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镜》的元宇宙:具身传播下技术与身体的哲学思考
2023-12-05陈德平童佳珺
陈德平 童佳珺
摘要:《黑镜》以科幻的方式具象化展现了元宇宙的多种特征,其中最核心的就是通过技术使身体深度融入虚拟空间。以具身传播的视角切入,把技术与身体的逻辑关系划分为主体技术和客体技术分别进行讨论。此外,技术具身创造了新的生存空间、新的感知系统、新的意识机制,给人类带来诸多便利。但同时也带来巨大的矛盾,包括媒介规训、媒介异化、隐私泄露、“拟态环境”和道德法律问题,人们对此需要引起警惕,并始终坚持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相统一,权利与义务相统一的原则进行平衡,积极发挥人类的主体性意识,实现技术和身体的和谐共处。
关键词:《黑镜》;具身传播;元宇宙;技术;身体
作者简介:陈德平,华侨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E-mail: 20011010001@stu.hqu.edu.cn;福建 厦门 361021)。童佳珺,华侨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网络与新媒体。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慈善的第三次分配效应与机制优化研究”(21CGL059)
中图分类号:G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1398(2023)05-0016-13
《黑镜》(Black Mirror)是英国电视台和美国NetFlix公司在2011年推出的迷你电视剧,此剧一经推出便引起巨大反响,豆瓣评分高达9.4分,在2023年6月将更新到第六季。该剧以多个独立建构于现代科技背景下的故事表达出科学技术对人性的利用、重构和破坏,其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就是“元宇宙”技术。元宇宙(Metaverse)是一个虚拟现实空间,且用户可在其中与科技手段生成的环境和其他人交流和互动,包括虚擬身份与社交、沉浸式体验、数字经济、实时性和全时性等要素。如今,以知觉感官体验为特色的元宇宙技术逐步渗透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空间与时间的距离被无限压缩,技术给人类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但同时也给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问题,人们的身体和心灵不断被元宇宙技术和它们所孕育的新事物所塑造,在传播过程中,身体既是实践主体,也是被凝视和规训的对象。一直以来,身体在传播学的研究中处于较被动的状态,最初的技术也是被看作一种“中介”,一种参与传播的工具。然而,元宇宙技术的演进使社会系统中的身体和空间关系发生巨大变化,身体被重新定义,人们对元宇宙技术的认知也超越了工具层面的理解,如何思考技术与身体的关系成为当下学界的研究热点。
一具身传播理论及其哲学基础
从一个横向的维度来说,“具身”这个词来源于英文单词“embodiment”,在凯瑟琳·海勒所著的《我们何以成为后人类》一书中,译者将其翻译成“具形/体塑”“化身”。具身性是指所有构成整个人类社会或认知系统主体存在的人类身体诸多特征都完全能够通过在社会其他生命诸多方面中均为构成该人类主体存在的或某种特定生物学意义层面上的存在的精神实体“身体组织”所共同所塑造,而不是某种与身体绝缘的笛卡尔式的精神实体的衍生物。这是认知哲学领域的一个概念,具身认知否定了传统认知科学中把心智看成一种抽象的计算过程的观点,肯定并说明到了人身体行为理论在认知科学的发展过程及发展历史中始终存在它的重要性地位作用和理论必要性。具身认知理论主要观点强调一个人的认知不但不可以独立于身体进行,并且一定要跟其个人以及周围社会生活环境甚至整个社会体系密切相关。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认为身体是在世界上存在的媒介物,拥有一个身体,对于一个有机体来说,意味着参与到一定的环境中,参与到一定的计划中,并停留在其中。
最早提出“具身”(embodiment)概念的是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他认为物体显现其意义只能借由身体以实现空间完型,也就是说身体是精神交往的实体、社会生活的中介和沟通世界的媒介(主体性)。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理论作为有关身体理论方面的开端,影响了唐·伊德等其他技术哲学家,他们开始关注技术具身这一领域。但是纵观整个传播学研究,技术具身只是具身传播的一个角度。技术具身重在研究技术和人的关系,并探讨了技术和人进行相互影响时身体在其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从而向我们阐释“具身”的含义。而从认知科学的角度,关于具身的讨论,最早是从探讨具身心智开始的,但这种身心关系的研究一开始只是一种关于形而上学的哲学思辨。随着具身问题思考的逐渐深入,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具身问题慢慢从哲学思考发展成为认知科学上的研究,对具身的认识也更为全面、具体和细致。同时也为我们理解具身传播提供了新的思路。
