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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扎根理论的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影响因素研究*

2023-12-08胡志健

关键词:范畴伦理编码

孙 会,严 莹,胡志健

(江苏海洋大学 商学院,江苏 连云港 222005)

一、国内外研究现状

迅速兴起的高新技术在彰显其对人类社会积极价值的同时,其产生的负面效应也愈发地明显。因此,人们在防范纳米技术产品给人们的身心健康造成负面影响的同时,对于如何避免人工智能在开发、应用过程中被恶意利用等问题的伦理思考也日益增强。当今世界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巨大变革,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推进信息技术与制造业的深度融合[1],作为当代社会发展主要驱动力的高科技企业,其发展进程对人们的政治、文化、教育、宗教和家庭等各领域均带来较大层面的影响,人们越来越迫切地需要确保他们的技术活动“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对高科技企业技术活动的监管,实际上就是规范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技术伦理指在技术应用过程中人类所面临的关于伦理问题的道德反思[2]2,是技术与社会关系的重要方面和调节技术活动内外关系的一种行为规范。伦理行为是一种自觉行为,其行为受到行为主体意识的支配,这种行为具有善恶价值判断的能力[3]71。高科技企业的伦理行为主要指的是企业在技术研究、开发和应用阶段的伦理行为[4]。由此,本文认为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是指在技术研发和应用阶段,高科技企业处理与内部和外部利益相关者的关系时,发生的可做善恶判断的自觉选择行为。但伴随着经济全球化,高科技企业所处经营环境的不确定因素愈发增多,信息不完全与非对称分布、企业间的竞争压力、赢利的诱惑等原因,导致高科技企业非伦理技术行为普遍存在。

2011年日本福岛发生了严重的核电站泄漏事件。该事件表面上是由日本东海岸的强烈地震和随后的海啸引发的非可抗力的灾害,但仔细观察事件发生的始末就会发现当地监管制度存在缺陷、事故处置失当造成核泄漏扩大、信息发布不及时等人为原因凸显,并最终造成跨国核污染,而这与日本当局管理者没有遵守技术伦理有很大关系。

2012年,中源协和细胞基因工程股份有限公司与和泽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在明知我国卫生部发文禁止“跨地区采集脐带血”的情况下,仍从事跨地区的脐带血违规采集工作,滥用基因技术,侵犯公众的个人基因信息。因此,为了有效地应对高新技术发展带来的负面影响,防范现代技术产生的风险,确保或加强技术活动的正当性,应明确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的影响因素,促使高科技企业将技术伦理行为转化为企业发展的自觉行动选择,以更好地促进高科技企业有序、有效运行。

经研究整理发现,当前学者们对现有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影响因素的文献研究,大多聚焦于单一或几个企业的内外部因素中。如从企业内部因素角度看,Tang和Liu认为高水平的高管伦理意识与高度金钱热爱、高自尊有关,它会减少非伦理行为的发生[5];李斐然研究发现了高科技企业是科技研发、应用以及后续推广的主体,企业家应当树立正确的伦理价值观,平衡好经济性与伦理性,充分考虑每一项活动可能产生的社会影响,才能正确地规范其技术伦理责任[6];为降低高新技术在发展中产生的消极影响,胡振华等人将“有益于他人,有益于社会,有益于生态”这一准则融入到技术管理之中,从全局角度,对技术管理的全流程进行规范和监管[7];Cuerva等指出提高企业技术伦理意识,明确伦理道德准则和行为规范,关联技术升级,增强企业技术能力可有效增强生态创新[8];Wang等、French等都认为在企业中性别不同的员工接受伦理培训的效果不尽相同,但总体来说开展伦理培训是有益的[9-10];Kelly等通过元分析,指出组织伦理气氛会对个人层面的工作结果产生影响[11];Kirsten等从企业内部管理决策视角出发,重点探讨了企业在开发和部署技术时应当如何基于伦理规范进行伦理选择[12]。此外,从企业外部因素角度看,Hansson基于工程伦理守则指出,工程师大力强调对工人和公众的安全责任,但是,政府对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缺乏相应的监管机制[13];石德金,余建辉等、Batchelor等、Galton等学者指出中国企业在处理污染以及技术创新时,法律因素发挥的作用非常有限,因此,我国应当制定并不断完善相关法律法规,灵活应对新技术所带来的挑战[14-16];孙会、陈红基于扎根理论,指出舆论监督从公众知情、媒介反应、政府宣传和引导三个角度影响高科技企业的技术伦理行为[17];Joss指出公众参与应成为科学与技术领域公共决策的一股中坚力量,但由于大多公众欠缺科技素质,使其对企业技术伦理行为或非技术伦理行为持中立的态度[18]。此外,苏勇指出要使企业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仅靠内部或外部单一的力量是不够的,外部途径缺乏企业实施伦理行为的内在承诺和内在动力,而仅靠企业的技术伦理自律,并不能确保其运作质量,因此,对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约束与引导,必须既来自“外部”,又来自“内部”[19]198。

