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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调剧《刘三姐》的 经典化历程及建构因素

2023-12-06罗文雅

剧作家 2023年6期
关键词:现代技术刘三姐艺术价值

罗文雅

摘 要:刘三姐故事在我国多地皆有流传,其中最具代表性、认可度较高的是广西河池的刘三姐传说,并凭借巨大的艺术魅力和阐述空间成为广西彩调剧经典剧本之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彩调剧还未统一命名,但其戏剧样式已有发端;50年代后,彩调剧被正式命名,刘三姐故事成为经久不衰的题材;到21世纪前后,彩调剧《刘三姐》从地方舞台搬上了大银幕,其戏剧结构、人物形象、舞台表演上也不断完善。这一过程集聚了传统经典与现代经典的建构元素,是彩调剧《刘三姐》的经典化历程,是不同时期意识形态与传播方式下,作品自身魅力与群体创作传统、地域文化等因素不断交汇、融合和演变的结果。

关键词:彩调剧《刘三姐》;经典化历程;艺术价值;文化权利;现代技术

2021年9月26日晚,彩调剧《新刘三姐》在广西南宁剧场惊艳首演,人气爆棚。2022年9月15日,彩调剧《新刘三姐》获得中国文化艺术政府奖——第十七届文华大奖,这意味着彩调剧《刘三姐》呈现在更大的舞台中,跃入更多人们的视野。刘三姐虽已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人物,但若在前面加上“彩调”二字,却鲜少有人能说出一二。实际上,彩调剧《新刘三姐》大获盛名绝非偶然。早在得到如此盛誉之前,彩调戏《刘三姐》就已经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经典化历程,现存绝大多数以刘三姐为题材的戏剧、电影等几乎都以彩调戏《刘三姐》为蓝本,只是相对弱化了彩调戏的剧种特点。因此,以彩调剧统一命名的时间为界,探索狭义上彩调戏《刘三姐》的经典化历程,还原其演变生态与特点,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彩调剧《刘三姐》,并为其发展提供新的启示。

一、彩调剧《刘三姐》的经典化历史回顾

刘三姐是壮族民间传说中的一个人物。据广西罗城县县志记载,刘三姐是唐朝(公元618—907年)中宗年代人,真名刘三妹。618年,刘三姐出生于天河县(今河池市罗城县四把镇)下里社区的蓝靛村,那里还有她故居的遗址,村中刘姓的族谱中亦有记载。而彩调是广西最具特色的戏曲剧种之一,旧称调子,主要分布于广西桂林、柳州、河池及百色、崇左、南宁、梧州部分区域等,凡能流行西南官话的地方,均为彩调的流行区域。

1.50年代前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彩调剧已有悠久的历史,但未被统一命名,各地名称不一。据《文艺源流辞典》,桂林、柳州、河池等地称“调子戏”“采茶”“哪嗬嗨”;左、右江地区的宁明、百色等地叫“大采茶”“嗬嗨戏”;平乐、荔浦等地叫“山花灯”“彩灯”“采茶戏”……名称虽多,但以称“调子戏”“采茶戏”最为普遍[1]P408。该剧种通常由一对男女对舞欢歌,男舞花扇,女挥方巾,表现彼此相爱的喜悦心情,演唱内容多为赞美大自然或歌颂爱情,所用曲调都是民歌、山歌和小调,内容与形式均与刘三姐故事有较强的适配性。

最早创作演唱彩调剧《刘三姐》的都是罗城人,并以民间舞台为主。1936年,罗城的“抗日救国文工团”首次创作演出了该剧。这一时期的主要情节基本依托于民间故事《刘三姐》,即刘三姐是个勤劳、善良﹑聪明﹑勇敢的佃农姑娘﹐她生来就喜欢唱歌﹐由于她的优美的歌喉和才能,她得到贫苦乡亲们的爱戴。她不光歌唱劳动和山水﹑景物,而且还把自己的歌声作为阶级斗争的武器,无情地揭露和嘲讽财主老爷莫怀仁及其走狗的残酷﹑丑恶和无耻﹐因而激怒了莫怀仁,把她视为眼中钉,三番四次要谋害她﹐从诱婚﹑禁歌到逼走她兄妹俩。由于刘三姐有鄉亲的支持和协助,莫怀仁的阴谋屡不得逞,但是刘三姐仍被逼得走投无路。其结局一般有两种:一是宁死不屈,跳下龙潭,化为歌仙;二是和阿牛哥远离家乡,到外地传歌。

