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墩遗址:寻文明之光 增文化自信
2023-12-13唐淼
唐淼
宝墩文化、三星堆文化、十二桥(金沙)文化是古蜀文明孕育、绽放、蓬勃发展的三大阶段。以宝墩遗址为代表的宝墩文化,是古蜀文明的孕育成长时期,也是成都平原第一次人类大规模定居生存的时期。宝墩遗址的发现与发掘研究,以实证化视角呈现了成都筑城、农耕文明的起源以及成都平原文明化进程的重要篇章。如今,围绕宝墩遗址开展了一系列创新性活化利用工作,让公众在探寻历史印记的过程中,更加坚定文化自信。
从宝墩遗址到宝墩文化,发现成都平原文明曙光
宝墩遗址,又称宝墩古城。因遗址之上残留着一条条形制规整且直角相交的土埂,这些土梗在平坦的成都平原显得有些突兀,当地居民在耕作时又常发现古代陶片和磨制精细的石器,便有了这是蜀汉时期诸葛亮七擒孟获的“孟获古城”的传言,这一条条土埂便是城墙。20世纪50年代,四川省文物部门在此多次调查,发现有汉代墓葬打破城墙的现象,从考古的角度判定这里是战国至汉代的城址,因为汉代墓葬修建时城墙就已经存在了。
1995年,随着对宝墩遗址的首次考古试掘,出土了在三星堆遗址最下层发现过的“灰白陶”,意味着这里很有可能是比三星堆文化更早的城址,考古学家们仿佛找到了解开三星堆文化来源之谜的一把钥匙。
1996年,伴随着宝墩遗址正式考古发掘的开展,碳14测年结果也随之揭晓,一座长1000米、宽约600米,面积约60万平方米的距今约4500年的新石器时代晚期城址跃然于世——这是一个质的飞跃,成都平原终于寻找到了4500年前那一缕文明的曙光。同年,也掀起了成都平原新石器时代城址确认的高潮:当时的成都文物考古研究所(今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相继发现了都江堰芒城、郫都古城、温江鱼凫城等另外7座古城,提出了“宝墩文化”这一成都平原首个新石器时代文化的命名并获得了学界的广泛认可。至此,成都平原人类活动历史向前推进了800年,成都平原也因此被认为是中华文明起源的多元中心之一。这一重要发现,入选了当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2009年,考古工作者发现了面积约276万平方米的外城,宝墩古城一跃成为中国新石器时代晚期四大古城之一。
目前,随着成都平原考古工作的逐步推进,宝墩文化已发现了8座古城和百余处中小型聚落,宝墩文化人群的足迹几乎遍布成都平原,形成了成都地区历史上第一次广泛的家园形态。也正是他们的竞争与整合,拉开了成都平原文明化进程的重要篇章,奠定了下一个时期——三星堆文明出现的人口基础和经济基础。
炭化稻米引发的猜想,实证“天府粮仓”起源地
2009年11月,在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支持下,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重启了对宝墩古城的考古发掘。在这次发掘中,通过浮选法首次发现了炭化稻谷。
浮选法,是常用于植物考古的一种收集炭化植物种子的方法,即利用炭化物比重轻于水的原理,用水清洗遗址中发掘出的土壤,将漂浮于水面的炭化颗粒收集后带回实验室进行筛选和种属鉴定。在此后多年的发掘中,又多次发现了数量不等的水稻、粟、黍的炭化颗粒,按比例分析结合植硅石数据后确认,宝墩文化人群过着以食用水稻为主,兼有粟、黍的生业方式。
此时的考古工作者萌发了一系列猜想:宝墩文化人群修筑了城,过着定居的生活,一定有着稳定的食物来源,那么是否意味着这个时期的宝墩人已经会种植水稻了?当时的稻田和现在的稻田是否一样?水稻田又会在哪里?答案终于在2020年的考古发掘中揭晓,考古工作者在古城城内的南部发现并确认了成都地区乃至长江上游最早的水稻田,也成为“天府粮仓”起源地的实证。
宝墩文化人群因地制宜,利用宝墩古城内的差异化地貌,在最高处修建方坑柱洞式建筑,单体面积达200平方米以上,用于公共礼仪活动;在略高些的台地修建竹骨泥墙式房屋用于居住;在略低洼的地方开展陶和石器制作、倾倒垃圾、掩埋墓葬等生活类活动;最低洼的区域,就是当时的水稻田所在位置。宝墩先民这一居住与生产生活的空间模式,与如今成都平原的川西林盘生活模式颇有相似之处,反映了他们对于长江上游冲积平原微地貌的利用智慧。
最近,考古工作者们又在宝墩遗址距今约7000年前的地层中发现了野生水稻的植硅体,通过进一步的研究,可能会解开成都地区乃至长江上游人群是否有驯化水稻历程的“秘密”。考古工作就是这样,一次新发现可能会带来认知上的惊喜,也会带来新的问题,考古人也就在一次次解决新问题的路上,逐渐描摹出属于那个时代的生动模样。
古蜀文明“桥头堡”,每个新发现都是成都首次
