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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鼠鼠文学”话语结构背后的青年自叙模式

2023-12-11刘婧琦

海外文摘·艺术 2023年7期
关键词:悲剧话语建构

□刘婧琦/文

本文以新兴的网络话语——“鼠鼠文学”为对象,对青年在该种互联网“文学”中展现出的话语结构进行整体分析。通过“鼠鼠文学”的存在基础、建构悲剧化自我的话语模式以及内外双重的治愈效果三个方面探讨“鼠鼠文学”的生成逻辑,进而探究其背后体现的青年自叙模式。

当代青年由于缺少倾诉对象或意图表达的内容过于私密等,在现实中很难真正袒露内心,释放情绪。因此他们需要用除了内部消化之外的方式来解决交流被抑制的问题,于是进行情绪宣泄的网络“文学”应运而生。其中,“鼠鼠文学”因其能通过文本建构悲剧化自我来疗愈内心,成为互联网流行的新型青年自叙模式。

1 “鼠鼠文学”的存在基础

“鼠鼠文学”作为一种为青年接受的网络“文学”,因其自叙性而产生了与他者不同的自我揭露、疗治,甚至自我超越的精神价值。它没有被表情包取代,反而从中赋能;没有沉溺于娱乐狂欢,而走向严肃性和能产性。从小众到流行,“鼠鼠文学”展现出独特的生命力,它成功从图像中逃逸,保持了文本的独立性,在自叙中实现了情感建构的目的。

1.1 脱离图像的独立文本

“鼠鼠文学”主要描写个人的艰难处境,如家庭矛盾、经济困难、性格缺陷或由于现实落差而引发的梦想破灭等。它从中文网络社区“贴吧”中产生,但真正流行起来是在与表情包交汇并再次分流后,在视频网站“B站”动漫《小妖怪的夏天》爆火后,“鼠鼠文学”完全“出圈”。

“鼠鼠文学”从贴吧“老鼠人”的自嘲到“鼠鼠我啊”的自怜,经历了一个以仓鼠表情包图像为标志的转折。仓鼠的可爱形象使文本中的“鼠鼠”减少了老鼠的反面属性,表情包中的叠词“鼠鼠”显得低龄童稚、弱小无助。表情包的引入让“鼠鼠文学”的苦难叙事变得更易为人接受。

但和以往不同,“鼠鼠文学”并没有被表情包吞并,而是被赋予了新的生命。首先,使用仓鼠表情包中的图像进行的叙事是一种从事件的形象流中离析出来的“去语境化的存在”[1],反映出的意义经常不明确或有所出入。其次,表情包的社交娱乐功能与“鼠鼠文学”的严肃性相悖。“鼠鼠文学”内向化的切身表达和揭露伤疤式的自我解剖无法通过大众化的戏谑语境展示。最后,表情包狭小的容量难以阐释丰富的内涵,并不能完全表达当代青年苦于承受的真实隐秘的情感,因此只有回归文本才能使叙事更完整。“鼠鼠文学”就此超越图像,独立发展。

1.2 自叙式的情感逻辑

“鼠鼠文学”以“鼠鼠”的视角写作者对“鼠生”的回忆和评价,从现在的视角来描写过去的经验(往往是不愉快的经历)对于个人的意义[2],突出艰难的自我实现造成的人格分裂,绝望的现状导向的沉沦自弃,表现个人无法在社会中立足的困境[3]。这种表达以其内容的沉重性、情感的隐秘性与其他样式的网络文学,如“废话文学”等划清界限,它不再以娱乐为价值取向,而是以个体的感知为所有的身份代言,各种叙事技巧的使用皆为达到主观的倾诉快感而服务[4]。

同时,“鼠鼠文学”表达的情感是作者在回忆复述中建构的,是带有社会内涵的自我表现,因而由于创作者的不同,具有了独创性和能产性。在叙述中,“鼠鼠文学”又展现出独树一帜的叙述模式,使“自我”在受保护的封闭环境中能较为自由地出现于台前幕后,在作品中获得一种自我关照和剖析的满足[5]。