50年代以前,彩调剧虽未获得统一名称,但其戏曲艺术形式自明清以来就已经存在。刘三姐的故事也流传已久,彩调剧《刘三姐》基本上直接吸收化用其故事情节,突出表现刘三姐的聪明伶俐、出口成歌、勤劳能干等品质,加以幽默动听的对白与歌声,呈现在民间戏曲舞台上,并在农村地区生根发芽,拥有了长期且稳定的大批观众。但从影响力来看,此期的《刘三姐》以民间舞台为主要活动空间,在广西各地皆存在,桂北农村地区最为繁盛,辐射范围较小,相关的文本、影视资料的保存与整理也不尽人意。

2.50年代后

50年代后,彩调戏从调子戏、采茶戏,正式更名为“彩调剧”。1955年春,调子戏《龙女与汉鹏》进京参加全国群众业余音乐舞蹈观摩演出时,在一次中国戏剧家协会主持的座谈会上征得专家意见,这一剧种被统一定名为“彩调剧”,彩调剧正式获得了独立、明确的命名。这一变化意味着彩调剧的诞生,也奠定了彩调剧的地位,使彩调剧《刘三姐》的创作焕发出了巨大的活力,迎来了一个新的阶段。此一时期,彩调戏《刘三姐》在广西桂林、柳州等地的农村地区继续繁盛地上演着,广西柳城县的县志就清晰地记载了50年代柳城县彩调剧的发展,众多剧本唱段中,又以《刘三姐》拥有最旺盛的生命力。“自1953年起,县文化馆致力于彩调剧的发掘整理,培训农村业余剧团演员,促进了彩调剧的健康发展。1954年,本县举办首届戏剧会演,有8个农村彩调剧团参加演出。1956年,参加桂西壮族自治州文艺会演的彩调剧《丰收乐》获剧目、演出优秀奖。1959年10月,举行彩调剧《刘三姐》文艺会演,参演的有15个剧团,演职员650余人。此后的几年时间里,彩调剧《刘三姐》中的许多唱段,在全县群众中广泛传唱。“文化大革命”后期,以演唱样板戏中的选场、选段为主。1978年以后,全县仍以演出彩调剧为主,其次是一些圩镇上演少量的桂戏。1985年,宣传队改名彩调团后,彩调剧在本县城乡频繁上演,并拥有大量观众。”[2]P409

除了农村舞台之外,更多官方文化机构与力量也开始有意识地促进彩调剧的发展,使得彩调剧《刘三姐》的创作成果更为丰富,文化辐射力也大大增强。1955年,广西文艺干部学校开办彩调训练班,并培养出了一大批出色的青年演员,其中包括后来出演戏曲电影的著名演员傅锦华。到1958年,广西的文学艺术家(其中包括广西罗城的仫佬族文学家包玉堂)组成“刘三姐彩调剧”创作组,经过深入民间采风,认定刘三姐是罗城人。1959年,柳州市彩调剧团编演彩调剧《刘三姐》,其剧本到舞台都大获成功。“同年9月,柳州彩调剧《刘三姐》‘第三方案的重场戏‘对歌一场发表于《剧本》月刊第九期;同年12月,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这一版本的单行本,一个多月内连印三次,累计发行37万册。”[3]P19