宝墩文化发现了城,虽然那时的城还不足以体现“筑城以卫君,造廓以守民”的城市理念,但开启了成都的筑城史;发现了炭化水稻、水稻田,揭示了成都稻作文明的序幕。作为古蜀文明的“桥头堡”,宝墩文化的每一次发现,都在改写成都的“第一次”。
宝墩遗址出土的猪下颌骨,通过动物考古研究证实为家猪。家猪的出现,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宝墩先民已有余粮用以开展牲畜饲养活动,同时也证明了宝墩不仅是成都平原稻作文明起源地,也是家猪等家畜饲养的起源地。
在宝墩遗址倒塌建筑堆积的柱洞里出土了碳化竹片,直接证明了宝墩先民已利用竹子作为建筑材料修筑竹骨泥墙式房屋。4500年前的成都地区已有竹子的出现,丰满了远古成都“岷江水润、茂林修竹、美田弥望、蜀风雅韵”的天府田园画卷。
宝墩遗址出土的陶灶外观呈直桶形,通体饰绳纹,高28厘米,内部有7根均匀分布的支丁,是成都平原乃至长江上游发现最早的灶。通过陶灶和一起出土的布满黑色烟胎的陶罐,我们可以去想象4500年前的晌午,宝墩先民围坐一团用它们烹煮大米饭的其乐景象。
象牙杖出土于宝墩文化的红桥村遗址,长1.04米,这是成都平原目前发现最早的杖。三星堆遗址出土了金杖,虽然二者材质不同,但是用杖习俗的延续,似乎也暗示宝墩文化与三星堆文化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宝墩遗址的发现与宝墩文化的探索,对认知成都平原新石器时代文化、建立长江上游地区从新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的文化序列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填补了古蜀文明研究中的空白。
新型考古工作站,文物活化利用与经济发展共赢
2022年1月,宝墩遗址考古工作站正式揭牌,宝墩遗址展馆同时开馆,《天府之根——宝墩遗址与宝墩文化》展向公众开放。不同于传统考古工作站,宝墩遗址考古工作站的定位迈出了让文物活起来的重要一步。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与新津区委区政府通力合作,建成了由展览馆、田野考古智能平台、学术交流区、科研工作区、后勤保障区、考古体验区、研学凉亭组成的集学术科研、展览展示、体验交互为一体的新型考古工作站。
文博类展览的呈现,通常会经历三个历程:考古发掘、整理、研究形成专业考古报告—专业考古报告转化为研究论文—研究论文转化为公众可以直接吸收的展览语言或知识信息。而这一次,为了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让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的重要指示,成都考古工作者做了一次全新的尝试:利用在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支持下开展的考古发掘与研究成果,在撰写专业考古报告的同时,直接将考古发掘成果转化为通俗易懂的展览语言,把发掘与研究的第一手资料以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展现给公众,将成都的文明发展放置在中国的文明化进程视野下打造了《天府之根——宝墩遗址与宝墩文化》展览,讲述成都平原文明的孕育与发展。
展览之外,考古体验区、研学凉亭的设置,为文旅融合、乡村振兴、社会教育贡献了考古力量。依托宝墩遗址考古工作站,宝墩镇政府打造了董林盘竹林公园,以“共建、共享、共治、共生、共融”为理念,营造6处生活场景、4处研学场景、3条旅游线路,塑造民居—田园—文化—产业“四位一体”的乡村形态。以宝墩文化为中心,结合当地文化,从多元专业角度开展特色研学活动。
2022年11月,农业农村部公布了第一批农耕文化实践营地推荐名单,宝墩遗址研学旅行基地是成都市唯一入选的研学地;同年12月,国家文物局公布了第四批國家考古遗址公园立项名单,宝墩古城考古遗址公园入选。
时至今日,距宝墩遗址首次考古试掘已经过去28年,对宝墩遗址的发掘与宝墩文化的探索研究仍在继续。肩负起重塑历史缺环的重要使命,用考古成果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成都考古人将继续奋力前行,为增强文化自信提供有力的实物支撑。
(作者系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宝墩遗址工作站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