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发展、技术创新和经济高质量发展——基于金融发展的门槛效应

■ 邹晓峰 代砚宇

（贵州财经大学 贵州贵阳 550025）

引 言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所作《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的报告中指出：“我们要坚持以推动高质量发展为主题，把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机结合起来……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区别于以往的高速发展阶段，需要构建以人民向往为需求侧动力和以技术进步为供给侧动力的新发展格局。其中，技术创新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动因，只有创新驱动的经济才能实现持续高质量发展。

从保罗·罗默创建和发展的内生增长理论出发，现有研究认为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过程中，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决定因素是技术水平不断升级。本文从理论上将技术创新分为外源性和内源性两种，我国在过去40 年通过外源性、模仿和改造的技术创新实现了经济快速发展。如今我国已经步入科技强国行列，众多领域的科技水平已经位于世界最前列，可供模仿和学习的技术已经少之又少，加之世界贸易格局由多边合作慢慢转为单边封闭，外源性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的推动作用被按下“慢放键”。通过新技术自我研发、科技自主创新实现的内源性技术创新才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动力，在这个新发展阶段中，金融发挥着重要作用——通过促进技术创新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

本文认为，金融发展、技术创新和经济发展的关系不止于已有研究所探究的形式，在技术创新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过程中，金融会发挥门槛作用：不同的金融发展水平下，技术创新对于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也会不同。本文首先基于省份数据研究技术创新与经济增长的关系，然后从金融发展提高研发投入的经济产出率角度构建金融发展门槛模型，探究研发投入的经济产出率是否在不同金融发展水平下有所区别。相对于已有研究，本文的创新和贡献有以下几点：研究视角方面，过去也不乏有文献将金融发展、技术创新和经济增长这三者置于同一分析框架下，但往往是探究金融发展通过促进技术创新实现经济增长，本文认为金融发展还可以通过改变技术创新的经济产出率来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标构建方面，过去的文献常常以金融发展的某一维度指代金融发展的整体水平，而本文选取金融发展的三个维度，通过熵权TOPSIS 方法构建一个更为全面的金融发展综合指标。

一、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需要一种可持续、高质量、内源性的技术创新，并使其有效地转化为经济产出。值得思考的一个重要问题是，技术创新的经济产出转化率如何？首先，外源性技术创新的经济产出转化率经过过去40 年的发展已经得到了验证，细究其原因，外源性技术往往是被其他科技发达的国家验证有效的技术，进而我国将研发资金投入相应领域，并直接应用于生产，资金资源被充分利用，没有损耗或损耗较少，研发投入的经济产出率较高。其次，新时代下为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我国技术创新应该由外源性转化为内源性或内外结合，这需要自主的发明创造、技术创新，但发明创造难免会走弯路，资金和资源无法转化为直接应用于生产的技术，研发投入的经济产出率随之降低。因此，探究内源性技术创新经济产出率的影响因素具有重要意义。

本文认为，内源性技术创新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动因，而金融发展水平会影响技术创新的经济产出率。首先，从金融规模角度分析，一个国家的金融市场规模越大，竞争就更加激烈，金融体系的定价水平、资金配置效率、配套服务水平都会更高。初创的技术研发部门往往因为缺乏专业化的管理团队和管理经验而导致项目流产，而更成熟的金融投资部门会对这类初创企业给予管理方面的支持，使其平稳度过初创期，提高研发投入的经济产出率。其次，从金融结构的角度分析，银行主导型金融市场往往受政策因素影响的程度会更大，而资本市场越发达的金融市场，其投资敏锐度往往会更高，常常会带来投资热点、投资风口，将研发投入引向经过资本市场成熟投资者肯定的研发领域，经验证明，这些被市场挑选过的投资领域是具有产能潜力的，并在吸纳了大部分研发投入后高效地转化为经济产出。最后，从金融效率的角度分析，金融效率反映的是金融机构对金融市场资本要素的配置效率，金融效率的提高反映为金融市场或金融中介将闲置资金调配至资金需求方的速度和精准度。金融效率提高可以将资金有效、准确、快速地投入至需要大量资金的创新部门，或在发现资金利用效率不高时调整至资金利用较高的公司，从而提高创新活动的成功率，促进经济发展。综上所述，一个区域的金融发展会从多种维度提高技术创新的经济促进作用，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

假说1：技术创新对经济发展具有促进作用；

假说2：金融发展能够提高技术创新的经济促进作用。

二、模型设定与数据说明

（一）模型与估计方法

通过前文的分析，金融发展可能会通过专业化管理和优化资金配置两种渠道改变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从而导致技术创新与经济增长的关系是非线性的。现有对非线性效应的研究采用加入交互项或二次项的方式，但是这些方法无法对门槛效应的存在性及门槛值的准确性做出检验。为克服上述方法的不足，Hansen 在1999 年提出了非线性的门槛回归模型，该模型不仅能够准确识别出因变量和自变量之间的非线性门槛效应，同时还可以对门槛效应存在性及门槛值大小进行估计和检验。本文参考Hansen的做法，设定以下门槛回归模型来探究在不同的金融发展水平下技术创新是否对我国经济增长影响存在显著的非线性效应：

