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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们的消费观

2023-12-07闵莉

妇女·女人观天下 2023年11期
关键词:大衣口红朱自清

闵莉

又一个“双十一”来了,无论是线下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还是网络直播间里的那句“买它”,商家自有一万种方式让我们自愿“剁手”。买买买的季节又到了,买之前,可以借鉴一下作家们的消费观。

“北漂”鲁迅:借贷周转,刚需买房

1923年12月,鲁迅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作了一次演讲,他敏锐地扑捉到了“娜拉走后怎样”这个重大的社会问题,并揭示出娜拉的命运:不是堕落,就是回来。鲁迅表示:“除了觉醒的心以外,她还须更富有,提包里有准备,直白地说,就是要有钱。”在中国文化中,特别是文人圈子里,一向都有耻于谈钱的传统,但鲁迅在100年前就指出经济基础的重要性,除了体现出其思想深刻、眼光独到外,恐怕也有他“北漂”多年,曾经为钱所困的切身感受。

作为北洋政府教育部的一名普通科长,鲁迅在北京工作了14年时间(1912年到1926年)。有学者专门统计过这段时间内鲁迅向他人借钱的行为,十余年间总计借款次数高达65次,借款金额达4715元。鲁迅最初的月薪220元(1912年),逐渐涨到300元(1916年),最高达到360元(1924年)。1920年开始,他在北京多所学校兼职,有讲课费收入,另外还有一些稿酬收入。这些收入,鲁迅除了日常消费,前几年要每月寄钱回老家作家用,后来更是直接上交自己的收入,供养包括母亲、妻子以及两个弟弟两个小家庭在内的整个大家庭。而且,他还在北京买了两次房。

1919年,38岁的鲁迅决定在北京买房。此时,他已经在北京工作了7年,一直住在招待所(绍兴会馆)里。此前一年,他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了小说《狂人日记》,这也是中国第一部现代白话小说。现在,他希望能有好一点的写作环境。更重要的是,老家绍兴多年来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经卖给了别人,交屋的期限就在年底。所以周家有了举家迁居北京的打算。作为家里的大哥,鲁迅想选个空间够大、环境好一点的房子,好把在老家的母亲、妻子,以及三弟周建人一家都接过来,和他以及二弟周作人一家在北京团聚。买房对他来说,用现在时髦的话讲就是“刚需”。为此,鲁迅几乎忙活了一整年。

当年农历春节过后,鲁迅开始了为期大半年的找房看房工程。从2月至7月,仅日记里看屋的记载就有15处,至第15次记录终于有确定之意:(7月)10日“午后晴。约徐吉轩往八道弯看屋”,15日“午后往八道弯量屋作图”,23日“午后拟买八道弯罗姓屋”。经过几个月的精挑细选,鲁迅最终选定了北京新街口八道湾胡同的一套三进大四合院。鲁迅曾对好友许寿裳说:“买八道湾的房子是‘取其空地很宽大,宜于儿童的游玩。”鲁迅当时还无子女,但两个弟弟都有孩子,他买房首先考虑的是孩子们的成长。

这套房子售价3500元,再加上中介费、税款、装修等费用,周家为了这个新居共花费4000元左右。当时鲁迅在教育部的月薪300元,周作人在北京大学担任专职教授月薪240元,兄弟二人的积蓄,再加上卖掉绍兴老宅所得的1000余元,还是无法全款买房。鲁迅只好通过同事许寿山借债500元,为期3个月,利息1分3厘。期满后,他分三笔还清本息,合计519.7元。

鲁迅在八道湾住宅生活了不到4年时间。1923年,他和周作人失和,不得不搬离八道湾,暂时租房居住。第二年,他买下了阜成门内西三条胡同21号四合院。这处房子比八道湾的四合院小得多,因此价格也更便宜,加上买家具等装修费用,不过1000元左右,只相当于鲁迅当时三个月的工资。更何况此时《呐喊》已经出版,鲁迅的版权收入颇丰,可是为了买下这处房产,他还是不得不跟朋友借了800元(好友许寿裳和齐宗颐各借给鲁迅400元)。

鲁迅高薪买房还如此吃力,一方面是他当时交际较多,加上家人也多,日常开支大,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因为当时国内时局混乱,财政收入少,教育部的经费一拖再拖,常常打折发放,这样他的实际收入就大打折扣。比如1924年,鲁迅全年工资收入只有1095元,大约只相当于应发数的四分之一。

“青椒”朱自清:二手市场转闲置,衣物打折,亲情无价

“青椒”是高校青年教师的简称。1925年,27岁的清华大学“青椒”创作了散文《背影》,叙述自己几年前北上读书,父亲送他到火车站,照料他上车,并替他买橘子的情形。文中提到的“那年冬天”,具体来说是1917年冬,朱自清的祖母去世了,“父亲的差事也交卸了”。回老家办完丧事,父子同到南京,浦口车站(现已不通车,仅为文艺打卡胜地),父亲送儿子上火车到北京上学。那年朱自清已经快满20岁了,北京也来往过两三次,但父亲坚持要送他去车站。在父亲眼里,儿女再大,也还是孩子。别人送,他始终不放心。

