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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文献应当“慎改”原文吗

2023-12-02

博览群书 2023年9期
关键词:规范字博览群书异体字

《博览群书》编辑部:

7月1日,《博览群书》杂志社社长、主编董山峰先生转发了《有人指出中华书局〈苏东坡全集〉存在三个问题,您怎么看——选自〈博览群书〉专栏“错了吗”》(该文以《〈苏东坡全集〉编校商榷》为题原载《博览群书》杂志2023年第6期,作者萧跃华);8月8日,董先生又转发《中华书局与〈博览群书〉为何就此座谈,尹涛、董山峰、萧跃华、俞国林等作何表示,为书挑错何人受益,古籍整理“一简到底”能否成为方向》一文,并征求大家意见。看了这两篇文章后,我不但认可其中的观点,还非常佩服《博览群书》的做法,于是决定写点文字参与讨论。

萧跃华在文章中指出,中华书局《苏东坡全集》存在的问题有三个:繁简杂陈、文字错讹、标点歧义。我在主持完成2015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回忆郭沫若作品收集整理与研究”过程中,这三个问题都遇到过,因此决定扩大范围,谈谈包括古籍在内的所有文献整理的常见问题。文献整理方法无外乎照录、慎改、任改三种,照录、任改都没有讨论的必要,因为前者不管对错照录即可,后者想改就改无须规则,慎改却有必要讨论改什么和如何改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两个问题,我曾三次修改《凡例》中的相关文字,每次修改都意味着需要对文献中的相关内容进行修改,为此增加工作量不少。现在我便叙述一下三次修改《凡例》的过程,希望能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在录入、校对人们回忆郭沫若作品的过程中,项目组成员就如何处理错讹字、异体字、异形词等问题存在争议。2016年,我抽时间翻阅了三本《语言文字规范手册》(语文出版社2006年4月版、商务印书馆国际有限公司2014年1月版、上海远东出版社2015年3月版)。翻阅过程中,猛然想到一个早就存在的客观事实:中国自古以来,保持文献本来面目都不包括文字写法的改变,每个时代的人在整理、出版历史文献时,都使用当时通行的文字(影刻、影印除外)。于是对《凡例》中的相关文字进行了修改:

(一)以《通用规范汉字表》(2013年6月)为标准,将繁体字、异体字、二简字更改成了通用规范汉字;(二)以《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2001年12月)、《第二批异形词整理表(草案)》(2003年8月)为标准,将异形词更改成了推荐词形;(三)表示“在形象上相同或有某些共同点”、“比如”时统一用“像”,“好象”直接更改为“好像”,作疑问代词时“那”直接更改为“哪”;(四)以《标点符号用法》(2011年11月)为标准,统一了标点符号的写法,并对个别错得离谱的标点符号进行了修改……

考虑到这样的改动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界通行的做法存在很大差异,我2017年2月9日将以上文字发到中国现代文学史料研究群中,希望能够听听专家们的意见。尽管有不少专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其中不乏中国现代文学文献学领域的大家,他们却基本不赞同这种做法。

著名的中国现代文献学学者刘福春先生认为我提出的问题具有普遍意义,于2017年12月4日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会议室召集召开了“中国现代文学文献整理中的问题与方法”。该会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现代文学研究室、中华文学史料学会近现代分会联合主办,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北京大学中文系、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西南大学文学院、中国社会科学院郭沫若纪念馆、《新文学史料》编辑部、《中国高校社会科学》编辑部的近20位学者参加了此次会议。会议由我主讲在整理回忆郭沫若作品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和采取的解决办法,参会者围绕其主讲内容就中国现代文献整理问题逐条展开讨论。会后,我将讨论内容整理为《繁体字、异体字更换成规范字问题》《二简字处理问题》《异形词更换成推荐词形问题》《“像-象”“哪-那”统一问题》《标点符号问题》《数字写法问题》《校勘成果处理形式问题》《手迹识读问题》《引文处理问题》九个方面。由于讨论时大多数专家认为整理文献应该保持其本来面目,故我接着写作了《进行必要更改的理由和作用》。整理稿完成后,曾发给参会专家审阅,专家们仍然坚持自己讨论时的意见,建议不改动原文,原因有二:“一、尽量保持文献的本来面目是整理文献的基本原则;二、即使98%更改正确,2%更改错了就会遭到非议,费力不讨好。”感谢陈子善先生,将《中国现代文学文献整理谈》这篇整理稿发表在了他担任主编的《现代中文学刊》2018年第5期上。

