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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的故事》

2023-11-30

全国新书目 2023年9期
关键词:红杉鼹鼠树木

[英]理查德·梅比

博物学作家,主持人。致力于探讨自然和文化的关系,20 世纪80 年代曾任英国自然保护委员会顾问,2011 年被选为英国皇家文学学会会员。著有《吉尔伯特·怀特》《植物大英百科全书》《免费的食物》《非正式的乡村》《黑暗中的鸣叫》等。

《树的故事》[英]理查德·梅比 著 吴碧宇 陈凯 史湘琳 译长江文艺出版社/2021.3/28.00元

捷克诗人米洛斯拉夫·赫鲁伯写过一首《猫长于树的简思》。在诗中,诗人以一只鼹鼠的视角去阐释树木。鼹鼠们出现在不同的时段,去报道地上的实际情况。第一只鼹鼠看到了树枝上有一只鸟,就报告说“树上长着鸟”。随后来到地面的第二只鼹鼠看到一只猫,就认定猫才是树上结的真正的果实。鼹鼠首领被两只鼹鼠弄得晕头转向,有些焦虑,便亲自去察看:

那时外面的世界一团漆黑,

受人尊敬的鼹鼠首领宣称两只鼹鼠都不对。

鸟和猫是光线折射产生的视觉幻象。

事实上,树上和树下有一样的风景,

只不过黏土没有那么浓密,

顶部的根须在风中耳语,

除此之外并无不同。

我们对山毛榉的认识同样很肤浅,并不比鼹鼠强。我们身处我们的文化洞穴之中,对着这些树眨眼,眼中只有我们想看见的那些东西。在我们眼中,山毛榉是美的典范,浪费了很大的空间,是危险的赘生物。此外,我们还看到了它的实用价值、它的装饰功能、它的投资前景,看到了它在人们制作荆棘花冠和橄榄枝时可以充当原材料。无论是对于国家、对于人类,还是就生活本身来说,山毛榉都充满浓浓的隐喻色彩。如果说森林在人类的意识中一直是一个滋养文明却又与文明对立的矛盾体,那么构成森林的树木也具有相同的特性。在历史上,树木曾是人类面临的一大挑战。它们伟岸、长寿、顽强,不断向周围的土地扩张。它们不甘心退居幕后,更不愿在边缘地带生长。树木占据空间。它们巧妙地融入各式各样的环境。树木是旱地的救星。人类历史上曾反复出现树木与我们对立的案例。

很多时候树木都站在我们这边。农业的起源、城市的建立、依赖矿物燃料的能源系统的创建,这些都以砍伐树木为代价。世界上树木的总量在过去5000 年呈现下行趋势,不过我们永远无法完全抛弃它们,这不仅是因为它们提供了我们呼吸所需的氧气,更是因为它们能让我们认清自己。树木是我们失落的家园,大自然的缩影,是我们评判自己好与坏的基准。说得平实一点,没有树木,我们便难以立足。

因此我们试图与树木达成某种和解。我们把它们塑造成各种角色,并与它们谈判。比如,在采猎社会里有些约定俗成的做法:安抚被砍倒的树木,让其灵魂得到安慰;剥去一段树皮,以此来释放树的灵魂;在土壤里撒一把草药,作为还愿的祭祀品。到后来,至少在温带地区,存在某种相当于仲裁仪式的世俗性活动:人们会在不砍伐树木的情况下摘取树上那些摘掉后又会重新长出来的果实,自然会自行完成更新。然而,在过去的三个世纪,我们越来越喜欢标榜自己给了树木再生的机会。我们将树木打造成景观树,就好像它们自己没能力长在那些景观之中一样。为了满足自身的木材需求,我们将树木当成作物来培植,也执行种植和收割两道程序。我们借助树木来美化环境,彰显人类的发展。我们鼓励孩子们植树,鼓励他们爱护树木,以此来培养他们对大自然的感情,仿佛这些树木是宠物一般。我们很少认为树木也会为自己而活,也很少将其当作独立自主、从远古时代进化而来——不仅自身生命力顽强,还能帮助人类生存下去——的物种。人类和树木共生共存的关系正在被遗忘。伦敦有位房主竟断言:“树木晚上释放的二氧化碳毒害了我。”看着街道上那么多的“侵略者”,她感到非常惊惶,并且报告了当地环境卫生局的官员。

很显然,树木依然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覆盖了三分之一的陆地。它们是一种自然生物,无时无刻不在我们视野之中。不论是种植园中千篇一律的树木,沙漠中矮小的树木,还是原始森林中的参天大树,它们一直都是将太阳能转换成实在资源的主力军,而这些资源提供了其他生物所需的食物和荫庇。同时,它们还通过光合作用为这个星球提供大量的氧气。没有树木或类似的生物,地球上现存的生物,包括我们在内,都无法生存。

不过,有什么是可以替代树木的吗?树木在进化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是为了抵抗地心引力,让生命拔地而起,同时也为了突破自身现有的局限。树木是进化过程中的建筑高手,是地球上其他生命的“脚手架”。许多大相径庭的植物家族,比如棕榈树、石松、牛舌草,便是这样的“脚手架”。如果你想设计出一种如磐石一般坚硬与耐久的植物形态,那么答案一定是树干。与其他生物成长历程不同的是,树木的生长是三维的,它们的形态会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精细。随着树枝变得越来越繁茂,树枝上便产生了一些凹洞。一棵发育完全的树会有细密的枝叶、腐孔、断枝和裂隙。即便是一段小树枝,也会有形同建筑一般的复杂结构,包括一片片树皮,嫩枝折断后留下的瘤状物,闪耀着丝绒般光泽的苔藓。要准确测量树的表面积是不可能的,这也就是数学家所谓的“分形”维数,即你越是近距离地进行测量,其数量越会无止境地增加。美国作家安妮·迪拉德在《听客溪的朝圣》中这样问:“你想营造一片森林,以此来守住土地,锁住太阳能,并释放氧气。但是用一些化学物质和一英亩人工草皮来替代它们,岂不是更加简单?”

