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高天 植根厚土
2023-12-06毛小雨
毛小雨
谭博是黑龙江省当代剧作家。他的创作高产而又多样,涉及的戏剧体裁有话剧、歌剧、音乐剧、戏曲、皮影戏和大型音乐舞蹈史诗等。这些作品有话剧《黄金遥远》《失踪英雄》《师爱芬芳》(合作)、《张·嘎丽娅》(合作)、《高天厚土》《坦先生》《黑土红雪》等,歌剧《铁人三重奏》、音乐剧《山花烂漫》、歌舞剧《拉哈苏苏》、戏曲《北魏英主》、龙江剧《路上捡个妈》、皮影戏《西温莫日根》、大型音乐舞蹈史诗《黑龙江“四大精神”颂》(合作)等。
在谭博的这些剧作当中,笔者看过舞台演出或剧本的有三部,全部为现实题材作品,印象颇为深刻。这三部作品是话剧《高天厚土》《坦先生》和歌剧《铁人三重奏》。通过这三个戏可以看出,剧作家是将笔触伸向东北这片无垠的黑土地,不管是农业题材,还是工业建设,抑或科学研究,每一部都和作者生活的地方息息相关,散发着眷恋这块热土的浓浓情怀。
三部剧作的主人公都是奋斗者的典型。话剧《高天厚土》里的华明,从改革开放之前就开始使出浑身解数,努力让一个北大荒贫困移民村——兴旺村的农民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改革开放后,他更是带领全体村民走上产业化的道路,成了农村集体致富的典型。话剧《坦先生》中的雷达专家刘永坦院士,虽然他的目光瞄向了蔚蓝的海洋,用新体制雷达守护我们国家万里海疆是其毕生追求的事业,但其根基在黑龙江,在哈尔滨工业大学,新体制雷达也是孕育在这块厚土之上的硕果。歌剧《铁人三重奏》将三代铁人王进喜、王启民和李新民的形象艺术地展现在舞台上。在这部戏里我们既能回味“晴天一顶星星亮,荒原一片篝火红”那个大庆油田创业的年代,又可以看到油田在科技的支持下稳产高产,同时还可以了解新一代的石油工人已经将1205钻井队的大旗插到非洲,插到战火纷飞的国家。虽然他们跟先辈们的工作方式有了根本性的变化,但是铁人精神在新的时代却永远不会过时,并且这种精神一脉相承,奏响时代的新华章。
由于这三部剧作表现的内容都有着几十年的时间跨度,因此,自由的时空与蒙太奇式的剪辑组合成了其共有的特点。闪回是这些作品常用的手法。在话剧《坦先生》中,每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舞台上都会出现刘永坦父母和英国导师的身影,这种交错的时空处理将刘永坦为什么执着于新体制雷达的研制的时代及历史背景交代得非常清楚,人物性格的发展历程是在现实的驱动之下得以完成的。歌剧《铁人三重奏》采用倒叙的手法,讲述最年轻一代的铁人李新民率领1205钻井队远赴苏丹开辟海外市场,当他们在苏丹遇到重重困难时,决心要像铁人老队长那样迎接挑战,舞台上迅速转换到1960年四万大军奔赴荒原参加石油大会战的场面。李新民作为铁人精神的傳承者,不仅仅是铁人精神的投射而具象化的体现,他还把第二代铁人王启民这个人物引出来,使三个不同阶段的铁人形象立体丰满地逐渐展现出来。这比单线结构发展的剧目在剧作内容方面容量要大,可安排的人物也多,也看出了剧作家的功力,结构布局既疏可走马,又密不透风。话剧《高天厚土》的时间跨度更长,从20世纪50年代直至2018年,超过了六十年。这无疑是波澜壮阔的新中国农村历史与现实的一部史诗,揭示了农村历史发过程中的沉重与苦难,也昭示着改革开放给农村带来的勃勃生机,同时勾画出脱贫攻坚、乡村振兴背景下一二三产业融合给农村带来的革命性变化。开场和结尾的小华明与母亲对话,起到了前后呼应的作用,加上瑞雪兆丰年的意象,构成了一幅唯美而充满希望的画面。