尽管我认为整理文献时有必要按照“尽量不改、改必有据留底”的原则进行改动,但考虑到大多数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专家坚持认为整理文献应该保持其本来面目,故将《凡例》中的相关文字进行了修改:

(一)在不产生歧义的前提下,以《通用规范汉字表》(2013年6月)为标准,将繁体字、二简字更改为通用规范汉字;(二)以《标点符号用法》(2011年11月)为标准,更改了竖排作品中标点符号的写法,并对个别明显错误的标点符号进行了修改;(三)确属误笔、误识、误录、误排等的字词采用“定本附校勘记”的方法修改,可能是写法、用法等不同的字词采用“底本附校勘记”的方法指出其规范写法……注:为了尽可能保持文献的本来面目,《规范字与繁体字、异体字对照表》(《通用规范汉字表》附件1)中的异体字和《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2001年12月)、《第二批异形词整理表(草案)》(2003年8月)中的异形词未作改动。

在出版过程中,出版社认为,整理出版是规范的过程,规范应该是题中应有之义,整理出版时如果不将不规范字词更改为规范字词,有可能被视作错误而导致质检不过关,更改为规范字词时则没必要加注,加注会显得烦琐。经过多次协商,我最终采纳了这一建议,并且第三次修改了《凡例》中的相关文字:

(一)在不产生歧义的前提下,以《通用规范汉字表》(2013年6月)为标准,将繁体字、异体字、二简字更改为通用规范汉字;(二)“象/像”“那/哪”“的/地/得”根据现在的用法进行了规范,除引文外的异形词更改为推荐词形、公历写法统一为阿拉伯数字;(三)确属误笔、误识、误录、误排等的字词采用“定本附校勘记”的方法进行了修改;(四)以《标点符号用法》(2011年11月)为标准,更改了竖排作品中标点符号的写法,并对个别明显错误的标点符号进行了修改……

尽管我这样修改了《凡例》,内心却非常忐忑:非常担心18卷本《回忆郭沫若作品编校集》出版后,一些人会仅仅根据《凡例》便炮轰这套书没有保持文献的本来面目。看了中华书局文学编辑室副主任刘明先生的以下发言后,我心头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古籍整理工作存在较大的复杂性,文献本身情况复杂,面对的读者情况也很复杂,需要用一种历史的眼光来看待。比如是否出校勘记的问题,早期的古籍整理者们大多采用“径改”而不出校记的办法,现在看来这是不符合学术规范的。但我们不能脱离时代看问题,前人有前人的理念,他们既作出了贡献,也必然存在时代的局限性,需要给予客观的评价。

既然早期的古籍整理者可以“径改”原文,我们整理的《回忆郭沫若作品编校集》为什么不可以按照“尽量不改、改必有据留底”的原则进行改动?况且,不但《回忆郭沫若作品编校集》中的所有改动都在《凡例》中进行了说明,对那些确属误笔、误识、误录、误排等的字词改动时还采用了“定本附校勘记”的方法。

根据以上叙述可以知道以下两个事实:一、古籍整理与近现代文献整理確实存在类似问题;二、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界对文献整理问题存在很大分歧——根据《有人指出中华书局〈苏东坡全集〉存在三个问题,您怎么看——选自〈博览群书〉专栏“错了吗”》后面的精选留言可以知道,人们对古籍整理问题同样存在分歧。我因此建议,热心文献整理的学者、编辑,能够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以《博览群书》杂志及其微信公众号为平台,围绕文献整理问题畅所欲言,在此基础上,由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牵头,召集出版社、期刊社及长期从事文献整理的专家学者等召开一个会议,就文献整理问题展开充分讨论,制定一个大家认可的规则,以便结束目前这种各自为政的局面。根据每年立项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便可知道,近二十年来国家及个人层面都非常重视文献整理。遗憾的是,由于没有一个大家认可的整理规则,整理出版的成果存在不少问题,不但浪费了纳税人的钱,还浪费了整理者、出版者的时间,更让整理成果贻误后人,是结束这种状况的时候了。

廖久明(乐山师范学院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主任、二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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