从纵向维度来说,关于技术与身体的研究,经历了离身传播到具身传播的发展过程。离身传播主要是基于笛卡尔的身心二元论,以“图灵机算法”为基础,认为人的身体和心智是一分为二的,认知是可以通过计算的,传播可以脱离身体而进行,人的身体不过是一系列的“程序”和“数据”。随着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以及对传播理论的进一步思考,身体问题在传播中的回归成为了学术界的研究转向。人们开始打破“身心二元论”的观点,试图将身体纳入传播研究,身体感知成为我们认知世界、进行传播活动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尽管目前学界对于具身传播(embodied communication)还未有一个概念明确的定义,但总体上看“具身传播”的特点是一方面肯定“身体”在意义生产与维系中的基础作用,另一方面承认身体在信息传播过程中的物质性地位,“身体”既是生产性传播媒介也是接收性传播媒介。我国芮必峰、谢卓潇和刘海龙等多位知名学者都从不同的视角对具身传播进行了观察和研究。随着新媒体技术的发展,具身传播将会越来越多地运用到传播实践中去,具身传播理论将有助于我们理解技术包裹下的身体与技术叙述问题。
此外,具身传播离不开具身技术的支持,而具身技术的基石是哲学,没有哲学作为基础具身技术就无法走远。柏拉图的理念论把世界分为“真实世界”(可知)和“幻影世界”(可感),并且分出了想象、信念、知性和理性四个由低到高的等级,这样知识也被分为了知性和理性的,我们要想得到真正的知识就必须认识到理念即事物的一般概念。这种重理念的思想对工具理性主义产生了很大影响,工具理性主义不关注感受和过程,因为可感世界是变幻不定的,一味追求理念世界即只强调实现自身所追求的目的。亚里士多德的“实体与属性”理论强调最重要的范畴是“实体”,因为实体是存在本身,其他范畴只是存在的属性,这也影响了现代智能技术的设计思想,即更加注重加强第一实体(具体事物)的设计。洛克的“两种性质”的学说把物体的性质分为第一性质(物体的客观性质)和第二性质(色、味、声等物体的主观性质),这对智能机器人技术产生了极大启发,通过尽力模拟出人的第一和第二性质而使智能机器人愈来愈逼近真实的人。康德的先验时空理论把时间和空间首次引入认识论,并认为时间和空间不属于自在之物,它们属于主体的一种感受能力,是先天的纯直观形式。这为虚拟技术打开了思路,虚拟技术通过重组人的感知,时间上让人可以穿越回过去,空间上可以到达任何地方,虚体与肉身的自我可以共享同一个时空。但这也带来了一系列风险和难题,如发生在元宇宙中的“身体侵犯”是否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强奸?对技术伦理的反思将指引我们考虑是进一步开放亦或是限制虚拟世界的发展。
二《黑镜》中技术与身体的逻辑关系
媒介技术影响着人们听、看和认识世界的方式,人们对世界的认知除了世界本身存在的客观形式,还有一部分来自于媒介技术与人类共生的具身化实践对世界形态的建构。当我们得心应手地使用媒介技术的时候,常常也会把其当成四肢或是某一感官的作用,这既是拓展了身体的边界,也是模糊了技术与身体的边界。《黑镜》中技术与身体的逻辑关系从哲学范畴的角度可以划分为主体技术和客体技术。
(一)强化乃至生产主体的技术
“我告诉你们什么是所谓的超人,人应该是被超越的某种东西。” 在尼采看来,他希望未来人类与现存人类相比,能够达到一种更完美、更加理想化的状态。事实上,人类一直在开发和利用各种技术手段来提高自身的身体能力甚至是延长肉体寿命等等,以希冀人类智慧生命的加强和延续,从而超越自然身体的局限。“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通过互联网等通信技术,手机、电脑等移动设备向人们提供生活便利、休闲娱乐、社会交往等服务的传播手段,人们可以借助这些具身性的技术提升身体机能;可以实现跨空间跨距离的沟通交往;可以对社会事件全程远距离在场围观参与……从而达到人们对完美身体的理想状态。
1.功能增强
增强身体功能的技术主要是结合了生物、机械、信息等相关领域的技术手段,能够提升人类的体力和脑力等方面的机能。科技对身体机能的增强不同于传统医学,其目的不是为了治療疾病,帮助人们恢复健康,也不是“修复”人体残缺、使其完整,而是增加和提高人的能力,使人更强壮、更聪明、更英俊、更漂亮、更长寿……因此,功能增强是人类自产生以来一直渴望提升自己能力的愿望以及实现其愿望的技术。
在《你的全部历史(The Entire History of you)》中,人人都装上了“记忆粒”芯片,剧中是这样对这一技术进行描述的:“全光谱记忆,记忆粒细化升级版,安装可以免费获赠三十年的备份空间。”(见图1)
这种芯片通过将“记忆粒”芯片技术植入人们的耳后方,具于人的身体,连接到记忆神经,成为了人们记忆力的一张储存卡,是人脑记忆力的一种延伸,扩大了记忆存储的容量和期限,也可以对记忆进行提取和回放,是“技术具身”对人类功能增强的一种表现。可见,当人们的身体感受到来自技术对自身原有机能的增强并习惯于此,便很难将其再从身体里抽离,拥有一个完美强大的身体是多数人的梦想,而技术为人们实现了这个梦想。
在《白色圣诞节(White Christmas)》中“智能眼”这一技术能够识别和处理身体的归属者所发出的交互信号,把对一个人的厌恶从心理上转化成技术上的屏蔽拉黑,从而满足主体身体的意识需求,将“眼不见为净”做到了技术可行性,扩大了人类肉眼的功能。
通过对以上两个剧情的呈现,可以看到在人类身体进化的过程中,技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对身体的干预大大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技术通过介入身体器官,扩展放大身体某一部位的具体功能,实现功能增强。
2.远程在场