这种对戏剧美学的追求其实是贯穿在谭博剧作始终的,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交织在一起的主旋律。话剧《高天厚土》《坦先生》和歌剧《铁人三重奏》这三部作品的时代背景带给观众的感受是沉重的。话剧《高天厚土》以1950年代开始为引子,展现了中国农村的饥饿与贫困如影随形一般,像压在中国农民身上的沉重大山,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歌剧《铁人三重奏》和话剧《坦先生》是讲由于外部的封锁造成中国贫油的状况,而技术上的困局使国人在守卫万里海防时看不清看不远,有心无力、束手无策。然而,永不服输的中国人决不会甘于沉沦,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且介亭杂文·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这三部剧里的主人公就是这样的硬骨头,就像铁人王进喜所说的“人无压力轻飘飘,井无压力不出油”。剧作中的华明、王进喜、王启民、李新民及刘永坦院士团队均是在重压之下愈挫愈勇,敢于扼住命运的咽喉。刘永坦院士被学生和同事称为坦先生,就是因为其高尚的人格魅力感召了大家会聚在他的旗下。坦先生不为阶段性的科研成果沾沾自喜,冒着清誉被毁的风险继续向科研高峰攀登。科研的激情与豪迈在古诗词吟诵中,形成了“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浪漫情怀。华明在兴旺村遇到的每一种困难都会将意志不够坚定的人精神压垮,但是冷峻的现实与温暖的心灵关照产生了和谐效应。为了生存和发展,他自己组装拖拉机,面临没收的风险;在包产到户的浪潮中,他却能根据本村实际不分田而走集体发展的道路;为保“大家”而淹掉本村“小家”的痛苦,这样的抉择其实是非常难于做出的。剧作家在紧张的戏剧情节和氛围营造中,不时地构建出雪花纷飞的场景,既贴合黑龙江的自然环境,又预示着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舞台意象。还有那悦耳的童谣与沂蒙山小调,将关外北大荒的黑土地与山东沂蒙山故土紧紧联系在一起,在观众心里激起魂系故土的阵阵涟漪,产生催人泪下的效果。
综上所述,这几部作品都是当今常说的“主旋律”之作。有人往往认为这类作品存在着概念化、脸谱化之嫌,甚至有些剧作家回避了此类题材的创作。在创作此类题材时,有的剧作家常常从人物琐碎的日常生活写起,强调所谓的“英雄也是人”这样的概念。殊不知这种写法往往把非同寻常的人物弄得行为乖张、形象猥琐,产生的戏剧效果适得其反,甚至令人觉得滑稽可笑,有损于英模人物的形象。其实,古代文艺理论家早就认识到美与崇高是一对和谐共生的关系。古希腊作家朗吉努斯指出,崇高的一个显著特征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和震撼力。虽然我们不能否认从凡人到英雄有一个成长的过程,但英雄的气质往往是与生俱来的性格所决定的。从上述谭博三部戏剧作品中塑造的人物看,虽然剧中主人公都有一定的成长动因,但是剧作家并没有刻意在平淡的故事上过多地落笔,而是直接写出了大时代背景下这些人物勇于担当的大无畏精神和奉献精神。正是他们的存在,中国才能扔掉贫油帽子、摆脱贫困、冲破科技封锁,才能一往无前,取得了飞速发展的伟大成就。中国传统戏曲一直强调“高台教化”的功能,所谓“不关风化体,纵好也徒然”。新文化运动的旗手陈独秀说:“戏园者,实普天下人之大学堂也;优伶者,实普天下人之大教师也。”由此可见,戏剧的教育功能是不能被抹杀的。虽然大家对直白的说教敬而远之,但通过欣赏崇高而得到美的享受和教益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谭博在创造中能达到这种境界,实属不易。
谭博在黑龙江这块厚土上的耕耘已经结出累累硕果,仅仅通过这三部剧作对谭博的作品解读实属挂一漏万,但其作品丰富的内容与张力别具一格、富有魅力,值得品味与欣赏。
(作者单位:中国艺术研究院)
责任编辑 姜艺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