地球上的一些擎天巨树,例如加利福尼亚沿岸遒劲挺拔的海岸红杉,其实就曾改变过地表结构。这些树是真正的造型师,既保护自己的未来,又碰巧保护他人的未来,就像在河上筑堤的海狸一样慷慨。当红杉的根被水淹没时,它们会垂直地长出新根,然后把这些新的侧根扎入新的淤泥层,将整棵树固定在地面上。在一些沿海地带的河流沿岸,千年来的洪水将整片区域的海平面提高了9 米,那些同样活了千年的红杉则相应地形成了多层根部系统,仿佛矗立的宝塔,牢牢地扎根地面。

不幸的是,像红杉这类生性机敏的树种也没能逃过人类的“文明洪水”。比如海岸红杉的姊妹——生长在内华达山脉的山脉红杉就成了美国西部大开发中最有名的受害者之一。1852 年,一帮穷困潦倒的矿工首次见到了山脉红杉,他们就像看到了木材中的黄金一样。这些红杉大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树围达到了30 米及以上,人们一眼望去都看不到树顶。这种树五个人花三周时间才能砍倒一棵,每棵相当于1 万立方米的木材。约塞米蒂国家公园中的红杉林一度成为某种植物游乐园,一处两车道宽的保龄球场就是沿着红杉的半边树干建成的。人们利用一棵被砍倒的红杉的树桩铺设了一座舞池,供游客娱乐。有位企业家在此举办了一场表演,他说:“三十二个人同时在这舞池里跳四套沙龙舞,仍然可以做到互不影响。”在之后的十年内,人们对红杉的态度发生了转变。1864 年,亚伯拉罕·林肯签署了创建世界第一座荒野公园的法案,确定了山脉红杉对加州的意义——“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人民的休闲和娱乐,让这些红杉始终成为该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然而,在随后的一百年间,官方的态度却几乎回到了原点,北美洲古老的森林再次受到威胁。在全球范围内(尤其在英国,也就是欧洲森林砍伐最早也最为彻底的地方),人类一边表示自己认识到了树木的重要性,一边仍在不断地砍伐树木。这种行为导致的后果人尽皆知:水土流失,洪水泛滥,物种灭绝,以及地域文明的式微。而今我们想知道,砍伐树木是否也对气候的变化产生了影响。乱砍滥伐,特别是焚烧森林,是造成全球变暖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原本被安全地锁定在树木和土壤中的碳被更多地释放到大气中,从而对气候产生了影响。还有一个停止伐木的理由,那就是在以前,起码有好几个世纪,释放到大气中的过量二氧化碳可以被一千万平方公里的新植林地所吸收。这一面积与我们从工业时代起在全球范围内损毁的树木面积相同。但今后,随着树木的死亡和腐烂,二氧化碳会慢慢释放出来。可替代能源供应商称,重新造林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来解决上述问题。有人抱怨,重新造林只能带来短期(二百多年!)效益。可替代能源供应商觉得这些抱怨者有种酸葡萄心态,他们坚信种植新树木很重要。不过,就目前来看,大量植树困难重重,这种困难源自社会和政治的双重压力。鉴于此,我们便采取了一些象征性的行动,例如在学校里种几棵树,回收一摞新闻报纸。这些确实有帮助,但并不是我们渴望的那种壮举。

长期以来,我们与树木、与自然的关系都处于一种十分矛盾的境地:起初双方相互依赖,彼此尊重;随后人类开始狂妄自大,企图摒弃、主宰和控制自然界;最终,人类为失去纯真而悔恨,呼吁重拾热情,请求自然界的宽恕……愤世嫉俗的人可能会说,这是一场爱与恨的博弈,一场悬而未决的拉锯战。但是,这样归纳总结对改善人类与自然界的关系毫无帮助。大自然和人类都太复杂,哪怕人们将树木视为大自然的缩影,这一观点也会引出许多疑问,导致人们将其视为颇具象征意义的生命之杖和图腾柱。树木的生存有一套基本原理,包括阳光照射、新叶长出、树叶制造并释放大量氧气。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既特别又令人赞叹。树的身份不仅以最基本的方式对自身,而且对所有与之共存的其他生物都有重要意义。加州的山脉红杉在其鼎盛时期遭遇砍伐戕害,如今,在那些一百多年前被砍掉的千年巨树的周围已经长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新林,这些超过50 米的树都是由千年巨树再生的新芽生长而来。没有人期望这些红杉能够成为为数不多的针叶树林,也没有人期望这些红杉树会真正不朽。树木是独立的个体,每个物种都有其生存习性和秘诀,近距离观察森林里郁郁葱葱的各式树种会对我们有所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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