信息社会中的大众被互联网技术重新“部落化”,互联网用户在虚拟社区中保持高频互动,同时基于社交媒体建立和维持人际关系,因此通过远程媒体的互动也能产生同样的强度效应。柯林斯认为,传统媒体对仪式的呈现会降低情感共鸣,影响仪式体验。而在新媒体的使用情境中,参与者可以通过传递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方式进行交流,新媒体技术的互动性和共享性所构建的紧密联系可以保持情感流动。从飞鸽传书“见字如面”到视频通话“天涯比邻”,通信与媒介技术发展的本质是距离感的渐趋消除与具身性的逐渐强化,为用户提供“在场”的体验。移动互联网的普及使得人们可以随时随地借助社交媒介相互联系,无线网络与移动网络让人们实现了身体的远程在场。
在《天佑吾主(The National Anthem)》中,歹徒绑架了公主,以砍掉公主的手指头为要挟,要求首相在全国人民面前通过网络直播平台与猪进行性交。在这一故事中,对整个情节发展起关键作用的就是网络直播平台这一技术,数千万民众同时聚集在屏幕前观看直播,大家表情凝重,犹如亲身旁观了这一令人难以启齿的事件,在使用这一技术的过程中身体获得了亲临现场的体验和情绪变化。直播平台以其特有的视觉性、实时性弥补了人们对新闻事件或者社会热点的身体缺席,通过直播平台技术,群众对首相全程跨距离围观,如同有无数双眼睛围着首相,实现了受众视觉和情绪的具身性。网络直播技术的高动态范围图像、宽色域、三维声、高色深能够更为真实地还原现场,这一技术能实现的不仅仅是身临其境的“在场感”,还有将不同时间、空间下的人、物、景瞬移到“在这里”的“在场感”。
在《方舟天使(Arkangel)》里,不需要时刻待在女儿身边却能时刻关注到她的动态,体现了“技术具身”能让使用者实现身体的跨时空发挥,从而达到一种远程在场的状态。
通过网络直播、手机等技术,个体在身体缺席的状态下感受“与他人共在”的沟通,分离的用户在同一虚拟空间实现聚集,临场社交的身体感知通过“技术具身”在某一空间被模拟还原,手机、互联网、社交网站等等这些技术建立起我们和他人和社会乃至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3.人机互嵌
实现人机互嵌的高级形式就是通过脑机接口技术,当人思考时,大脑皮层的神经元会产生微小的电流,当人的思考方式不同时,被激活的神经元也会有所不同。脑机接口技术是身体和外部设备之间创建的直接连接通路,可以靠直接提取大脑中的这些神经信号来控制外部设备,在人与机器之间架起桥梁,人机“同构性”,即在人机交流的关系中,两者是相互依存、相互嵌入、相互合作的。
在《战火英雄(Men Against Fire)》中,军方为了能够更好地指挥士兵进行残忍的杀戮,研发出一款MASS虚拟视控系统。通过将MASS虚拟视控系统植入士兵的体内,扰乱了自然肉体的原有视觉运作系统,重置人们的视觉系统并进行程序设定,将指定的人群设置为被丑化的形象,让植入这一技术的士兵只能感知到技术丑化后的物体,而被嵌入的身体对这一技术之外的真相却毫无察觉。技术具身的人机互嵌改变了自然肉体原有的部分感知,创造了新的功能机制。
在《黑色博物馆(Black Museun)》中(见图2),痛觉共感器技术的发明者对技术进行了介绍:“神经植入物,只有这么一个。”“治疗患者最大的痛苦是什么?那就是找出他们病痛的原因。而有相当一半的人甚至无法准确描述出他们的症状。”“想象一下,如果你能准确地感受到病人的感受,治好他们身上的痛苦。就像读懂他们的思想一样。”
痛觉共感器通过外嵌在医生的头部,连接病人身体与医生的神经中枢,可以实现痛觉共感。具于人类身体的痛觉共感器能够连接两个人的身体并感知互通互达,真正实现痛感传播的“感同身受”,是具身传播视角下新型身体的一种大胆尝试。
人机互嵌可以“再造”一个新的身体形态,就如同现在的整容一般,人类的身体在未来世界里也许不再纯粹自然,有了技术的参与和加工,人类对自身的改造不再只是停留于表面相貌,而是拓展到了更深的层面上。人机互嵌的形态就是现在常常被提到的“赛博格”,也就是身体和科技人造物重组之后的身体形态。在科技占据的今天,《黑镜》中呈现的赛博格也许并不那么遥不可及,人和技术的界限互相渗透,赛博人是技术与人体结合产生的一门新学科,既有技术特征,又有人体生物学特征,两者之间又是以“彼此嵌入”的方式深入结合在一起的,人们不仅可以操纵技术,被具体化的技术也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的思维和生活方式,人机互嵌通过从根本上改变人类身体构造颠覆身体边界。
4.智能仿生
一方面,随着科技的崛起,医疗技术的进步使得人类的平均寿命一再延长,围绕着生命的层层迷思渐渐都有了回答,要实现物理层面上的永生也越来越成为可能。另一方面,进入数字化社会,数据化存储、人工智能等技术的发展也让人提出另一种永生的可能:是否能够将人的身体特征信息和活动数据保留下来,通过技术嫁接到新的物质实体上实现与原始身体相似的二次生命?“死而复生”可以说是人类终极梦想之一,《黑镜》向我们展示了在科技的推动下这个梦想已逐渐成为现实。
在《马上回来(Be Right Back)》中,玛莎的男友艾什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她利用艾什生前在社交媒体上留下的信息合成还原了艾什的声音,与之聊天和通话,艾什以一种数字声音的形态“存活”着。但玛莎希望艾什能够重新“回到”身边,于是向科技公司订购了一个智能仿生人造体项目,拥有艾什生前样貌特征的仿生人出现在玛莎的面前。
仿生机器人是一种智能人造体仿生技術,能够让人类的精神和身体以数字化的方式永久生存,通过大量数据收集使逝者可视化,构成了新的身体系统,实现了人机共生。值得思考的是,在这个故事里,刚开始的智能聊天机器人看似是脱离了身体而存在的技术,但是女主角玛莎不满足于此订购了智能仿生人恰恰说明了“身体”的重要性,没有身体的技术存在是虚无缥缈的,脱离“身体”的技术替代不了身体在陪伴等方面发挥的作用,尽管这已经超出了自然肉身的范畴,但它极力模仿自然肉身的状态正是凸显了身体的重要地位。
(二)生产虚拟现实客体的技术