在柳州彩调剧《刘三姐》获得巨大成功之后,“刘三姐”题材受到了广西区内外文艺工作者的广泛关注。1960年2月,中共广西壮族自治区委员会发出了关于举行全区《刘三姐》会演的决定,全区各地立即掀起了以编演《刘三姐》为重心的群众性文艺活动。以柳州市创作的彩调剧《刘三姐》(第三方案)为基础,吸取各地、市剧本的长处和特点,专门组成《刘三姐》演出团应邀赴北京作汇报演出,后又在全国23个省市巡回演出达500场。

1961年,彩调剧开始从戏曲舞台搬到了银幕上,1961年黄婉秋主演的彩调电影就是柳州市彩调剧《刘三姐》为基础拍摄的,当年获得了多个奖项,成为几代人的情感记忆,而且享誉世界,特别是风靡东南亚。相较于1961年的彩调电影,1978年拍摄的《刘三姐》电影更贴近戏曲片,从表演语言及唱腔等方面来说,戏曲片《刘三姐》保留了更浓厚的桂北地方味与戏曲色彩,载歌载舞的表演显得妙趣横生,留下了许多精彩的唱段,展现了广西彩调剧的独特魅力。同时,在戏剧结构上,与1961年的电影《刘三姐》相比,1978年彩调电影《刘三姐》的故事情节更为丰富曲折,它在保留了智斗莫财主、与酸秀才对歌等经典桥段的基础上,还额外增加了许多人物和故事情节。比如剧中还多了一位外婆,阿牛哥也不是老渔夫的儿子,而是村里的一位猎人小伙子,名叫李小牛;同时还增加了财主莫怀仁威逼刘三姐与自己成亲的戏份。

总的来说,在50年代后,彩调剧《刘三姐》的发展告别了以往民间散发的表演生态,在文艺界获得了更正式的地位,不仅在舞台上不断改进和打磨,而且更重视案头创作与改编,创作人员与演出团队也愈加专业化,艺术样式之间也进行了更多的互动与借鉴,使得彩调剧《刘三姐》变得更加成熟。

3.21世纪前后

21世纪前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促进了社会的发展。随着国家经济力量的逐步强盛,对精神文化的重视度也逐步提高。彩调剧作为地方特色剧种,获得了更多保护与发展措施,彩调剧《刘三姐》也呈现出一定的盛况。尤其在进入新世纪以来,官方文化机构接过了彩调剧发展的接力棒,以各种新颖的形式,促进彩调剧的发展。如2003年9月,在刘三姐的故乡——广西宜州市城南广场、中山广场、人民礼堂、政府礼堂等场所就举行了多场彩调艺术汇报演出,《刘三姐》为固定剧目。演出现场常常人声鼎沸,掌声如潮,广西彩调艺术受到了来自各地“彩调迷”们的热烈欢迎。在桂林、柳州地区,彩调剧《刘三姐》也多次上演。2006年5月20日,经国务院批准,彩调剧还正式列入了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此期的彩调剧《刘三姐》,其戏剧结构与情节基本承接此前的彩调电影《刘三姐》的内容,在戏剧语言与唱腔上,則是夹杂了更多的方言,地域特色更为浓厚。

在21世纪的头十年间,彩调剧的发展也呈现出一定的波动态势。即使系列措施与外部力量的推动为彩调剧的发展贡献了一定的助力,但这些力量终究不是维持彩调剧发展的本源。21世纪以来,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快速发展,民众的审美特点与娱乐需求发生了很大的机构性变化,地方戏曲的生存空间逐渐被数字媒体所挤压,彩调剧的观众群体大量流失,知道和了解彩调的人越来越少,彩调陷入了因为没有演出市场而难以为继的困境中,数百家彩调剧团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纷纷解散,仅剩下广西彩调剧团、柳州彩调剧团和桂林彩调剧团等寥寥几家专业剧团,彩调队伍的数量与质量大幅下降,维持艰难。由此彩调剧《刘三姐》的创作与演出也开始黯淡了。

