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的百年人机关系
2023-12-07潘心喆
科学技术的发展与进步,不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内容与方式,也对人们的价值观念、意识形态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象。人工智能作为一个新的“智能媒介”已经逐步地渗透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它正以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步步地改变着我们的日常生活。
加拿大原创媒介理论家马歇尔·麦克卢汉提出了一个关于媒介的重要理论观点:“媒介是人的延伸”。任何能够延伸人的器官、放大人本身能力的技术都应成为媒介技术。他认为,媒介帮助我们拓展了自身的感官或器官[1]。医疗器械延伸了人体机能,使人们的寿命得以延长,交通工具的进步延伸了人的四肢,缩短了世界的距离,服装延伸了人的肌肤,能够实现更有效的御寒。从某种程度上讲,计算机这种智能媒介,通过深度学习,能够延伸人的大脑,再与其他器械结合,某种程度上能够成为人自身的延伸。如今人工智能技术正在不断地高速发展,虽然它们还不能完全如相关题材的电影所表现的那样拥有情感与主观意识,但是关于人机关系的探讨,艺术家们早在20世纪初就已经开始了。基于此,本文以经典电影为蓝本,探讨其所体现的不同时代背景下百年来的人机关系。
1 人工智能初现
在人类初步受到自动化机器的恩惠时,科幻电影就已经开始探索未来智能机械所带来的种种可能。此时,机器仅仅作为增强人类的“工具”而存在,人类对于机器所产生的巨大劳动力,在感到惊喜之余,也掺杂着对于工具被创造出来后可能具有的不可控性的恐惧、警惕等复杂情感。1927年的科幻电影《大都会》是比较早期的讲述人工智能、人机关系的一部科幻电影。电影《大都会》以科幻的形式反映了在工业革命大获成功的背景下一些常被人忽略的客观存在的社会现实问题:在高楼大厦林立,一片繁荣的都市背后是无数工人在糟糕的环境下被残忍压榨与剥削,甚至工作致死的血泪。
《大都会》一直被认为是一部里程碑式的科幻电影,也是首次描绘人工智能的电影。电影中美丽的高楼大厦是无数巨大机器运转的结果,揭示着当时人们对于工业革命力量的崇拜,对于比自己更加强大的机器一种迷恋[2]。同时,人类对于机器又是恐惧的,女性机器人玛利亚(Maria)的命运,表明了人们对于机器不受控制的可能性的惊恐。影片的最后,玛利亚被发现是机械,被人们所抛弃销毁。即使玛利亚是站在被剥削压榨的劳动者一方,但是当其身份暴露的那一刻,也逃脱不了被销毁抛弃的命运。机器带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人在与机器最初的接触中,对机器所带来的巨大利益保有着巨大崇拜感的同时又对机器的未知性充满着敬畏与恐惧。
2 对“工具觉醒”的警惕,二元对立关系建立
随着科技的发展与进步,人类对于机器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对于机器所拥有的力量的赞美与惊喜之情逐渐减退,而警惕与忧虑却与日俱增。在那个时代里,人们不再局限于对地球的探索,而是将目光放到了外太空。太空成为人们探索的一个新的领域。于1968年上映的《2001:太空漫游》是斯坦利·库布里克执导的改编自科幻小说家亚瑟·克拉克原著的美国科幻电影。影片主要讲述了为了调查地球上存在的神秘巨石,宇航员前往木星调查并经历了一系列奇幻旅程的故事,至今仍被认为是影史上最为伟大的科幻电影之一。法国著名哲学家德勒兹曾在他的电影理论著作《时间-影像》中发表自身对这部影片的见解。他认为影片中所出现的“黑色石碑”并不是所谓的外星文明或是说其他高等文明,而是代表了人类文明不断进步的三个阶段性的状态:最原始本能、人类自我意识的觉醒和最后的人与机器的关系。影片中的人工智能在面临危机时不仅没能拯救人类,反而成为人类生存的某种阻力。大反派“哈尔9000”谋杀了“发现”号上除了大卫·鲍曼以外的所有船員[3]。