受美国学者马克·波斯特在《第二媒介时代》中提到了第一媒介时代和第二媒介时代的区分的启发,我国学者李沁提出了“第三媒介时代”,以人为中心、包容了众多媒介形态而实现的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无所不能的沉浸传播是第三媒介时代最主要的特征,沉浸传播带来的是一种人与媒介技术全面融合,感受不到自己身处于媒介环境中,并且无意识地接收媒介信息的沉浸体验。智能媒介转向中的沉浸传播从感官上为具身传播提供了物质条件。沉浸传播是基于对虚拟现实技术的应用,让受众更完整地感知环境,深度地沉浸于其中,模糊虚拟与现实的边界。以虚拟现实为主的技术使得身体感官和媒介技术的交互更加频繁和深入,是具身性传播的重要实践之一,通过身心和技术的融合,身体主体的各种心理活动,如触觉、听觉、视觉、力觉等感知行为,以及悲伤、喜悦、恐惧、愤怒等情绪反应都会得到更加充分的体现和表达。
1.环境感知
以《游戏测试(PLAYTEST)》为例,库伯在一座现实并不存在的“城堡”里进行恐怖探险,而这一切只有库伯本人才能看到和感受到。期间,在女友索尼娅拿刀捅向库伯的时候,库伯真实地感受到了被刺穿身体的感觉。在影片的结尾,库伯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母亲,母亲年迈又关切他的样子,让他对于自己与母亲争吵并离家出走的行为有着深深的自责和愧疚,而这种刺穿感和内疚感都来源于库伯对虚拟环境的真实感知。
对于虚拟现实技术来说,营造如同真实的虚拟环境是它的核心内容,对提取到身体信息和数据进行建模,然后在此基础上实时更新绘制和立体呈现,形成仿真的虚拟世界。《游戏测试(PLAYTEST)》通过提取使用者体内的真实记忆,由计算机生成实时动态的三维立体图像,真实物体的属性,形状、光学性质、表面纹理和粗糙的程度以及物体间的相对位置、遮挡关系等,重现了真实世界的场景,而且具有人体所具有的一切感知功能,模拟了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对环境的感知。故事的最终,虚拟空间里的库伯受到的现实世界里的手机信号干扰,虚拟空间里的库伯深陷恐惧环境,现实世界里的库伯因此神经受到过度刺激而失去控制,无法从虚拟环境里清醒逃脱,真实自然肉体因此暴毙而亡。
在《一千五百万里程(Fifteen Million Merits)》的故事里,虽然四周都是电子屏幕,但人们却如同生活在一个生活设施齐全、能够外出骑单车亲近大自然、能够现场观看节目表演、甚至有公鸡能够叫起床和动物和谐共处的环境里。这一切对环境的感知都来源于身体与技术的交互结果,是技术具于身体给身体带来新型体验的重要表现(见图3)。
技术营造的环境成为了现实世界之外人类常驻的空间,可以说,虚拟世界是人类的第二故乡,因此,身体在对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环境感知越来越相互渗透融为一体。当技术所建构的环境体验越来越接近于现实世界的时候,人们就能更加自如顺畅地切换于两个生存环境之间,对二者的界限感也越来越弱。
2.触觉与力觉反馈
虚拟世界里的触觉与力觉反馈简单来说,就是技术实现了人和技术以及虚拟环境的交互,让身体在虚拟空间里也拥有对力度、振动、温度、重量、形状等的感受。
具身性技术通过计算机对使用者的身体输入做出响应,并通过反馈设备作用于使用者。这是一种具有人体反作用力的機械装置,将反馈装置与环境中物体相互作用的信息转化为用户可以感知的力的效果,比如对触摸物体的肌肉感知。触觉和力觉反馈设备能为使用者提供除了视觉、听觉之外的第三感觉:触觉和力觉,使用者利用它可获得高度逼真的触觉和力觉的反馈能力,从而真正体会到虚拟现实的真实感。
《生死搏击(Striking Vipers)》里丹尼尔和卡尔在游戏中扮演不同角色,并且身体能够从游戏中获得真实的感知,例如搏斗感、伤痛感等。剧情推进,丹尼尔和卡尔在游戏中以扮演的角色身份互相缠绵,虚拟身体体验让两人在游戏里获得了突破伦理的“快感”,过于真实的身体体验让丹尼尔和卡尔一度认为他们爱上了彼此。能让丹尼尔和卡尔产生身体被击打的阵痛感以及相爱的心理活动是因为游戏的虚拟技术模拟了人类身体的触觉与力觉反馈,他们在游戏中搏斗、拥抱、亲吻甚至是进一步发生关系的时候,感受到了如同在现实生活中的肢体接触的反馈。
触觉和力反馈是信息载体,具有在人类感官中双向传递信息的能力。虚拟现实技术借助力觉交互设备,可以真正按照人体语言进行人机自然交互和信息交流。通过应用力反馈设备,我们可以获得与触摸真实物体时相同的运动感,从而产生更真实的沉浸感。
3.虚拟形象
《沃尔多一刻(The Waldo Moment)》中的主角杰米为一只名叫“沃尔多”的虚拟卡通形象配音,通过手握操纵杆和做一些面部表情使沃尔多生动起来,并伴有一些肢体动作。由于沃尔多极高的人气,节目组的人员甚至让它参与国会的竞选,起初,国会竞选者门罗并不屑与沃尔多交谈过多,在门罗看来,沃尔多并不是真实存在,它只是由喜剧演员配音的动画形象而已,没必要和卡通人物交谈。
可见,如果没有身体的参与,虚拟卡通人物只是没有生命、没有思想,甚至不会说话的平面形象。一开始,人们也明白这一点,沃尔多只是一档喜剧节目中的角色。由于沃尔多在节目中讽刺抨击了政客的视频在网络上迅速走红,引起了民众的共鸣,它成为了抗议选举人的代表、底层人物的吉祥物。渐渐地,人们不再把沃尔多作为一个普通卡通和背后的扮演者杰米分离开来,而是看成一个拥有独立思维,独到见解,会表达的虚拟形象,甚至大力投票支持沃尔多参与国会竞选。在这一过程中,真实身体和虚拟技术的边界逐渐模糊,身体代入虚拟形象中,真实和虚拟交互融合。