在彩调剧风光难再的情况下,从民间到政府,从地方到中央,都采取了相应的措施。2016年6月,广西彩调文化协会举行了广西彩调文化艺术促进会的第一次会议,并通过了数项建议,以期指导推进广西彩调文化艺术的发展。这次会议成立了专门的彩调人物传记编委会,确定了第一批重点彩调人物采访名单——傅锦华、江波、宋德祥、满谦子、阮庆等,并依法设立广西彩调文化艺术促进会,使得彩调艺术的传承与发展逐渐迈向制度化与规范化。2018年8月,在坚持文化自信的倡导下,桂林阳朔县老年大学开展了彩调培训班,尤其以《刘三姐》为培训剧目。2022年4月,广西桂林象州中心校创作排演了小学生版彩调剧《刘三姐新传》,并在象州县新华书店红色剧场首次亮相,促进了彩调剧《刘三姐》进校园。

在此期间的发展中,由彩调剧《刘三姐》衍发的两部作品值得讨论,一是2018年由张艺谋导演的大型桂林山水实景剧《印象·刘三姐》。相较于传统彩调剧的衰落,这部作品却一直保持知名度,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观看。演出分为五个部分,加上一头一尾,一共七个章节,包括风情片、生活篇、爱情篇、夜幕篇、华彩篇。这部作品的创新点在于大型山水实景剧场,因而在情节上强调得比较弱,侧重于剧场与舞台效果。另外是2019年首演的现代彩调剧《新刘三姐》,其最大特色就是突出一个“新”字,颠覆了传统的故事与人物情节,融入了电商、网络等当代流行元素,在舞台与音乐上大量使用现代化技术,并将彩调剧与现代流行音乐巧妙结合,充满了新时代的浪漫气息。

二、彩调剧《刘三姐》经典化的传统构建元素

经典建构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童庆炳把文学经典建构的因素归纳为以下六点:“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文学作品可阐释的空间;意识形态和文化权力变动;文学理论和批评的价值取向;特定时期读者的期待视野;发现人。”[4]P71可为我们探讨彩调剧《刘三姐》的经典化提供丰富的启示。

1.刘三姐故事的艺术魅力

由作品本身来看,彩调剧《刘三姐》基本依托于刘三姐故事,其丰富曲折的情节颇具可读性,其塑造的鲜明人物形象也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作品拥有较高的艺术价值。《编剧的艺术》中对于戏剧冲突做出过这样的解释:“只有冲突才能产生更多冲突,而第一个冲突则始于有意识的实现被戏剧前提所规定的目标……冲突的强度由作为一个具有三个维度的个体的主使人物的意志力决定。……迫使两股意志坚定、毫不妥协的力量彼此争斗便会创造出强劲的、升级的冲突。”[5]P132彩调剧《刘三姐》情节的可读性很大程度上就源于不断产生的冲突,以及刘三姐与民众、地主莫怀仁与秀才形成的两股毫不妥协的争斗力量。剧中莫怀仁威胁刘三姐的情节最为精彩,可视为全剧的高潮。莫怀仁先以金银财宝引诱,遭拒后又以讨租和索田地来要挟三姐及众乡亲,未能得手后又请来三个秀才与刘三姐对歌和打赌。在危急的情况下,刘三姐通过自己聪慧的大脑和动人的歌声解救了大家。但地主却又出尔反尔,竟勾结官府严禁再唱山歌,并想谋害刘三姐,刘三姐只好出逃。剧中双方的矛盾与冲突之间具有连贯性,并且呈现不断升级的态势,由此一步步设置了愈来愈危急的情况,取得了引人入胜的效果,将观众带入情境里,共鸣感也发挥到了极致。同时,彩调剧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用喜剧的方式来呈现悲剧,剧中人物的境况与结局往往是一个悲剧,但总是以幽默轻松的方式呈现,因此也被称为“快乐的剧种”。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指出:“悲剧所以能使人惊心动魄,主要靠‘突转与‘发现,悲剧的情节应当产生戏剧性的效果,以激起观众的怜悯与恐惧之情。”[6]P19其理论核心为,情节的突转与发现引起观众的情感激荡与共鸣。彩调剧《刘三姐》以喜剧的方式呈现,刘三姐被迫出逃的结局显示了这其实是一个悲剧,这种悲剧结局实际上也形成了一种突转,在观众心里引发震荡。