其中，i 表示省份，t 表示年份，j 用来区别控制变量x 的系数；EGit为被解释变量，表示某地区某年的经济增长状况；RDit为解释变量，表示某地区某年的技术创新水平；FDit为门槛变量，表示某地区某年的金融发展水平；Xjit为控制变量。本文选取了地区的人均粮食产量、产业结构、劳动力供给状况、货运周转量和财政自主权等作为控制变量；I（·）为示性函数，当括号内条件成立时，I（·）=1，否则为I（·）=0；r1，r2…rn分别表示不同的门槛值，β1、β2…βn+1分别为不同金融发展水平下RDit的回归系数，θj为控制变量的回归系数，μ 为常数项，εit为随机误差项。具体参数估计方法限于篇幅略去，请感兴趣的读者查阅相关文献。

（二）数据说明

本文的数据主要包含衡量金融发展的各项指标、技术创新、经济增长以及影响经济增长的各控制变量。数据来源于历年各省份《统计年鉴》、EPS 数据库以及国家统计局数据库。鉴于数据可得性和完整性，本文研究范围包含2003～2020 年我国30 个省份（不含西藏、港澳台）的相关指标数据，部分缺失数据用线性插值法补齐，并对异常数据进行了缩尾处理。

被解释变量为经济增长率（EG）。目前学术界衡量经济增长的测度方法很多，其中最常见的主要是地区经济增长率和人均经济增长率。本文认为人口规模是影响GDP 的重要因素，因此人均GDP 增长率更能体现各地区经济增长水平的真实差异性。同时，为消除价格影响因素，本文以2003 年为基期，得到实际经济增长率。

核心解释变量为技术创新（RD）。研发投入对创新的影响不仅仅反映在当期,对以后的创新活动也有影响。因此构建的模型使用研发支出存量，本文借鉴李健的做法，使用R&D 经费内部支出存量作为技术创新投入的最终衡量指标，运用永续盘存法估算R&D 经费内部支出存量。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i 和t 分别表示省份和年份，RD 表示R&D 经费内部支出存量，a 为折旧率，IV 表示当期R&D 经费内部支出，P 为R&D 经费内部支出价格指数，其将当期R&D 经费内部支出折算成实际值，构建方法为P=0.55*消费价格指数+0.45*固定资产价格指数。

对于基期R&D 经费内部支出存量采用如下公式测算：

其中，RDi0表示地区i 的基期R&D 经费内部支出存量，是经过平减之后得到的2003 年R&D 经费内部支出，g 是地区在2003～2020 年R&D 经费内部支出的年平均增长率；a是R&D 存量的折旧率，设定为10%。综上所述，结合式（2）和式（3）可以得到2003～2020 年间我国30 个地区的R&D经费内部支出存量。

门槛变量为金融发展（FD），为全面客观地评价金融发展体系，本文选取了衡量金融发展的三个子指标，并使用熵权TOPSIS 法将三个子指标构建成金融发展综合水平指标。

首先，三个子指标的选取如下：

一是金融结构（DS），随着我国金融业的不断发展，金融市场结构的不断优化，融资结构逐渐从间接融资转变为间接融资和直接融资并存的状态，考虑到金融发展现状以及数据可得性等因素，本文选择“金融机构贷款余额/地区股票市价总值”来反映金融体系结构的变动情况。

二是金融效率（DE），反映金融机构对金融市场中资本要素的配置效率，在我国以银行主导的金融市场中，可以是将存款转化为贷款的效率。本文借鉴李文艳和吴书胜的做法，采用“年末金融机构各项贷款余额/年末金融机构存款余额”衡量金融效率。

三是金融规模（SOD），学术界衡量金融规模的指标很多，考虑到我国的金融体系是以银行信贷为主体，本文选择“金融机构存贷款余额/GDP”作为金融规模指标。

其次，本文使用熵权TOPSIS 法将金融结构、金融效率、金融规模三个子指标构建成金融发展综合水平指标，对2003～2020 年间我国（不含西藏、港澳台）30 个地区金融发展水平进行测度评价，但限于篇幅，本文将具体构建过程略去，请感兴趣的读者查阅相关文献。

本文还选取了一系列影响经济增长的其他指标作为控制变量，包括：人均粮食产量（PCGO），采用各地区粮食产量/各地区总人口表示，为规范单位将其取对数处理；产业结构（IS），采用第三产业与第二产业增加值的比值表示，产业结构的优化，能够对经济增长形成强有力的推动作用；劳动力供给状况（LAB），采用就业人数/地区人口总量表示，无论是古典经济学理论、新古典经济学理论还是新经济增长理论都强调劳动力供给对经济增长的重要作用；货运周转量（FO），货运周转量对经济增长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财政自主权（FA），采用财政预算内收入与财政预算内支出之比来表示，财政自主权越高，经济活力越高，促进区域经济增长。本文使用变量的含义以及具体描述如表1 所示：