《黑镜》中的实践证明,当人们沉浸与虚拟现实的环境之中,身体的各方面感知觉就显得更加重要且真实,虚实模糊的沉浸式体验意味着主体对身体的感知觉的依赖加强。显然,在虚实界限逐渐消失的空间里,身体与心智和周围环境不是相互分离,而是融合一体,这也正是具身传播的核心观点。不仅是人们创造和改变着技术环境,技术环境对身体的影响也深刻改变了人们认知世界的方式。具于身体的技术不仅彰显了身体主体的重要性,更是体现了身体和心智统一一体的思想。克鲁格在迈克尔·海姆的《虚拟现实的形而上学》一书中所作的序言里指出了“身体”的重要性,还提出了技术与身心的结合可能带来的新发展,他认为虚拟现实是一种能够让人主动调动身体来行动和学习的智能技术,改变了我们和信息传播的关系,人类是否应该发明出更加多维立体的技术来增加与身体的交互,身体结合指导下的传播观是否会推动社会创造出新的智能技术?可见,“技术具身”所孕育的虚实边界消失的生存生态体现了人类身心结合的能动性和创造性正在不断推动着人类身体演进和社会实践的发展。
4.肉体的“化身”
人的数字化生存中,“化身”是一种值得关注的生存形态,我们对“化身”的认识已经从游戏角色转变为数字化的自我了,肉体的“化身”是通过具身性技术手段在依赖于人类身体主体意识下在虚拟空间中生存、表演、互动与策略的具体体现。
在《圣朱尼佩洛(SanJunipero)》中,凯利和约克夏在一个叫圣朱尼佩洛的小镇上相遇了,其实这是一个外嵌在脑外的芯片所营造的沉浸式老人疗养系统,在这个系统里,两人都变回了年轻时候的模样并产生了别样的情愫,爱上彼此。技术创造了使用者的肉体“化身”,模拟了身体的知觉体验,帮助老凯利和约克夏开启了另一种人生,她们能够在圣朱尼佩洛系统自由地恋爱。“技术具身”让自然肉体和“化身”能够同时存在,感受不一样的人生经历,是一种相互结合的新型身体。
在《白色圣诞节(White Christmas)》中,女子复制了自己的意识副本,通过“驯服”意识副本,使其成为意识本体的“管家”,每天唤醒意识本体、准备早餐、计划行程……意识副本不可避免地让我们思考一个问题:身心是否是二元对立的,意识是可以脱离身体而存在的吗?这个故事给了我们答案,心智和身体是不可分离的整体,如果意识能够独立于身体而存在,那为何被复制出来的意识副本只能是被驯化成为意识本体,也就是身心结合体的智能“管家”呢,而无法成为一个独立自由的个体。因此,意识副本的技术从反面肯定了身体在我们认知世界、进行传播活动中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三《黑镜》中“技术具身”带给人类的矛盾
一方面,技术具身带来的便利和好处是毋庸置疑的,一是创造了新的生存空间,技术持续不断地参与到身体的延展、重构甚至是颠覆的发展过程中,技术和身体互相融合成为一个新的有机整体,进行信息传播和社会交流,身体能够实现空间的迁移,成为另一种方式的“在场”。二是创造了新的感知系统,技术具身对身体的延展和改造很大程度上是落脚于身体的感知,当每一项技术接入到我们的身体中,我们能够感受到感觉和知觉系统得到相应的反馈,使身体获得全新的感知体验,并进一步影响我们认知世界的方式。三是创造新的意识机制,身体与技术相互结合、互动所产生的实践经验构成了全新的技术记忆,是人类主体依赖具身性技术进行再次社会实践的基础。另一方面,“每一种技术或科学的馈赠都有其黑暗面。”本以为技术的发明和使用能让人类在身体得到“升级”后获得更多的选择权与自由权,然而《黑镜》却毫不避讳地给人类这一浪漫主义的想法狠狠泼了一盆冷水:在享受技术加持的同时,常常是需要以身体其他方面的自主权为代价换取的。
(一)媒介规训与身体自由
在《天佑吾主(The National Anthem)》中,媒介看似赋予了人们表达宣泄的出口,给了人们所谓的言论自由、信息自由,“民意”也可能变成“民粹”,无形中“暴力”着他人的身体。《一千五百万里程(Fifteen Million Merits)》中,媒介在不知不覺中规训着人类独立且具有反叛精神的意志,磨平人们不甘千篇一律的“棱角”。在《DJ下台(Hang the DJ)》中,智能交友配对系统将人的身体特征进行数据分析,以此作为“合适”的匹配原则,看似精准科学,却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被数据分配的物件,失去了自由交友的权利。
对生活在现代媒介技术环境下的人类而言,每个人都难逃媒介技术的这一监控系统,我们身处于这个社会系统之中,每一次出行、饮食、购物、运动等都被包围在我们身边的媒介技术所记录,并根据算法精准地描绘出用户画像,个性化定制让每个人似乎都成为了独一无二的个体,但其实,媒介技术的规训权力正在悄无声息地渗入我们的生活和工作当中。媒介技术从新奇摩登的工具变成了一种不可或缺的背景性存在,技术已不是单纯的对象,而是融入人的潜意识,我们把对周围世界的理解建立在媒介技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之上,媒介技术深度干预人类的日常生活。
技术赋能给人类身体和生活带来了增强和便利,但同时也“绑架”着我们的身体。数字化媒介技术打破了时空界限,提高了人们的工作效率,但无形中也消解了生活和工作的边界。身处数字媒介技术时代的我们,以真实身体和虚拟身体的状态随时“在线”,依托媒介技术变成一种工作需要。媒介技术的发展让工作和生活越来越难划清界限,人类的身体自由被慢慢侵占和消解,身体陷入了技术的“牢笼”。各种社交媒介技术让人们越来越习惯于进行社会性表演,渐趋脱离人的自然本质,一步步的物化和符号化。
(二)媒介的技术异化与身体主体性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哲学手稿》中提到,异化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异己的物质上或者精神上的东西,在人类使用的过程中成为和主体相反的力量,反过来控制人类的活动。如今,人们在使用媒介技术的过程中,作为工具而存在的媒介技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改变着人类的思考和行为方式,甚至开始反过来控制、奴役、束缚人,人类身体的主体性似乎正在逐渐让步于媒介技术。这不得不说是一种现代版的异化形式,在《黑镜》中主要体现在媒介技术产品的异化和媒介技术活动的异化。
