六,禅椅一,拂尘、搔背,棕帚各一,竹铁如意一。右列书架一……各若干轴,用以充架。”[14]318-320生动地描绘了古代文人书斋的真实场景。

古代文人书斋的家具主要有榻、几、椅、书桌、书架和屏风。一间标准的书斋中,一般配有四把椅子和一张榻,小几若干,古须弥座、短榻、矮几、壁几[17],按需摆放。屏风可以置于一面,可作环境的装饰,椅子尽量不要排成一排,避免显得呆板。书架之上摆放的是主人的心爱之书,不必太多,太多显得杂乱,也不方便取用。

虽然随着时代变迁家具有了巨大的变化,但是“榻”是高坐具时代始终保存的古典,其种种古意特别为文人看重,因此差不多成为文人书房的一件标识[18]。唐是高坐具开始发达的时代,至于两宋,椅子的使用就更为普遍,品类也更多。但待客坐椅,家居坐榻,似乎仍是长期保留的一种习俗[18]326。在家独处之时,文人更喜欢选择既可坐又可卧的榻或者床。正如皮日休在《寒日书斋即事三首其一》诗中所道:“移时寂历烧松子,尽日殷勤拂乳床”[19],生动描述了诗人在床榻的惬意读书时光。而“几”也是书斋中经常使用的家具,几的种类很多,有放于床榻上的榻几,有与书架功能类似的书几,还有专门供摆放工艺品的小几,摆放的位置和用法也各不相同。例如天然几一,设于室中左偏东向,不可迫近窗槛,以逼风日[17]135。又如几榻不宜太多,有的放置文房与古籍,有的放置熏香与茶具,有的摆放古玩或奇石,还有的供奉鎏金佛像[17]138。另外,书桌也讲究“中心取阔大,四周镶边,阔仅半寸许,足稍矮而细,则其制自古。凡狭长、混角诸俗式,俱不可用,漆者尤俗”[17]89。

3 文玩选择与装饰设计

宋代词人周晋《清平乐》中描绘了一些书斋的场景:“图书一室,香暖垂帘幕。花满翠壶研席,睡觉满窗晴日。手寒不了残棋,篝香细勘唐碑。无酒无诗情绪,欲梅欲雪天时。”[20]而诗词中所提到的图书、翠壶、棋盘、香炉、唐碑构成的清新淡雅的环境,正是宋代文人最喜爱的读书之所,其中反映出的艺术品位,也从一个侧面体现了古代人文风貌。所以书斋中的文玩选择和装饰设计,最能表现文人的精神内涵。

3.1 文房清供

文房清供原是指文人在书斋中创作诗文、书画所用到的器具,是中国传统文房辅助用具的雅称,也称文房杂器[21]。文房清供,品类众多,内容丰富。除文房四宝之外,还有与之相关的其他用具,比如放笔时用的笔架、研山、笔筒,裁纸时用的古刀,写字时用的镇纸、臂搁,研墨时用的砚滴、水盂。在一个典型的文具箱里,三格一替,替中置小端砚一,笔觇一,书册一,小砚山一,宣徳墨一,倭漆墨匣一;首格置玉秘阁一,古玉或铜镇纸一,宾铁古刀大小各一,古玉柄棕帚一,笔船一,高丽笔二枝;次格置古铜水盂一,糊斗、蜡斗各一,古铜水杓一,青绿鎏金小洗一;下格稍高,置小宣铜彝罏一,宋剔合一,倭漆小撞、白定或五色定小合各一,矮小花尊或小觯一,图书匣一,中藏古玉印池、古玉印、鎏金印绝佳者数方,倭漆小梳匣一,中置玳瑁小梳,及古玉盘、匜等器,古犀玉小杯二[17]121。各种精致有趣的文房清供都在其中,不亚于现在文具店里售卖的品种。

3.2 读书灯

读书灯是读书人必不可少的用具。因此许多文人墨客都留下了与书灯有关的诗句。无论是在晁冲之的《夜行》中“孤村到晓犹灯火, 知有人家夜读书”[22],还是在魏野的《晨兴》中“烧叶炉中无宿火 ,读书窗下有残灯”[23],无论夜晚还是清晨,都能看到一盏明亮的读书灯。即便在寒冷的雪夜,也有秉烛夜读的身影,就像白居易的《竹楼宿》中“小书楼下千竿竹,深火炉前一盏灯”[24]。又或是翁承赞的《书斋谩兴二首》中“官事归来衣雪埋。儿童灯火小茅斋。人家不必论贫富。惟有读书声最佳”的景象[7]8091。小小的灯火,不仅照亮着文人的读书心路,更用暖暖的光晕营造出温馨的读书氛围。

虽然青灯一点,与读书人形影相吊,略显单调。但其实古代的书灯种类很多,除了照明的功能以外,也可供赏玩,如古铜驼灯、羊灯、龟灯、诸葛军灯,而锡者取旧制古朴矮小者为佳[17]106。还有一些比较特殊造型的书灯。例如高濂在《燕闲清赏笺》中记载的书灯:“定窑有三台灯檠,宣窑有两台灯檠,俱堪书室取用。又如青绿铜荷一片,檠驾花朵坐上,想取古人金荷之意,用亦不俗。古有烛奴,即今铸波斯作烛台者是也,似不堪供。”[25]所以一盏别具一格的读书灯,不仅是功能与造型的完美结合,也是祥和美好的寓意表达,更是读书人精心挑选的必备之物。