2 建构悲剧化自我的话语模式

话语生产者的话语影响其社会认知,人们通过不断叙述世界而获得关于自我和社会的信息。“鼠鼠文学”在第三人称的真实叙事和转折对照的负向期待中构建文本,创造出一个带有悲剧色彩的“我”。

2.1 置身局外的隐含作者

“鼠鼠文学”往往以“鼠鼠我啊”作为叙事的开始,特点是不直接将“我”作为主语,而是采用了一种叙述者置换,让隐含作者在形式上置身局外。这看似掩耳盗铃,其实却体现出作者有意与真实的自我拉开距离,以此实现一种对“他者”的描述与观察,让叙述更客观,反思更自然,思考更理性。

“鼠鼠我啊”指的显然就是作者,而老鼠的悲惨过往也是作者的经历。但创作者却将“鼠鼠”作为叙事者,采用了一种第三人称叙事,从表面上弱化了“我”的存在,让其作为一个局外人,在主动的割裂中,事无巨细地袒露原本压抑的内心和属于“我”的全部真实。这样能够减少作者自我剖析的痛苦和在人前揭露伤疤、展现脆弱的羞耻感,实现自我保护。与此同时,“我”又可以扮作一个相对理性的读者,旁观“鼠鼠”的自叙,审视其经历,评判其悲剧,甚至指导“鼠鼠”的未来,实现一种对自我的反观。作者在创作“鼠鼠文学”的过程中不断发现自我,也在文本建构中塑造着自我,生成对自我的认知和定位。

2.2 语义转折中的负向期待

在文本表达中,创作者通过语句表达自己的立场,而在表述的话语中人们会自觉或不自觉地留下说话者主体的主观印象,因此英国著名语义学家约翰·莱昂斯(John Lyons)提出了“主观性”的观点[6],即转折关系可以通过具有转折关系的话语标记来实现,主要功能在于标记说话者表达出来的主观认识、评价或看法[7]。而几乎所有典型的“鼠鼠文学”中都存在一种事与愿违、无人理解、备受冷遇的心酸,强调了一种反预期性。在文本中体现为具有转折关系的话语标记——转折连词“但”“却”“而”“可”的大量使用,表示语义的突变,打破前后部分之间的自然联系,突出由蕴含否定而产生的“对立或相反”的意思。

根据“主观性”理论,此类转折句式引导剧情发展的背后是叙述者不期望的事情不断发生或将已存在的客观联系打断而体现出的负向期待。以语义转折为线索,“鼠鼠文学”基本构成了较为一致的对照式叙事结构,如,先写曾经的看法,后写如今不得已推翻了过去的认识;先写展现在大众面前的“我”,后写内心真实所想建构出的“我”;先写自己付出的努力,后写努力无果的悲剧。

现代汉语研究学者邢福义指出:“对于复句构式的形成来说,主观视点是第一位的起主导作用的东西。而客观实际则是第二位的被主观视点所牵引的东西。[8]”在这系列观点的表述中,已经清楚地阐明一点:主观视点是复句构成的决定性因素。“鼠鼠文学”在大量转折复句构成的文本内容的对照中实现了个人情感的层层递进,在负向期待的叠加中使“我”的挫败感、无力感逐层加深,在反复的渲染、重复的失望中,逐渐建构起一个命运坎坷的悲剧化自我。

2.3 悲剧化的自我

悲剧产生于“由个人不能支配的力量所引起的灾难却要由个人来承担责任”[9],而“鼠鼠文学”中不乏此类内容。因此,建构出的悲剧化自我还能在某种层面上发挥悲剧的作用。“悲剧最积极的审美效果是使人正视人生的负面,认识人生的严峻,接受‘命运’的挑战”,这也是“鼠鼠文学”表面虽“丧”但内核是正向的原因。但由于悲剧表现的是“理想化的生活”,不是现实中的痛苦灾难,因此这里只说“鼠鼠文学”有一定悲剧意味。

“理性不能完全自由地支配命运,人的选择和努力有可能事与愿违,造成灾难。”“鼠鼠文学”中的悲剧也大致如此,但这些灾难的背后不可忽视的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鼠鼠”都在向着离开下水道的目标积极奋斗,它没有因为过去的打击而一蹶不振,而是认真回看自己的一生,尽力寻找解决的办法,可以说它是反抗绝望的。