媒介技术产品的异化。在《全网公敌(Hated in the Nation)》中,社交网站本是这个时代拉近距离、联结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产物,但也成为网暴的发生地,不止是影视中的剧情,更是现实存在的情况。媒介技术常常背离了其原本的立意和功能,而是为人们提供娱乐和消遣,人们常常被媒介技术所吸引,在不知不觉中加入媒介技术所制造的“全民狂欢”。进入到具身传播时期,人体的每一个感觉器官都可以更容易地沉浸在媒介环境中。沉浸式媒体剥夺了人体的感官功能,这是前所未有的。人们越来越依赖于媒体,几乎所有的信息都是从媒体上获得的。然而,许多信息并不是人们主动获取的,而是人们潜移默化地成为一种信息灌输装置。在具身传播的大环境下, 人们越发变得没有了“主见”,渐渐被弱化了批判精神,容易消解主体的理性,对于某件事或者某个人的态度总是蜂拥而至,最终导致人们被媒介技术牵制,强化了人类为媒介所奴役和利用的悖论。
媒介技术活动的异化。媒介技术在从事活动的过程中受到各方面的利益驱使,从而与原本的活动目的背道而驰,受众的身体主体性也会受到影响。在《沃尔多时刻(The Waldo Moment)》中,在我们看来,人们怎么可能让一只受控的卡通人物作为一国政治的领导者,但是在影视中,民众却愿意投票让沃尔多参与国家的政治生活。影视映照现实,在我们现实生活中,媒介技术活动为了利益刻意制造事件、扭曲事实等现象屡见不鲜。媒介技术活动为个体带来的流量和利益等,经常会有一些人为了经济利益向市场屈服,被利益蒙蔽双眼丧失主体判断意识,享受媒介技术时代所带来的营销便利,违背道德和法律准则。
媒介的技术异化对人类身体的主体性造成了影响,事实证明,技术异化会一定程度弱化人类的主观能动性,包括人类的思考能力、创新能力、认知能力和社会交往能力等。
(三)大数据共享与个人隐私
随着各种媒介技术和数字技术的兴起与应用,拉开了信息共享时代的序幕,人类的出行、饮食、交往方式被改变,在生活变得更加便利的同时,我们也遭遇着大数据入侵个人生活,个人信息被过度收集、个人隐私曝光于公共视野的问题。《你的全部历史(The Entire History of you)》中,人人都植入“记忆粒”内置芯片的时代,记忆影像可以被随时翻查,影片中的人物对于共享记忆这件事习以为常,并未意识到这是对他人个人隐私的侵犯。大数据时代,由于信息收集能力和存储能力增强,在信息共享的生态系统中,人们可以通过组织囤积在数据库中的信息而掌握某个人的基本信息和社会关系,掌握大数据的人成为了利益既得者,对于我们个人隐私信息的保护常常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我们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当整个社会信息共享的覆盖面越大,程度越深,我们对个人隐私的掌控能力就会变得力不从心。
(四)虚拟媒介环境与真实生活世界
美国学者李普曼在其所著的《公众舆论》一书中提出了“拟态环境”,指媒介并不是对现实世界的真实还原再现,而是通过对信息的选择和加工后向人们呈现的一种象征性环境。在《黑镜》中,技术给人们创造了新的意识活动空间,在意识中建构了虚拟的活动环境。《游戏测试(PLAYTEST)》的主人公库伯深度地沉浸在游戏技术所建构的环境中,身体感官被刺激,感受不到自己身处于媒介环境中,分不清虚拟与现实的边界,最终在失控且没法挽救的情况下丢失了性命。《圣朱尼佩洛(SanJunipero)》的女主角在安乐死后,意识脱离肉体永久地上传到圣朱尼佩洛系统中,她开心地喊道:“这看起来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事实上,她们所认为的真实并不是存在于真实的物质世界,而是在技术的参与下构建出的意识世界的虚拟媒介环境,没有身体和肉体的人,如何体验作为“人”的存在呢?诚然,技术的出现为我们创造了更加多元的生存环境,所谓的虚拟媒介环境并不代表是完全脱离现实生活,虚拟媒介环境与真实生活世界有着一定的共通性,人无法完全脱离媒介环境而生存,这需要在媒介技术和现实世界中找到平衡点,避免迷失在媒介所建构的“拟态环境”中。
(五)对道德和法律的挑战
智能技术的发展进一步强化了数字虚拟世界中的身体和情感体验,VR技术和元宇宙的出现使得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界限模糊不清,在虚拟技术下,虚拟世界的所有体验都可以让人感同身受。这就带来了问题,如果在虚拟现实中实施了犯罪亦或是不道德的行为是否应当受到惩罚和制裁,典型的案例就是近期发生在日本的“VR性侵”事件,其中的受害者应当如何维权?一方面,该猥亵行为发生在虚拟世界,并未对受害者现实世界中的真实肉体实施侵害;另一方面,VR技术使得侵害行为十分“逼真”,受害者的感受也如亲历一样,并切实地造成了身心伤害,争论的焦点其实就是如何认定自我的真实性与实在性。再如,仿生技术可以替换人的肢体和器官等,如果把人身上的所有器官和肢体都换新,亦或者只换头,这个人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关键问题是什么是构成存在意义上一个人所必须的部分。一旦死亡的人可以复活,就会颠覆整个社会秩序和道德法律体系。智能技术挑战了曾经基于物质实体的人的伦理,现实的道德和法律需要在智能技术的基础上加以反思和重构。
四具身传播视角下技术与身体的出路
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转变了身体在新媒介环境下的含义,重塑了技术与身体的关系。在未来,随着更多智能技术被开发和使用,以及人类生存方式的改变对信息传播提出了更高要求,技术与身体的关系将会进一步强化和深入,人类的具身化实践会越来越依赖媒介技术而存在,而媒介技术也会成为人们具身化实践和社会交往的常态化角色。因此,反思现状并寻找新的出路成为了技术与人类不断向好发展的重要环节。