综上,可以发现,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影响因素众多,但现有文献对其缺乏成熟研究,且研究角度较为单一,不仅缺乏从企业特征、鼓励性以及惩罚性政策等角度对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影响的实证研究,也缺乏关于各个影响因素以及因素与因素互动对其作用机制的系统研究。因此,本文运用扎根理论的方法,全面系统地对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内在与外在影响因素进行全局系统研究,在分析企业内在因素的作用机制和外在因素的治理机制的基础上,进一步寻找有效的干预机制,构建影响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因素的综合模型。通过本文的研究将有助于促进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习惯的产生和维持,并确保伦理行为内化为高科技企业的一种内在要求和自觉行为,这对减少技术带来的负面效应,确保技术向正确的方向发展,以更好地服务于人类和社会有着积极的意义。

二、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扎根理论(Grounded Theory)作为质性研究的杰出代表已被学者广泛接受,在旅游学、社会学、教育学、心理学和管理学等多个学科领域之中,具有广泛的适用性[20]。通过研究发现,当现有的理论框架不充分或不能清楚地解释现实世界的现象时,该方法具有较强的运用价值[21]。此外,现有的对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影响因素的研究还不完善、明晰,因此,可以运用该方法对其进行进一步地探索。该方法由哥伦比亚大学的Glaser和芝加哥大学的Strauss于1967年共同提出,发展至今已形成Charmaz的建构主义流派、Strauss&Corbin的程序化流派以及Glaser&Strauss的经典流派[22]。“持续比较”和“理论取样”是扎根理论的基本思想。扎根理论从问题的自然涌现开始,在不做先验性和干预性假设的情况之下,对收集到的文本和材料进行分析和编码,在比较和归纳推理的基础上,自上而下地建立理论,并一步步提取事物背后隐藏的概念范畴和层次关系。它在本质上是一种编码,其步骤主要分为开放式编码、主轴式编码和选择式编码,通过编码形成的数据单位可被多次检验和追溯,这在某种程度上能确保过程的客观性和严谨性[23]418。它通过“数据收集—理论形成—再收集数据—完善理论”这一互动过程,可有效地避免实证范式下经验或预设模式的“程序化”限制,其具体操作步骤如图1所示。

图1 扎根理论的研究流程Fig.1 Research process of grounded theory

为确保样本材料的真实性、可靠性,准确地判定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影响因素,应尽量采用问题聚焦访谈法,将访谈问题集中在一个焦点上。经过抽样,研究者最终选取了对企业技术伦理行为比较了解的高科技企业高层管理人员、技术研发负责人、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共18人进行深度访谈。在整理访谈数据的过程中发现,访谈对象中男性占比61.1%,女性占比38.9%;年龄范围在24~57岁,大多为31~40岁,占比38.9%;受教育程度均为大专及以上,其中大专占比16.7%,本科占比33.3%,硕士及以上占比50%;职业主要为高新技术企业中高层管理人员、研发人员及大学教师,分别占比16.7%、55.6%和27.7%。访谈对象主要分布在北京、上海、安徽、江苏、河南等地区,在地域分布方面具有典型的代表性。访谈时间为2022年9月至12月份。

在正式访谈开始之前,为确保访谈对象对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形成正确的理解,研究者首先向访谈对象阐述了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内涵,且为尽可能多的获取参与访谈者的相关信息,对每一位受访者进行40~60分钟的访谈,最终获得3.8万字的访谈记录,访谈提纲如表1所示。