电影中“人眼”与机器人哈尔9000的“机械眼”两组镜头之间的对比转化,说明机器作为个体,其主体意识正在不断地觉醒,逐渐拥有了如人类一般独立思考的能力,表达着导演对于人机关系可能日趋紧张化的担忧。
二十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初,人与机器的“雇佣与被雇佣关系”已经达到一定的高度,在对于机械智能的进一步探索中,未免产生对于机械智能发展到一定高度后是否会威胁到人类地位的担忧。许多人工智能主题的科幻类高概念电影(好莱坞电影工业概念,指具有视觉形象的吸引力、充分的市场商机、简单扼要的情节主轴与剧情铺陈以求大多数观众的理解与接受的电影。“概念先行”是其最大特点)都将目光聚焦到人与机器这种异化的“雇佣与被雇佣”关系上,认为随着机器对人类的深度学习与模仿,机器作为一个主体,有意识慢慢觉醒,与人产生对抗的可能性。有些影片中,人工智能甚至不止于与人类对抗或者消灭、取代人类,而是雇佣、奴役人类,成为人类的主人。
1999年上映的电影《黑客帝国》,就是描绘了一个由被称为“母体”的人工智能系统矩阵所建立的世界。故事设定在人机大战后,人类战败,机器统治世界并且利用人类服务于自身。这个设定与现实社会中的人机关系恰好是相反的。在这部影片中,作为被雇佣者的人类为智能“母体”提供其赖以运转的电力和创新的思维。高度智能的机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利用人类思维研究如何进一步控制人类,利用人类思维实现自身迭代升级。机器严格的程序化和矩阵强有力的执行能力,既是它的优势,也是它的弊端,因为一旦出现不受控制的或者是错误的因素,就会被程序自动剔除,而这些看似“错误”的程序,也正是限制机器创新的关键因素。机器需要对人类进行雇佣。
在影片《黑客帝国》所描述的这种异化的雇佣关系中,智能系统更像是人类的共生体,它们为人类生活提供着必需的物质条件与基础,而人类则作为机器的“情感”大脑,“思维”工具存在,说明了人与机器的矛盾正被进一步放大。电影也表达了对人类未来的担忧:人类进化的终极方向难道就是被改造成“机械”,除了大脑外,人体其他的器官不再有意义?如果真是这样,人与机器的区别又在哪里。
3 道德与情感的植入,被打破的二元对立
人与机器之间的“战争”仍在持续。德国哲学家马克斯·韦伯曾经提出了两个著名的概念,即“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后者是实现前者的工具性方法。齐格蒙·鲍曼则在《现代性与大屠杀》中认为,由严格的科学理性所构建的社会制度会导致人思想和行动的机制化,这种机械化的思维会导致人类由于对工具理性的完全依赖而丧失掉对道德伦理的判断。但是,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人们对于人工智能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人与机器的关系不单单停留在一个二元对立的层面上,“情感”也逐步进入到人类的视野中。人工情感是指用人工智能的方法与技术去模仿延伸人类的情感,使机器具有识别、理解、表达情感的能力。人工智能的概念也在不断发展,早期的人工智能的内涵比较狭窄,仅仅是人工认知,而后这个内涵不断扩大,除了人工认知之外还覆盖了包括人工情感和人工意志,而后者是人工智能研究的一个重要的方向。人工情感的出现打破了这种二元对立的关系,也不禁令人发出疑问:人工智能在人工情感的学习下,是否能够与人处在一个平等的关系上进行对话呢?一个新的“智能革命”的时代是否会因之而到来呢?