3.3 挂画

古代书斋选画与挂画十分讲究,不仅烘托出书斋的氛围,而且也反映了书斋主人的意趣。在一间书斋内, 不论是端正平和的楷书,还是潇洒飘逸的草书,不论是精致的重彩工笔花鸟,还是豪放的泼墨写意山水, 这些书画作品视觉上的美感, 一方面丰富了书斋环境的节奏、韵律和色彩, 另一方面, 高雅艺术的融入无疑提升和增润了书斋的艺术格调和文化氛围[26]。

书斋挂画十分讲究。斋中悬画适合高挂,仅需一幅,不可左右对称或者两面墙悬两幅画。另外较长尺幅的画高挂时,切不可用竹竿从中间横挡起来。“堂中宜挂大幅横披,斋中宜小景花鸟,若单条、扇面、斗方、挂屏之类,俱不雅观。画不对景,其言亦谬。”[17]136-137选择书斋中的挂画,可以根据主人的喜好,也可根据时令和节气。如《长物志》文中所述“十一月,宜雪景、蜡梅、水仙、醉杨妃等图。十二月,宜钟馗迎福、驱魅、嫁妹。腊月廿五,宜玉帝、五色云车等图。至如移家,则有葛仙移居等图。称寿,则有院画寿星、王母等图。祈晴,则有东君。祈雨,则有古画风雨神龙、春雷起蛰等图。立春,则有东皇、太乙等图。皆随时悬挂,以见岁时节序。”[17]84但是过于喜庆喧闹、色彩艳丽的绘画作品,不免令书斋的环境落于俗套,也打破了幽静雅致的书香氛围,所以不适宜悬挂在书斋中。

3.4 插瓶

插瓶是书斋中常见的器物,而所选的插花,亦代表四季的更替。不同花卉代表不同的季节。随着插花的变化,书斋也与周围的自然环境相互呼应,与自然融为一体。对插瓶的选择可以根据季节的变化,春、冬两季宜选铜瓶,秋、夏两季宜用瓷瓶。其他材质的插瓶多选铜、瓦材质,忌选金、银材质,尽量避免选择装饰复杂或者成对成组的花瓶。又如《燕闲清赏笺》更是详细地说明了书斋中选瓶的规矩:“若书斋插花,瓶宜短小,以官、哥胆瓶、纸槌瓶、鹅颈瓶、花觚、高低二种八卦方瓶、茄袋瓶、各制小瓶,定窑花尊、花囊、四耳小定壶、细口匾肚壶,青东磁小蓍草瓶、方汉壶、圆瓶,古龙泉蒲槌瓶,各窑壁瓶。次则古铜花觚、铜觯、小尊罍、方壶、素温壶、匾壶,俱可插花。”[25]158

对于插花的选择,书斋中插花不宜品种太多,一种最佳,不宜超过两种,避免杂乱无章。《长物志》也有“花宜瘦巧,不宜烦杂,若插一枝,须择枝柯奇古,二枝须高下合插,亦止可一二种,过多便如酒肆,惟秋花插小瓶中不论。供花不可闭窗户焚香,烟触即萎,水仙尤甚,亦不可供于画桌上”[17]137。书斋中的插花不需要是名贵的花卉,过于艳丽和浓香的花束反而扰乱读书的清静氛围。一两支别致的小花,就算是野花野草,稍加点缀,不失野趣,让人能够感受到自然的气息,亦可静下心来认真读书。

4 对现代阅读空间的借鉴意义

从古至今,历代的文人都喜欢开辟一块小小的读书天地——书斋。正如陆游的《新开小室》所记:“并檐开小室,仅可容一几。东为读书窗,初日满窗纸。衰眸顿清澈,不畏字如蚁。琅然弦诵声,和答有稚子。余年犹几何,此事殊可喜。山童报炊熟,束卷可以起。”[27]虽然书斋狭小而简陋,但是完全不会影响诗人读书的乐趣。又如归有光的“项脊轩”本是“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却意境不减,乐趣无穷;祁彪佳虽有雄资大建园林,但书斋却“一仍简陋,然亦可啸可歌,可偃仰栖息也已。避暑斋中,比窗尽致,平畴遗风,绿畦如浪,以觞以咏,忘其为简陋,而转觉浑朴之可亲,遂使画栋雕甍,俱为削色”;吴岑渚的“半砚斋”“才容十笏,图史笔砚之外,无他物”[1]73,却秉承了“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文人意志。可见书斋作为一个古代文人的心灵空间,不论是典雅豪华的高堂,还是简陋窄小的斗室,都是寄托着斋主的理想,始终营造着中国文化中独具魅力的一片天地[1]69。

因此古人对于书斋的空间设计所总结的经验为我们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尽管现在有许多网红书店,专门设计出非常吸引眼球的空间场景,夺目艳丽的背景,璀璨闪亮的灯光,造型奇特的装饰,但是这些除了成为人们争相拍照的打卡地,并不能成为读者真正能够沉浸其中的阅读空间。而古代书斋在环境营造时投射出的“林泉之思” “市隐之地”“辟雍”等设计理念,对于现代图书馆阅读空间的设计却有许多借鉴意义。比如图书馆的阅读区的灯光设计,并不是利用单一的强光光源就是最好的选择,而是借鉴古代书斋中的自然光源,和读书灯光源加以配合,使阅读区不仅拥有大面积的采光,还可以为读者提供独立的读书单光源,以此营造出读者专属的阅读氛围。此外针对特殊阅读区古籍特藏室,可以还原古代书斋的家具陈设和室内装饰,使读者在阅览图书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古代文人读书时的情境。如果能够将古代文人书斋空间设计理念融入现代阅读空间的设计中,不仅可以提高阅读空间的品质,还可以将中国传统文化中优秀的精神渗透其中,潜移默化地影响在此阅读的每一位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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