表1 访谈提纲

三、范畴提炼与模型构建

依照扎根理论方法常采用的操作流程,本文在整理后的访谈记录中随机挑选了12份(2/3)样本,以进行扎根分析,而剩余的样本则被用于进行饱和度检验。

(一) 开放式编码

开放式编码是进行分解、检验、比较、概念化和范畴化资料的过程。所谓概念化是将资料转化为概念的过程,具体来说是分解资料中的句子或段落,使之成为一个个有意义的单元,并为各个单元命名的过程。所谓范畴化是指把有意义的单元进行分别命名后,将从属于同一范畴的概念聚焦到一起的过程。

为了深入研究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影响因素,并尽可能获取更多与该领域相关的信息和数据,研究者首先基于文献中抽取的相关概念或通过编码小组讨论直接命名概念的方式,梳理受访者的原话,从中提取编码要素,并形成初始概念,然后对初始概念进行抽象并命名,之后进行范畴化[22],最终获得32个范畴,受篇幅所限,仅罗列部分代表性语句。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影响因素概念化和范畴化结果具体如表2所示。

表2 概念化和范畴化过程

(二) 主轴编码

对资料进行开放式编码后,研究者对现象有了初步的了解,建立了概念、发展了范畴,接下来需要对这些范畴进行联结,即主轴编码。主轴编码的重点是寻找各概念范畴之间的相关性。在这一过程中,研究者每次仅研究一个范畴,以该范畴为中心,在概念层次上分析各个范畴之间潜在的相关关系。文章对上述32个范畴进行梳理,通过寻找它们之间的潜在相关关系,归纳总结出10个主范畴,见表3。

表3 主轴编码形成的主范畴

(三) 选择编码

选择性编码是对核心范畴及其与其他范畴的关系进行关联的过程,验证各范畴之间的相互关系,即对概念范畴的关系编码和关系化。因此,本文旨在了解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影响因素。其影响因素模型,如图2所示。

图2 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影响因素理论模型Fig.2 Theoretical model of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echnological ethics behavior of high-tech enterprises

首先,将核心范畴确定为“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影响因素”。其次,确定了其他范畴与这一核心范畴之间的联系,即影响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因素包括法律与道德因素、政府引导与管制因素、社会舆论因素、市场环境因素、预期产出因素、企业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意愿、企业伦理氛围、企业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能力、企业特征等因素。其中,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受到法律与道德因素、政府引导与管制因素、社会舆论因素、市场环境因素、预期产出因素的直接作用。同时,这些因素还以企业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意愿为中介,并对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产生影响。此外,企业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意愿对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影响受企业伦理氛围和企业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能力的影响,企业特征因素直接作用于企业技术伦理行为。

(四) 饱和度检验

理论饱和度检验是基于鉴定标准,在不获取更多数据的前提下,进一步发展某一个范畴特征以停止采样。本文运用余下的样本资料进行饱和度校验,未产生模型之外的范畴和关系。因此,可以说,本文构建的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影响因素模型已达到饱和状态。

四、模型阐释与研究发现

综上,通过扎根理论分析,研究认定影响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因素主要有法律与道德因素、政府引导与管制因素、社会舆论因素、市场环境因素、预期产出因素、企业伦理氛围、企业特征因素、企业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意愿等。本研究探索构建的系统整合模型是对计划行为理论的延展,能为政府部门或社会机构制定、引导或出台干预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模式的相关政策和制度,提供有效的路径参考和理论借鉴。

企业特征因素是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内因,因不同属性特征使企业对技术的伦理态度表现有所差异,这直接影响到技术伦理行为的产生。预期产出因素也是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内因,企业的技术伦理行为不仅受到预期产出的直接影响,还受到行为意愿的影响。企业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外因为法律与道德因素、政府引导与管制因素、社会舆论因素、市场环境因素,企业的技术伦理行为受到外部因素的直接影响,同时也受到企业行为意愿的引导。行为意愿主要是指采取某种行为的动机和倾向。高科技企业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过程,是政府、企业、员工、消费者、竞争对手、公众、媒体等相关主体不断进行博弈的过程,但由于这些主体之间缺乏有效的收益分配和成本分担机制,会导致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与其意愿相悖离,即有相应的意愿存在并不能保证引发相应的行为。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情境因素受到企业伦理氛围和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能力的影响,情境因素可以调节高科技企业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意愿和行为之间的关系,即当高科技企业伦理氛围和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能力越高时,其实施技术伦理的意愿对其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影响愈发强烈,反之亦然。

