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煤矿的片段记忆
2023-12-14胡伟
胡伟
大通煤矿,有的人也叫它“中矿”,位于安徽省铜陵市和池州市青阳县交界处,曾经是市级中型企业,职工三四千人。虽然铜陵以铜产业为主,煤炭价格较好时,中矿也是市里的利税大户。随着资源枯竭和安全生产需要,大通煤矿最终被市里痛下决心关闭。一段热闹的煤炭生产就此消失在云间,但在人们记忆里,它还活着。
一
我是在读高二时,接触大通煤矿的。刚去煤矿,感到一切新鲜。这是一座中型矿山,办公区和生活区挨在一起,生产区在远端,水泥路把它们连在一起。地面微微有点黑,估计是煤车走过留下的痕迹。
办公区和生活区,把人们聚在一起,电影院、台球厅、早上的菜市场、车站,混在一起,每天热热闹闹。
生产区是另外一个模样。有高高黑黑的煤场,运输皮带间隔送煤到远处。我曾经去坑口看过,没有下去。一个大洞斜斜地伸进大地。洞口有升降机,矿工们就是从这里出发,接触地火,把煤块挖掘运送到地面上来。煤块,乌黑闪亮,并不是粉末状的。有时,天气冷,好像煤块还冒着热气。
我最早见到第一批矿工,是在去坑口的一个下坡处。三五个矿工刚下班,年纪看不出来,青年中年都有,身着矿服,面容黝黑,说笑之间,牙齿洁白。太阳在他们身后,投过来微黄的光芒,给他们镶上一层金色的细边。
我和矿工们没有直接打过交道。最近的距离,是在澡堂里发生的。澡堂离我们家不远,我喜欢去那个澡堂洗澡。水大、水热。我以为澡堂里人声鼎沸,像电影里一样。可是,我去过几次,澡堂里人并不多。矿工们冲洗完毕,就滑进池子。那时,他们声音并不大,有一些说笑。然后,比较安静地斜躺着休息。许是累了。我不敢打搅他们,抹干水迹,就赶紧回家。
我甚至爬过一次煤矿的半山顶。在坑道边,有一条小路,通向山顶。我和小伙伴,爬到半山腰,绿树越来越葱茏。各种各样的树都有,树木不是特别高大。如果没有人提醒,根本想不起来脚下的地道里藏着巨大的煤矿。山顶还远,时间不够,太阳滑向西边,我们不想再登到山顶,就匆匆忙忙下山,回到熟悉的世界。
二
说到煤矿,我不能不提到我父亲。
那时,我们已经住到市里。一次,在家里整理东西,翻出一个卷儿来。打开一看,是一张特殊类型的宽画幅照片。大约有千人在上边,有坐有站,肩膀上斜挂了红色锦带。
父亲在一旁有点骄傲地说,“我也去过北京,还被国家领导人接见过呢。”
我看了看照片上边的字,写着“全国煤炭行业先进模范表彰大会留影”的字样。听父亲说过,上个世纪他曾经作为安徽省煤炭职工代表,出席过那次全国会议。
这是他一辈子的高光时刻。
在日常生活里,他低调少语。我因为在市三中上学,只有周末才回家。回家见他次数不是很多。
我父亲在部队是通讯兵,退伍后,来到这个矿工作。过去,家在农村,人口多,他上不起学,就早早去部队当兵。我父亲文化底子薄,但是肯用心学习。到矿上后,经常下井,不怕劳累。后来,当上矿里领导,还是主抓生产,坚持下井作业。
正因如此,矿里生产产量一直保持较好状态。
煤矿生产有安全问题,尤其是瓦斯泄漏,有一定概率。他就买了很多资料学习。有次,我去他办公室,看见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唯有办公桌上放满了安全生产等资料。他学习时,喜欢拿支笔做记号,一道一道,仔仔细细。矿里工作我不懂,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他退休后,耳朵不好,我带他去医院看过。一只耳膜穿孔,属于严重残疾。这就是他早年经常下井作业留下的“纪念”。现在年纪大了,手术不便,无法治好。
退休后,他还是喜欢看新闻,关心国家大事。有一次,党的二十大刚开完,他就在电话中说,给他带一些学习资料。
父親并没有多少积蓄,退休金不高。每月吃药花不少钱。但是,每次人情世故,都少不了他。
他常常给我们子女说,要自己努力工作,多吃饭,一定要吃饱。
三
大学时,我曾经写过一篇小小说,反映煤矿安全生产的。后来发表在《安徽消防》上,成为自己的第一篇问世小说,给我莫大的鼓励。
我没想到,毕业时分配的单位,又离原煤炭部那么近,不过一两里路。而且这一带,煤炭系统单位比如煤科院等,比较多,隔三差五能够看到。这好像在提醒我,不要忘记煤炭的缘分。
我父亲工作过的煤矿变成了记忆,但是全国的煤矿事业依然蒸蒸日上。在我们国家,传统能源比较缺乏,煤炭资源却是天然禀赋。为了国家进一步的发展,把能源的开关紧紧握在手里,煤炭行业正在不断进行科技变革,生态变革。
那么,作为曾经为国家贡献力量的矿山和矿工们,就不会有任何遗憾。大通煤矿,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现在已成为美丽的矿区。未来,那些默默奉献煤炭的地方,将来能源转型后,都会成为新的风景打卡地,续写新的篇章。
胡 伟:原籍安徽,现为《生态文化》杂志主编。中国生态地学诗歌创始人之一,生态诗歌倡导者,第四届中国徐霞客诗歌散文终审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