从人物形象来看,除了巨大的人格魅力之外,刘三姐显然还是一个充分类型化又充分个性化了的人物形象。张锦程在《三国演义考论》中提到:“凡是不朽的典型,都是既充分类型化了的,又是充分个性化了的。”[7]P112刘三姐是一个勤劳能干、善良大方、积极乐观的农家女子,她是深深扎根在贫瘠的桂北农村地区讨生活的众多坚韧的女性,以及被地主阶级压迫的劳动人民的缩影和代表,同时她又勇于反抗,聪明伶俐,出口成歌,身上闪耀着智慧的光芒。这是她超越于群体的才能与胆魄,由此成为了不朽的艺术典型。

2.群体创作传统

回顾彩调剧《刘三姐》的经典化历程,在半个多世纪的创作中,经历了由民间文人草创,到文人集创,再到官方文化机构集创的系列阶段,并且三个阶段多有交集,并行发生,即彩调剧《刘三姐》属于群体创作作品。本剧在发展过程中经历了时间的陶冶,但是创作的地理环境相对稳定,其中的个体意识逐步上升为群体共识,使得作品蕴含了一个广阔而丰厚的世界,给人以巨大的探讨空间。

一方面,在半个多世纪的经典化历程中,从创作主体与群体来看,无论是民间文人还是官方文化机构,彩调剧《刘三姐》的主创人员都是广西人。广西属于喀斯特地貌,并且水系发达,人们的生活环境离不开山水,因此剧中对歌的歌词就包含了大量当地的自然风物内容,比如山、河、田螺、船等,这是自然地理赋予作品的独特艺术风貌。同时,相对稳定的自然环境,不仅影响了创作者的创作意识与观众的审美心理,而且使得故事内核也具有了相对的稳定性。在时间的流逝中,无论经历了多少次集创与改编,彩调剧《刘三姐》仍然以比较稳定的故事情节与精神内核展现在观众面前。

另一方面,自然地理特征赋予作品的稳定性的辐射力量是有限的,而彩调剧《刘三姐》的影响力已经远远超出其衍生地区之外,这源于更高一级的群体意识,即作品显示出来的人与生存环境的互动。彩调剧《刘三姐》得以脍炙人口的很大因素在于对歌形式。对歌是一种不借助任何媒介,人们直接对唱的形式,这种形式本身就体现了一种人的生态性,即最原本、最纯真的抒发情感的形式。“壮族歌圩源于氏族部落时代的祭祀性歌舞活动,但进入社会发展后期,这种祭祀性活动逐渐演变成以民众间的交流为主,并且多着重于歌唱活动而淡化‘舞的色彩,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群体性的歌圩活动。”[8]P4每年的三月三,人们齐聚于田间地头,或是水边,多为一处空旷的室外场所,以对歌的形式来交友,或竞赛等。这种对歌活动具有群体活动性质,代表了人与其生存环境的互动,代表了在不必借用任何媒介的情况下,人与生存环境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復杂关系。这也是彩调剧《刘三姐》得以打动人心的重要原因之一。除此之外,彩调戏《刘三姐》的语言也是它能成为不断传唱的经典的重要原因。桂北地区方言为桂柳话,属于西南官话,与云贵川大部分地区的方言相似。同时,桂柳话与普通话只有在平翘舌发声与音调上稍有不同,其他的发声基本相似,很大程度上弱化了赏听障碍,使作品具备了大范围流传的条件。