人类文明有了文字后,就从口口相传的“具身传播”时代进入了“离身传播”时代,当前,我们又进入了电子信息的“具身传播”时代。但是我们发现,在我们享受技术带给我们生活便利和全新的身体体验的同时,当下的“具身传播”技术又给我们每个人造成了一些负面影响。面对新传播技术,我们需要坚持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相统一,权利与义务相统一的原则进行平衡。
一方面,坚持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相统一。在《马上回来(Be Right Back)》的结尾,我们看到,玛莎没有依靠仿生人假“艾什”过日子,也没有结束他的“生命”,而是将他锁在了阁楼上,既弥补了艾什去世后对他们的孩子父爱的缺失,也成为了玛莎对艾什的念想。既不一味地拒绝技术,也不无主见地依赖技术,而是在技术和生命情感之间找到平衡,让技术成为生活不足的补充,又何尝不是一种明智的做法呢。诚然,技术作为一种社会手段,为人类提供了全新且有效的社会交往和生活方式,但在工具理性的指导下技术也常常给人类社会带来了技术专制和霸权,忽略了价值理性中追求生存价值、信仰、尊严等重要精神,当科技理性逐渐演变为现代社会无所不能的发展手段与发展目标时,其也就退化为单向度的工具理性了。如人工智能蕴含着不同的价值目标,形成了人工智能与身体的价值矛盾。要把这种价值矛盾及其造成的冲突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就需保证人工智能的主流价值目标与多样化价值诉求实现融通,可以从技术层面和社会层面两点突破。在技术层面上,通过价值写入和评估,以实现主流价值成为人工智能的规划价值;在社会层面,通过价值调适以保障人工智能的社会化过程能够实现其规划价值,但究竟能否实现这种规划价值,则有赖于身体与人工智能共同构建的新道德法律环境。在使用环境中,使用者身体以规划价值为基础,能够展现自身的创造性和价值诉求,从而形成具有个人风格的实现价值,使得人工智能的价值矛盾冲突在在应用中达到圆融。因此,在人类越来越无法脱离技术而生存发展的未来,我们更应该坚持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相统一。既要肯定诸如可量化、精确化的具身传播的智能化和先进性,又要注重在技术智能化程度越来越高、发挥作用越来越大的时代凸显人类生存的重要意义和精神追求。对个人而言,我们要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在尊重个体自主和保护人格尊严的前提下正确合理地利用技术手段实现人生价值,在不断的社会实践中挖掘身体的潜能、感悟生命的真谛。对传播领域来说,组织机构和从业人员都要深刻认识其职业价值的内涵,遵守传播伦理、践行传播担当,突出人在传播过程中的主体地位和作用。“人类要获得救赎,需要经历一场类似自发皈依宗教的历程:以有机生命世界观替代机械论世界观,将现在给予机器和电脑的最高地位赋予人。”对整个人类社会而言,坚持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相统一就要坚持科学技术发展与人文精神发展的双重追求,社会经济进步的出发点和着眼点都应该始终是人类本身。
另一方面,坚持权利与义务相统一。在《你的全部历史(The Entire History of you)》中,明明可以选择相信身边人珍惜当下生活,却在技术的作用下执迷于过去的事不放,最后失去了幸福。男主利亚姆最终选择移除嵌在自己体内的“记忆粒”芯片,他想起了许多和妻子菲的美好回忆,意识到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珍贵。了解所谓的真相是我们的知情权利,而尊重和相信他人更是我们的义务,即使是在技术的参与下,我们也要努力做到权利和义务相一致。除此之外還有《白熊(White Bear)》《方舟天使(Arkangel)》等剧情也给了我们对待技术的思考。在《白熊(White Bear)》里,制止和惩罚罪恶之徒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积极去维护的社会规则,但每个人都有起码应当受到保护的基本权利,制裁犯罪分子是司法体系内该做的事,而不是交由媒介技术和广大民众审判,媒介技术的过渡滥用只会让我们成为另一种“恶人”。技术在发展和应用的过程中,人们可能忽略或者未能承担起监督和评估技术系统风险的责任。而破解当前技术伦理困境的重要出路之一就是加强我们人类的责任担当,在我们和技术共生的空间里,坚持权利与义务相统一。责任是人们分担人类共生共存责任的伦理,是面向全人类和未来的高科技时代的伦理。身体与智能技术调解使得使用者的责任问题突出。受技术调解的使用情境是在人与技术的互动中构建起来的,这意味着必须面对主客对立的二元框架,采取一种人机一体性的视角来对待受技术调解的使用责任问题。在“人-技术-世界”的使用情境图式中,技术调解的“透明性”决定了使用者的关注点与责任对象的变化,也由此带来了技术使用的双重责任: 当技术调解呈透明状态时,使用者的关注点透过技术指向了他者与外部世界,应承担起“公平使用”与“生态使用”的责任; 而当技术调解呈不透明状态时,使用者的关注点则回到了自身的使用实践上,从而应承担起重建自身受调解的主体性的责任。首先,作为技术使用者,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享受技术带来的生活便利,享受技术带来的工作资源,享受技术带来的商业利益;但同时也有义务监督和反馈技术为我们人类造成的负面影响,积极保护身体健康和思维独立,维护他人的基本权利。其次,作为技术的开发者,有权利在原始技术的基础上研究新的技术手段、创造新的财富;但同时也有义务保护使用者的信息隐私、维护社会和谐稳定、增进人类福祉。此外,技术拥有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双重属性, 因此要加强对技术主体进行相关的伦理宣传和教育, 发挥技术主体的主观能动性、促进技术主体的精神追求, 使得人类对自身的行为进行合理的判断和控制,防止滥用技术。此外,还应通过法治途径制定行之有效的法律法规,明确技术主体的权利和义务,在特定情境下约束不端行为,以他律的形式保障实现权利与义务相统一。