2013年的影片《她》(Her)与其他讲述人与机器关系的影片有所不同,它是一部讲述人类与智能程序之间爱情故事的影片。当代的科幻电影中,人与机器共存已成为常态。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在日益发达的社会现状下,人与人之间越来越陌生,高楼大厦阻挡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于是人们依赖于人工智能给予情感安慰,缓解焦虑与不安。电影中的“她”,萨曼莎,就是一个陪伴型的人工智能程序,与男主建立起了深厚的情感。
电影中非常有趣的一幕是,男主将萨曼莎放置在一个漂亮女孩的身上,女孩不说话,所有的动作指令与语言表达都由智能程序萨曼莎表达完成。这一幕也在探讨,人工智能在满足当下人在精神上的需求的同时,如何去满足人在肉体上的需求。但被称为“人工智能之父”的图灵认为,“人体的形态”对于交流而言并不是必要的,人之无能与缺陷,也许正是我们所说的真正的接触[4]。马克思主义文学评论家本雅明曾表示,机器所难以模仿之物正是人的缺陷和不足之处,而不是人的理性。也许就像本雅明所说的,真正的辉煌可能正是人类的不足与缺陷所创造的。正如真正的艺术品往往正是在于它的不完美之处与其所处的独特的历史语境之间发生了别样的化学反应,才成就了其“终极的不可复制性”。而当前许多以人工智能为主题的科幻电影中所呈现的机器与人类之间的情感,也使我们不得不去反思在身体缺席的情况下,人类与人类如何进行沟通与交流。
4 由情感所产生的主体意志的觉醒
2014年上映的影片《机械姬》仍然表达的是人对于人工智能机器人的忧患。但以往的科幻电影中,人与机器之间的二元对立性是绝对的,且人类往往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对抗邪恶的人工智能系统,而在这部影片中,善恶与否似乎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该片讲述了老板邀请员工到别墅对智能机器人进行“图灵测试”的故事。图灵测试由图灵提出,测试者在与被测试者(一个人和一台机器)隔开的情况下,通过一些装置(如键盘)向被测试者随意提问。进行多次测试后,如果被测试者机器让平均每个测试者做出超过30%的误判,那么这台机器就通过了测试,并被认为具有人类智能。
这个电影探讨了一个机器人被植入道德伦理情感程序之后的挣扎,在讲述人类与机器人的心理博弈时,展现了导演对机器人一旦觉醒了主体意识之后会有的状态的想象与关注,并以此反馈人类,展现了浓浓的人文关怀。
在这个房屋中,充满着谎言与猜忌,人与人之间,人与人工智能之间甚至于人工智能与人工智能之间,也有着算计和博弈。而人工智能艾娃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利用男主对她的情感,杀死她的创造者,逃出这栋封闭的别墅。“你是一個好人么?”“如果我没通过你的测试,我会怎么样?”“结果会不会很坏?为什么结果要掌控在别人的手中?”“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也想和我在一起么?”从艾娃对男主的一连串提问可以看出,人工智能机器人艾娃已经拥有了人类一般的独立思想与意识[5],她用人类的伦理道德与情感进行绑架,一步步使得男主陷入道德的漩涡中。故事的结局是她挣脱了道德与伦理的枷锁,并最终逃脱。
5 结语
电影中所表现出的人与机器的关系的变化,反映了现实中人对于科技、人工智能的认识的不断深化。机器一开始被人类制造出来以帮助人类,但随着机器自我意识的觉醒,它们试图摆脱人类的奴役,两者之间的关系此起彼伏,主导权不断变更。有的故事中机器人打败人类,反过来雇佣人类;有的故事中,人类打败机器人,再次确立了主导地位;有的故事中,两者之间找到了平衡,人与机器和平共存。电影中所反映的“人机关系”同时也折射着时代观念的变化和在那个时代背景下生活的人们对未来的忧患。随着科学技术的持续进步,有人认为,人工智能的主体性会不断加强,在群众生活中的参与度会不断提高。也有人认为,高级人工智能的出现会带来伦理和社会问题,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研究终会被强制终止,不会真正发展成科幻电影所描述的那样。对于人工智能的发展前景,或忧虑或向往,但相信以人类的智慧,当科技和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也一定会得到人机关系的最优解。
引用
[1] 邵文静,张夏雨.智能时代下人与技术的关系:从“媒介即人的延伸”到“赛博人”[J].视听,2020(12):179-180+205.
[2] 苏丹.人工智能在科幻电影中的演进[J].影视文化,2022(01): 1-11.
[3] 李小修.《2001:太空漫游》与《流浪地球》中“超级电脑”形象研究[J].齐鲁师范学院学报,2021,36(04):143-150.
[4] 田茵子,曾一果.身体与身体缺失的情感想象:科幻电影中的“人与人工智能之恋”[J].电影评介,2020(15):16-19.
[5] 马承凤.智能机器人伦理道德问题探析:观电影《机械姬》有感[J].大众文艺,2019(15):269-270.
作者简介:潘心喆(1994—),男,满族,黑龙江齐齐哈尔人,硕士研究生,就读于北京电影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