法律与道德因素直接影响高科技企业的技术伦理行为,正好契合Mccarthy等指出的法律规定可以促使责任主体履行伦理责任[24]。政府引导与管制因素直接影响企业的技术伦理行为,这与Madsen以及刘杨指出的政府引导和监督能为公众指明纳米技术的发展方向,出台相应政策,推动纳米技术安全发展是一致的[25-26]。社会舆论因素直接影响高科技企业的技术伦理行为,正契合Toumey指出的公众应积极参与高新技术的讨论、表达意见,发挥舆论监督的作用[27]。市场环境因素直接影响高科技企业的技术伦理行为,比较契合Kulik等指出的竞争会引起企业的非伦理行为[28]。预期产出因素直接影响高科技企业的技术伦理行为,比较契合魏建新等指出的盈利是企业进行生产活动的主要目的,因此企业如果能够通过技术创新实现利益化,其就会自愿选择绿色生产[29]。法律与道德、政府引导与管制、社会舆论、市场环境、预期产出等因素通过高科技企业实施技术伦理的意愿影响其技术伦理行为,而企业伦理氛围和实施技术伦理的能力则可以调节企业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意愿和行为之间关系,这些路径印证了Ajzen等提出的计划行为理论,即影响行为的法律与道德、政府引导与管制、社会舆论、市场环境、预期产出等因素都是通过行为意向来间接影响行为的[30]。企业特征因素直接影响企业的技术伦理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Aragon-correa等和张孟豪指出的规模、地理位置不同的企业所受地方性政策和社会监督不同,绿色生产行为也呈现出一定的差异性[31-32]。

五、结论与启示

本文基于扎根理论方法,对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进行了探索性分析,构建了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影响因素的系统整合模型,归纳出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的影响因素为:法律与道德因素、政府引导与管制因素、社会舆论因素、市场环境因素、预期产出因素、企业伦理氛围、企业特征因素、企业实施技术伦理行为的意愿等8大因素。

基于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影响因素模型,可以通过以下途径有效引导高科技企业实施技术伦理行为。(1) 政府应与各大媒体构建良性合作关系,创新伦理教育的途径和内容,拓展技术伦理教育的形式和内容,让高科技企业从社会以及子孙后代的角度重新审视技术活动,倡导技术向善,经过长期的环境熏陶,使技术伦理意识内化为技术行为习惯,使高科技企业自觉运用技术伦理去实施技术活动,实现技术伦理意识、道德情感和行为的统一。(2) 通过更新立法,改变税收政策等方式对高科技企业技术发展进行管控,鼓励消费者更多地购买或溢价购买遵循伦理的技术产品,鼓励投资者给予遵循伦理的企业技术投入更多的投资支持。(3) 通过技术伦理宣传教育,让大众更加清楚地认识到高科技企业的技术产品,从而构建起一种由社会舆论对高科技企业进行技术监管的长效机制,使广大公众参与技术监督以及技术伦理评价,以促使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意识的养成。(4) 为促使高科技企业管理层系统地学习技术伦理责任,可通过高科技企业内外部的压力与引导,提高其伦理决策水平,树立全球责任观念,强化其履行社会责任的意识,知行合一,基于公平、公正、尊重、无害的原则去实施技术活动,共同营造和维护一个“负责任”企业的发展环境。但在这一过程中,也应注意推动高科技企业自觉履行技术伦理是解决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问题的根本途径,这需要各利益相关者相互博弈,这是企业的自我发展与制度变迁不断演进的累积结果。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国家出于平衡群体利益、国家利益、人类的整体利益,从社会本位与生态本位的角度出发,运用法律指导、技术伦理评价、经济惩罚等手段对其进行适当干预,从而将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责任法律化,实现技术与伦理的协同整合,保证或增进技术活动的正当性,达到技术至善的目的。未来将通过实证,运用系统动力学仿真方法,从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影响因素的作用机制和内部构成入手,构建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影响因素的系统动力学模型,结合各因素对高科技企业技术伦理行为意愿影响的历史趋势,模拟现实政策对高科技企业进行技术伦理行为意愿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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