例如:“现在的鼠鼠,一个人在陌生的浪浪山做着普通的工作,每个月给‘鼠伯’打钱,还着大学助学贷款,在努力成为自己的依靠。”(抖音用户)

在发现这一点后,读者(包括作者)在产生怜悯之外,还会受到一种鼓舞和激励,从而促使自身直面生活中的悲剧,努力过好自己的人生。

3 内外双重的治愈效果

“鼠鼠文学”作为作品,需要在读者的阅读中成为文本,由此实现其表达目的。而作为作品和文本的“鼠鼠文学”分别指向自我和社会,即通过作品创作制造的个人场域自愈,通过文本传播构建的共鸣环境他愈,最终达到一种内外双重的治愈效果。

3.1 内在的自治

“鼠鼠文学”其实不只是青年用来陈述悲惨境遇,控诉人生无望的载体,事实上,在作品中记录自我独有的苦闷,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个自愈的过程。因此“鼠鼠文学”还是一种努力对话自我,寻找出路的积极范式。“鼠鼠文学”中体现的具有切身性、真诚感的倾诉,能够推动作者从自身内心存在已久的困惑、矛盾、脆弱甚至病态中,产生真正的自觉,进而在叙说自我和自我叙说中减轻内在的困扰,寻找病态的根源。在有所扬弃后,寻觅一条新路,实现某种自治和升华。从这种意义上看,青年自叙式的“鼠鼠文学”既是寻找病因,记录问题的个人化病历,又是治疗病痛,自我超越的突破性药方。

3.2 外在的共鸣

“鼠鼠文学”作为一种网络“文学”,是在互联网传播的,因此除了个人书写品鉴,还存在大众阅读理解。人们在接触“鼠鼠文学”后,会产生一种怜悯,“怜悯的实质是与别人同患难的强烈愿望”[10],很多人会在评论区安慰鼓励作者要坚强、抗争等。还有人会因为自身的相似经历或共情能力感同身受,于是写下自己的感触。二者的共同之处都是以“共鸣”为作者提供了一种“归属”。所谓共鸣,现代语义研究学者赵岩指出,可以把它描述为由于突然洞见了命运的力量与人生的虚无而唤起的一种“普遍情感”。

因此除了将情绪抒发在文本中,在文字发表后的共鸣中,人也能感到一种痛苦的稀释,“鼠鼠”因而能走出悲剧。

4 结语

“鼠鼠文学”的流行并不是偶然的,而是青年人自主选择的结果。它超越了图像,建构起悲剧化的自我;它让作者置身事外,却无时无刻不在观照自我;它是个人的独白,又在共鸣场域中汲取力量。它为青年人在当代社会环境下愈发强烈的表达诉求及其诉求难以实现的矛盾提供了一种可行的有效的解决方案,让青年人能够重新认识自我、直面现实,在迷茫中思索,在痛苦中坚强,最终在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可以说“鼠鼠文学”是能够满足青年自叙需求的话语模式,它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当代青年寻求或热衷的表达方式,具有典型意义和研究价值。■

引用

[1] 龙迪勇.图像叙事与文字叙事——故事画中的图像与文本[J].江西社会科学,2008(3):28-43.

[2] 王平.论古今“自叙传”小说的演变[J].文学评论,2004(5):134-141.

[3] 孙瑞雪.在叙说自我和自我叙说中获得自知与自治——自叙传小说探析[D].北京:清华大学,2004.

[4] 孙瑞雪.自叙与他叙——浅析自叙传小说的自我叙说方式[J].时代文学(双月上半月),2009,(1):152-154.

[5] 任婕.话语空间的漩涡与身份悬置的快感[D].武汉:华中科技大学,2014.

[6] Lyons,J.Linguistic Semantics:An Introduction[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5.

[7] 赵岩.现代汉语转折关系范畴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2021.

[8] 邢福义.汉语复句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9] 叶朗.美学原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10] 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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