3.时代精神与文化权利

在彩调剧《刘三姐》的经典化历程中,作品本身的艺术魅力与创作传统固然是其经久不衰的重要原因,但却仅限于一定地域内。彩调剧《刘三姐》突破地域限制,创作不断成熟、形式愈加丰富的发展过程中,不同时代的精神与文化无疑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这也是相关研究领域里普遍形成的共识。解放初期,彩调剧成为开展政治运动的一种宣传手段,在以桂林、柳州、宜山为中心的城乡涌现近千个业余演出队,桂、柳两市及一些县成立了专业剧团;到了十七年时期,彩调剧《刘三姐》有了新的突破,在人物形象上,刘三姐突破了民间话语,转向革命主题建设,其身份由歌仙转变为阶级斗争英雄;在形式上,彩调剧的影响力不断辐射,以彩调剧《刘三姐》为蓝本,催生了歌舞剧、电影等类型,由此带动了一股刘三姐故事编创热潮。如“柳州市《刘三姐》创作组采用‘党、专、群结合的集体创作方法,以‘文化干部进行指导、新文艺工作者作为主力、老艺人配合、各方群众代表参与讨论的创作模式,打破了经典生成必须依靠成熟作家才能实现的迷信,掀起了一场以《刘三姐》编演活动为中心的群众文艺运动,为歌舞剧《刘三姐》、电影《刘三姐》的创作提供了坚实的文本基础”[9]P13。

时代精神与文化权利的影响也随着国家现代化程度的增强而增强。在21世纪之前,彩调剧《刘三姐》的民间集创力量与官方文化机构力量的差距较小。而在21世纪后,该剧面临衰落,其发展绝大程度上依靠意识形态与官方文化力量的帮助与扶持,作品的主题也呈现出更鲜明的时代特色。如斩获大奖的彩调剧《新刘三姐》就是由广西自治区党委宣传部和自治区文旅厅组织策划,广西戏剧院精心创排,为2019年全国现实题材舞台艺术重点项目,属于广西当代文化艺术创作工程扶持项目。其内容也紧扣脱贫攻坚的主题,融入了电商致富、乡村创业等元素。剧中刘三姐面临着“是走进现代化的城市,还是留在仍处于贫困的家乡”的抉择,映射了当今现实生活中不少农村青年面临的困惑与彷徨。最终刘三姐决定留在家乡,带领家乡人民艰苦奋斗,用勤劳的双手开创未来,过上幸福美好的乡村生活。这也是当今无数奋斗在脱贫攻坚一线有为青年的缩影。总之,时代精神与文化内涵的力量使得彩调剧《刘三姐》从被动性发展到主动性发展,获得了更大的生存空间。

三、彩调剧《刘三姐》的现代化创作与传播实践

若从50年代彩调剧获得统一命名开始计算,彩调剧的年龄依旧十分年轻,彩调剧《刘三姐》也可以说是正处在经典化的道路上。除了构建经典的传统因素之外,作品的经典化阶段主要在50年代前后至今,在传统的经典构建元素之外,随着时代的发展与现实环境的变化,在坚守刘三姐文化的精神内核的基础上,愈来愈多的现代因素也对彩调剧《刘三姐》的经典化起着重要作用。

最明显的是舞台的呈现效果上有现代化技术与西方交响乐的融入。在现代化技术与数字媒体的支持下,彩调剧《新刘三姐》舞台打破了传统舞台与剧场的局限,突破了时空的限制,以唯美灵动的人景具象、清新朦胧的山水幕景,构成了一幅由景到物、由物到人、由人到画、由画生情、由情生画的情景画卷,表现了八桂大地的生产、生活风貌和山水风光,增强了艺术感染力。在音乐上,广西丰富的音乐资源是《新刘三姐》的音乐创作得天独厚的地域优势,使《新刘三姐》音乐成为了全剧的一大艺术特色。音乐以广西山歌曲调为基础,加入了《山歌好比春江水》《心想唱歌就唱歌》《只有山歌敬亲人》等《刘三姐》经典曲调,又新创了《哥的脚下是远方》《山顶花开山脚香》《千江水万里云》一批山歌。在壮族原生态山歌的基础上,亦不排斥现代元素,同时融入流行音乐、交响音乐等现代音乐元素,更好地诠释了传统与现代的和解、融合主题。如“每一次男主角阿郎出场都是现代时尚的登场,摇滚音乐为主乐,跳跃性高,简单直接,重金属味浓,充满现代机械的爆发力。这种传统与现代的对立、交织、交融已成为该剧一条隐性的叙事线索”[10]P142。由此,彩调剧《新刘三姐》在舞台呈现上实现了传统与现代的完美融合,以全新的面目带给了观众更多元的体验。