根据技术伦理的基本范畴,技术伦理实现意味着人与技术间应然性关系在实践中的落实,以及相关伦理角色在行动中的彰显。技术伦理实现的目的从捍卫人与技术之间的界线转向追求人与技术之间的本真性共在关系;技术伦理实现的主体从具有绝对自主性的“人”让位给“人-机混合体”;技术伦理实现的机制从外在的伦理规范转变为技术与伦理的互嵌伴随。这一转型的价值取向,既包括技术伦理实践的复归,又透露出人本主义视角和基于责任的伦理规范。“人性”是我们在未来社会对抗技术异化等一系列由技术带来的负面后果的最有力的武器。我们允许也接受更多新的传播技术的出现,但在当我们面对伦理道德或者关乎自身和他人生命健康、人生价值的问题的时候,保持人性的底线,多一些对他人和社会的“真善美”,多一些理性的思考,而不是在媒介技术的作用下看热闹、追逐利益的心态“煽风点火”,那么我们就可以在未来社会避免被各种新兴的传播技术牵着鼻子走。无论科学技术如何发展前进,人性的光辉永远无法从冰冷的实验室中被创造出来,人类的本性、人类的精神价值,将是保持人类自身在万物发展的时代洪流中能够占据主体地位的重要法宝。
《黑镜》呈现了元宇宙技术强力介入了人类生活的未来场景,从媒介势力的畛域,到新统治群体的崛起,再到现实世界与虚拟空间的混淆,泛娱乐化的病姿……映射了真实世界当下人们的数字化生存状况,同时呈现了具身传播视角下技术与身体的关系。不难看出,《黑镜》对于元宇宙技术的态度更偏向于悲观,但正是这样的表现形式引发了我们的思考。我们开始反思在具身传播时代,媒介技术悄无声息地规训着人类的思想和行动,身体自由看似拥有却大受限制;技术日益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反过来控制着人类身体并弱化了人类的主体性;人们在享受大数据提供的便利服务和高效生活的同时,隐私信息无处可藏;元宇宙技术打造的虚拟环境让人类深陷其中,忽略了真实世界的美好……很多时候我们在技术的挟裹下逐渐“退化”甚至失去了自我。但技术是时代的座驾,然而能够驾驭技术从而影响时代进程的,永远是具有主体意识的人。在现实实践中,技术给我们带来的影响是双面的,它是好是坏取决于人类如何使用它。人类命运与共,我们应该警惕出现《黑镜》中技术极端的情况,发挥人类的主体意识,坚持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相统一,坚持权利与义务相统一,实现技术和身体的和谐共处,为人类的进化和长足发展做出努力。人类的未来,该是掌握在人类自己的手上。
Metaverse of Black Mirror:
Philosophical Reflection on Technology and
the Body through Embodied Communication
CHEN De-ping, TONG Jia-jun
Abstract: “Black Mirror” visualizes various features of the metaverse in a sci-fi way, with the core idea being to deeply integrate the body into the virtual space through technology. This study star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mbodied communication, and divides the logic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echnology and the body into subject technology and object technology for discussion. In addition, technology has created a new living space, a new perception system, and a new consciousness mechanism, bringing many conveniences to human beings. But at the same time, it also brings huge contradictions, including media discipline, media alienation, privacy leakage, “mimetic environment” and moral and legal issues. Therefore, it is necessary to adhere the principle of balancing instrumental and value, rights and obligations, and actively exert human subjectivity to achieve harmonious coexistence of technology and the body.
Keywords: technology; body; embodied communication; “Black Mirror”; metaverse
【責任编辑:陈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