表1 变量解释说明

三、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表2为基准回归结果，其中第（1）列是没有加入控制变量时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为正。第（2）列在第（1）列的基础上加入一系列控制变量，技术创新的回归系数为0.519，仍然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该结果表明在其他条件保持不变的情况下，1 单位研发投入能够带来0.519 单位经济增长，技术创新能够显著地促进经济的增长。第（3）列在第（2）列的基础上加入金融发展作为解释变量，从表中结果来看，技术创新和金融发展的回归系数都至少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为正，更重要的是，技术创新的回归系数由0.519 提高到了0.521,在金融发展协同作用下，研发投入会产生更多的经济效益。

表2 基准回归结果

（二）金融发展门槛效应分析

考虑到金融发展水平可能会提高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本文使用面板门槛模型检验金融发展水平是否存在门槛值，使得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在不同的金融发展水平区间存在显著差异。门槛效应的估计步骤如下：首先，采用300 次的Bootstrap 抽样，检验门槛变量是否存在单一门槛、双重门槛和三重门槛。在此基础上，选择合适的面板门槛模型检验门槛效应。

表3是以金融发展综合水平为门槛变量进行门槛效应自抽样单一门槛、双门槛以及三门槛效应检验的结果。从表中的F 统计量以及P 值可知，只有单一门槛回归模型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检验，门槛估计值为0.4479。

表3 金融发展综合水平门槛效应自抽样检验

以金融发展综合水平作为门槛变量的面板门槛模型回归结果如表4 所示。

表4 金融发展综合水平门槛效应结果

从门槛模型的回归结果来看，不管金融发展综合水平低于还是高于门槛值0.4479，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都存在显著的促进作用。但是当金融发展综合水平超过门槛值0.4479 时，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增强，由原来的0.46 上升至0.48。首先，金融发展水平越高，相关的金融配套服务也越好。这一服务可以为企业（尤其是初创期的企业）提供专业化的资金管理人员，使企业高效地利用资金，提高企业研发投入产出率。其次，金融发展水平越高，其资金配置也越有效，优化研发投入内部结构，使资金能够配置给那些高经济产出领域，从而提高技术创新带来的经济增长。金融发展是技术创新促进区域经济增长的重要一环，金融水平发展更有利于提升技术创新服务经济发展的质效。

（三）稳健性检验

考虑到技术创新包含投入和产出两个层面，同时为了保证前文结果的稳健性，本文从产出层面对技术创新进行测度，采用各省份专利授权数替换研发投入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如表5 第（1）（2）列所示。另外，考虑到省际面板数据忽略了省内城市的差异性，可能会对前文结果带来偏差，本文还选取我国金融与技术创新协同发展的城市群——长三角城市群，再次考察金融发展在技术创新推动经济增长中所起到的作用，对金融发展存在的门槛效应进行检验，结果如表第（3）（4）列所示。

表5 稳健性检验结果

从稳健性检验结果来看，不管是改变技术创新的度量方式还是以长三角城市为样本，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均在1%显著性水平上表现为促进作用，前文技术创新能够有效促进经济增长的结论是稳健的。从面板门槛模型的检验结果看，更换解释变量的情况下，金融发展对技术创新的经济增长效应存在单门槛效应，当金融发展越过对应的门槛值后，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均得到了增强；在以长三角城市群为样本时，这种促进作用甚至在门槛值前后由负转正，再次验证金融发展能够为技术创新的经济增长效应提供支撑。因此，前文技术创新能够有效促进经济增长，且金融发展对两者的关系存在门槛效应的结论是稳健的。

四、结论和建议

（一）结论

本文构建了差异化金融发展水平下，技术创新影响经济发展的理论框架，并基于30 个省份2003～2020 年的面板数据，构建金融发展门槛模型和多维度金融发展综合指标，分析技术创新对经济发展的作用，以及不同金融发展水平

下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的非线性作用，研究结论如下：

1.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存在显著的促进作用；

2.在与金融协同作用的情况下，技术创新会产生更多的经济效益；

3.当金融发展水平超过门槛值时，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将会增强。

（二）建议

从技术创新角度，各地政府应当继续大力支持创新活动，如增加高等教育财政支出，提高教育质量和人口素质，培养更多高技术人才；推出积极的人才配套政策，提高对人力资本的重视程度，吸纳和留住高技术人才；提高招商引资工作质量，加强高科技园区建设，完善地区营商环境，充分发挥企业在技术创新过程中的主体作用。

从金融发展角度，各地政府应当从多个维度发挥金融和技术创新的协同作用，从而更好地实现创新驱动高质量发展。完善金融服务技术创新的政策体系，推动金融全行业共同发力，拓宽企业融资渠道，降低企业创新活动资金链风险，提高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质效；加强金融监管，探索创新金融监管模式，促进金融市场健康发展；拓展金融服务技术创新途径，丰富科技金融产品体系，设立专业机构牵头开展专业化、特色化金融服务；各地区金融机构应因地制宜地选择适合自己的金融发展模式，进行个性化改革。