除此之外,在21世纪的经典化历程中,导演与演员的影响力、作品所获得的奖项也成为促进彩调剧《刘三姐》不断经典化的因素。“实际上,发现人、选本和评点等因素也延伸到现代经典的建构之中,但与古代相比,这些因素又略有差异。比如,现代经典的发现者往往是期刊或出版社的编辑,但他们往往又处于匿名状态;选本除了体现选家眼光之外,有时也会打上某种意识形态色彩;而评点则衍化为大块头的文学评论文章,批评家通过现代文学批评样式品评、推荐、褒扬某些文学作品,其功能与评点相似。除此之外,我们更应该注意到建构文学经典的种种新元素,如教科书与文学奖的作用,文学机构中和学院制度下的种种举措,国家意识形态的深度介入等等。”[11]P7~8经典构建中发现人的因素实际上强化了部分参与者的作用。在现代化经典塑造与传播过程中,其经典化过程受到了导演与演员的影响力影响,如《印象·刘三姐》的导演为张艺谋,名导的巨大影响力为作品增添了巨大光芒与不少口碑。彩调剧《新刘三姐》所获得的“第二届优秀保留剧目大奖”“第十七届中国文化艺术政府奖——文华大奖”“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等奖项也在当下与未来对作品的经典化发生巨大作用。

四、结语

总的来说,彩调剧《刘三姐》的主要戏剧情节来源于民间故事刘三姐,并不断融入具有时代特色的创作元素,是彩调剧里最为经典的剧目之一,其经典化过程集聚了传统经典与现代经典的建构元素。从经典建构的传统元素来看,彩调剧《刘三姐》吸纳了刘三姐故事里的精华部分,创作了更为精彩紧凑的戏剧结构,塑造了生动鲜明的刘三姐形象,作品本身就具有巨大的艺术魅力;在群体创作传统之下,广西丰厚的地域文化为其提供了丰沃的土壤,增强了作品生命力,使作品深深扎根于民间舞台,所凝聚的群体意识也使其拥有了巨大的阐释空间;在半个多世纪的变迁下,意识形态与文化权利的变动始终处于友好方向,极大程度上加速了彩调剧《刘三姐》的经典化历程,推动形成了更多新颖、具有活力的作品形式与样态。从现代元素来看,现代传播技术与数字媒体的发展提供了强大的技术支持与可能性,在中西音乐的互动中,依托于名人效应与奖项光晕,彩调剧《刘三姐》正走在一条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经典化道路上。

参考文献:

[1]陆贵山:《文艺源流辞典》,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4年

[2]柳城县志编辑委员会:《柳城县志》,广州:广州出版社,1992年

[3]廖夏璇:《民间叙事、政治隐喻和集体话语——对“十七年”时期彩调剧〈刘三姐〉文本创改过程的考察》,《戏剧艺术》,2021年第6期

[4]童庆炳:《文学经典构建诸因素及其关系》,《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9期

[5]拉約什·埃格里:《编剧的艺术》,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年

[6]亚里士多德:《诗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

[7]张锦池:《〈三国演义〉考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

[8]陈学璞:《桂学学科的民族性特色——桂学的学科性质和特色研究系列论文之四》,《广西教育学院学报》,2013年第2期

[9]廖夏璇:《民间叙事、政治隐喻和集体话语——对“十七年”时期彩调剧〈刘三姐〉文本创改过程的考察》,《戏剧艺术》,2021年第6期

[10]黄文富:《传统经典的重塑与演绎——刘三姐创意转化及彩调剧〈新刘三姐〉探析》,《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6期

[11]赵勇:《从传统到现代:文学经典的建构元素》,《创作与评论》,2017年第8期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

责任编辑 岳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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