《背影》中还有这样一句话:“他(父亲)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座位。”这件大衣是朱自清前一年(1916年)从考入北京大學预科后父亲给他做的,应该也算是为他结婚置办的大件之一(1916年冬天,朱自清与第一任妻子武钟谦结婚)。从中不难看出以父亲代表的家人对朱自清的爱。作为一个东北人,我觉得北京的冬天实在不能算作冷,应该不需要貂皮类的防寒衣物。但对于一个南方(扬州)家庭来说,家里的孩子独自去北方读书,一定要穿得暖和一些,皮毛大衣一定要给准备上。原来,不管哪个年代的妈妈/爸爸,都会觉得你冷呢。

但是这件代表家人爱心的大衣朱自清仅穿了不到四年。在他的散文《买书》中交待了大衣的最终去处。他北大毕业那年(1920年),到琉璃厂华洋书庄去,看见新版《韦伯斯特大字典》,定价才14元。他非常想买字典,但当时没有钱,只好将这件大衣拿到当铺里去当。作出这个决定,朱自清也踌躇、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舍不得那本字典,想着将来再把大衣赎出来就是了。没想到大衣终究没有赎出来,“这是直到现在翻那本字典时常引为遗憾的。”

我认为朱自清当时选择当掉这件大衣也是经过一番缜密又综合的考虑的。他决定当掉大衣,可能已经决定毕业后要回到南方,厚大衣的利用率低多了。事实证明,他毕业后在浙江、江苏两地工作(中学老师)了5年之后,才再次北上在清华任教。而那本珍贵的字典,却是他之后教学、写作的必备之物。

“美妆博主”张爱玲:该买买、该花花,让生命多一点明了和爱悦

如果民国也有“美妆博主”,那常年占据热搜榜单的一定会有名为“张爱玲”的IP。据说张爱玲去世后,留下的遗物中最显著的是三样:手稿、假发、口红,其中最多的就是口红,包括迪奥、雅顿、倩碧等品牌。张爱玲与口红极有渊源,“生平第一次赚钱,是在中学时代,画了一张漫画投到英文《大美晚报》上,报馆里给了我五块钱,我立刻去买了一支小号的丹祺唇膏。我母亲怪我不把那张钞票留着做个纪念,可是我不像她那么富于情感。对于我,钱就是钱,可以买到各种我所要的东西。”张爱玲在《童言无忌》中如此写道。

张爱玲提到的丹祺(Tangee)是第一批生产口红的美国化妆品牌。在上世纪,好莱坞的黄金年代,丹祺口红在美国乃至全球都炙手可热。许多女星将其视为心头好,还为其代言,比如奥黛丽·赫本。张爱玲是不折不扣的丹祺唇膏真爱粉,对它的喜爱不仅仅在年少时期,在后来的《海上花》中,她还把第九章命名为《小号的丹祺唇膏》。她还在《烬余录》中写过自己和好友炎樱那些有关口红的往事:“我记得香港陷落后我们怎样满街地找寻冰淇淋和嘴唇膏。我们撞进每一家吃食店去问可有冰淇淋。只有一家答应说明天下午或许有,于是我们第二天步行十来里路去践约,吃到一盘昂贵的冰淇淋,里面吱格吱格全是冰屑子。街上摆满了摊子,卖胭脂,西药、罐头牛羊肉,抢来的西装,绒线衫,素丝窗帘,雕花玻璃器皿,整匹的呢绒。我们天天上城买东西,名为买,其实不过是看看而已。从那时候起我学会了怎样以买东西当作一件消遣。——无怪大多数的女人樂此不疲。”

张爱玲对于口红的喜欢更是延伸到了小说里的人物身上。她常为自己的小说绘制插图,女主人公们面部最常见的特征,就是一张诱人的红唇。在她的笔下,看口红也能识女人。她写《琉璃瓦》中的女孩曲曲:“蹲在地上收拾着,嘴上油汪汪的杏黄胭脂,腮帮子上也抹了一搭。”写到《沉香屑·第一炉香》里的交际花姑妈,一出场就是:“毕竟上了几岁年纪,白腻中略透青苍,嘴唇上一抹紫黑色的胭脂,是这一季巴黎新拟的‘桑子红。”

在《我看苏青》一文中,张爱玲写道:“我们这个时代本来不是罗曼蒂克的。生在现在,要继续活下去并且活得称心,真是难,就像‘双手开生死路那样的艰难巨大的事,所以我们这一代的人对于物质生活,生命的本身,能够多一点明了与爱悦,也是应当的。”套用张爱玲这段人生感悟:无论生在哪个时代,想要活得称心都不容易。如果口红能够让生命本身多一点明了与爱悦,多买一些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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